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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結束
  當所有的出軌回到原點,
  當所有的脫序回歸正常,
  那你和我……
  還能再續前緣嗎?
  第七天了,煙雨蒙蒙的早晨,白宇恒和紀雨在彼此的怀中醒來。
  “早。”她微笑道。
  “早……”他含糊一聲,埋進她胸口繼續沉睡。
  伸手輕輕撫過他的黑發,她忍不住要想,如果他不是白宇恒,而她也不是紀雨情,如果不是在這种情況之下認識,是否兩人之間就沒有那么多阻礙?
  唉!想那些“如果”做什么,既然沒有“如果”的存在,又何必痴心妄想?
  就因為他是白宇恒,就因為她是紀雨情,就因為在這种情況之下認識,兩人才會度過這最不可思議的假期,不是嗎?
  彼此都是好強而堅持的個性,兩家的父母又极愛面子,加上他們的弟妹演出私奔的戲碼,這份感情注定不需要多想。
  因此,她告訴自己,能夠有過這一段,她就該滿足、就該感謝。
  “你在看什么?”沒有任何預警的,他睜開了眼睛。
  “沒什么。”她收回視線,望向別處。
  “你在偷看我?”他故意逼問。
  “才沒有呢!”她怎么能承認,自己确實是看他看得出神了,那多丟人!
  他低低笑了,“你臉紅了,你只要說謊就會臉紅。”
  多奇妙,這段對話、這幕情景,就像情人似的,她几乎要有种錯覺,這男人就是她的男人,而她就是他的女人。
  兩人說說笑笑,當下床准備早餐的時候,白宇恒突然提議道:“我們吃點什么不一樣的吧?”
  “不一樣的?”紀雨情眨了眨眼。
  “是啊!我發現自己老是一成不變,其實有時候改變一下也不錯,來,我們來做一桌最不像早餐的早餐!”
  紀雨情點點頭,她也頗有同感,為何老是要綁住自己呢?有時不妨放開自己,是的,天地遼闊,世界可以是個万花筒,只看你用什么眼光去看。
  陽光充沛的廚房里,會不會因為一頓不同的早餐,就讓她愛上這個男人?
  “鈴鈴!”突然間,手机響了,而白宇恒一接起來,臉色立刻改變。
  听完對方的話,他只是簡單回答:“好,我知道了。”
  紀雨情默默看著他,心情瞬間從天堂降回人間,隱隱有种結束的預感。
  已經是第七天了,或許有些事情也該告一段落了,那么,就讓她多看看他,一筆一畫的記下這張臉。
  果然,白宇恒關了机,沉重的說道:“找到他們了,在澎湖。”“澎湖?跑得那么遠?”她很想生气,很想震惊,但她偽裝不太出來,“那么,我們就這出發吧!”這就是她的反應?如此冷靜沉著?很好,他該見賢思齊,只發蕩不像早餐的早餐,可能永遠也吃不到了。
  “你去收拾你的東西,十分鐘以后出發。”他也換上一張無所謂的面具。
  “沒什么需要收拾的,很快就好了。”她上樓去,腳上還有鈴鐺聲,當她下樓時,換回了原來的衣裳,頭發綁成小髻,肩上背著皮包,腳上卻沒有鈴鐺聲響了。
  白宇恒也穿上原本的西裝,仔細整理過儀容,他倆就像剛來到這里的模樣,而這七天的點點滴滴仿佛未曾發生過。
  見她神情肅穆,他也不發一言,開了門讓她先走出去,而后他鎖上了大門,那許許多多回憶也被他鎖在屋里。
  沒什么可說的了,開車离開這地方,海岸線逐漸被拋在身后,一路上只有“梁祝”的曲子回蕩,幽幽訴說著愛情与离別。
  這一次,紀雨情听著這曲子并沒有起雞皮疙瘩,只是一种很深的、很沉的感怀。
  抵達松山机場,兩人一起購票;柜台小姐甚至還問道:“一起去澎湖玩啊?”
  白宇恒無從回答,他該如何說明,這是去抓人的一趟行程?
  來到候机處,他們竟還碰到熟人,都是旅館業和旅游業的同行,一個個上前來打招呼,“你們兩家是不是要合作?怎么一起出現?”
  “要去澎湖?有新的開發計划嗎?”
  白宇恒和紀雨情都是有苦難言,只得唯唯諾諾,敷衍作答。
  終于飛机要起飛了,他們就坐在隔壁,陸地逐漸遠离,大海就在眼前,但那已經不是屬于他們的海洋了。
  兩人都是無言,仿佛有种默契,彼此都不要說破,只要這樣偽裝下去就好,偽裝那些事情從來不曾發生過,那些日夜從來不曾共度過。
  白宇恒假裝閉目養神,過了好一會儿,他感覺到她的小手探進他的口袋,似乎放進了什么東西。繼而,他很快想到,那是他為她戴上的金腳鏈。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所有脫軌的、失序的都要回到正常,而在他原本平靜的生活之中,容不下這樣的一段感情。
  以目前兩家敵對的情況,他不想變成羅蜜歐,他既不能,也不愿,那超出他對自己人生的期待。更何況,紀雨情不會是他的茱麗葉。
  因為,她就像他,跳脫不出那既有的軌道。

  澎湖,馬公机場。
  紀云鵬和思寒背著大包小包,手上也拎著紀念品和土產,兩人都晒黑了些,臉上帶著笑容,正准備要到柜台買票。
  就在這時,白宇恒和紀雨情一起出現,拍上了這對小情侶的肩膀,嚇得思寒和紀云鵬同時惊叫出聲──
  “哥!”
  “姐?”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私自离家七天,你知不知道媽都快擔心死了?走,立刻跟我回家!”白宇恒眯著眼睛,寒气四溢。
  紀雨情也是陰著一張臉,“你竟敢誘拐別家女孩子,回去以后,爸爸一定會讓你好受的!”
  原來這就是紀云鵬的姐姐!原來這就是思寒的哥哥!思寒和紀云鵬同時想著,兩人交握的手緊握了一下,又依依不舍的放開。
  面對哥哥的怒火濤天,思寒則說:“我本來就是要回家的。”
  “還敢頂嘴?”白宇恒把妹妹拉走,狠狠瞪了紀云鵬一眼。
  思寒和紀云鵬离別在即,兩人卻沒有惊慌之情,只是默默以眼神表達情意,反正……明天上网再聊就是了!
  紀雨情也拉著弟弟,嚴厲的道:“不准看了,從今天起,你休想再离家一步!”
  “知道了,真是不好意思啊!還勞駕姐姐跑到這里來。”紀云鵬道歉得很沒誠意。
  這對小鴛鴦就這么被拆散了,各自搭了不同的飛机离去,而他們的哥哥姐姐,除了嘴角隱含的怒气之外,眼梢卻還有一絲心痛惋惜。
  那是紀云鵬和思寒看不出來的,另一段七天的故事。

  白家客廳,紀谷威和高千惠正在“廝殺對戰”著。
  桌上放著兩盤點心,一盤歐式、一盤日式,還有一壺奶茶、一壺綠茶,以配合兩位品味不同的食用者。
  不過日子久了,他們也會互相品嘗對方的美食,好吃的東西總是不分國界的。
  “哈!你死定了。”
  “你才別想活呢!看我的!”
  關于下棋,他們回歸共有傳統,反正兩人都會下象棋,也就不需堅持一定要西洋棋或圍棋了。
  “鈴鈴!”突然,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纏斗不休。
  管家溫文良正好不在,高千惠只好暫時休兵,特別警告道:“不准亂動棋子!”
  “把我看得那么低劣?太侮辱我了!”紀谷威收手,倒了杯奶茶綴飲,說實在,這東西也沒那么難喝。
  “喂!”她接起電話,“是宇恒啊?”
  電話那端不知說了什么,高千惠的臉色突然為之一變,紀谷威看著也皺起了眉頭。
  放下電話,她安靜了好一陣子,才開口說話:
  “我儿子已經找到我女儿了,現在你女儿也帶回你儿子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他可以走了?不知為何,听到這消息,紀谷威并不如自己想像中那么高興,他唯一關注的竟是那盤下不完的棋。
  高千惠叫來管家溫文良,吩咐道:“叫勇仔備車送客,還有,把小郭找回來,他可以复職了。”
  她的表現真是冷靜沉著,毫無留戀,紀谷威不禁感到佩服,所謂拿得起、放得下,就是眼前這女人的寫照吧!
  “我去換回我的衣服。”總不能穿著她先生的衣物回家吧?
  看他走上二樓客房,她只能靜靜坐在原地,握緊了雙手,找不出理由挽留,也不該有理由挽留。
  几分鐘后,紀谷威換回原本的穿著,慢慢走下樓下,環顧四周一切,他确定自己將會怀念這段日子。
  桌上除了一盤殘局,還多了他的皮夾,當然就是她還給他的。
  拿起皮夾收好,他就像剛來到這里一樣,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過,只不過日歷不小心撕掉了几張而已。
  “夫人,車子准備好了。”管家溫文良上前報告。
  該走了,沒有理由留下,也不該有理由留下,紀谷威于是開口道:“不管怎么樣,多謝你的招待。”
  看她沉靜以對,他輕輕點頭致意,便跟著管家走出大門。
  多么恍然一夢,當初他走進這扇大門時,怎能預料到將會有那樣的情節等著他?
  人生果真如戲,終要走到落幕的時刻。
  坐進車子,司机平順開出白家大宅,紀谷威凝視著后照鏡,那棟房子漸漸看不到了,而那個女人……理所當然也該离開他的世界。
  他所看不到的是,高千惠站在窗口目送,手中的手帕已經擰得快破了。

  越過碧海藍天,飛机抵達松山机場,一切終告結束了。
  當白宇恒帶著妹妹回到家中,高千惠自然是狠狠數落了一頓,但思寒只是默默聆听教訓,沒有辯解也沒有抗議。
  “我們家的臉都快被你丟光了!”高千惠痛心道:“你腦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做得出這种事情來?”
  媽媽和哥哥還不是一樣,還關了紀伯伯和紀姐姐呢!思寒心中這么想著,卻沒有開口說出來,她已經有了獨立的思想,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你說,那個男孩有沒有對你怎么樣?你是不是被他占便宜了?”
  思寒只是搖頭,她想媽媽不會了解,擁抱和接吻是多么美好的事情,還有,云鵬為了她是多么地忍耐。
  “最好是沒有,否則你一定會后悔的!這几天來,媽媽和哥哥都快擔心死了,你難道都沒有一點愧疚嗎?”
  思寒知道自己不對,雙膝跪地,以行動表示歉意。
  至于白宇恒呢?他站在一旁不言不語,沒人看出他在想什么。
  看女儿如此安靜又固執,似乎是變了另一個人,儿子看來也不對勁,竟然一句話都不吭,高千惠只覺得自己好累好累。
  “回你的房間去,直到成績單寄來之前,都不准你出家門一步。”高千惠頭都疼了,終于恩准女儿回房。
  “是。”思寒總算開了口,還是往常那句台詞。
  而在另一方面,紀家的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當紀雨情帶著弟弟回家后,紀谷威狠狠打了儿子一頓,直接叫他跪下面壁。
  “你在補習班里到底學了什么?就只會戀愛,都忘了要讀室暑試!要是白家的千金有什么意外,我看你怎么賠得起人家,你好好給我反省!”
  紀云鵬無話可說,不辯解也不反抗,平心靜气承受著這一切。
  “不准他吃也不准他睡,就讓他跪在那儿一整夜!”紀谷威气得血壓又高升了,紀雨情連忙扶著父親回房休息。
  直到夜深了,紀雨情才出面要弟弟回房去睡。
  “謝謝姐姐。”紀云鵬回到房中,雖然又累又倦,卻沒有立刻上床,他要上网去找等待他已久的小情人。
  紀雨情站在弟弟房門外,她知道紀云鵬在做什么,然而她并不想揭發或制止,能夠看到一株愛情的花朵綻放,她也為他們感到幸福。
  至于她自己,還是回到正常的世界,過著正常的生活,這才最适合她。
  网站上,ICQ讓紀云鵬和思寒很快找到彼此──
  ──被罵了嗎?被打了嗎?被罰跪了嗎?
  ──疼不疼?難不難過?
  ──一點也不,這是該受的,因為我們要在一起。
  短暫的分离并不會讓愛情枯萎,在挫折之中抱持的希望,似乎更加甜蜜動人。

  日子仍然要過,那七天的記憶就像錄影帶被洗掉了,家里再也沒有人提起,過分平靜的气氛卻讓人隱隱不安。
  “當當!”白家那具古董時鐘敲了七聲響,管家溫文良在七點前備好早餐,并一一檢視是否有所疏失。
  一切准備就緒,七點整,白家三位成員准時到齊,互相道了聲“早安”以后,就不發一言各自進餐。
  白宇恒仍然穿著嚴謹,儀表完美,然而,攤開第一份產經時報,他卻看著標題出了神,連豆漿都忘了要趁熱喝。
  高千惠手中不斷數著念珠,并未拿起刀叉,只記得要喝咖啡。
  思寒是唯一專心吃早餐的人,不過她沒忘記多看看媽媽和哥哥,這兩位親愛的家人顯然都沒什么食欲,而且心事重重。
  思寒對此百思不解,卻又不敢發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她离家的那段期間,一定發生了什么天大地大的事情!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紀家,當管家許月櫻指揮仆人准備好早餐,紀家三位成員准時到齊,互相道了聲“早安”以后,就不發一言各自進餐。
  紀雨情仍穿著白色襯衫和藍色長裙,一頭長發也綁成小膨人色卻略顯蒼白。
  如同往常,她一邊用餐一邊看旅館帳目,只是她常常翻了一頁卻停了兩分鐘,連油條要趁脆快吃也忘了。
  紀谷威夾起壽司,望著那東西直發呆,仿佛都是偽造的陳列品一樣。
  紀云鵬是唯一專心吃早餐的人,當然他也沒忘要多關怀家人,事實擺在眼前,就連瞎子也看得出來,嚴厲的老爸和保守的姐姐鐵定都出事了。

  回到公司,秘書照樣送進大批文件,會議照樣排到下個月底,白宇恒很快投身其中,對那七天的失蹤,只是淡淡說了聲,“我去度假。”
  秘書盡量不對此表示惊訝,心中卻暗暗在想,身為旅游業名人的白宇恒,不是向來最討厭度假的嗎?但對于不該問的問題,她還是乖乖閉嘴的好,這是秘書的基本常識。
  總之,老板回來了就好,桌上堆積如山的東西終于可以清掉了。
  忙碌的日子繼續運轉,世界不曾為誰停留過,只要時間久了,一切都能淡下來。
  旅館業和旅游業,同樣都是“旅”字輩,總會在某些場合碰頭,白宇恒早料到可能會再見到紀雨情。
  但工作就是工作,總不能因此逃避,他給自己做了一番完整的心理建設,只是再次重逢時,他卻心頭猛然抽痛。
  台北世貿中心,展開了十天的旅游展,開幕酒會上,白宇恒應邀到場致詞,眼光隨意一瞄,立刻捉住了那身影。
  她看來……很好,一如她原本的面貌,穿著端庄得体,只帶給人沉靜优雅之感。
  除了他,沒有人會知道,當這女人拿掉眼鏡,放下一頭秀發,只穿著一件薄紗睡衣時,將是怎樣的一番綺麗風貌。
  紀雨情端著一杯雞尾酒,溫文有禮向每個熟人打招呼,故意不轉向講台看去,但她听得到那個男人的聲音,那穩重的、內斂的聲音。
  除了她,沒有人會知道,他大叫大笑的時候,又是另一种多么動人的聲音。
  台灣很小,台北更小,這不會是兩人唯一碰頭的机會,因此她告訴自己,必須從現在就開始适應,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過是個普經熟悉的陌生人。
  她向來都是堅強的、獨立的,相信此刻就算碰到程子鴻,她也能應對自如,更何況只是共處七天的白宇恒?
  或許老天當真听到了她的心聲,眼前那對走近的男女,不正是程子鴻和邱怀萱?
  “嗨!”程子鴻率先打招呼,“我就在想一定會碰到你,果然讓我猜中了!”
  “好久不見。”紀雨情很惊訝,但也只是惊訝而已。
  “這是我妻子邱怀萱,這是我未婚妻紀雨情。”程子鴻還是那么愛開玩笑。
  以往,紀雨情或許會覺得頗受刺傷,但經過這些風風雨雨之后,她卻能平淡以對,“請說清楚一點,是前任未婚妻。”
  “哈哈!記性太差,都給忘記了!”程子鴻抓著后腦笑道。
  邱怀萱望著眼前這冷靜的女人,半是刺探半是關怀地問:“紀小姐有沒有男朋友了?會不會后悔讓子鴻溜走呢?”
  紀雨情當然听得出對方話中有話,卻依然微笑道:“男朋友旦則從缺,我想我的緣分還沒來到。至于我和程先生之間,失去的總是比較美好,如果我真的擁有了,說不定還會日久生厭呢!”
  “雨情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會說話?真不知道是在捧我還是損我?”程子鴻惊喜有加,看來這位保守小姐稍微開竅了。
  邱怀萱可不喜歡听丈夫稱贊別的女人,“紀小姐有沒有什么特定的條件?我們會幫你仔細挑選的,不然總是對你不好意思嘛!”
  “得失之間是很難說的,或許我失去了原有的那一個,卻得到了將來更好的另一個,一切隨緣吧!”紀雨情一派輕松,毫不以為意。
  “說得好!”程子鴻非常欣賞。
  “老公!”邱怀萱狠狠跺了他一腳,“你都忘了今天是要來做什么的了?我們要計划第二次蜜月旅行的事啊!”
  “是是是!”程子鴻臉色轉白,立刻改口道:“雨情,我們不打扰你了,下回聊!”
  “嗯!請好好參觀吧!”望著這兩人的背影,果然是對歡喜冤家,紀雨情感到一絲淡淡的哀愁,卻也有另一份釋怀的解脫。
  “很怀念嗎?”沒有預期的,一個低啞的聲音出現在她背后。
  是他!她命令自己鎮定,絕對不可亂了陣腳,深吸口气,緩緩轉過身去,“好久不見。”同樣都是過去式的人,就該用同樣的方式對待。
  “如果我的記憶沒錯,應該也不算是很久以前。”白宇恒想看清她在鏡片底下的眼神,當真是那么平靜淡然嗎?
  “無所謂,反正也不是很重要。”她仍然微笑,雖然她的雙腿在顫抖。
  “說得也是,不過是一場短短的假期。”他的語气有些自嘲,“就像我們的工作性質一樣,鼓勵人們去度假、去放松、去做些平常不會做的事。”
  她點點頭,跟進道:“但是假期結束以后,就得回歸正常的生活了。”
  “那當然,有誰能一直活在假期之中呢?”他舉圯酒杯,和她輕輕碰上,“祝你們業務推展順利,鴻圖大展。”
  “你也是,事事順心。”她將杯中飲料一飲而盡,隔著鏡片,隔著淚意,看著這個她曾想綁住的男人。
  “再見。”
  “再見。”
  短短兩字,別無可說,這就是他們的結局?怎么她竟會想笑?
  當晚,紀雨情喝得爛醉,由司机護送回家。一看到這情況,紀谷威詫异到不能更詫异,一向穩重自持的女儿,怎有可能醉到不省人事?
  “姐!”紀云鵬立刻沖到客廳,幫忙扶持姐姐進房,將她安置到床上。
  他發現床頭柜上放著一張“梁祝”的演奏專輯,姐姐也會听這种纏綿的音樂?
  “老爺、少爺,小姐由我來照顧就好,你們男人家在這里不方便!”管家許月櫻將他們推出房外。
  走出門,紀谷威緊皺著眉頭,“這到底怎么回事?雨情從來不會這樣的!”
  紀云鵬沉吟半晌,決定先保留一些,“大概是工作太累了吧!”
  “真的嗎?”紀谷威深深歎口气,“都是我不好,我讓她太累了,以后你也多幫幫她的忙,听到了沒?”
  “我知道了。”紀云鵬送父親回房,看著父親頓顯蒼老的模樣,他很明白自己該擔起怎樣的責任。
  只不過,老姐一定有心事,看來跟另一位愛吃“梁祝”的家伙有關系!

  一回房,紀云鵬就打開電腦上网,和女友共商對策──
  ──親親思寒,我老爸每天都在歎气,我老姐每天都在發呆,今天她竟然還喝得大醉!我怀疑我是家里唯一正常的人。
  ──最愛的鵬,我家也是一樣,我媽只念了我一天就不理我了,我哥一天到晚加班都不罵我,今天他也是喝得爛醉,把我們嚇了一跳!
  ──這到底怎么回事?在那七天內發生了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好事?
  ──有可能嗎?你姐那么保守,我哥那么古板。
  ──你那么害羞,還不是被我把到了?
  ──不跟你說了啦!討厭!
  ──生气啦?(笑)乖乖,不欺負你了喔!說真的,你哥和我姐絕對脫不了關系,沒有人會像他們一樣天天听“梁祝”的,只有失戀愛哭的人才會這樣!我們要好好觀察,必要時可以幫我們的現況解套。
  ──怎么說?我覺得還是不太可能耶!
  ──听我的准沒錯!為了我們健康优良的下一代蓋心,我們要努力創造一個美滿幸福的環境。
  ──我有說過要嫁給你嗎?
  ──不用說我也知道,你的眼睛已經告訴我了。
  老台詞!
  ──有用就好!
  小兩口的甜言蜜語總是說不完,但在他們的房間之外,卻絲毫沒有如此浪漫的气息,只有靜靜籠罩的低气壓。

  八月,仍是一樣的酷熱暑夏,仍是一樣的台風常至。
  聯考成績單寄來了,紀云鵬的成績足以考上國立大學,紀谷威和紀雨情都對此大感震惊,他們以為紀云鵬忙著談戀愛,根本無心念書,沒想到他曾經那么努力過。
  “我說過,我和思寒都是互相勉勵、互相打气,我們兩個都很認真念書的!”紀云鵬拿著成績單證明自己。
  紀谷威歎了口气,決定退讓一步,“既然是你自己考出來的好成績,就由你自己來選填志愿吧!爸爸不會干涉你,只要你記得,做你想做的,也做你能做的。”
  “是!沒問題!”紀云鵬比出胜利的手勢。
  紀云鵬填好了志愿表繳交,而早在放榜之前,他就确定自己會考上高雄的中山大學,這下可离家夠遠了吧?
  “爸、姐,我得先告訴你們,我和思寒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以后我們希望可以自由交往,請你們答應我們!”
  紀谷威皺起眉頭,“你已經長大了,你可以自己做決定,不過,還是要看白家的意思,如果他們反對的話,我們也不能說什么。”
  父親這番話就等于是默許了,紀云鵬認真道:“放心,我一定會讓他們也認同我的!”
  紀雨情默然站在一旁,在弟弟的身上,她看到一顆為愛努力的心,讓男孩也變成了男人。或許,在某方面,這個弟弟比她還勇敢、還誠實……
  九月,入學通知寄來了,果然錄取了高雄的中山大學,于是紀家一家人開車南下,親自送紀云鵬到校念書。
  高速公路上,原本是紀雨情開車,她的技術比大部分的男人都還要好,但在途中休息時,紀雨情卻第一個沖往洗手間,她頭暈又胸悶,實在受不住這長途車程。
  紀谷威眨了眨眼,詫异道:“雨情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嬌弱?以前她不是這樣的。”
  “大概是最近比較累吧!”紀云鵬打了個天大的呵欠,看來老爸還是什么都不知道,拜托!就連他這青春處男都看出來了,老爸真是太久不食人間煙火了!
  “是嗎?”紀谷威沒再多想,沉進自己的思緒,沒來由的歎了口气。
  又來了!紀云鵬看得几乎想笑,在這段日子,家里最正常、最平靜的人就是他了,老爸和老姐都一副為情所困的樣子,真是兩個傻瓜!
  還好他遺傳了老媽熱情大方的特質,听說當年還是老媽從日本跑來台灣找老爸的,要是像老爸和老姐一樣“蘑菇”,恐怕全家都要絕后了!
  紀雨情終于從洗手間走出來,一臉蒼白,開口卻說:“我們可以出發了。”
  紀谷威總算拉回心神,對女儿問道:“讓我來開車吧!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不用,我已經好多了。”紀雨情勉強振作起來。
  “唉!”紀谷威又歎气了,換過駕駛座,跺下油門。
  紀云鵬坐在后座,望著前面的那兩個人,不禁有點同情他們起來,算了,骨肉相連、血脈相傳,到時還是幫幫他們的忙吧!
  只不過,好像稍微便宜了他們,他可是和情人浪費了這一整個暑假呢!呵呵,罷了,看在大好前程的份上,他紀云鵬還是可以很寬宏大量的!
  車子開進局雄市區,沿著路標前往西子灣,很快就看見中山大學的校門,紀云鵬拿出錄取通知給警衛過目,大門便為他們開啟,耶!他就要成為大學生了。
  “爸、姐,這里好漂亮,你們聞到海的味道了吧?還有這天空、這青山,哇!我真是太幸福了!”紀云鵬一個人嘰哩呱啦的,卻得不到前座那兩人人熱情回應。
  紀谷威點個頭就算敷衍了,紀雨情則是“嗯!嗯!”了几聲。
  “姐,我的宿舍到了,就在武岭山庄!”紀云鵬指著前方,那紅白磚瓦襯著藍天,臨海的景致真是美极了。
  紀谷威一停下車,紀云鵬開始搬運行李,“爸、姐,你們到處去逛一逛嘛!我已經是大學生了,我可以自己來的,等晚上你們再來接我,我們一塊去吃飯!”
  紀谷威拍拍儿子的肩膀,“嗯!你也該獨立了。”
  “爸,你可以去壽山上走走,那儿有很多廟宇。”紀雨情也下車道。
  “好,不過你可能會覺得無聊,你先開車送我過去,我自己走走就好,然后你也去海邊散散心吧!”紀谷威并非全然無知,他隱約看出女儿有心事。
  “好啊!”紀雨情勉強微笑道。
  車子開走了,紀云鵬在后面頻頻揮手,“你們好好去玩啊,一路順風。”
  等車子開走以后,紀云鵬就拿出手机按下自動鍵,“喂,親愛的女朋友,你也在整理宿舍嗎?快過來幫我掃地,我這里需要個女主人呢!”
  電話那端,是一陣又气又笑的聲音。
  “好好好,我這就去幫你掃地,這是我的榮幸!對了,你先把你媽拐到山上去,跟她說那邊有很多寺廟,這樣一來我們就會更順利了!”
  遠山含笑,情海生波,拜托!這么美麗的地方,不談戀愛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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