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二章


  天龍鏢局的第二十家支局雖然在高陽城開張才一個月,生意就應接不暇。高陽城是天下屬一屬二的大城,人口眾多、富裕繁榮,能在此處有一席之地,這支局的規模將會胜過其他支局。
  所以巫恪豪很重視這家支局,親自留下來坐鎮監督,而且有長駐于此的打算,因為高陽城除了熱鬧外,酒樓等玩樂的地方多,許多武林名門大派也在此地,常有切磋武藝的机會,加上城里朋友不少,呼朋引伴談心豈不樂哉,巫恪豪太喜歡這里了。
  “公子,徐少爺來了!”
  在書房里辦事的巫恪豪听到屬下的通報,高興地指示,“快請徐少爺到大廳,我馬上來!”
  下屬領命退下,巫恪豪將桌上的公事處理告一段落后,大步走出書房來到大廳。
  徐東星是徐氏武館的少主,為人豪邁大方,交游廣闊,和巫恪豪有不錯的情誼。
  “東星,你來了!”巫恪豪開心的和朋友打招呼。
  “恪豪,在忙嗎?”徐東星微笑回應。
  “只是一般的公事,沒什么重要,本想下午找你去城外騎馬,想不到你倒先來了?”巫恪豪笑著提起。
  “恪豪,我們還真有默契,我昨儿個剛買了匹好馬,就是想來找你的愛騎黑皮比比腳力,城外的十里坡正适合比試,我們現在就走!”徐東星邀請巫恪豪,說完就要行動。
  巫恪豪哈哈大笑,“東星,你太急了,現在已經午時,要比賽也得吃飯啊,走,我們先去太和樓用膳!”他要下人准備馬,和徐東星走出了大廳。
  在太和樓吃飯時,巫恪豪感覺到徐東星心神不定、坐立不安,頻頻看著外面,似乎赶時間般。
  “東星,怎么了?你有什么緊急的事嗎?”巫恪豪好奇地詢問。
  徐東星看著好友,臉上表情不自然,好像有口難言,“沒……沒什么,用膳,用膳!”本是昂藏的七尺男子漢,現在卻靦腆得像個大閨女。
  以巫恪豪對徐東星的認識,他這個朋友一向男子气概十足,面對任何人都是磊落爽快從不會忸怩作態,只有一件事例外。
  “東星,你又想去見月璇姑娘嗎?”月璇是蘭桂閣的姑娘,秀美嬌柔,十分讓人心怜,雖是青樓女子卻是賣藝不賣身,十分洁身自愛,徐東星不是愛尋花問柳之徒,只是有回受朋友招待去蘭桂閣享樂,讓他見到了月璇姑娘,徐東星惊為天人,此后便常光臨蘭桂閣見月璇姑娘。
  一提到心上人,徐東星臉上變得溫柔,他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她今天到玉天寺上香了!”
  巫恪豪終于明白為何徐東星會選十里坡為賽馬地點,因為十里坡正好通往玉天寺,他感到好笑,“既是如此,東星,你何必找我出來賽馬,直接去玉天寺會佳人就好了!”
  “寺廟是清修之地,我若直接去找月璇她一定會不高興,她因為身体欠安已經有五天沒見客了,我很擔心她,所以想等在路邊看她一眼,明白情形好不好。”徐東星告訴巫恪豪。
  巫恪豪取笑他,“那你怎有心比賽,這場賽馬輸的人一定是你了!”
  “輸贏不重要,只要讓我見到月璇便好,蘭桂閣里所有的姑娘都去上香了,恪豪,你也可以趁此机會看看可有中意的姑娘,青樓女子溫柔多情,很能給人開心的!”徐東星對巫恪豪表示。
  巫恪豪微笑撇清道:“最好的已被你看上了,剩下的不過是庸脂俗粉,我沒興趣,我可以陪你去,但別拖我下水,煙花女子只是用來調劑身心,不能認真的!”
  “恪豪,我以前也和你是同樣的想法,但遇上月璇后我便完全被降服,你是還沒碰到,哪天你若碰到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徐東星說得無奈卻也甜蜜。
  “對我來說,事業才是最重要的事,女人、感情敬陪末座,這點我非常清楚!”巫恪豪一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徐東星也不多說,感情的事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別人多言無益,看看已過午時了,他連忙催著巫恪豪出發,以免錯過見到月璇的机會。
  兩人便往十里坡而去,看好友一臉的焦急期待,巫恪豪覺得好笑又搖頭,他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失魂落魄,這是他很肯定的事。
   
         ☆        ☆        ☆
   
  “姨媽,我不想去!”常詩雨淡淡的拒絕了。
  “詩雨,你待在屋里遲早會悶出病的,上山走走散散心吧,也可點炷香保平安啊!”桂大娘勸著外甥女。
  “是啊,小姐,你來到高陽城后還不曾出過門呢,這城很大很熱鬧,和鄉下的小城鎮完全不同,你就到外面看看嘛!”依芳出聲幫忙。
  常詩雨沒有心情,只想在屋里做女紅,仍是搖頭,“姨媽,我赶著做衣裳給人,我還是留下的好。”
  桂大娘一把搶下了常詩雨手中的針線丟到籃子里,“詩雨,這些衣裳不赶時間,別做了,姨媽接些女紅給你,不是期望你賺錢,只是給你打發時間。詩雨,姨媽希望你活得快快樂樂,不是像現在這樣死气沉沉,若你爹娘知道你的情形,他們一定走得不安心,你要讓你爹娘死后還擔心嗎?”桂大娘不悅的責問外甥女。
  常詩雨見姨媽不高興了,她也了解姨媽是為她好,只是那么深的傷口豈是一年短短的時間就能平复,但為了不惹姨媽生气,她輕歎口气,點頭依順了姨媽的決定。
  桂大娘看外甥女同意了,她很高興,“詩雨,這就對了,出門走走一定會心情開朗許多,讓依芳伺候你換件衣服,打扮打扮,姨媽等會儿就來接你。”
  依芳連忙拉小姐到梳妝台前坐好,高興約為她梳頭插上珠花,又拿了几件衣裳要小姐挑選,常詩雨選了件白色無花樣的衣裳。
  “小姐,這件太素了,穿粉紅色的衣裳好不好?這是桂大娘特地為小姐做的新衣呢!”依芳拿了一件美麗的綢衫告訴小姐。
  常詩雨斷然拒絕,“我要為爹娘守喪三年,除了白色、黑色外,其他顏色的衣裳我不會穿的!”
  依芳不敢反駁,連忙將有顏色的衣裳收起,幫小姐換上白裙衫,她要為小姐上妝,小姐本也是不肯,依芳好說歹說,又搬出了桂大娘一定不高興看到小姐沒精神的臉色,才說服了小姐上了淡妝。
  理好了儀容,依芳打量著鏡里的小姐,高興的稱贊:“小姐,你還是那么漂亮!”
  鏡里一個神情淡漠的女子,圓潤的粉頰已不复見,愛笑的嘴角緊抿著,本是開朗的眉間有著化不開的憂愁,下巴也變得單薄尖削,一樣清麗無瑕的容顏,不同以往人人見到便會被她開朗的笑靨所吸引,夸贊她是個無憂的美麗仙子,而現在沒有笑容的她冷眉、冷眼、冷冷的容顏,已不能再稱作歡樂仙子了!
  門外響起了桂大娘的聲音,依芳扶著打扮好的小姐走出門。
  桂大娘看著自己的外甥女,縱使衣著素白、臉上也冷然沒笑容,但仍美得令人惊艷,她姊姊、姊夫最得意的事便是相貌普通的他們卻生出一個天仙般的絕色女儿,因此夫妻倆對這個女儿疼之入骨,直想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女儿,才會千挑万選攀上了天龍鏢局的公子為女婿,哪知道這門好不容易得到的親事竟帶來了災難,不但賠上了姊姊、姊夫的性命,詩雨沒了名聲也沒了夫婿,一夜之間不但失去了家、沒了爹娘,連自小生長的家鄉也待不下去,要住到青樓里,這樣的打擊連一個大男人都未必承受得起,更別說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了,詩雨卻很冷靜的挺直背脊活下去,不哭不鬧,連叫聲苦都沒有,她強撐出來的堅強令人心疼,也讓做姨媽的她舍不得,只可惜自己當初一步踏錯掉入了風塵中,一輩子無法抽身,要連累詩雨也和自己一起吃苦了。
  桂大娘上前拉著外甥女的手贊美,“詩雨,你真美,你早該好好打扮打扮,別辜負了你天生麗質。”
  “姨媽,我還帶孝在身,怎么有心思裝扮自己,再說我面對的人除了依芳外就是姨媽您了,也不用打扮。”常詩雨語气平淡,美麗又如何?如果紅顏注定一生坎坷,那她宁愿百張平凡的臉,無風無浪的走完人生。
  桂大娘疼愛的拍拍外甥女的手背,沒再多說什么,詩雨的心情還需要時間來平复。
  在后院中只有一輛馬車在等著,其他的姑娘都先走了,桂大娘不想讓別人誤會詩雨的身分,所以挑了輛最朴素的馬車,走在最后面,和姑娘們的車隊隔開。
  常詩雨坐在馬車里,透過馬車上的紗帘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情形,街旁酒樓飯館的旗幟飛揚,還有許多各式不同的商店,賣吃的、穿的、用的一應俱全,路上人來人往,非常熱鬧,寬廣的路中許多馬車交錯奔馳而過,看得出這是個很大的城市,非常繁華。
  桂大娘在一旁向外甥女介紹,“詩雨,這條東大街是高陽城里最熱鬧的街道,能在這條街上開店的非大財主辦不到,你看到那家鴻林布行了嗎?布行里的布料又多又美,在各個大縣郡有分行呢;還有挂著吳記銀樓招牌的金飾店,首飾項鏈的樣子可多著,改天姨媽選一套送給你;而剛剛經過的越家酒坊,里面賣的酒連當今皇上都愛喝,老老板現在在宮里為皇上釀酒,這店是他的儿子在看著,他也學到了祖傳的釀酒法,釀出來的酒不輸給他爹呢……”
  常詩雨听著姨媽的解說,眼睛一一瀏覽著外面的街景,只是外面再熱鬧有趣,她心中卻沒有特別的感受,或許她的心已像一潭死水了,無法再起波瀾。
  常詩雨才這么想,卻讓她看到了一棟宏偉的建筑,紅瓦灰牆,門口有兩只虎虎生風的石獅,大門前站著四個威武的守衛,偌大的門匾上龍飛鳳舞的題著“天龍鏢局”四個大字,她直愣愣的瞪著那四個字,直到馬車走遠看不到了,她還收不回目光。
  桂大娘原本說得興高采烈,但看到天龍鏢局時,話也頓住了,糟了,她怎忘了走這條路會鋞過天龍鏢局呢,她早該想到要避開的,為了怕引起詩雨的傷痛,她并沒有告訴詩雨天龍鏢局也到高陽城開支局了,現在她卻大意的讓詩雨親眼看到,她實在太粗心了,桂大娘擔心的看著外甥女的反應。
  常詩雨捉著欄杆的手用力的指節泛白,紅唇抿得好緊,雪白的臉上雙眸含恨,神情惊愕。
  見外甥女的惊駭模樣,桂大娘急聲安撫,“詩雨,你要冷靜,別激動,天龍鏢局一個月前在城里開了支局,姨媽怕說了會影響你的情緒,所以才暪著沒告訴你,你也知道天龍鏢局家大業大,不管到哪儿都有可能碰上支局,實在很難避得開,詩雨,你就當作沒看到吧,別去理會它。”
  常詩雨轉過身在馬車里坐好,表情冷寒似冰,不言不語,眼光垂下盯著地板看,用冷漠來掩蓋心中的狂風暴雨。
  “小姐,桂大娘說得對,你該將所有關于天龍鏢局和巫家的事都忘了,別為這些事痛苦,不值得的,小姐,你別傷心了!”依芳也坐近小姐身旁勸著。
  常詩雨抬起眼看著姨媽和依芳,勉力維持著臉上的平靜,“姨媽,依芳,我只是有些惊愕罷了,沒事的,你們放心吧!”她不能被擊倒,再恨再痛都必須忍下,絕不能倒下。
  桂大娘滿臉懊惱,直責怪自己不小心,本來她是善意要詩雨出門走走散心,如今反成了傷害,以后詩雨一定更不愿意出門了。
  馬車過了十里坡來到玉天寺前,三人下了馬車。
  “姨媽,依芳,你們去上香吧,我想四處走走,一個人靜靜。”常詩雨對姨媽和丫鬟表示。
  “小姐,奴婢陪你!”依芳忙說。
  常詩雨搖搖頭,“我不想人陪,我走走一會儿就回來了,別擔心我!”說完便往寺后走去。
  依芳想跟上,被桂大娘拉住,“算了,讓她去吧,再大的打擊她都經歷過了,我相信詩雨能撐過去。”
  “小姐好不容易有心情出門,偏偏看到了天龍鏢局,那巫家少公子將小姐害得那么慘,卻過得這么風光得意,相較之下,小姐不是人可怜了嗎?”依芳好為小姐抱不平。
  桂大娘只能歎气,和依芳走向大殿,她決定多求求菩薩保佑詩雨,保佑她的一切苦難都過去了,會有平順的未來。
   
         ☆        ☆        ☆
   
  常詩雨走向寺后的院子,她加快步履半走半跑,最后她索性用跑的,使盡自己最大的力气,她拼命的往前跑,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明白地想跑到無人的地方,永遠躲起來
  她喘著气,腳步凌亂,跑過玉天寺的后院,隨意再找條路,她沒目的地向前奔跑,像是后面有豺狼虎豹在追她般,跑到筋疲力竭都不愿意歇下腳步,她直往前沖。
  驀然,她煞住了身子,踉蹌的停了下來。
  前面沒路了,她已跑到一處斷崖前,只要再上前几步,她就會摔入万丈深淵里,常詩雨撫著胸大口喘气,胸口似要爆開般難受,可是這些身上的疼比不過她心中的痛,她伸手摸著干淨的臉頰,她竟沒有哭,她以為自己會哭的,像以前一樣,在人前裝成堅強又冷靜,卻在人后躲起來痛哭,因為除了哭之外,她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但這回她沒哭,對這個沒有天理的世界,流再多的眼淚都是白費的。
  原來她常家的敗亡對天龍鏢局一點影響也沒有,巫家人一樣威風神气的活著,而且比以前更加強大。
  在今天之前,她對這個世界還有一絲絲的希望,期待自己所受到的冤屈仍有昭雪的一天,常家能得回以往的聲譽,如今她心死了,不管在什么地方,委屈受苦的還是她,洋洋得意的卻永遠是巫恪豪,姨媽說得對,她爭不過巫家,她注定是失敗的一方,連上天都幫巫家了,她還有什么話說?今天上山是要來求神保佑的,面對這情形,她求再多也沒用了。
  常詩雨抬頭看著天,陽光那般燦爛,她的心卻沉在黑暗的地獄中,低頭看著前面的斷崖,不由自主舉起腳,緩緩的、一步步的走向懸崖,她來到崖邊,低頭便能看到腳下的絕壁深不見底,她的一只腳已經懸在半空中,只要她身子往前傾,就能擺脫一切的苦楚了,她要這么做嗎?
  就在這時,一聲男人的暴喝:“危險!”伴著迅速如風般的動作,一雙有力的臂膀摟住了她的柳腰,將她拉离了斷崖。
  常詩雨腦袋撞在結實如銅牆鐵壁般的胸膛上,讓她昏眩了下,再張開眼時便見到一個年輕的男子正關心的盯著她。
  “姑娘,你還好嗎?”巫恪豪問著怀中絕麗的佳人,不知道她怎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荒郊野外,還那么危險的單腳立在懸崖上,只要她踉蹌了下鐵定會掉下斷崖,若不是自己搶救得快,她真要沒命了!難道是這個貌美如仙的女子想自殺?巫恪豪腦中立刻閃過另一個想法,讓他皺眉的睜大眼看著她。
  常詩雨望著眼前俊挺的臉孔,他強烈的男子气息令她神智迷惑了下,回神后發現自己還在他怀中,她連忙掙脫著,“我沒事了,請放開我!”
  心中的正義感讓他不能見死不救,巫恪豪開出了條件,“只要姑娘答應不再有輕生的念頭,在下就放開你!”
  常詩雨有些惊訝,她想輕生嗎?但隨即冷漠回答那男子,“想怎么做是我的自由,不用公子多管閒事!”
  “既然我救了姑娘一命,便對姑娘有了責任,不能眼睜睜看著姑娘再尋短見。”他一向不做白費力气的事,既是救人便救到底,不會半途而廢。
  常詩雨咬咬唇,淡漠的澄清,“我沒有尋短見,是公子看錯了,這樣可以放開我了嗎?”
  “那就對不住,是在下冒犯了!”巫恪豪連忙扶她站好后便放開了手,行禮道歉。
  常詩雨冷淡的轉過身子,沒有任何表示便离開。
  巫恪豪從不曾見過這么奇特的女子,他救了她,她竟連說聲謝謝也沒有就自顧自走開,不過這儿是野外,一個單身女子行走非常不安全,他不放心,于是牽著坐騎跟在那女子身后。
  常詩雨發現那陌生男子尾隨著自己,她停步轉回身面對他,“為什么要跟著我?”
  “姑娘獨身在林子里很危險,姑娘想去哪儿,在下可以送姑娘前往,并無惡意,姑娘可以放心!”巫恪豪誠心說,他看得出這女子憂愁不樂,她的冰冷漠然只是保護色,他見了只感到怜惜。
  “我不用你送,請你赶快离開!”常詩雨語气很冷,不接受那男子的好意。
  巫恪豪搖搖頭,“在下今日一定要送姑娘离開這里!”沒有任何一個女子會如此斷然拒絕他的好意,他決定和這個冰冷固執的女子對上。
  常詩雨蹙起秀眉打量著面前的男人,他面貌英俊、气度不凡,一看就明白不是泛泛之輩,這樣的人不該對女子糾纏不清才是。
  “公子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登徒子!”常詩雨不客气的譏諷他。
  巫恪豪聞言哈哈大笑,“姑娘也不像是個會說笑話的人,在下想送姑娘只是基于一番關心美意,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好有趣的女子,令他對她起了興趣。
  “我們不過是陌生人,公子不必關心,不要再跟著我了!”常詩雨冷然丟下話快步离開。
  巫恪豪卻想認識她,他身形一轉來到她面前拱手為禮,“若經過了自我介紹,我們就不是陌生人了吧!在下巫恪豪,很高興認識姑娘,請問姑娘芳名?”
  听到他的名字,常詩雨腦袋像被雷擊中了,轟的一聲震傻了她,“你……你叫什……什么名……字?”她瞪大眼,气堵在胸口上,結結巴巴問。
  “在下巫恪豪!”他再說一次。
  “那天龍鏢局和你是什么關系?”常詩雨屏息再問。
  “在下便是天龍鏢局的少主,姑娘認識天龍鏢局的人嗎?”巫恪豪好奇地看著她。
  常詩雨臉色立刻就刷白了,身子顫抖得有如風中殘葉,駭然的瞪著巫恪豪一步步往后退開,是他,真的是他,她心中在狂喊,竟然是他,他出現在她面前了,他就是巫恪豪!
  她還沒离開斷崖的范圍,巫恪豪見她不住的后退,眼看又要掉下斷崖了,急忙一個箭步上前抱住她,再次救她脫离險境。
  但是那女子一接触到他的怀抱,整個人都僵住了,神情惊慌錯亂,似是受到了天大的打擊般,眼中卻充滿著怨怒,她激動的用力捉住他的衣襟,臉色雪白、呼吸急促,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你……你……”接著她白眼一翻,竟然昏了過去。
  巫恪豪嚇了一大跳,連忙摟著那女子輕拍她的臉,“姑娘,姑娘!”
  叫了許多聲還是不能叫醒她,巫恪豪連忙將她抱起放在柔軟的草地上,測量她的脈搏和呼吸,雖然她心跳很快,應該是太激動所致,想來不會有什么大礙,他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她身上,坐在她身旁等她醒過來。
  看她臉上滿布惊悸,連昏迷都不安穩,額上冒著冷汗,他怜惜的拿出手中為她拭汗,她是怎么了?為何知道他的身分竟有這般激烈的反應?她認識他嗎?想來不是,在听到他的名字前她的表現都很正常,他也自忖不是窮凶极惡之人,不可能光是名字就將人給嚇昏了,那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被弄糊涂了。
  他和徐東星在十里坡騎馬比賽,果然是黑皮胜了,之后徐東星要在十里坡等他的心上人,他就騎馬到后山走走,沒想到讓他碰到了這件奇异的事。
  仔細看著還在昏睡中的女子,蒼白的臉色沒減去她的美麗,細致的容顏配上雪白無瑕的肌膚,稱得上是絕色佳人,加上她清冷傲然的神態,更像開在深谷、遺世獨立的幽蘭,看她气質高雅、談吐得宜,該是識字懂禮的千金小姐,會孤身在林間就更是怪异了!
  美人他見多了,但女子光有美貌就像株嬌麗的花儿,多看几次便索然無味了,很難令他留下印象,而且大部分的女子一見到他后,就像蜜蜂見到蜜糖般,緊黏著他不放,嬌柔作態的只為引起他的注意,從青樓里受客人寵愛的花魁,到富家的千金小姐,甚至懂得武功在江湖有地位的俠女盡皆如此,所以他可是第一回遇上對他只有冷言冷語,還夸張的听到他名字后就昏倒的女子,要他不感興趣都難。
  巫恪豪伸手輕触了下她白玉般的臉頰,他不但要知道她的身分,還要進一步認識她,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詩雨嚶嚀了聲,頭轉動了下,緩緩睜開眼醒過來,入眼的藍天和樹木讓她迷惑自己身在何方?還沒想出答案前,俊逸的面容又闖入她眼中,溫柔的笑問:“姑娘,你醒了。”
  常詩雨看著這張臉,昏倒前的回憶回到腦里,她記起他是誰了,常詩雨馬上大力推開巫格豪,掙扎坐起急往退后要离開他,臉上悲憤交集,情緒又激動了起來,“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你給我走……”
  巫恪豪滿頭霧水,但怕她又再昏過去,急忙軟言安撫她,“姑娘,你不要激動,怎么了?在下有什么不對嗎?姑娘怎么這般害怕在下呢?”
  常詩雨小手緊捉著衣襟,瞪著巫恪豪咬牙切齒問:“你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對?你真的不知道嗎?”
  巫恪豪更是被弄迷糊了,“姑娘不說明,在下怎會知道呢?在下和姑娘不過是陌生人,甚至連姑娘的芳名都不曉得,自是不明白哪儿得罪姑娘了?”
  “我們是陌生人?你……你不知道我是誰?”常詩雨不相信,他真的不認識她嗎?
  巫格豪覺得好笑,點點頭,“在下和姑娘是初次相見,之前又沒見過面,當然不知道姑娘是誰了!”
  原來他真的不認識她,常詩雨又恨又怒的咬緊了唇,她被他害得這么慘,而他竟然連她是誰都不知道?那又為何要放流言傷害她?這就像是在她深深的傷口上又撒上鹽般,令她更加悲憤得不能自己,緊緊握住了拳頭,牙齒也陷入唇里。
  “姑娘,你嘴唇都咬破出血了,別再咬了,不要傷害自己!”巫恪豪見到她唇上的血跡,著急的要制止她的自虐。
  巫恪豪眼里的關心令她感到好刺目,他的惺惺作態更令她作嘔,一個人如果拿刀砍了你,再好意說要幫你包扎,你愿意接受嗎?
  “不用你同情我!”常詩雨冷酷拒絕巫恪豪的關怀。
  “在下實在不懂姑娘為何如此,莫非在下和姑娘有過節?還請姑娘告知。不過姑娘你的唇流血了,先用手巾擦擦吧!”雖然常詩雨對他怒言冷語,但面對她受傷流血,他仍感到不忍心。
  “你在關心我?”常詩雨斜睨著巫恪豪,感到有些意外。
  巫恪豪也不否認,“姑娘是個柔弱的女子,楚楚可怜,自然惹人關心!”
  常詩雨看得出巫恪豪對她极為關怀,若他明白她的真實身分,還會這樣溫言軟語待她嗎?
  “你真的不認識我!”常詩雨疑心的再問一次。
  “姑娘相貌過人,艷冠群芳,若見過一定印象深刻,怎可能忘記?在下在今天之前真沒見過姑娘。”巫恪豪只好再回答一次。
  從見面起,她就沒對巫恪豪有過好臉色,但他卻一點都不介意,莫非這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嗎?常詩雨的心突然掀起了复仇的念頭。
  “巫公子,你這一生可有做過感到后悔的事?”他的答案決定了她的行動。
  巫恪豪不曉得這女子怎會話鋒一轉,問起如此的問題,但她又問得無比認真,不過這事他不必思考就有答案了。
  “后悔是最無濟于事的舉動,不能挽回任何事,既然做了,我就絕不會后悔自己的行為!”這是他的原則。
  常詩雨臉上閃過一抹陰影,心中有了定論,她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巫公子,我是來玉天寺上香的,因為貪看風景所以在林子里迷路了,不知公子可否送我回寺里?”常詩雨臉色一正,語气化為平和有禮的詢問巫恪豪。
  她的態度又變了,這回是平靜溫和,真是善變的女子,巫恪豪也不記仇,爽快答應了,“這是在下的榮幸!”
  常詩雨依著巫恪豪從地上站起,低垂的眸子里閃動著冷怒的光芒,既然他沒有一絲悔意,她只好用自己的方法討回公道了,再抬起臉后,她眼里只有感謝,將他蓋在自己身上的外衣遞回給巫恪豪,“謝謝公子!”
  “不客气!”巫恪豪拿回衣裳穿好。
  “公子,現在該往哪儿走呢?”剛才她是胡亂跑,也真的是迷失方向了。
  “姑娘介意和在下同乘一騎嗎?”巫恪豪征詢她的意見。
  常詩雨暗自咬牙,克制下心中的反感,點點頭答應了。
  巫恪豪歡喜,摟著她的腰便提气上馬,讓她坐在自己身前,攪住了她,催動黑皮,緩步往玉天寺方向走去。
  微風吹來,也將她身上的幽香傳到他的胸腹間,巫恪豪不禁吸口气,聞著她的体香,感覺到她身子不自然的僵直著,便笑著柔聲安撫她,“放輕松,黑皮很有靈性,別怕!”
  常詩雨很配合的放軟身子,也自然往后靠入巫恪豪怀中。
  “姑娘,在下還不知道你的閨名呢?”擁著佳人,巫恪豪沒忘了最重要的事。
  “小女子叫恨儿!”這是最适合她心境的名字。
  巫恪豪覺得新奇,“恨儿?好奇异的名字!”
  “這世上誰能無恨呢?恨儿該是最适當的名字了?”常詩雨平靜述說。
  “听姑娘之言,姑娘心中似有許多恨般,有恨便失去了快樂,姑娘應該將仇恨都忘了才對!”巫恪豪溫言勸慰她。
  “既入紅塵,便有愛恨嗔痴,誰也逃不掉的,忘記恨,說得簡單,做起來困難,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做到呢?”常詩雨轉頭用清亮的眼神望著巫恪豪。
  “雖是如此,世上同樣也有很多美好歡喜的事,恨儿,你不快樂是因為有恨嗎?那就拋去恨,改個名字叫樂儿,你便會快樂起來。”巫恪豪微笑告訴她。
  “或許吧!”常詩雨惆悵的歎口气,眼神迷蒙的看著前方,一副孤獨堪怜的模樣。
  巫恪豪見了心無端抽痛了下,恨儿像迷失的羔羊,惶然無措的樣子引起了他的保護欲,讓他好想將她納入羽翼下保護,她到底是身在什么樣的環境,竟讓她怏怏不樂至此。
  “姑娘,你是一個人來上香嗎?在下可以順道送你回家。”這樣他也可以知道她的住處。
  “不用勞煩公子,恨儿有伴一起來上香。”常詩雨柔聲婉拒。
  巫恪豪有些失望,正在考慮直接問她的住處會不會太唐突之際,他們已經回到玉天寺的后花園了。
  “巫公子,你送恨儿到這儿便可以了!”
  巫恪豪只好抱著常詩雨下馬,“恨儿姑娘,在下陪你找你的同伴。”他還想多明白她的事。
  “謝謝巫公子好意,恨儿可以找到友伴的,告辭了!”常詩雨傾身行禮后便轉身离開。
  “恨儿姑娘!”巫恪豪忍不住叫住了她。
  常詩雨回頭看著巫恪豪,“巫公子還有事嗎?”
  “恨儿,你方便告訴我,你家住在哪里嗎?”巫恪豪還是問出口了。
  “恨儿沒有家,你若想找我,就來蘭桂閣吧!”常詩雨丟下話,不再停留直接走開,這是她要魚儿上鉤的餌。
  巫恪豪被她的回答嚇了跳,原來她竟是青樓女子,這就足以解釋她為何會想輕生了,也能說明她的恨從何來?不過恨儿身上并沒有風塵味,一定是才剛入青樓,為什么她會淪落風塵呢?還有她對自己的行為為何如此怪异?
  他心中有太多的問題,毫不遲疑便跳上馬,他要去找徐東星,東星常去蘭桂閣,或許能給他一個答案。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