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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連五天,季耀祖總是早早出門,要到夜半才回府,史靈几乎都等不到和他一起用晚膳。不過就算兩人能同桌吃飯,以往的歡樂气氛也消失無蹤。
  史靈不太說話,因為她害怕一提到敏感話題,會讓丈夫生气。而季耀祖和妻子能說的話本來就少,以前有史靈在旁引著他,兩人才聊得起來,如今她靜默,讓他更是難得出聲,夫妻間的感情跌到了冰點。
  陰雨了好几天,今天終于放晴了,太陽也給了史靈一股沖動,她要去見于楚楚,不想再悶不吭聲的忍耐下去。
  史靈換上了男仆的衣裳,來到云來酒樓,酒樓里的掌柜、小二都認識她,得知季耀祖還沒過來,她便假藉傳話的名義順利的來到客房見于楚楚。
  于楚楚打量著眼前此女人還美的小廝,有惊訝更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你叫什么名字?我是不是見看過你,怎么這么面熟?”
  史靈點點頭,“不錯,你見過我,我曾帶銀子去怡紅樓為你贖身過。”
  “哦,你說的是許久前的那一回,只是那次場面太混亂,連季少夫人都跑來了,才讓祖沒為我贖成身,使我多吃了好多的苦頭,你府里那個少夫人真會坏人好事,令人討厭!”于楚楚對季府少夫人是又嫉妒又憤恨。
  “我不曉得我這么討人厭,不過你現在也如愿得到自由身了,該滿意了吧!”史靈淡然的看著于楚楚。
  于楚楚听懂了史靈的話,睜大眼惊愕的瞪著史靈,“你……你就是季府的少……少夫人!”
  史靈挺直身子沒否認。
  于楚楚腦中轉得飛快,馬上就換上了笑臉,熱絡的叫道:“姊姊,楚楚胡亂說話冒犯了你,小小的無心之過,姊姊可別記在心上啊!”
  “姊姊?”史靈皺眉,不明白于楚楚為什么這樣叫她。
  “對啊,少夫人比楚楚大,楚楚當然喊你姊姊了。祖有叮嚀楚楚要和姊姊好好相處,一家和气才能其樂融融啊!”于楚楚故意這么說。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史靈臉色拉下。
  “姊姊,祖是個昂然的偉丈夫,這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姊姊不可能永遠獨占祖,總會和其他的姊妹共事一夫啊!”于楚楚微笑,每句話都在刺激著史靈。
  “這是我和我夫君的事,与你無關!”史靈忍住气,漠然告訴于楚楚。
  “和楚楚有沒有關系要問祖才會明白了。對了,不知道姊姊今天來找楚楚有何貴事?”于楚楚擺出最美的笑容。
  “除了來看看楚楚姑娘的花容月貌外,也要請楚楚姑娘离開永平縣。”史靈本來沒有這樣的意思,但是她真不喜歡于楚楚,這樣的女人留在耀祖身邊對他無益,所以她要想辦法讓于楚楚离開。
  “可以啊,若祖要帶楚楚离開,楚楚跟他去哪里都可以。”于楚楚巧言將意思改了過來。
  于楚楚的輕佻教史靈气惱,她冷著臉一字一字地說:“季府的根在這儿,耀祖不可能离開的,而楚楚姑娘你在城里的名聲并不好,何不到別的地方重新開始呢?我愿意資助你。”
  “謝謝姊姊的好意,只要祖不會嫌棄楚楚便行了,我不管其他人的想法。”于楚楚,怎可能答應离開。
  “于姑娘,耀祖真心接受你了嗎?若是,今天你會待在季府而不是在酒樓。你該明白他也有為其他的青樓女子贖身,不只你一個,你將所有希望都放在耀祖身上,難道不擔心被拋棄嗎?唯有找到真心愛你的男人,那才會是你的幸褔。”史靈說道理給于楚楚明白。
  于楚楚小臉一揚,不客气的反駁道:“若說被拋棄,最該擔心的人是姊姊你吧,否則你何必來找楚楚呢?同樣是女人,姊姊你已經擁有少夫人的身分了,何苦再來打壓楚楚?楚楚愛祖,這輩子都不會离開他的!”
  史靈卻看得很清楚,把話挑明了說,“不,你不是愛耀祖,你愛的是季府的家產和名聲,再加上耀祖又生得俊逸瀟洒,你就說你愛他,其實換做任何一個人有耀祖的家世,你也會說愛他的,因為你要的是榮華富貴和安逸的生活,你心中根本沒有愛!”
  于楚楚臉上惊愕交雜,更有被人看穿心事的難堪和憤怒,她正想回嘴時,季耀祖就推門進入了。
  見到他,千楚楚有如看到救星,她馬上哭著奔入季耀祖怀中,先下手為強。“祖,救命,救救我,救我……”
  看見史靈在房里,季耀祖不悅的先看了她一眼,听于楚楚哭得可怜無助便問她原因,“怎么了?”
  “少夫人要赶楚楚走,她指責楚楚不應該勾引你,又罵楚楚是狐狸精,要楚楚快點离開作,否則她就要對楚楚不利了。祖,她好凶、好可怕,你一定要救救我,救我!”她大聲哭訴,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史靈不敢置信的看著于楚楚,一個人怎能如此理直气壯的顛倒黑白呢?太可怕了。她看著丈夫,駁斥于楚楚的話,“她在說謊!”
  “楚楚沒說謊!祖,你不信可以問問少夫人有沒有說要我离開你的話,少夫人還說她可以給我銀子要我走呢。”于楚楚向季耀祖告狀。
  季耀祖眼光犀利的看著史靈。
  “是,我是要于楚楚离開你,但是她……”
  于楚楚不讓史靈說完就大聲插嘴,“祖,你听,少夫人承認了,她在赶楚楚走。祖,你一定要為楚楚作主,別讓楚楚再被人欺負了。”她邊說眼淚邊流。
  史靈連忙解釋:“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耀祖,你別听于楚楚胡說,你听我解釋“不必了,要解釋你就先解釋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季耀祖冷漠地詢問妻子。
  “我……我擔心你,所以才來這里的。”史靈咬咬唇回答。
  “你是擔心還是監視?我不是叫你別管這件事嗎?為什么你就是要違抗我的話?在你心中還有我這個丈夫嗎?”季耀祖忍不住發脾气。
  “耀祖,我真的是擔心,近來你出門都不讓我陪著,每天又很晚才回府,我問你忙什么,你又不肯說,我不放心,只好自己來看看了。”史靈也是被逼得這么做。
  “那就是說我做每件都要向你交代才行囉,你若要這樣的丈夫就不應該嫁給我,我也不應該娶你,我很有耐心給了你時間,以為你會改變,難道做個溫柔体貼乖巧的妻子真有那么困難嗎?為何你總是做不到呢?算命師父根本就算錯了,你和我一點都不相配。若我有權反對,我一定不會要你這樣的妻子!”季耀祖被史靈的不听話气得口不擇言。
  丈夫的話像銳利的冰箭般,一箭射在史靈心上,她臉色變得蒼白。面對一個后悔娶了她的丈夫,她還能說什么呢?所有的話都是多余的。
  就在季耀祖和史靈有所爭執時,七、八位身穿黑色動裝的蒙面大漢背著弓箭,攀上了云來酒樓的牆頭,速迅的將箭頭點燃火苗,然后搭上弓,帶頭人一聲令下,箭同時往屋內疾射。
  季耀祖首先听到不尋常的聲音,還沒意料到是什么時,燃燒的箭就射入了。
  “小心!”史靈大叫,閃身躲避著箭。
  季耀祖抱著尖叫不已的于楚楚勉力逃避,但因為有個負荷,他動作遲緩許多,險些被箭射中。
  史靈見狀,飛身扑過去,隨手拿起椅子當擋箭牌,奮力擋著源源不絕的箭。
  箭一陣亂射后才停下,而房間已經燃起熊熊大火,阻隔了所有的去路。
  于楚楚被嚇坏了,緊緊抱著季耀祖叫個不停,季耀祖只好好聲好話地安撫她的情緒。
  好溫柔的耀祖,可惜這份溫柔永遠都不可能用在她身上。史靈心酸的看著眼前這一幕,直到手上傳來痛楚,她才發覺拿著的木椅著火燒到她手上了,史靈忙扔掉,將疼痛的手指含在嘴里,她的痛除了自己承受外,也沒有人會安慰她。
  火燒得更猛了,濃煙嗆得三人都咳了起來。
  “我們會被燒死的,我們要死了,死定了!”于楚楚惊亂的哭喊。
  “不會的,我們不會死在這里,我會帶你逃出去的。”季耀祖安慰怀中的于楚楚。
  史靈不想看他們卿卿我我,她專心找出路,但四邊都被火封住了,她想沖出去,走了兩步,一大片燃燒的屋頂掉落,差點打到她。
  “靈儿,小心!”季耀祖急聲大叫。
  史靈險險的躍開了,無奈只得再找其他的出路。季耀祖也在尋找逃生路,看了看屋頂。
  “靈儿,你看。”季耀祖指著上頭。
  史靈抬頭,屋頂破了個大洞,這是個很好的逃生管道!
  “以我們的輕功要從屋頂逃走不是問題,但是她……”史靈眼光落在于楚楚身上。但若多帶一個人的話就可能會有危險了。
  于楚楚見季耀祖和史靈都看著她,她知道沒有武功的自己是個累贅,難道他們要丟下她?她死命抱住季耀祖。“別丟下我,祖,你不可以丟下我,我不想死啊!”
  季耀祖拍拍于楚楚,“楚楚,你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我能逃出去,你也一定能。”
  “你真要帶著她?”史靈很明白答案,可是還是想問。
  “當然,我不可能扔下她的!”季耀祖做不到見死不救。
  “好,就以我們兩人的力量拉她一起出去。”史靈告訴丈夫。
  季耀祖搖頭,“我一個人帶著她,不用你幫忙。”他不想讓靈儿也陷入危險。
  史靈的心劇烈抽痛著,她勉強支撐著不被悲傷擊倒。“那好吧,你先帶于楚楚出去。”
  “好,不過不論我有沒有逃出去,你都別管我,要赶快逃命。”季耀祖叮囑史靈。
  史靈點點頭。
  “祖,有你陪著楚楚,楚楚就算是死也不怕了。”到這時候,她仍是要刺激史靈。
  季耀祖無心回應于楚楚的話,摟緊了她,運用輕功躍起,接近屋頂時他往下滑了下,幸而一手捉住了屋梁借力使力,跳上了屋頂。“快點走!”他回頭對下面的史靈大喊,接著便帶著于楚楚飛越過屋頂落到安全地方。
  史靈仰頭看到季耀祖安全离開了,她心頭放松,人竟然坐在地上,沒有逃命的打算。
  她人生希望已經沒了,就算能逃得過生死關,也逃不開情關,一樣是痛苦,長痛還不如短痛,如今她的心愿既了,對于耀祖她終于可以放手,欠季府的情她總算是還完了!
  在紛紛落下的火花中,史靈釋然的笑了。
  季耀祖一落地,赶來救火的伙計、仆人全緊張的涌到他身旁關心他,于楚楚也被丫鬟扶到一旁。
  “少爺,有沒有怎么樣?您有沒有受傷?”季稫急急地問,他差點被嚇死了。
  “我沒事,叫眾人快滅火!”季耀祖忙下令,轉頭看看四周尋找史靈。
  “少爺,放火的人捉到了!”季褔高興地說。
  這話引走了季耀祖的注意力,他緊盯著季福,“是誰?是誰敢做這种傷天害理的事?”
  季褔將五花大綁的陳管事推到主人面前。“少爺,就是他,他伙同李興同找了批弓箭手點燃箭射入屋里,欲置少爺于死地,卻在逃走時被几個男仆給抓到,現在王掌柜正帶著人去捉其余的共犯。”
  季耀祖點點頭,“做得好!把犯人帶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他厭惡的別過頭。
  情緒較穩定的于楚楚走回季耀祖身旁,對他開心的笑了。“祖,我們逃過一劫,真是褔大命大呢!”
  季耀祖對于楚楚不在意地笑笑,再環顧四周尋找史靈。為什么沒看到她呢?他很仔細的在人群中尋找,仍是沒有見到史靈。
  她沒逃出來嗎?這個想法讓季耀祖的心揪了起來。不會的,以她的輕功,絕對能逃出來,但怎么就是找不到她呢?
  季耀祖急忙詢問季褔,“季福,你有沒有看到少夫人?有沒有看到她?”
  “少夫人?少夫人有來酒樓嗎?”季褔迷惑的看著少爺。
  “有,她剛才和我一起被困在屋里。季福,你快幫我四處找找少夫人,仔細點,快去!”季耀祖吩咐李福,自己也在火場四周尋找。
  隨著時間的逝去,季耀祖找人找得更焦急了。
  可惜還是沒有,他仍是沒找到史靈。
  看到季褔跑回來,季耀祖急忙問道:“有沒有?有沒有找到少夫人?”
  李福喘著气搖頭,“沒有,少爺,小的找遍了酒樓四周,并沒有看到少夫人。”
  季耀祖心急如焚,“那她會去哪里?她才剛從火場里逃出來,能去哪里?還是……”聲音驀然停下,他看著火場瞪大了眼。
  不,靈儿不在里面,她不會在里面的,不會的!季耀祖這么想,人卻快速的沖向著火的房子。
  季福嚇得抱住少爺,“少爺,您不可以進去,人危險了,不能進去啊!”
  仆人見狀也急忙上前阻止。
  “別拉著我,靈儿在里面,我要進去救她,放開我,快放開我……”季耀祖嘶聲吼著,掙扎著要進入火場。
  “少爺,不會的,少夫人的武功那么好,怎可能逃不出來呢?說不定少夫人跑出來后就先回府里了。”季褔提出了他的看法。
  季耀祖靜了下來。季褔說得對,說不定靈儿先回季府了。他急急下令:“季褔,快備馬,我要回府!”
  季福應是,赶快到馬房牽馬。
  一旁的于楚楚听到史靈可能沒逃出來,臉上露出了笑容,見季耀祖要离開,她又攀住了他,“祖……”
  “走開!”季耀祖一把推開了于楚楚,疾步离去。
  于楚楚差點就跌倒,气得猛跺腳。季耀祖怎么這么粗魯,但只要季府少夫人真死在火場里,那她所受的委屈就不算什么了。她開心的笑了。
   
         ☆        ☆        ☆
   
  “朱伯,少夫人回來了嗎?”一沖回季府,季耀祖見到朱總管就緊張地問。
  “沒有,少夫人午時后出門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啊!”朱總管回答。
  季耀祖一听臉色如土,几乎站不穩腳。
  “總管,少夫人真的沒回府?”季褔再問一次。
  朱總管搖搖頭,“沒有。季褔,發生什么事了?”
  季褔就將酒樓發生大火的事告訴了朱總管。
  朱總管聞言也緊張了起來,急急地說:“或許少夫人回來了,老奴不知道,我這就叫下人我找看。”匆匆的退下。
  季褔看少爺臉色好難看,忙扶他坐下,安慰著:“少爺,少夫人人那么好,一定會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您別擔心。”
  季耀祖當然也希望如此,靈儿一定要沒事,她絕不能有事!
  可是一會儿后,朱總管卻神情凝重的回到大廳。“少爺,少夫人沒有在府里呢!”
  季耀祖低吼了一聲,一躍而起,沖到前院上了馬,急急再回云來酒樓。
   
         ☆        ☆        ☆
   
  在眾人的通力合作下,火勢已被扑滅了,除了燒毀了兩間客房外,并沒有其他的損失,大家正在慶幸時,就看到季耀祖像發了瘋般直沖向火場。
  “少爺,里面還很熱,別進去!”一名男仆大喊。
  季耀祖沒有減慢步伐,急急沖入焦黑一片、冒著白煙的廢墟,翻動著木塊、柱子,尋找史靈的下落。對于熱燙的木頭他已經沒感覺了,只想快快知道史靈是生是死。
  也跟著少爺回酒樓的季褔連忙大聲宣布:“少夫人可能在里面,大家快幫忙找找看啊!”
  眾人一听都嚇了一大跳,赶緊再入火場里搜索。
  被燒毀的范圍不大,眾人搬的搬、抬的抬,不一會儿倒塌的東西都被翻開,所有人很仔細地檢視著被燒得烏黑的東西,看是否有尸体。
  季耀祖緊揪著一顆心,急著想找到史靈。她一定還活著!這個希望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軀。
  幸好在火堆廢物中并沒有發現任何尸体,意思就是史靈沒死,這讓季耀祖大大的松了口气,但是她人呢?不在酒樓,沒回季府,那她會去哪里?
  “少爺,少夫人不在這里,現在要怎么辦?”季褔詢問著。
  “季褔,你帶著男仆、伙計分散開來,在酒樓周圍找少夫人,每個地方都不能放過,務必要找到她必”季耀祖交代下去,又急急赶回季府。或許靈儿現在就在府里了!
  季耀祖一口气再奔回季府,朱總管卻告訴他史靈仍沒回府的消息,這快榨干了他所有的心力,他的方寸全亂了。靈儿在哪儿?她到底去哪儿了?
   
         ☆        ☆        ☆
   
  夜暮低垂,本是人們要休息的時候,可是季府里卻充滿了焦慮緊張的气氛,侍衛、仆人全被分派出去,在城里大街小巷找人,季耀祖還請求官府的力量,幫忙找史靈。
  整晚縣城里都可以看到季府的人拿著火把在尋找少夫人!
  季耀祖則留在大廳等消息,一有人回來,他就怀著希望沖上前問結果,不過所得到的都是令他失望的回答,讓他受盡了煎熬。
  紛扰了一整夜,仍是沒有史靈的任何消息,季耀祖失魂落魄的來到史靈的房間。
  當初他想避開靈儿,所以特意找了最偏遠的房間做新房,靈儿沒怨言,仍是住得很開心。其實她真的開心嗎?他并不知道,因為他從不曾關心過她,也從沒問過她的感受,他甚至還希望靈儿不出現最好,但如今她下落不明,自己卻是這樣的擔心,他對靈儿的感覺改變了嗎?
  季耀祖搖搖頭,心力交瘁的他沒精神想這些事,他只愿赶快找到史靈,找到她才是最重要的事!
  季耀祖黯然离開了新房。他已讓下人分批繼續在城里找人,一定要找到史靈!若她是為了于楚楚的事生气躲起來,那她絕對會再出現,因為她一向放心不下他,不會永遠不理他的,這個想法讓他有了一絲安心。
  季耀祖回房想換去髒衣裳,但桌上有個閃亮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仔細一看,竟是綁著紅線的金鎖片,底下還壓了張紙條。他急忙拿起紙條,紙上寫著——
  緣盡、情了、勿念、珍重!
  靈
  季耀祖呆愣了許久才明白這是史靈留給他的紙條。她沒事,這是最先閃過他腦中的想法,這讓他快繃斷的神經整個松懈了下來,但她离開自己的消息卻教季耀祖無法相信。
  她竟然走了,离開他,為什么?她怎能這么做?她忘了她是他的妻子嗎?是季府的少夫人嗎?她怎能什么都不說就离開呢?她不曉得他找她找得有多急嗎?他有多擔心她嗎?她卻是一走了之,什么都不顧,這算什么?太可惡了!
  想到自己像個傻瓜般的為她擔憂、害怕,季耀祖憤怒的大聲叫來朱總管,要他叫回分派在外面找人的仆人。
  “少爺,但是還沒找到少夫人啊!”朱總管不明白。
  “她走了,不用找了!”季耀祖怒叫。
  “可是少夫人……”
  季耀祖厲聲喝阻:“不准再提到她,季府以后沒有這個人了。朱伯,快照我的命令去做!”她不要這個家,他又何必留戀她呢?
  朱總管注意到了桌上的紙條和金鎖片,心中有了譜,又見少爺那么生气,他不敢再多說,領了命令就退下。
  季耀祖將紙條揉成一團丟在地上,金鎖片拿起也想扔了,但手舉了半天就是扔不出去,他只好甩回桌上,叫來下人准備水,他要沐浴。既然擺脫了災星,他也可以洗去一身的楣气了!
  水聲嘩啦嘩啦,只是不管季耀祖洗了几次身,他總覺得仍是洗不去史靈留在他心頭的影子。他從不曾想過她、念過她,也一向視她為災星,恨不得不認識她最好,想到她出現后他就沒有好日子過,被她限制學這、學那,她又是最差勁的妻子,既不溫柔体貼,又不听話常頂撞他,那她現在离開了是好事啊,他又得到自由了,可以隨心所欲做任何事,可以過著逍遙的生活,他應該很開心才是。
  “對,我很開心,很高興!”季耀祖大聲告訴自己。他有那么多紅粉佳人可以伺候他,他應該去好好享受快樂才是!
  像是要證明自己對史靈的不在乎,季耀祖三天沒回季府,在他以往所設下的溫柔鄉之間优游,綺月軒的瞳儿、月歡閣的千水、金玉堂的韓小佩、天香園的黎若冰,這些姑娘見到久沒來看她們的情郎都是又惊又喜,熱烈迎接他,盡心盡力伺候他,讓季耀祖享盡美人艷褔。
  在美人的服侍下,季耀祖臉上挂著滿意的笑容,心中卻怎么也無法真正高興起來,浮浮蕩蕩得只感到空洞,最后還惹得每個美人都不高興,原因是他一直叫錯名字。
  在半醉半醒時、在疑夢疑真下、在不經意脫口而出之際,靈儿這個名字讓他的眾佳人吃足了醋,不知道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讓季耀祖這般魂牽夢系、不能忘怀,可是她們若憋不住開口問,就會惹來季耀祖拉下臉、拂袖而去,最后他就只能回季府。
  茫然回到房間,他的眼光不自覺地落在桌上,卻沒看到那面金鎖片,他急著在房中四處尋找金鎖片。怎么會不見呢?沒找著東西教他像失去了心般,整個人感到惶然失措,他沖出房門找朱總管追問金鎖片的下落。
  “老奴看少爺那么不喜歡,已經叫金匠將金鎖片熔掉了。”朱總管回答。
  “朱伯,你怎能擅自下這樣的決定?”季耀祖气急敗坏。
  “那面金鎖片不是少爺最討厭的東西嗎?毀了也不算什么啊!”朱總管淡淡地說。
  “胡說,誰說我討厭金鎖片的?我沒有!”季耀祖痛心不已。
  朱總管點點頭,換种說法,“或許該說少爺不討厭金鎖片,是討厭金鎖片的主人吧!”
  這話教季耀祖睜大了眼,臉上有錯愕。“朱伯,你為什么這么說?”
  “少爺,您娶了妻卻不同房便是最好的證明了。其實少夫人离開也好,她命屬大凶,加上人太美,不是長命相,少爺應該娶個命好有褔气的千金為妻,才能匹配少爺的貴人命格,相得益彰,豈不美哉!”朱總管回答。
  “不准你咒靈儿!”季耀祖斥喝。
  “少爺都不要她了,為什么還不高興老奴這么說呢?”朱總管的話尖銳得像把鋒利的匕首,直刺入季耀祖心坎里。
  “錯了,是她不要季府,离家出走的人是她,不回來的人也是她,是她不要做季府少夫人的!”季耀祖駁斥朱總管的話。
  “若非是丈夫嫌棄,做妻子的哪會含悲离開。少爺,不是少夫人要离開,是您逼走了她!”朱總管大膽直言。
  這話像棒槌般重重擊在季耀祖心上,他開口想反駁卻說不出話來。他逼走了靈儿?真是他逼走了靈儿嗎?
  思緒飛轉,兩人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在他腦海里一一掠過。他憶起自己愛叫靈儿災星,說她不溫柔、不討人喜歡,新婚之夜起他就打算分房了,決定要冷落這個因為算命師父的話而強配給他的妻子,但當明白自己因喝醉酒和妻子圓了房,他是那么生气,絲毫不給靈儿留余地的責罵她,她的反駁只是加深自己對她的厭惡。之后,她拋頭露臉出現在青樓中,讓他又气又怒,而被她打敗的事是他心中永難釋怀的結,為此他被逼著和靈儿訂下了一年之約。
  此后她每天一早就要陪自己練功,他沒感謝過她,只給她臉色看。改裝做仆人陪他出門,他也對她不假辭色。甚至靈儿天天在廚房為他煮點心,他也認為是理所當然,不曾体諒她的苦心。這半年多來雖然他們夫妻相處的情形轉好,可是他仍不愿和她同房,他想要她,于是夜晚去找她,但到天亮便又离開,自私的依著自己的脾气做事,從沒想過靈儿的感受!靈儿是他的妻子,他待她卻比對丫鬟還要苛刻,甚至他想不起來自己有在妻子面前稱贊過她。
  他說靈儿不溫柔,自己又何曾對她溫柔過呢?他會說甜蜜話哄他的紅粉知己,卻沒有對靈儿說過一句情話。他可以和朋友高談闊論,但靈儿和他聊天時,他總是很少搭理,只認為煩。更別說他几乎沒有將妻子放在心上過,她就像個可有可無的人,多了她只是麻煩,少了她自己更高興。
  往事一幕幕的浮現,季耀祖只感到無比的愧疚,原來他是這樣一個無情的丈夫,只會享受妻子的好,卻永遠不會主動去關心妻子。他想起火災發生前他說出的尖酸話:若我有權反對,我一定不會要你這樣的妻子!
  所以靈儿成全了他,黯然离開不做他的妻子,只留下當初訂下婚約的金鎖片,緣盡、情了,靈儿真的割舍了這份夫妻情,飄然遠走。
  沒錯,是他逼走了靈儿,就是他逼走了她!可笑的是自己卻在逼走靈儿后,才發現他早已經習慣了她,習慣每天看到靈儿、習慣夜夜与她相對、習慣她愛緊緊跟著自己、、習慣她在身邊,在靈儿傷心地离開他了,他才領悟到她對自己有多重要,重要到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靈儿能再回到他的生命里!
  “靈儿,靈儿!”季耀祖跌坐在椅子上,臉埋入手中哀痛的低喊,心中除了悔恨還是悔恨。是他親手扼殺了幸褔,他能怪誰呢?
  “少爺!”朱總管出聲喊道。
  季耀祖抬起頭,他忘了朱總管還在。
  “朱伯,我是世上最笨的人對不對?靈儿那么好,我卻不懂得珍惜,現在終于失去了她。我笨,真是笨啊!”季耀祖好自責。
  “少爺,那您現在要怎么辦?”朱總管看著他。
  “靈儿都走了,我還能怎么辦?”季耀祖露出一抹愁苦的笑容。
  “少爺,您除了傷心外,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朱總管加重語气再問。
  季耀祖看著朱總管,朱總管指指他的腳,他呆了下,悲傷難過是不能挽回什么,但他有腳,他可以去找靈儿啊!
  “朱伯,我可以去找靈儿,我能去找靈儿啊!”季耀祖大叫,死灰般的心又燃起了望。
  朱總管贊許的點點頭,很高興看到少爺又恢复精神。
  對,他可以去找靈儿,失去的感情仍是能再找回,就算靈儿心死不再愛他了,他也要全心去愛她,直到她再次愛上自己,不管要花多少心血,他都不在乎!
  他一定要再得回靈儿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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