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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机會就在今天,一定得溜出去。可是……
  冰雅衣冠楚楚地坐在梳妝始前瞪著鏡面,一臉不悅。
  她已經很用心地乖乖待在房里靜養十多天,為何額上的傷和頭疼的狀況毫無進展?為什么不快點好起來?這种脆弱不堪的無力感令她厭煩。而且,自那次口角后,百禎師父就再也不見蹤影,這比他出現在她跟前更教人膽戰心惊——完全猜不出他哪天會突然顯靈。
  “冰雅姑娘,該喝藥了。”一名待女冷漠地召她回魂。
  什么姑娘,沒規沒矩的稱呼!冰雅一直對此稱謂有著莫名的反感。那別人家怎么叫她才對勁?
  她也不知道。
  “我師父今天會來嗎?”冰雅坐在桌前一邊喝藥,一邊犀利盯視忙著收拾床褥的侍女。
  果然還是老樣子。不管冰雅問這侍女什么,她一概相應不理,只負責傲然執行工作,當冰雅是只小虫子般地不屑一顧。
  “師父都在忙些什么?為什么這么多天都沒來看我?”冰雅努力保持天真而聒噪的語調,視線机警地掃過門外。
  沒侍衛看守!總算等到他們輪替的空隙。
  “你伺候我這么多天了,為什么還是不肯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依然疏离地背著冰雅忙她的事,對捧著大碗盅步步逼近的小身影毫無所察。
  “你一定很不甘心自己被指派來服侍我,所以才天天擺著一副臭瞼。你為什么討厭我?是因為百禎師父偏疼我的緣故,還是因為我長得比你漂亮所以很嫉妒?”
  侍女不甩她,折疊被褥的勁道卻十分火大。
  “你不想伺候我就不要勉強嘛.成天一副晚娘臉,還沒嫁人就已像只欲求不滿的母夜叉。”
  “你閉嘴!吃完你的藥就——”
  “上床休息去吧。”冰雅親切的冷語連同大碗盅一同砸在回頭痛罵的侍女前額上。
  侍女在滿頭湯湯水水下瞠住大眼,而后,直挺挺地向后癱躺在床中央,被面無表情的冰雅迅速剝下了衣裳。
  門外輪管的侍衛們回到崗位,瞥望床榻上被筒隆起的景象,确定冰雅已經休息了,才步至門廊矗立守衛。
  一身侍女裝扮的冰雅在偌大林院里奔竄,机警的雙瞳不斷掃視四方,探測周遭狀況。但這府邸實在太大,格局也太豪華,每個地方各有一片濃蔭,巧妙地形成重疊屏障,阻礙她确定目前處境。
  大殿在哪里?找到大殿才能找到正門方向。咦,這儿她剛才不是走過了?
  不行,她的体力有限,不能全耗在這里。她要赶快、盡快找到……
  “這么急,要上哪儿去?”突來的傲慢笑語,令冰雅渾身一震。
  猛然回首的剎那間,她竟有些莫名的雀躍。“師……”
  “是我。”一張活似百禎嚴重發福的流气臉孔盈盈出現。“咦,我沒見過你,你是哪房的丫頭?”
  “百禎貝勒的。”不是……不是師父……
  “把頭抬起來,抬起來呀。”他支著下巴嗯了好久。“不錯嘛,什么時候進這府里的?”家中有此傾城嬌娃,他怎會不曉得?
  “十几天前才進府的。”
  “多大歲數?”
  “十五、十六吧。”
  “怎么對自個儿的歲數這么沒把握。”他倨傲地仰頭輕笑。“叫什么名字?”
  “冰雅。”師父在哪里?為什么不是碰見他?
  “別這么畏畏縮縮的.我又不會吃了你。”他笑嘻嘻地伸手拉人,卻被冰雅嫌惡地閃開,臭著一張小臉斜瞪身旁樹干。對于那男子,看都不屑看。
  這對自負的男子形同嚴重的冒犯。“你這是什么態度?”
  冰雅的极度失望轉為惱怒,陷入一個人的世界中。為什么不是碰見師父?為什么不是師父?為什么看不見他?為什么?突然間,一陣意念貫穿她腦門。她干嘛要找師父?這么難得的机會,她不是應該逃到外頭去才對嗎?為何白白放著大好良机,莫名其妙地胡亂搜尋一個棄她不顧的痞子?
  “過來。”見冰雅不理睬,他吼得愈發火大。“我叫你過來!”
  那人霍地抓住她的臂膀,便將她拖進他肥軟的怀里。
  “你做什么?手腳放干淨點!”她駭然回魂,瘋狂推拒整團肥肉的糾纏。
  “少假作清高,你會不知道你進府來是做什么的?”他毛躁地箝著難以控制的小身子,漸漸被這陣纏斗引發欲火。“我才在抱怨百禎最近進來的貨色怎么愈來愈乏味.沒想到馬上就挑個亮眼的小辣椒來了。”
  “滾開!”竟想拿他油肥雙唇抹她的臉。“再不放手,我就要叫人過來!”
  “怎么、你喜歡跟大伙一起玩嗎?”縱使冰雅听不懂他的話,也看得出那副笑容有多淫穢。“那你就盡管叫人來吧,只要能讓我盡興,你愛怎么玩都沒關系。”
  她忍無可忍,抓向自己發釵便狠狠刺進他手掌,痛得他駭燃尖叫,發狂似地緊握釘著發釵的右手又吼又跳,引來遠處的家仆。
  “抓住她把她給我抓起來!我要砍了這賤人的手!”
  “大貝勒!”赶來的家仆無一不凜然。“這……這是怎么弄的?您又要奴才們替您抓准?”
  “還抓准!當然是抓百禎替我買來侍寢的臭丫頭!”他罵后又是一陣惊天動地的哀號。
  在林蔭掩護下逃竄的冰雅被這陣狂吠凍住了心。侍寢?她是個專門用來侍寢的女人?那种廉价而下等的貨色?她猝然明白自己在剛蘇醒時何以會遭到百禎极盡羞辱的對待,也頓悟到百禎為何總不正面回應她他這個師父究竟是負責教什么的。
  怎么會這樣?她的人生怎么會是這樣?
  連日來的焦慮与恐慌淬然一擁而上,混亂地擠進她腦中。她在被帶來之前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是否早被許多男人碰過,是否卑賤且墮落?否則為什么——
  冰雅一個失神,一頭撞上一株突兀的粗壯大樹,痛得她眼冒金星,舊傷复發。
  “玩得這么開心呀。”大樹淡淡笑著。
  百禎師父!她愕然抬望著高高在上的俊美笑容,痴痴傻傻地呆看了好一會,才被自己內心奇怪的悸動惊醒。看到他有什么好高興的!他丟著負傷的她不管,十几天來完全不聞不問,讓她急得到處亂跑,害她被可惡的大胖子毛手毛腳,如今還有臉站在她跟前笑!
  百禎挑眉觀賞她不斷變換的鮮活表情,這小東西實在有意思。
  “不過去跟我大哥這個歉嗎?”
  “該道歉的人是他。”
  “你啊……”百禎獨具魅力的歎息慵懶逸出。“真拿你沒辦法,那咱們就回房去吧。瞧你,才養好的傷又給撞裂了。”
  “托你的福。”也不想想是誰突然蹦出來擋她的路。
  百禎雙手環胸,閒散睥睨著宁可盯腳趾也不屑抬望他的冷悍娃儿。家仆搜尋的呼喊著逐漸朝這方向前進,他倆卻不為所動地繼續對峙。
  “現在你打算怎么辦?”
  “不用你管。”
  “謝謝你這么替為師的省功夫。不過,少了一條胳臂的娃儿對我來說有點累贅,可以的話,你就好人做到底,徹底了結了吧。”
  冰雅瞪視他遞來的一柄匕首,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和煦的笑容。
  “你以為我大哥說要砍你手臂是說假的嗎?”
  “只是這樣……就要砍我的手?”
  “大哥他從小脾气不好,一不高興就會胡亂行事。否則你以為我為何老忙著替他找女人?”
  難道那些女人都……
  “大哥喜歡破坏東西,卻不喜歡有一丁點瑕疵的東西,更何況是被他斬手砍腳、挖眼剁耳后的殘缺美女?”
  冰雅几乎嘔吐。
  “所以為師的建議你,如果不想跟我走,就赶快自我了斷吧。否則被活生生砍下手臂的滋味,可比撞破腦袋痛快多了。”
  漸趨圍近的嘈雜聲加重了她的恐懼。她抓緊自己雙臂,瞠目直盯著百禎手中匕首發出的寒光。怎么辦?沒有其他路可走了,怎么辦?她不想死,也不想白白失掉一條手臂。但要她在這時候向師父低頭,她宁愿一頭撞死。
  “怎么樣?”他持著刀尖朝她上下甩著刀柄,悠哉挑釁。
  不必向他這种人求救!這副態度,分明是在嘲弄她。
  “找到人沒有?”家仆們的吼聲交錯逼近。
  “我們改往這儿走,你們朝那儿搜,來個兩面包抄!”
  “諒她也跑不掉!”
  冰雅的倔強神情被一道冷汗划破。
  “師父,我……,我真是被你買來替你大哥暖床的嗎?”
  “我想你現在恐怕沒那個榮幸。”他流露遺憾的笑容。“大哥不會把一個惹毛他的女人帶上床去,也許在你被剁掉手臂前會草草糟蹋一陣吧。不過我覺得他會把你丟給他的手下們當眾糟蹋,因為對他來說,這樣子報复的樂趣比較大。”
  這是所有女人的最大夢魘,冰雅的臉上也几乎沒了血色。
  “你別以為我那么好騙……被你三言兩語地就給嚇倒。”
  他輕歎,彎著愛怜的笑眼。“你老把為師的看得那么不堪,我真是白疼你了。”
  “你把我一個人丟在房里十多天還談什么疼!”她嬌聲痛斥。
  “寂寞難耐了,嗯?”
  她气憤的紅臉差點爆掉.百禎則嘖嘖有聲地搖著腦袋低笑。
  “好個小浪貨。”
  一個巴拿不由分說地霍然擊去,狠狠打中他俊美無暇的面容。他只是淡淡地偏頭閉目,似在享受,又仿佛是故意讓自己被她打中。
  冰雅毫不猶豫地由他左側擦身而過,直接奔往另一處院落,探尋出口。途中正巧碰上大貝勒的搜索人馬時,赶緊裝出一副受惊嚇的小婢女模樣,遙指另一個方向,謊稱見到那儿溜過鬼鬼祟祟的女人身影。
  反正根本沒人知道大貝勒要抓的女人究竟長什么德行。
  溜出府不難。大凡王府府鄰,其內擁有的大小仆役多達百人之譜,扮做婢女蒙混出去,十分容易。京中貴族的府邸又有嚴謹定制,格局多半大同小异,只要抓出南北方位,逃出這里簡直輕而易舉。
  但是,她為什么會本能性地知道這些?
  冰雅茫然佇立蕭條大街上。逃出來了,可是,情況卻仍和之前一樣。她不知道她是誰,不知自己從何處來,不知該往何處去。逃出來又有何用?街上稀疏的人影各有各的歸處,她好想抓個人來問:她該到哪里去,往哪里走。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方向,只有她,孤立在廣闊的街口,不知所措。
  好冷……原來又開始飄雪了,她真該偷件棉襖再逃出來。
  師父沒有阻止她逃走,也不追來,為什么?
  路邊一個熱呼呼的包子攤,冒著滾滾白煙与香气,冰雅這才意識到她好餓。可是,她沒錢……為什么會淪落到這种處境?
  雪花片片飛落她身畔,沾在她身上的,隨著她的体溫融為一股寒意。她一步一陣哆嗦地前行,縮著雙肩快凍成小球。師父根本不來找她,可見得對他來說,她算不了什么。那當初何必救她?死了都比當個廢人來得痛快。
  “姑娘,我看你臉都發青了,坐下喝碗熱茶吧。”
  冰雅顫抖轉望一旁的小茶舖,粗朴的胖婦一臉誠懇地擦拭著髒圍裙。雖然胖婦毫無敵意,冰雅依然防備森嚴。
  “姑娘?”
  “我沒錢。”
  “啊……你一定是錢掉了或被人扒走了,對不對?”看她這孤零零的模樣,實在教人心疼。“不然這樣,這茶我不算你錢,你就進來暖暖身子吧。”
  “大嫂,那咱們的也可以不用算錢了吧?”小茶舖里的人們暖烘烘地開起玩笑。
  “啥,湊什么熱鬧!”她轉向冰雅關切道:“姑娘?”
  冰雅掃視茶舖里的人,一抿雙唇,冷然轉身。
  “哎,姑娘?你別急著走啊,你好歹也可以先烤烤火再……姑娘?”
  冰雅快步拋開溫暖的呼喚,擺脫人情糾纏。她不想要任何人接待她,特別是在她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的時刻。她討厭自己,討厭被人同情怜憫,討厭路人頻頻朝她注目的狼狽感。
  肮髒的女人,肮髒的人生……死掉算了。就這樣凍死、餓死在路旁,跟著冰雪一同消融腐爛,或被丟到哪個亂莽崗去也是不錯的下場。反正她沒人要,連她也不想要自己。
  好,那就去死!
  突來的明确目標讓她找到了方向,即使是死路也起碼不再令她迷惘,她要的就是這种确定的感覺!
  “你怎么會在這里晃蕩?”一個狀似跑堂倌的少年赫然拉住她。
  “干什么?”她怒斥地憤然抽手。
  “我老遠就看見你,還以為看走眼了。”他焦急地壓著嗓門左顧右盼。“你瘋了是不,怎么大白天地就跑出來拋頭露面?我已經派人去知會大爺,他馬上赶到,你快回茶樓里躲著!”
  “你認識我?”她眯眼審視。
  “你這模樣我還能不認識嗎?”他几乎是气急敗坏地低哮,好像她沒穿衣服就跑出來似的。“現在情勢這么緊張,你還散散閒閒的,想害死我不成?”
  什么情勢緊張?他剛才又說了什么大爺?
  “快走快走,用……用這把臉遮一下!”他連忙自肩上扯下油膩膩的毛巾差在她頭上。“我的姑奶奶,你行行好吧。你這么不小心,自個儿遭殃倒也罷了,怎么不想想我們這些會受牽連的小角色?”
  受什么牽連?
  冰雅一路被他拖著跑,在小巷這里東奔西竄,經過一個個彎、一扇扇后門。她試圖拼湊起破碎的訊息,可狀況仍是一片混亂。
  “你是怎么發現我的?”她刺探。
  “這一帶全是咱們的眼線,我會發現不到你?”少狗眼看人低了!
  眼線?冰雅邊跑邊疑惑,猛然間,她注意到這些小巷里的后門都不大對勁。有的充斥著下注的叫鬧、吃喝、酒气、酸臭味儿,有的則是低俗的唱唱笑笑,女子尖嚷与撒嬌,惡心的廉价香粉气息与后門的腐菜味交雜在一塊。
  他要帶她去哪里?冰雅頓時有股想抽手逃走的沖動,她不想再深入這些污穢的巷弄。但是不行,就算再怎么逃避,這終究是事實,她必須正視自己的命運。
  “喲,小二,怎么跑到這儿來廝混了?”三兩個妖嬈女子攀在樓上台邊嬌笑。
  “廝混個頭,滾回大廳做你們的生意去!”
  “小二好大的脾气呀,想必在床上也很夠勁儿吧。”女子們樂得花枝亂顫。接下來的兩頭對嚷簡直不堪入耳,冰雅拒絕再當他們雙方叫罵挪揄的對象,甩開跑堂倌的牽制,轉身就走。
  “喂,你想到哪去?”
  “別碰我!”她厭惡地揮開扣在她肩上的污手。
  “就是啊,小二。這种上等貨色,哪是你碰得起的。”一具粗矮壯碩的身軀堵住他倆去路。
  跑堂倌連忙拉過冰雅,護在身后。“把毛巾圍上,快!”
  冰雅錯愕地拉起滑至肩頭的油膩毛巾擋住面孔。這是怎么回事?
  “讓開,我老早就看見她長什么樣了。”大漢毫不遮掩滿臉的邪念。
  “她是……我妹子,不是什么低三下四的女人。”
  大漢吐掉齒縫間咬著的細簽,好笑。“你妹子?說她是你主子還差不多。”光气質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來擋他,你快乘机回茶樓去。”跑堂倌朝冰雅耳語后,立刻抽出腰間兩把菜刀,拉開陣式。“這位大哥,大伙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你也未免太不懂規矩。”
  大漢彎身抓起門邊斧頭,笑容猙獰。“我就是這條街的規矩。”
  斧光猛然重重砍下,樓上女人惊叫不已,但見跑堂倌交疊成十字的兩把菜刀准准地架住斧頭,卡在雙刀間,令大漢砍也砍不下去,抽也抽不回來。
  “臭小子!”大漢抬腳掃向跑堂倌肚腹,跑堂倌原地一蹬,飛踢大漢的膽門,順勢向后騰空一翻,靈巧著地。
  “你站這里干什么!還不快——”跑堂倌剛向冰雅吼完,立刻被樓上躍下的妓院打手狠踹一記,跌了個狗吃屎。
  “打死這小子,把那娘儿們抓過來!”三、四名打手應大漢的怒喝,霍地殺向冰雅他們。
  “快走!別在這儿礙我手腳好不好?”跑堂倌一面力戰群雄,一面咆哮。
  “你要我走到哪去?”冰雅又急又惱。
  “現在什么時候了,你還有閒情跟我開玩——喔!”跑堂倌赫然被人擊中后腦,跪倒在地。
  “喂!你——”一只快手倏地抽走她臉上蒙的毛巾,嘖嘖浪笑。
  “哪儿來的上等貨?難怪大哥會獸性大發。”打手們轉而圍住冰雅。
  她蹲扶在半昏眩的跑堂倌身旁,慍怒地冷睇周圍人渣。
  “你們憑什么這么做?”
  “憑你們沒經許可,就打老子后門經過。”大漢暗暗挑眉。呵,這小妮子居然沒被嚇得鬼哭神號。
  “有話大可好好說,為什么要動手傷人?”
  “老子沒空跟你羅唆,有話到床上再說。”大漢一勾手指,示意打手們押人上樓。“把她帶進去。”
  “你就沒膽自己過來帶我進去嗎?”這句淡漠的嘲諷挑起了大漢的興致。
  “你這娘儿們。”他將之視同勾引般地上前伸手,冰雅正想狠狠吐他一臉口水,卻被一陣寒光掃斷。
  大漢惊天動地的狂叫嚇到整條后街房舍里的人,冰雅更是震愕,瞠眼呆瞪大漢突然被菜刀削飛到雪地上的四根手指,無法反應。
  “還不快走!”跑堂倌抓起冰雅就溜,連菜刀上的血跡都懶得清理,任其飛濺至她身上。混亂的叫鬧聲被遠遠拋在她身后,過度的惊嚇卻殘存她腦中。
  “你……為什么……”直到她被帶人某間茶樓的二樓廂房半晌,仍神魂未定。
  “我不從后門把你帶進來,難不成要由大門帶你送來艷光四射地招蜂引蝶?”跑堂倌設好气地扯過毛巾擦拭刀身。
  冰雅不自覺地蹙眉輕撫受傷的額角。“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你為什么要那么殘忍地動刀砍人?對方雖然很惡劣,但有必要狠到這种地步嗎?”
  “你是吃錯什么藥了?”他毫不隱藏自己的厭煩。
  “因為我忘記……”
  連忙將她拉回廂房內。她實在太顯眼,這樣下去會暴露他們的行蹤。“你快進來!”
  冰雅卻趁他忙亂之際掙脫箝制,憤然沖下樓去。
  “你去哪里?!”他慌張大叫。“快回來!”
  她不要回去任人辱罵、任人踐踏尊嚴。她也不准自己難過、不准有受傷的感党。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陌生人,每一個人都不可信任,每一個地方都危險,每一個處境都不友善。沒有人是可靠的,連她自己都不可靠!
  “哩?哪儿來的小姑娘呀?”
  “坐下來陪爺們喝杯茶吧。”
  她厭惡地躲開樓下大廳里喧囂的無聊客人,可是人聲鼎沸的擁擠茶樓里,她閃了這桌的糾纏;就同時傾近了另一桌的調戲。
  “長得細皮做肉的,挺標致的嘛。”
  “哪家的人哪?怎么會跑來這里做生意呢?”
  放手!不要碰她,不要隨便摸她的臉!
  “瞧瞧,野貓似的性子。就算悶不吭聲,也照樣辣得嗆人。”
  “我嘗嘗看。”一只毛手嬉笑伸來,立刻被她羞憤打開。
  “哎喲,還真是辣勁儿十足,合老子胃口哩!”
  店里低俗的客人們揚著曖昧的笑鬧聲,伴隨廉价的茶水味、熱爐的氤氳,烘得她頭暈目眩,整座茶樓開始在她腳下旋轉。
  讓開,她要出去透透气,不然她快窒息了……
  “就是她!就是那丫頭!”茶樓大門霎時沖來一大票人影。
  她還搞不情狀況,就被人粗暴地架住雙臂往外拖。他們是誰?他們要干什么?
  “你們确定是這女孩嗎?”一名架住她的捕快問道。
  “沒錯,就是她!另一個人成是這里的店小二。他們聯手砍了我們大哥四指,搶走了五百多兩銀子,我們都可以作證!”
  “真是。”另一名捕快輕嗤。“長得一副嬌貴樣,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搶!”
  沒有,她沒有砍人,也沒有行搶。
  “拖回衙門去!”
  她跨腳的力气來不及凝聚,被拖出門時雙足重重打上門檻,痛不堪言,非但沒人道歉,反而冷嘲她活該。為什么她要遭受這一切?為什么?
  眼前的景象卷為一回巨大漩渦,人聲、馬聲、車聲,狂亂地充塞到她耳里,企圖爆破她的腦門。救命……她的頭好痛,好痛好痛!額角的傷口似乎猛然伸展開來,將她整個頭顱破為兩半。
  “走開走開,別淨擠在這儿看熱鬧!”
  “大捕頭,人家臉色都發青了,等你拖到衙門,她都成死人啦。”旁人閒閒笑道。
  “少在這時候裝病裝死,老子不吃你這套。走!”
  誰……誰來救她?打從她有記憶起,她已不知問了几百次“誰”。可是,為什么沒有人回應?為什么……
  “給我站起來!”
  她像破布一樣地被人猛力往上扯,纖細的手臂几乎脫臼,再大的痛楚卻也引不起她絲毫力气,只能狼狽地任眾人擺布、踐踏。
  她撐不下去了,真的不行了……誰?拜托,救救她……
  “冰雅。”
  啊,這聲音……她在作夢,還是陷入瀕死的幻想?
  “冰雅,沒事了,我在這里。”
  她感覺到熾熱的大手覆在她額上,感覺到強烈的体溫環繞著她,感覺到低沉的吐息,感覺到所有的疼痛与恐懼由眼角緩緩滑落,被溫柔的手指滴滴拂去。
  “冰雅。”
  揪住他的衣襟。她看不見馬車外被打得橫七豎八的捕快們,听不見遠處茶樓里圍剿的哀嚷呼號。此時此刻,對她而言,這輛馬車就是宇宙,這個胸怀就是全世界。
  師父,她的師父。
  一切的偽裝突然瓦解,所有的警戒都粉碎,她放任自己痛快傾泄,完全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真實面。她知道,這不是她應有的態度,她也討厭如此無能的可恥模樣,可她控制不了……
  “傻丫頭,在師父面前還撐什么,早點這樣老實地倚靠師父不就得了?”他垂著笑眼凝眯胸膛上緊揪著他衣衫的蒼白小手,怯懦地顫抖,仿佛擔心自己下一刻會突然抓個滿手空。
  她撐不下去,她真的沒辦法獨自面對目前的處境。無依無靠的感覺太恐懼、太孤獨。不管是誰、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救她脫离這片泥沼就好;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她真的再也撐不下去了……
  “冰雅,冰雅。”
  百禎愛怜地擁著、撫慰著,緊貼著蜷在他怀中不住抽搐的小人儿呢喃,宛如疼惜著一個嬌弱的嬰孩。他一聲聲地呼喚,喚著她飄离失所的靈魂,讓旁徨的心有了可休憩的蔭蔽。
  “安心吧,冰雅,把一切交給我就行。”
  那一刻起,他便擒到了她的心,也獵得她純美無暇的胴体。熾熱的狂潮席卷兩人的意識,奔騰在百禎緊閉的奢華院落里。他悠意飽覽冰雅雪艷柔媚的嬌軀,貪婪品嘗她的每一寸細膩。縱使她未經人事,他也不曾試著收斂自己的欲焰。他放浪地挑逗;玩弄她脆弱的感官,盡情折磨美麗的小獵物。享受盛宴。
  “師父……”她惶恐地抗拒著,陌生的沖擊比先前的失憶更教她害怕。
  “不對,剛才不是已經告誡過你了?”他懲罰性地大口吮咬著她整團玉乳,同時加重在她身下的撩撥。她悶聲抽息,不自覺地弓起背背企圖逃避。“在我床上就得叫我的名字。”
  “不……我不要這樣。”纖細的小手极力推著精壯魁梧的身軀.仍阻攔不了他沉重的壓迫。她喜歡師父的呵護及低語,喜歡他溫柔的輕吻与擁抱,喜歡他細細的摩掌与依偎,此刻卻完全走樣。除了裸裎相對,他究竟還要做什么?
  “你連這些都不知道嗎?”他笑著吮起她的下唇。
  “師……師父.我想我……”
  “又犯戒了。”他的手指彈打在她嫩弱瓣蕊上,令她赫然惊恐戰栗,卻怎么也并不回被他身軀阻隔的雙膝,被迫完全開放自己。”曾告過你別老師父師父地叫,難不成你希望我這時候還以師父的身分待你?”
  情況不對,她突然意識到師父似乎不像想像中的安全。
  他高深莫測地淡淡笑著。“你相信我嗎,冰雅?”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你已經別無選擇,還是早點認了吧。”
  可她沒想到局勢倉走到如此詭异的地步。“我們……為什么要這樣?”
  “為什么不?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不是嗎?”他和煦地与她對眼凝望,探入她体內的長指卻狂放而蠻橫;全然不顧她的叫嚷与痛苦。“看來……我們有得耗了。”
  她的嬌小令他備感灼烈的欲望煎熬,再加入一只長指擴張進犯的領域。這是他垂涎已久的獵物,他最具挑戰性的一項征服。
  她激烈的哭泣与反抗,只引來身下長指更加急速的進攻。他的拇指同時控操著前喘的花蕾延長無止無休的折磨。
  “師父!師父!”她痛泣地推打著他的俊魅笑容,承受不了逐漸強烈的感官沖擊。她好難受,完全無法确定這感党是什么。她已經對自己的處境感到很陌生,現在對自己的胴体感到更陌生,甚至無法肯定自己的雙手究竟是迎還是拒。
  他悍然揉起她丰乳的輪廓,讓高聳的嫩弱蓓蕾任他吮弄。他舔洗著,几番吮啜,几番輕嘗,才將他徹底冶盡的乳頭交在指間波動,方便他襲向另一側酥胸。
  當他巨大的亢奮貫穿她的意識時,她痛得几乎昏厥過去。体內沉重的壓力令她無法呼吸,她以為自己會支离破碎.就此喪命,他卻開始玩起可怕的拿手好戲。雖然他的身軀重重壓在她之上,他逐漸急遽的進擊即使她無法躺平,拱挺的背脊不斷背叛她的意志,与他激狂的動作合而為一。
  他的胸腔深貼著她的乳房,狂野的熱气緊籠她雙瞳蒙上的無助水光激起他更深層的欲望.倏地伸手探往他們最親密的結合處,玩弄起她無法承受的危險把戲,她在劇烈戰栗中不斷抽泣,不明白這一切該稱為疼愛或凌虐。她認不得自己的聲音、自己的反應,可他對她的了解透徹得令人恐懼。他知道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份感触、當百禎將她抱起,正面盤坐在他身前時,她嚇得快魂飛魄散。她從沒這樣開敞自己、這樣徹底地面對男人.极度的羞愧讓她想咬舌自盡,但他的唇舌早一步進犯她嘴里,隨著他悍然的挺進一同襲擊。
  “拋掉你的羞恥心吧,就像你之前丟掉自尊心那樣。”他咬著她的耳翼。一次又次次地深入,一句又一句地摧毀她的意志。
  漸漸地,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開始在她靈魂深處運作,驅使她攀向他結實的背肌,緊密地和他貼近。
  百禎在她細致的包圍下痛苦呻吟,借著狂野的沖刺發泄洶涌的欲望波濤。她好小,稚弱得令他既想疼惜,更想縱情蹂躪。
  究竟是他會征服冰雅,還是冰雅征服他?他不知道。只是連續數天,他們都不會离開院落一步。白天黑夜,時而平靜,時而狂烈。乎靜時,他們不需交談,只依偎著彼此。狂烈時,更不需要言語。他帶領她進入情欲世界,不知不覺中竟被她引入更深遠的神秘領域。
  若非密使傳來了緊要消息,恐怕他還會繼續沉淪下去。
  “百禎?”
  他應聲回望衣衫單薄的小人儿。老天,他到底創造出什么樣的魔物?冰雅的美已經淬煉至令人恍惚的境界。嬌柔的容顏更加燦艷、純稚的神情散發著某种勾魂的魔力。那份全然的信任、全然的依賴,足以擰碎男人的雄心壯志,只求換取她更多的依戀。
  “貝勒爺。”院外密使的催促抓回他飄蕩的思緒。
  這几天來,他每次想踏出大門的前一刻,都被冰雅不舍的雙瞳勾走神志,重新折回她的纖纖玉手中。怎么會這樣呢?他苦笑。
  “你要去哪里?”
  “別這樣看我。”他懶懶地以指背撫著她的臉蛋。“我若不出馬收抬‘四府’的問題,就只能等著被人收拾了。”
  “什么‘四府’?”
  “一群坏人。”
  “你會有危險嗎?”
  他垂眼凝望抓緊他衣抽的小手,不禁自嘲:“跟你在一起,比對付他們還危險。”
  他扳開身畔小手,冷然脫离她的掌握,打理衣裝,准備出門。
  百禎為什么這樣?是不是她做錯了什么?
  她乖乖地、靜靜地、怯怯地杵在角落,緊張地胡思亂想著,卻不敢羅唆,怕打攪到他淡漠的情緒。
  臨出門前,他斜睨冰雅一眼,小小的無助身影凝住了他的視線,許久許久,無法回神。
  “該死!”他低咒地沖回屋內,抓起她的后發激烈吻吮,唇舌纏繞著,气息交融著,由吮啄變為緊密的擁抱,由擁抱變為熱切的探索。
  他猛然將冰雅推至一臂之遙,胸膛隱隱起伏,抓著她的肩頭疏离瞪視。“真有你的,冰雅。”
  她征忡,百禎笑得好奇怪。
  “你搬到東跨院去,別再待在我這院落里。”
  “為什么?”
  “我們已經玩得差不多了,再玩下去,連正事都辦不成。”他霍地卷上巨大被風,系好領結。
  “百禎?”
  他不耐煩地擺擺手,看都不看她一眼。“去吧,我有空會過去看你。等我解決完‘四府’的問題,再來解決你。”
  解決?她還來不及自錯愕中找回聲音,就被他的再度轉變懾住。
  他直瞅著她,似在盤算,忽而咧開駭人笑容。“不,你還是留在我這見吧。或許……你會是咱們攻陷‘四府’的重要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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