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章


  “喂?啊,大卓。”海棠一面操作計算机,一面接電話。“是啊,我被股東們踢出來了。不知道,也許就像羅秘書說的,大姑在年會前就和那些持有股權的親戚串通好,一致決定由她儿子擔任總裁。”
  鈴儿窩在他書房為她新添的小辦公桌前對照滿文与蒙文古史資料。
  “我?我現在無事一身輕,終于可以閒閒坐在家里搞我的學術研究。”他流覽著屏幕上的資料。“鈴儿她正跟我夫唱婦隨,一起窩在書房里當老骨董……我不做總裁也可以活下去。以前接任是因為家族需要我,現在也正好是成功身退的時候。忙了這么多年,終于可以開始為自己而活。”
  傳真机的響聲引起鈴儿的注意,立刻跑過去一探究竟。
  海棠被革職真是太好了,他就不用天天和大奶媽泡在一起,忙著她什么也插不上手的事。現在她多幸福啊,不僅是海棠研究古史的得力助手,更是他唯一且不可或缺的專任秘書,嘿嘿。
  “神阪玲奈的事,你就當她是整個人格被取代了吧。我沒辦法對你做進一步解釋,因為連我自己都不想搞清楚。”他只要鈴儿能永遠陪在他身旁就已滿足。
  大卓卻在電話那頭點出一件令海棠沉下臉色的事。
  “關于那件事,我打算自己出錢向我爸買下那塊佩挂,還給神阪明人。”
  鈴儿聞言愕然回頭。
  “他說過,他愿意以伏妖圖換回那塊佩挂。現在伏妖圖已經在我手上,他的東西理當還給他。”
  海棠冷然凝視前方,神情和計算机上的幽光一樣陰沉。
  “是,他是說過不用還了,但我不想欠他人情。”其實是不屑欠。“現在的問題是,我爸愿不愿意把佩挂賣給我,好讓鈴儿和神阪那一窩人全部一刀兩斷。我可不希望看到神阪明人動不動就藉探望佩挂的名義,跑來台灣探望我的女人。”
  鈴儿臭著小臉嘟嘴瞪他,直到電話收線了才猛然開炮。
  “你為什么不讓明人來台灣探望我?”
  “我沒興趣拿自己的老婆去和番。”
  “他又不是坏人。雖然我對他認識不深,可感覺上他就是個好人,對他也有种很奇妙的熟悉感。”
  “只要我還活著,你就甭想有机會和他互通款曲,討論你們之間的狗屁熟悉感。”他冷淡地敲下一鍵,力道重得几乎打穿計算机鍵盤。
  “你真小心眼。明人和我都是光明正大的君子,哪會做出不可告人的事!”
  “很抱歉,我就是天生小心眼。”
  “不過明人真的很吸引人耶。”雖然她早已心有所屬,看見卓然出眾的美男子仍會忍不住陶醉。“他溫柔又風趣,整個神阪家里面,只有他我看得最順眼。”
  “你死心吧,你已經注定得和一位既不溫柔又不風趣的男人過一輩子。”
  “可是還是覺得有點可惜……”
  書房里霎時悄然無聲。鈴儿遺憾地繼續咬她的手指,海棠僵著臉皮瞪著他的屏幕,沒有人有其它動作,也沒有響聲。
  靜謐彷佛持續了一世紀之久……
  “我三天不打你,你就開始皮痒了?!”
  海棠啪地一聲拍桌怒喝,動作猛迅地沖上前逮捕逃避不及的小東西,聲勢駭人得讓她哇哇大叫,赶緊揮動傳真文件當救命仙丹。
  “海棠,有急件!公司羅秘書傳來的急件!”
  “這里有更緊急的文件要處理!”他咬牙憤恨地抱起她。
  “干什么?現在還是大白天的,你……放開我!”
  他猛然將她放在大辦公桌上,揮臂將桌上資料文具等全掃到地面上。
  “秘書小姐,你的職前訓練顯然有待加強。你難道不知道激怒自己的上司是件很危險的事嗎?”他以溫柔得令人膽喪的口吻低喃,強悍地分開她的雙膝,站進其中。
  “你好差勁,海棠。每次和我談話談得不爽,就用這种方式對付我!我鄭重警告你,我雖然喜歡你,可是我不喜歡每次和你好好談事情時最后都以性收尾!”
  “原來你不喜歡?”海棠流露恍然大悟的神色。“抱歉,我從不知道你表現不喜歡的態度會是如此熱情狂野。”
  “誰跟你熱情狂野了,少講得這么下流!”她的紅臉差點炸掉。“走開!不要這樣站著和我說話!”
  “好吧,我趴下。”他俯身壓在她的嬌軀上,雙手隔著衣衫擰上她乳房。
  “走開走開!在這個書房里我是你的秘書,不是你老婆,要做請滾回房間做,別玷污了我神圣的工作場所!”
  “什么時候這里變成了你的地盤?”
  “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英雄可用武之地,當然得特別珍惜!”她撐起身子推開他,蕩著兩只小腳坐在桌沿。“我不喜歡自己一點用處也沒有的感覺,好象除了在床上取悅你,像母豬似的不停替你生孩子,就只是個無所事事的白痴。”
  “相信我,你對我的意義絕不止那些。”他輕柔地撫揉她肩窩,神不知鬼不覺地慢慢解開她的衣扣。
  “喔?我對你還有哪些意義,快告訴我。”
  “然后讓你用那些吃定我?”
  “講一下有什么關系!”她雙臂松松地勾上他頸后。“我喜歡我們現在的工作狀況,你不用成天搞家族事業,我不用晾在一旁只能看你忙。可是我們這樣下去不會餓死嗎?”
  “以我的積蓄,大概餓不死。”
  “那好,我們赶快開始在這里布置個寶寶房吧。”
  “這么急著當媽媽?”
  “我好想快點有個家,有我們自己的小孩,還有田叔、田嫂和你爸。我希望家里有很多人,像我小時候生長的環境那樣,而不像現在這樣,只有我們孤單的兩個人。”
  “只有我們兩人組成的小家庭不好嗎?”
  “加上你父親他們也不會不好啊。”鈴儿思索了一下。“如果你還是希望和你爸保持距离,那我們就在這儿建立個小家庭也無妨,但我希望我們有時能回去探望他們。”
  “我比較喜歡這個建議。”他滿意地敞開她的前襟,摟著她細膩雪膚深深吻吮。“我這兩天就請設計師來重新規畫,讓你安心地在這里生寶寶。”
  “這間書房不能動喔。”
  “我知道,這是你神圣的工作領域。”
  “既然知道這里很神圣,你干嘛脫衣服?”
  “傳宗接代也是很神圣的事,而且這么做當然也是為我們的寶寶著想。”他解開襯衫衣扣,連脫下都等不及地就直接拉下牛仔褲拉煉。明顯的金屬聲刺激著她女性深層的渴望。
  “什么為我們的寶寶著想。”根本是為他的饑渴著想。“我們又還沒有寶寶。”
  “就快有了。”他強而有力地深入她的領域,体內沉重而巨大的壓力逼得她喘不過气,弓身貼近他的胸膛,与他赤裸地相互摩挲。
  她好喜歡這樣的海棠,好想跟他建立一個家,永遠分享彼此的生命。
  他的沖刺愈發急促而深入,突然充滿占有欲地咬向她下唇,加重在她背后那只巨掌的力道,硬要將她深深揉入他胸怀。
  殺風景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令陷入昏眩中的鈴儿大吃一惊。
  “海棠,電話……”她很難在緊繃的呻吟中說出完整字句。
  “別理它。”在他生命中已經沒有比鈴儿更重要的東西。
  他突然抬高她一只玉腿,架到自己肩上,讓她更加敞開地迎接他的攻擊。
  “海棠!這……”原本的抗議忽然在他搜尋到欲望核心的剎那轉為抽息,意識隨著他的狂野撩撥糾得一團迷离。
  “你這個討人厭的小魔女,不管什么時候看到你都會讓人獸性大發。你到底耍了什么把戲?”他更加凶猛地沖刺起來,令她無可自制地向后仰去,讓他進一步地俯壓在她身上,攻勢更形孟浪。
  她失控地嬌聲嚶嚀,不住哆嗦,在他魁偉的壓迫下愈發嬌小而脆弱。就是這股無邪的孩子气,這份想要依賴人的纖弱气息,令他的保護欲翻騰洶涌,對她的渴望分外執著。
  急切的電話鈴聲与他的嘶吼共鳴,在熾烈的欲焰中激越而狂悍,霸道地主宰著一切,讓她迷失在天旋地轉的漩渦里。
  在他一陣痙攣的憤吼之后,他汗濕地壓在她身上喘息。
  “海棠……”她微弱而無力地掙扎著。
  “不要亂動。”
  “可是……你好重……”她听來似乎快要窒息。
  他實在喜愛伏在她柔軟嬌軀上的感覺,不得已,只好一邊呻吟一邊低咒地抽身离開,抱她回房。
  “你怎么手上還抓著東西?”都快被捏成一團了。
  “啊!”她突然自暈眩中回神。“你的傳真急件!”
  “我看。”他將鈴儿放在柔軟的床墊后,重重俯壓在她身上攤開文件慢慢讀。
  “干什么!我說過你很重,這樣會壓得我很難過!”她的小臉因呼吸不順而漲得紅通通。
  海棠神色嚴肅地猛然翻身起床,瞪視傳真內容。
  “海棠?”
  他一臉僵硬地發著呆,視而不見地凝視前方。驀地,一抹陰沉勾在嘴角。
  “真狠。”
  “什么?到底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方才霸道邪气的枕畔情人突然消失,變回冷面悍將似的鐵血表情?
  “我去公司一趟。”他直沖往浴室。
  “為什么?”不是都已經被踢出去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踏進公司辦公室的剎那,鈴儿大惊。
  “我的桌子呢?”海棠特地幫她安置在內的工作桌不見了。
  “這里已經沒有任何東西是你們的,除了失職的后續責任。”狂妄坐在總裁大椅上的前任協理,傲慢地揚著下巴。
  “鈴儿,我為你介紹。這位是我大姑的寶貝儿子蕭健仁,以后公司總裁就由他接任。”
  “你這個不要臉的小賤人,你把海棠買給我的桌子搬哪去了?!”鈴儿恨聲喊道。
  “你嘴巴放干淨點!”蕭健仁气炸地猛然起身,他最恨別人拿他的名字開玩笑。“我是叫羅秘書傳海棠過來,閒雜人等請滾出去!”
  “你‘傳’我過來?”海棠冷然回睨。“請問陛下有何吩咐?”
  蕭健仁微微一懾,咽下口水繼續昂首,企圖扳回身高体型都差海棠一截的劣勢。
  “羅秘書,把資料拿進來!”蕭健仁按下內線傲然下令。
  海棠雙手插在褲袋里,好整以暇地盯著健仁不放。狀似輕松,卻眼神凶狠。
  “健仁,羅秘書不是工讀小妹,也不是你家佣人,請她做事時最好客气點。”
  “我自有一套管理公司的模式,而且你也沒有資格指正。畢竟我是專業的企管碩士,你那張文學學士的文憑能有什么見解?”
  海棠冷著深幽的眼瞳。“的确如此。但我奉勸你一句,你那套外國企業理論在台灣行不通,這里的市場有它獨特的玩法。”
  “謝謝你的好意,如果我需要建議時我會去問人。”輪不到海棠雞婆。
  “雷總!”羅秘書抱著文件激切呼喚,有如見到失散多年的情人。
  “羅秘書,請注意你的稱謂!”蕭健仁厲聲指正。
  罵得好。鈴儿在心中偷偷鼓掌,剛才那一喚實在嗲得不象話。
  “雷總既然來了,我就把話挑明。”羅秘書放下文件,遞上辭呈。“這個公司如果不是由雷總主導,我就不干了。”
  健仁硬是咽下錯愕,維持專業形象。“你的問題我們稍后再談,現在我要私下處理海棠失職的責任。”
  “海棠有什么失職責任?”鈴儿才不信海棠會是有虧職守的人。
  “你長達兩個多月都不來公司,這不叫失職嗎?”健仁朝海棠甩著文件。“股東們都看到這段期間我是如何撐起公司、肩負大任、妥善處理一切要務,光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今天我為何會被推到總裁這個位置上。”
  “是嗎?”羅秘書挺身抗辯。“你怎么不說是每天照著雷總的E-MAIL指示來做裁決的!”
  “我不否認,你的建議中仍有一些可行之處。雖然你是企管門外漢,事情做久了還是會有些心得。但光有心得而缺乏扎實的學術基礎是不行的。”
  “的确,這是個學歷至上的社會。”海棠漠然答道。“如果你為自己歌功頌德夠了,可否直接講找我來的重點?”
  蕭健仁將文件重重打在桌上,企圖造勢。
  “福州厂的運作出了大問題,現在變成我手邊最大的燙手山芋。”
  “小事一件。”海棠滿不在意。
  “小事?我們投注多少資金下去,這几年來仍然無法回本!”健仁嚴厲指責。“說要建厂的是你,主導這項錯誤決策的是你,該負起這個責任的也理當是你!”
  “我已經被你們踢出去了。”
  “但你們得負擔公司這項財務損失。這不光是我一個人的意見,所有股東也都一致同意!”
  海棠心中隱然動怒。他知道父親以前荒廢家業的行為導致親戚們連帶受了不小損失,全族的人几乎都看他們父子倆不順眼。但他這几年來的努力還不足以向他們贖罪嗎?他付出的心血還不足以彌補嗎?
  “你要我一個人負擔所有損失?”
  “就算你付不出,你爸卻絕對付得起。”家族里的每個人都知道雷爸近年來重新累積的資產有多高,只有海棠對父親的一切不屑搭理。“另外,日本陶瓷展中我們的資格被莫名取消,所有的后續責任你也要負起。畢竟這是你一個人主導的決策,它的失誤你理當負責,不足嗎?”
  海棠大概猜得出日本展覽單位是受到哪里來的壓力,封殺他的展覽計畫。
  “真是報應。”海棠由心底發出真誠的會心一笑。當初他是如何痛宰神阪家,如今就怎么被人痛宰回來。
  “海棠。”鈴儿雖然听不懂他們說的一切,但她知道海棠將會被榨得一無所有。
  “我們的寶寶房恐怕沒了,鈴儿。”
  她怔怔地看著他輕松而淡然的微笑,自己也跟著笑起來。“沒有寶寶房就算了,我們只要有寶寶就好。”
  鈴儿沒有怨怪他,也沒有鄙棄他,突然間,他好想緊緊擁住她嬌小的身子,宣泄心中難以言喻的熱潮。
  “健仁,關于你提的那些事,”海棠正色以對,“我全部接受。”
  健仁當下雙眼發光。贏了,他終于扳倒海棠這冷傲孤高的家伙!
  “雷總!”羅秘書嚇得花容失色。“你不請律師反擊嗎?你不為自己抗辯一下嗎?這是你經營起來的公司呀,它是你的心血結晶呀!”
  “謝謝你多年來的協助。”海棠向羅秘書握手致意,“保重。”
  “雷總!”
  “等一下,海棠。”鈴儿在被他帶出去而回頭冷睇。“這間辦公室是海棠請人設計的吧?”
  羅秘書不解地點點頭,“這整家公司剛被雷總接手時,活像間破倉庫,后來請意大利設計師整頓過才上得了台面。”
  “很好!你下去替我叫几個年輕力壯的家伙來!”鈴儿沖進去直接動手拔壁上名畫。
  “你在干什么?!”健仁大惊,連忙沖上來制止。
  “這又不是你的東西,你囉唆個什么勁儿!”
  “這里是我的總裁辦公室!”
  “對,所以凡是屬于海棠的東西我全要搬走!”她拆下畫板后改向擺飾進攻。“羅秘書,你還愣著做什么?叫人來幫忙呀!把沙發桌椅抬燈什么的,全給我搬走!”
  “好!”羅秘書憤然和她同仇敵愾。
  “叫警衛上來!羅秘書,快給我叫警衛上來!”健仁慌亂地大嚷。這女的拆卸東西的速度快得惊人。“雷海棠,你還不快叫這瘋婆子住手!”
  “鈴儿,快住手。”海棠環胸倚牆而立,輕輕地隨便念她兩句。
  气煞健仁。
  “我不允許有人在我的辦公室里胡鬧!”健仁豁出去地向鈴儿抓去。手才一伸,立刻被她甩回兩記火爆大鍋貼,打得兩頰發腫。
  “大膽賤人,竟敢對你姑奶奶動手!”她反手揪起健仁的衣襟。
  “你……”他正想扭開鈴儿的箝制,卻被她猛然又回一掌。
  “鈴儿,別太過分。”海棠狀似拳擊裁判地予以禮貌警告。
  “好你個忘恩負義、吃人不吐骨頭的賤人。你要海棠為一切失誤負責?行!福州厂的什么投資失敗是他的錯,日本什么展覽失敗是他的錯,那么讓這間公司的業績蒸蒸日上也應該是他的錯,砸錢做出這間豪華公司門面也是他的錯!你要海棠為一切的錯負責,沒問題,我們全部負責到底!保證還一個原原本本的公司給你!”
  “雷海棠,你卑鄙,竟用這种流氓手段報复我!”
  “放肆!”鈴儿再度替他掌嘴。“你才卑鄙,自己沒本事像男子漢似的挑戰,盡會靠著家人給自己撐腰,狗仗人勢!你要錢就要錢,要權就要權,為什么要仰著鼻孔下臉子給海棠看?他哪一點輸你了?”
  “好了,鈴儿。”海棠終于上前替快被勒斃的健仁解圍。“你叫的人都已經上來了。”
  “我和海棠才不在乎那些個臭錢,但我絕不容人踐踏我們的尊嚴!”她憤然向外頭的人喊道:“給我搬!凡是海棠出錢出力掙來的,統統給我搬!我就算是砸爛它們,也胜過給這賤人竊占!”
  “你們這對土匪夫妻給我走著瞧!你們等著我的律師發函吧,這簡直野蠻、荒謬、卑鄙下流……”
  一只火速沖來的巨大鐵拳倏地煞在健仁鼻前一厘米,嚇得他失聲噤口。
  海棠溫和一笑。
  “有話就對這只拳頭說吧──這才是道地的土匪作風。”
         ※        ※         ※
  陽光燦爛的早晨,土匪頭儿和土匪婆子勤奮地在豪華寓所內打包裝箱。
  海棠將這層黃金地段的大廈住所賣掉轉現,連同所有的有价證券、兩輛跑車、名畫骨董一概脫手,外加多年來的積蓄,全都貼進公司債務里,只剩一塊白晶玉及玉石神品──紅花凍芙蓉。
  “為什么要留下這兩塊石頭?”鈴儿穿梭在一箱箱的行李間,為海棠端上湯面。兩人就著紙箱當桌椅,熱呼大口地痛快品嘗。
  “我要賣掉它們還最后一筆人情債,剩下的零頭用來做我們搬家的盤纏。”海棠環顧空蕩的客廳。“以后恐怕再也沒机會住這种頂級大廈,只能委屈你跟我住在月租一万八的小公寓。”
  “住哪里都沒關系。”只要能和海棠在一起就行。“其實我們可以在公園里搭個蒙古包來住,這樣我們就不用付房租,又有藍天和草原。”
  他看著吃得唏哩呼嚕的鈴儿微笑,伸手抹去她嘴角的蔥屑,舔進自己嘴里。
  “海棠,小賤人為什么說雷伯父很有錢?你不是告訴我他很久以前就把家產敗光了嗎?”
  “他這几年的藝術品買賣似乎干得不錯。”沒想到父親收藏邪門异寶的怪癖會替他開發出一條生路。
  “你們果然是父子,連這方面的天賦都很像。”
  “誰跟他很像!”他埋頭不悅地猛吸面條。
  “他擅長賞析藝術品,你擅長玉石古物鑒定,很像啊。而且那些東西在你們的眼中是真真切切的藝術珍寶,哪像卓爸,他看到的只是錢。”
  “卓爸才開始跟我父親學著收購藝術品,剛入門難免會這樣。”
  “是嗎?我不這么認為。或許他那幅什么‘俺的墨盒’真的很美,對他來說,最美的恐怕是它的价格。”她咬著筷子沉思。“我還是不太懂,一幅‘墨盒’會美到哪里去,俺也有個墨盒,那算藝術品嗎?”
  等海棠理解到她講的是名畫家“安迪莫荷”,一口面湯差點噴出來。
  “你看你,吃東西老是不專心,只有工作的時候才專心。”
  “是嗎?”他端著大碗,兩眼亮晶晶地望著她,好象他直正垂涎的不是那碗面。
  “你不要動不動就那樣看我好不好?”她實在不喜歡當這只巨大野獸眼中的肥兔崽子。
  他眼眸流露性感的光芒,專注地盯著她的局促不安,大掌輕輕撫上她柔嫩的臉蛋,緩緩滑下她的雪頸,停留在渾圓堅挺的乳房,擦過它的頂峰,繼續往下滑。
  她無可自制地呼吸急促起來,舔吮著自己燥熱的雙唇。
  “我們這儿有人快失火了。”他咯咯低笑。
  “海……海棠。”
  “嗯?”撫過平坦的小腹,他的手來到她雙腿并攏的中央。
  “你在干嘛?”她手中的湯面几乎快抖濺出來。
  “我在……找一樣東西。”他聲音沙啞,摩挲著她覆在裙面下的大腿。
  “我勸你最好別在吃東西的時候找,會……不太好。”
  “會嗎?”他將大掌探向她臀部,令她坐立難安。“我有件要事非赶緊處理不可,所以不找不行。”
  “你……不能到臥室去找嗎?”她的意識快被他的火熱大掌与熾烈眼眸溺斃。
  “不行,我要找的東西就在這里。”他愛怜地看著她發暈的神情。“鈴儿,坐到我腿上來好嗎?否則我找不到它。”
  她像中邪似的微微顫抖照著做,側坐上他結實粗壯的大腿,任他的鐵臂緊緊栓在她腰際。
  “我就知道它會在這里。”他貼在她唇上低笑,享受她充滿期待的嬌弱吐息。
  “那……到底是什么?”
  “我的手机。”他邪气地以舌勾弄著她的唇。
  “什……什么?”
  “這個。”他搖搖另一只手上拿的大哥大。“你剛剛一屁股坐在它上頭,難怪我摸半天也找不到。”
  突來的羞憤炸上她腦門。“你耍我?!”
  “我哪有,我從一開始就講明我要找東西。”他邊笑邊單手按鍵。“只是沒想到你會這么熱情,我什么都還沒做,你就燒起來了。”
  “燒你個大頭鬼!放開……”
  “喂,田叔,我海棠。”他的笑語突然打斷她的火气。“叫爸接一下電話,我有事和他談。”
  海棠打電話給他父親?
  “是,我是要跟他買那塊佩挂。不過他若是仍舊不肯脫手,我也沒辦法。”他沉默一會后,冷笑。“我可沒你那么樂觀,田叔。好了,快把電話轉過去。”
  鈴儿赶緊湊近手机,貼在他臉旁搶著也要听。
  “喂?爸,我是海棠。”
  父子兩人同時沉默許久,話筒彼方才傳來一個“嗯”。
  “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為了那塊佩挂?”
  “你知道?”
  “已經有很多人向我提過。”
  海棠彷佛在心中掙扎著什么,許久后才說:“我想要買下它。”
  “為誰買?”
  “為我。”這次不為卓爸,不為明人,只為自己不虧欠于人的一份坦蕩。
  “那你找一天自己來拿吧。”
  父親愿意把東西賣給他?!沒有他預先設想的迂回与刁難、拒絕与講僨。“你打算開价多少?”
  電話那頭靜默許久,才在輕輕挂斷前細細低吟……
  “有空記得帶鈴儿回來吃飯就行。”
  海棠不知自己空茫地發了多久的愣,直到鈴儿為他的手机收線時,他的腦中仍是一片空白。多少年來父子間的冷戰与糾葛,复雜地絞成一大團,時時堵在他記憶中、思緒中、成長中、事業中,干扰他的生活、妨礙他的自由。而今短短一通電話,并沒有使這些紛扰消失,卻讓他在多年的陰霾中有到小小一片藍色天空。
  這究竟是什么感覺?
  “海棠?”甜美的笑臉側著頭望向他,眼眸晶瑩有如水光燦爛的湖面。
  他深深地、輕柔地吻著,彷佛吻著玫瑰花瓣,吻著蝴蝶彩翼。
  “那么你的兩塊寶玉可以不用賣了。”
  “不,還是要賣,我們需要一些盤纏。”
  “搬家費嗎?”她在他另一陣輕柔的吻后低問:“海棠,為什么你不搬回老家住?那里有好大的院子、好美的花園,還有你出生的房間,有你爸,有田叔、田嫂,有安靜的山林,有廣闊的天空,為什么不搬回去呢?”
  他痴痴地摩挲著她的小臉。
  “那里有很多房間,很寬廣的地方,足夠讓我們養許多孩子。而且老家里的三個老人也不會太孤單,小孩子可以和爺爺、奶奶玩,我們搬回去好嗎?”
  “現在不是時候。”
  “那什么時候才是時候?”
  他滿足地笑著抱起她,邊吻啄邊走向房間。
  “等我事業有成、經濟獨立、不靠老子也能喂飽我老婆和孩子時,我們再搬回去。”他不想在人生最挫敗的時刻跑回家避難。“現在,我要開始找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了。”
  她咯咯笑倒在床上。“你這相同的把戲只騙得了我一次,騙不了第二次啦。”
  “真的?”他瞇起狩獵的雙眼。“要不要我找給你看?”
  當她赫然發覺他想玩的是什么下流把戲時,早已成為被大野獸壓在身下的美味小兔子,任他盡情品味、狂野戲弄。
         ※        ※         ※
  “喂,海棠,我是你二叔。你什么時候回公司复職?整個公司快被健仁那小子當實驗品搞垮了。我他媽的才不管他什么企業理論,我只要公司賺錢就好,否則我們這些股東可慘了。你回來后快點跟我聯絡。”
  “喂,海棠,我大卓,你人又跑哪去了?如果你在家,最好快點來接電話……”
  “喂?雷海棠先生您好,我這里是考古文摘編輯部。您与尊夫人的那篇清初噶爾丹之真正死因歷史翻案,我們非常想与您來一次深度訪談。您所翻譯出的滿文奏折內容頗受學界重視,大陸方面也對台北故宮收藏的滿文歷史原件深感興趣,不知您是否能撥冗參与……”
  “喂,雷總,我是羅秘書,你怎么還不回來上班?那個小賤人又被打回冷宮做協理了,你還不快點回來主導大局。大家都急死了……”
  “喂,海棠,我是你大姑。你干嘛不好好拉拔一下健仁?他有得是才气,只是經驗不足而已。你就不會回來指導他一下嗎?還是你在故意擺架子、給我下馬威,啊?”
  “喂,雷海棠先生。我是蘇士比拍賣會西畫部的負責人,我們對您手上的巴斯耐特畫作极有興趣,不知您可否……”
  “喂?”
  電話錄音机突然被一聲老邁的嗓音接起。
  “雷先生嗎?”
  “我家少爺出國囉,我只是來替他打掃房子的管家。”
  “請問他什么時候回來?”
  “我也不清楚,看他高興和老婆在外蒙待到什么時候,就什么時候回來。”
  “外蒙?”對方嚇得拔高嗓音。
  人世一切紛紛扰扰永不歇息,庸庸碌碌、汲汲營營。眾人遍尋不著的小兩口子正無牽無挂地奔馳于大地,有万里西風,日落黃沙,隨駿馬馳騁,听寒月悲笳。
  他們除了清簡的旅費,身邊沒多少錢。可是他們有無盡的原野,遠眺燦爛湖畔的大群天馬,遙望覆蓋整個世界的艷藍穹蒼,映出一地碧麗湖光。
  這正是鈴儿魂縈夢系的故鄉,任他們熱情相擁、自在徜徉的天堂。
  ------------------
  百草園 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