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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個月初二姑姑生日,你要跟我一起去探望她嗎?”
  “好啊。”書艷有气沒力地在自家花廳里任書音擺布。
  “那就撥點銀子下來吧,得買些什么送給姑姑做賀禮,順便做兩、三套新衣,省得上人家府邸拜訪時太寒磣。”
  “也犯不著那么豪華吧。”
  “你真是不懂事。”書音興奮地嬌嗔。
  “我是太懂事了才拜托你別這么闊气豪爽。”說好听是做兩、三套衣服而已,等衣服做好,就會要她再撥點銀子下來買几副搭配的首柿,買了首飾又覺得該改改衣裳的花色來調和,然后又得考虛到這身裝粉和賀禮的協調性,搞不好為了配得上她們這身華麗的排場,賀禮也得換成更上等的式樣……
  “待會儿你要回喀爾瑪府里時陪我去趟東大街,听說那儿有個算命的術士很厲害,我想去試試。”
  “我不想回那儿去……”她要死不活地伏在桌上哀叫。
  “說什么傻話。對了,你等一下去把我新做的那套衣服換上,別老穿得又舊又髒的,這樣怎能吸引喀爾瑪。”
  “我干嘛要吸引他,我穿這樣又有什么不好的?”
  書音喜歡打扮,新衣服是一箱又一箱,書艷則對這种勞神傷財的事興趣缺缺,向來都是到書音的衣箱里隨便挑几件湊合著穿就成。
  “哎呀,現在可不比以往。你必須牢牢抓住喀爾瑪的心,才能保有你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
  “我干嘛要抓住那個爛人的心!”
  書音被她的痛喝嚇得一愣,夾點心的勢子僵在半空。
  “他那家伙……那個反反覆覆的怪胎,我才不屑他的心!”
  書音靜待好長一段時間,才敢輕聲細語。“你跟他又怎么啦?”
  “我這輩子才不可能會跟他怎么樣!”要不是彼此有個合作關系卡著,早就一拍兩散。
  她是那么誠懇、那么努力地鼓起勇气向他暗示對他保藏的情意,他卻還給她什么?莫名其妙的冷嘲熱諷,莫名其妙的興師問罪,莫名其妙的熱辣擁吻……
  呃,最后那一項,可以稍微保留一下。
  “書音,如果有一個男人突然把你抱得很緊,對你又咬又親的,你會很在意嗎?”
  書音當場噴了一桌子餅屑,又急又糗,嗆咳連連,書艷忙著拍撫、倒水兼安慰,嚇得手忙腳亂。“討厭,你問個什么問題嘛,害人家……”她又是一串輕咳。“我又沒惹到你,為什么要這樣整我?”
  “我沒有啊,我只是……問問而己。”
  “這种問題還用問!”她沒好气地以絹帕輕理妝容。
  “喔。”書艷松了一口气。“原來你也很喜歡。”
  “書艷!”書音被她气得由椅上憤而彈起。“你干嘛這樣隨口污辱人,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不高興我關心你和喀爾瑪的事,直說不就好了!”
  “我……”她也傻了。“我沒有污辱你啊,我只是想問你被男人擁抱住的那种感覺……”“別說是被男人抱住,只要讓我察覺到對方有這种意圖,他這輩子永遠都別想再走近我一步!”
  “万一……万一你巳經不小心被他抱住了呢?”
  “拼死掙扎、絕不妥協!”嬌柔的書音雙眼閃出犀利的堅決。“我絕不會讓人以為我是那么輕浮浪蕩的女子,可以任人上下其手的便宜貨。”
  書艷在剎那間化為石像,僻啪崩裂。輕浮浪蕩……便宜貨……她完蛋了。她當時不但絲毫沒有反抗喀爾瑪,而且還覺得好舒服,被他吻得神魂顛倒,甚至非常可恥地經常回憶,陶醉不已……
  “是不是喀爾瑪對你做了什么?”
  “我怎么可能讓他對我做什么!”書艷駭然吼向書音的低問。
  “喔。”書音一臉狐疑地緩緩回座。“我還以為……”
  “他、他如果敢對我那樣,我不把他揍、揍成一堆爛泥才怪!”
  “我想也是。不過若他真的對你出手,我看你再怎么掙扎也沒用,力量太懸殊了。”
  問題是,她被喀爾瑪吻得蘸然昏眩時,根本沒想到過該要掙扎。難怪喀爾瑪那天會沒頭沒腦地嘲諷她,原來,他早看穿她其實是個骨子風騷的蕩婦淫娃。更可怕的是,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這种傾向。怎么辦,她該如何赶緊培養些貞節烈女的情操?
  “那,書音,你的意思就是說,別、別讓男人隨便靠近自己,對方一靠過來就得迅速反擊羅?”
  “那也太大惊小怪了吧。嗯……若對方是我喜歡的人,我大概會對他稍有包容,讓他占點小便宜吧。”她雙手支頤,邊幻想邊甜甜輕笑。
  她讓喀爾瑪占的便宜可大了,這可千万不能給書音知道!
  “如果……如果對方是喀爾瑪呢?你會讓他占便宜嗎?”
  “他才不會隨便占女人便宜。他雖然風流倜儻,可格調還沒低到會去隨便吃女人豆腐。”
  書艷的臉色愈發慘白。他常私下偷吃她豆腐啊,是不是因為覺得她格調很低?
  “他頂多只會在口頭上逗逗人家而己。像他不都昵稱我音音嗎?若別人這樣叫我,我絕對跟他翻臉。可是喀爾瑪叫得實在太好听了,好像把我的名字當做心頭擱著的一塊寶,愈听愈有備受寵愛的感覺。”她酣然一歎。
  “喔。”書艷忍不住酸起來。叫書音為音音,那她呢?喀爾瑪為什么就沒有給她取任何昵稱?“听來你挺中意喀爾瑪的。”
  書音頓時一閃深沉的神色,隨即故做冷淡地垂眼。舀了舀蓮子羹。
  “才不會呢。我對那种太過魁梧的男人沒興趣,虎背熊腰又苯拙。我覺得,美男子嘛,就該有點玉樹臨風的味道,几絲优雅、几絲飄逸。”
  “喀爾瑪他是太魁梧了點,可他一點也不苯拙!”
  “啊!”書音慌亂地閃躲被害艷憤然撞倒的滿桌甜品。“你討厭啦,每次都粗手粗腳地弄髒我的衣裳!”
  “他雖然高頭大馬的,可是必要時他的身手一樣靈活矯鍵,比你說的那种瘦巴巴的小白臉有男子气概多了!”
  “你惱什么嘛。”書音心疼地拍拭身上水漬。“是你要跟我聊喀爾瑪的,我說他好你生气,我說他不好你也生气,你到底要我怎樣?”
  “我才沒有在生气!”呃,這聲勢好像是太暴躁了點。“我……我只是就事論事,把你話里有問題的地方略作澄清。”
  “那你就不要再跟我聊他。”書音難過地把絹帕拍在桌上。“每次你一提到他,我不是耳朵遭殃,就是衣裳遭殃。”犧牲未免太大。
  “你們兩個吵什么呀,老遠在花園里就听到你們哇啦哇啦。”正好路過的昭敏大人和夫人干脆轉進來湊熱鬧。
  “都是書艷啦。”一看到沾滿糖水的錦袍,書音忍不住委屈落淚。“人家才新做的衣裳,本來打算待會穿出去逛逛的……”
  “哎喲、哎喲,可怜我的小心肝哪。”昭敏夫人笑著將淚人儿摟進怀里拍哄。“弄髒就弄髒了嘛,再做几套新的不就得了。”
  “額娘!”書艷惊叫。“還做新的,她的衣服還不夠多嗎?”
  書音机靈地粹然埋首在母親怀里失聲哀泣,愈發令昭敏夫人疼惜。
  “你好意思講這話!是誰弄髒書音的衣裳?況且書音做的衣裳十來天后興致過了,還不是會穿到你身上去?”
  “可是……”
  “額娘也跟我們一起做一套。”書音立刻雀躍地破涕為笑。“我上回看中一塊很漂亮的蘇州料子,那顏色真是好。如果拿來做成母女一對的衣裳,和我們上回買的那對金絲累鑲翡翠押發一配,不是很相稱嗎?”
  “對呀。”昭敏夫人笑眼晶光閃亮。“書音果然是個天才,這真是配得好极了。”
  “但我們家已經……”
  “就再拔點銀子過去好了,書艷。”昭敏大人無所謂地擺擺手。“只要她們娘儿倆玩得高興,這錢也花得值得。”
  問題是家里己經沒多少錢了呀!
  “怎么樣,這些天在喀爾瑪府中過得如何?”
  財務危机當頭,她實在沒有心思跟父親扯這些無聊問題。“沒過得怎樣。阿瑪,我說過多少遍,家里的老本真的見底了……”
  “放心吧,就算把我們家整個翻了,也一定會頗盡全力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入他們家。”昭敏大人興奮地笑紅了雙頰。“我們家的寶貝要出嫁,當然什么都要來最好的,讓你當個全京城最有面子的新娘!”
  書艷差點口吐白沫。“阿瑪……”
  “你嫁為人妻后,阿瑪就再也沒机會為你做些什么,也不能再拿你當小女儿般地疼。可是總不能因為舍不得,就讓你一輩子都嫁不出去吧。”昭敏大人想來不禁垂頭喪气,細細低喃。“要好好儿地辦,這個婚禮一定要歡歡喜喜、熱熱鬧鬧地辦。”
  書艷為難地凝望老父。“我們家已經沒有熱鬧的本錢了。”
  “別拒心,阿瑪自有辦法。”昭敏大人豪爽一笑。
  她明白,父親哪會有什么辦法,還不是打算傾家蕩產,四處奔波,拉下老臉拜托親朋好友幫忙。當年選秀危机,她就已親眼看過自己憨直的父親處處求援,任人踐踏自己的尊嚴。
  阿瑪總是笑說,老頭子的尊嚴不值錢,寶貝女儿的幸福卻是無价的。
  何苦呢?想著想著,她就眼眶發熱。還是招了吧,她實在沒法子欺騙老實單純的家人。
  “這婚禮就交由你額娘和書音去辦,保證能讓你像九天仙女般地由咱們家……”
  “不會有婚禮的。”
  “書艷?”
  她落寞地環視家人天真的期待。“我跟喀爾瑪的婚事只是個幌子,你們都被騙了。”
  一屋子人傻眼,在書艷沮喪的娓娓道來之下,才逐漸了解這背后的全盤伎倆。
  “所以,他替我找回琪哥,我替他臨陣悔婚,之后就分道揚鑣,毫元瓜葛,我們不可能會真的成婚。”大家的滿心歡喜,到頭來只會是一場空。
  “喔。”昭敏大人想了想。“原來他是利用找毓琪的机會親近你呀,那他還真的很中意你,才會如此大費周章。”
  “阿瑪,你搞錯了,他不是在找名目親近我,我們真的是在相互利用,沒有感情存在,目的一旦達成就立即拆伙。”
  “是啊,我明白啊,這不就是你之前說的,是個幌子嘛。”
  “喀爾瑪那孩子還真有心,為了娶得書艷,不惜編了大串借口來遮掩,就是想盡辦法要把她哄到手。”浪漫得連昭敏夫人都陶陶然。
  “你們到底有沒有听懂我在說什么?”怎會是這种反應?
  “阿瑪、額娘,你們不該把事情說破,這樣豈不是毀了喀爾瑪的苦心布局嗎?”書音這一不悅提醒,父母兩人立即恍悟惊歎。“我們應該順著他哄騙書艷的計謀,赶緊籌辦婚事才對。”
  “你們在作什么大頭夢?”白痴啊。“我都講明了,婚禮是假的,他的目的是要我當場悔婚,給他家人難看,你們還准備個什么勁儿!”
  “這你就錯啦。我看哪,悔婚是假的,設計讓你被騙著跟他拜堂完婚才是真的。”
  “當局者迷嘛。”
  “所以我們這些旁觀者得多加把勁儿!”
  書艷急得猛跳腳。“加把勁個頭,你們被人耍了還樂成這樣?到時錢都砸下去,一切准備就緒,會因為悔婚而全都血本無歸的!”
  “他不會真讓你悔婚啦。”昭敏大人驕傲地呵呵笑。“我們家的女儿那么出色,他搶都來不及了,哪舍得送回去。”
  “我是說真的,他根本不會娶我!”
  “你看,所以我說喀爾瑪這孩子聰明。”昭敏夫人得意地朝書音挑眉。“瞧他把書艷哄得滴水不漏,信以為真,這手段真是巧妙。”
  “到時候沒了婚禮,丟盡面子,你就知道他的手段到底巧妙到什么地步!”
  “書艷,你真是執迷不悟,咱們都把話說得這么白了……”書音慧黠地与父母的妄想站同一線。“不過喀爾瑪也真坏,明知你這人最一板一眼,開不起玩笑,還這樣逗著你玩。”
  她錯愕得無言以對,不知該拿自己的頭撞牆好,還是拿他們的頭去撞。“你們……未免把這件事想得太浪漫了吧。”
  “書艷,你啊……”昭敏夫人笑著將她擁進怀里。“你這孩子,平日精打細算,遇著終身大事時怎么反而笨頭笨腦起來了?”
  “放心吧,我們會為你打點好一切事情的。”書音像等著看好戲似地咯咯笑。“你和喀爾瑪的婚宴,一定會辦得很有趣。”
  “可是……”
  “相信我們吧。”昭敏大人慈言勸慰。“總要給我們個机會,為你做點什么。”
  “你呢,就把所有煩惱統統放下。別再管家里有錢沒錢,也別擔心我們會不會把事情搞砸。你不能一輩子都把所有責任往自己身上扛,偶爾也要懂得放下。”昭敏夫人拍著怀中寶貝感歎。“書艷,你實在太能干,能干到大伙都快忘了你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這回你就放下一切重擔,當個幸福甜蜜的新娘子吧。”
  “對呀,阿瑪、額娘和我,咱們三個臭皮匠,還怕比不過你這個諸葛亮嗎?”
  書音的調皮惹來一屋子的笑,唯有書艷,紅了雙眼。他們一家全是笨蛋,一窩天真傻气得令人不舍的大笨蛋。她也是,只是她比大家不老實。听到家人對這椿婚事依舊熱烈擁護,她才發覺自己內心深處也是如此期盼著!她好想真的嫁給喀爾瑪。縱使他是個風流、輕浮、蠻橫、老奸巨猾、捉摸不定的臭家伙,她還是無法制止自己被他吸引。
  喀爾瑪多少也有點喜歡她吧。憑她當家好几年的敏銳推測,喀爾瑪不會對她毫無感情。雖然之前他才莫名其妙地跟她大吵一架,把她吻得頭昏眼花,但她仍記得很清楚他無意間罵出的一句話——他是特地赶回來看她的。
  啊,有了這句話,她死都可以瞑目了,被他指控為毀約的小人也無妨。她不想悔婚,她想嫁給喀爾瑪。
         ※        ※         ※
  要嫁給喀爾瑪,就得先搞定他的家。所謂射將先射馬,就是這道理,也好讓他欣賞她賢慧的一面,順便為自己后半輩子舖條舒服點的路。之后再來對付他身旁艷女成群的老毛病!
  可惜,她的賢慧陰謀在老王爺那儿重重踢到一記鐵板,弄成她和老王爺大動肝火、破口對罵的局面。真搞不懂,他為什么不准喀爾瑪的母親葉赫那拉氏回府安善?她明白愛新覺羅与葉赫那拉兩大家族打從大清還沒入主中原時,就已是死對頭——若不是最后建州滅了葉赫,搞不好現在當皇帝一統天下的就是葉赫那拉一家了。
  但這跟喀爾瑪父母的戀情有何關系?天下大業是一回事,儿女私情又是一回事,干嘛只因為喀爾瑪的母親出于葉赫那拉,就硬要憎惡她?
  無聊。
  書艷正想回小跨院重新計划,再跟老王爺卯個几回合,慢慢擊垮他頑固的想法,卻被一票女眷硬邀去喝茶。
  奇怪,這些人平日都沒什么事好干嗎?淨會喝茶看戲閒磕牙,跟她家人沒兩樣。不過她不能這么想,這些人可都是喀爾瑪的至親哩。好,為了喀爾瑪,她忍!
  結果忍得她臉皮都快笑僵了。
  “艷儿,這些日子你怎么老愛跑去跟老王爺拌嘴呢?”
  “我去跟他聊天而已。”不過聊得有些激昂暴烈。
  “是跟他聊你決定嫁誰的事嗎?”二福晉輕聲刺探。
  “怎么樣,決定做咱們雅朗阿的媳婦了吧?”大福晉也笑靨逼人地追問。
  “書艷年紀小,配年輕點的小伙子不是比較好嗎?”肥滿的三福晉推推自己剛滿十九的儿子,卻惹來大福晉一記白眼。
  “你那儿子算個什么東西,也不過當個小小的筆帖式,連一官半職都稱不上!”
  大福晉這一句可連帶罵到儿子也是筆帖式的二福晉,令她登時冷下尖薄的瘦臉。
  “是啊,我們的儿子算不得什么,哪像有些人,靠著喀爾瑪的人脈和打點,才贓到了四品堂官的位置,真了不起。”
  “誰靠那無賴安排了!”大福晉憤然斥喝。“我的雅朗阿是憑自己的真本事在往上爬,而你們那些個蠢儿子,才是靠喀爾瑪下流手腕在官中安排到筆帖式的位置!”
  又來了。書艷沒力地翻個白眼,閃到一角發她的呆去,順便躲開雅朗阿及他弟弟們的刻意貼近。
  “是喔,要是你的雅朗阿真是靠自個儿本事在往上爬,那你就少指使喀爾瑪在宮中為你儿子打點這個、打點那個,浪費他的時間,還擋了別人的路!”想找喀爾瑪安排個什么升遷管道的可不是只有大福晉一個。
  “我為什么不能指使他?我是他額娘,我為什么不能指使他?”
  “哎喲,大嫂,我說您頭昏了是吧?”二福晉斜眼冷笑,瘦骨鱗峋的長手輕壓發髻。“人家的額娘不是正在水天庵里嗎?几時開始這名目輪到你頭上去了?”
  “而且還是你自個儿時時叨念,說他身上流的是賤人的血,才不配做你儿子。”三福晉和藹的胖臉不悅地皺起。
  “閉上你們的狗嘴!再敢吐一個字,我就叫人打爛你們的臉!”大福晉又气又抖。“我跟艷儿在這里談天,你們沒事跑來湊什么趣?真以為她會看上你們那几個豬頭豬腦的儿子嗎?”
  “大嫂,是我們兩個先約了書艷在此賞花談天,你卻硬帶著你儿子半途介入!”
  “艷儿是雅朗阿的媳婦,他當然有權介入!”
  “話也未免說得太早了吧。”二福晉冷峻反擊。“人家心中屬意的可是喀爾瑪。”
  “那個瘋子的儿子有什么好嫁?”大禍晉恨然轉向,指住書艷。“你最好把眼睛張大些,省得嫁了個混球,生了一窩卑賤孽种,到時后悔都來不及!”
  書艷懶懶地瞥望那只气抖抖的手指。
  “謝謝您的好心提醒,不過我原本就是要來嫁給喀爾瑪那混球的。”
  “你這丫頭的眼睛長哪去?你沒腦子是不是?我的雅朗阿……”
  “您想怎么罵晚輩都沒關系,但罵喀爾瑪的母親是瘋子就太過分了。”有欠口德。
  “她本來就是個瘋子!不要臉的瘋子、搶人丈夫的賤胚子!”大福晉狂暴咆哮。
  搞什么呀。書艷也卯上了。“我雖然不知道你們這府里的人有多少過節,但講話最好憑良心,不要沒憑沒据地濫罵一通……”
  “喀爾瑪的生母的的确确是個瘋子。”一直閒閒杵著的雅朗阿輕蔑淡笑。“從我阿瑪過世后,她就瘋了,所以才被送往水天庵靜養去。”
  “那也不該亂說人家什么搶人丈夫的賤胚子。”
  “她本來就是!”大福晉痛斥。“王爺是我的人,是皇上親自將我指給他的,我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是王爺不愿娶她,說他心已有所屬,他要娶葉赫那拉家的女儿。最后雖有老王爺強力施壓,逼儿子奉旨完婚,讓她順利得到了大福晉這個頭銜,卻永遠得不到丈夫的心。
  他的心早獻給了葉赫那拉家的女儿——他深愛至死的側福晉。那面目平庸的賤女人既沒有她這般完美的家世,完美的絕色美貌,也沒有她年輕,沒有她的權勢,卻硬是獨占了王爺的一切。她這元配,什么都沒有,他連一丁點的情愛都不愿施舍,任她孤獨傷痛,任她憔悴冷落。
  但老天畢竟有眼,最終的王牌依舊落在她手里。
  “他喜歡那個賤女人怎樣,他偏愛那賤人生的喀爾瑪又怎樣?這些都改變不了事實。我才是當家主母!我的儿子才是未來的一家之主!”大福晉憤恨地猛拍胸口。
  “那可不見得。”二福晉輕哼挑眉。“老爺子說了,誰娶到了書艷,誰就有資格做一家之主。”
  “她注定就是雅朗阿的。”大福晉尖吼。
  “你叫書艷自己說,她會不會要你那個瘸腿儿子。”
  “我儿子哪有瘸腿!”大福晉几近瘋狂狀態,大步殺至書艷跟前。“你說,我儿子哪里不好?他眼是眼、眉是眉,憨厚又乖巧,還有什么缺點好挑?”
  “我沒說他不好啊。”
  “我就說嘛,你一定是喜歡雅朗阿的。”大福晉拖著被嚇到的書艷逼向二福晉、三福晉。“去,親口告訴她們,你就是要做雅朗阿的新娘,叫她們趁早死了心吧!”
  “我并沒有……”
  “說呀!”大福晉高聲威嚇,加重箝住書艷的手勁。
  要命……她的手會被掐斷的!這不是她的家,她不能隨便發飆,可是大大小小的爭執總會牽扯到她頭上來。她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告訴她們,你就是要嫁雅朗阿,才不會看上她們那窩笨儿子!”
  “大嫂,請你說話客气點,不要老是說別人的儿子蠢呀笨的,小心遭報應。”三福晉福態的身軀隱隱气抖。
  “她已經遭報應啦。”二福晉咕咕笑。
  大福晉怒极攻心,一個巴掌猛然甩去,震得書艷眼冒金星。
  “書艷!”整票人頓時大惊。
  “額娘,你這是干嘛?”雅朗阿噗哧一笑。
  “快拿冷手巾來,快!”
  “老天爺啊,半張臉都腫了。”
  二福晉、三福晉心疼地圍著她團團轉,她卻仍傻愣楞地不斷眨巴大眼。
  她被打了嗎?怎么會是她被打呢?
  “可怜的孩子啊……”三福晉哭著將她摟入怀里。“人家爹娘心頭的一塊寶,居然在咱們這儿挨巴掌。”
  “瞧她,都被打傻了。”雅朗阿好奇地笑望。
  “你說的這是什么風涼話!”二福晉再也忍不下火气。“這事要是給老爺子知道,弄到人家爹娘上門理論的局面,我看你們母子倆怎么收拾!”
  “是她不對,全都是她的不對!”大福晉恨聲指責。
  書艷根本還沒回神,仍處在生平第一次挨巴掌的錯愕中。她被打巴掌了?除了臉頰熱熱、腦門嗡嗡,她還是搞不懂到底“啪”的那一瞬間發生了什么事。
  “你直接承認你是雅朗阿的新娘不就得了!居然支支吾吾的,故意擺架子,分明討打!”大福晉緊揪著胸口的帕子。
  雅朗阿反常地哈哈大笑。
  “你們母子倆簡直有病!一對瘋子!”二福晉受夠了。
  “瘋子住在水天庵,不在這儿。”雅朗阿吟唱著。
  “你給我住口!再讓我听見你說喀爾瑪的母親是瘋子,你就永遠滾出我的視線!”書艷的破口大罵嚇住眾人。“你額娘罵她情有可原,可是你有什么資格跟著隨口羞辱人家?”
  最訝异的,莫過于大福晉,甚至忘了擔護儿子。“你被人奪走過最心愛的對象嗎?你遭受過親眼看著自己的摯愛与其他人卿卿我我的折磨嗎?你經歷過在自己愛戀對象心中根本無足輕重的痛苦嗎?”兩年前她毅然悔婚的舊傷在此刻被掀了起來。“如果你有,你就該知道你額娘出口罵她是瘋子時心有多痛,如果你沒有,你就更沒資格開口!”
  雅朗阿瞪大了向來偽裝溫弱的雙眸,陰沉的怒火漸漸蜷入他掌中。
  “你憑什么……你以為你是誰,竟敢……”即使惱怒,雅朗阿仍沒膽公然大罵。
  “我誰也不是,只是個和你額娘有類似遭遇的人。”
  兩年前瞥見喀爾瑪隨時都有美女環伺、親密异常時,她才明白自己眼中完全容不進一粒沙。她再怎么喜歡喀爾瑪,也無法容忍自己必須与其他女人分享他。
  “錯的難道就只是女人嗎?”她也恨過那些黏在喀爾瑪身旁的狐狸精,但……“如果不是男人花心,見一個愛一個,如果不是男人狠心,完全不重視女人的感覺,又哪來那么多女人的傷心?”
  大福晉一語不發,飄忽佇立,清淚兩行。是啊,她的心好痛、好苦,可是十几年來,卻沒人听她說,也沒人注意過她的孤單和寂寞。
  “我……是沒什么資格干涉你們的家務事啦。”看大福晉那樣,書艷開始后悔自己的莽僮。“可是,我不希望看到大家這么排斥喀爾瑪和他母親。老王爺討厭她是因為她姓葉赫那拉,大福晉討厭她是因為她獨占了喀爾瑪的阿瑪,那其他人呢?應該沒有理由討厭她啊,為什么卻把她的存在當忌諱似地提也不提,一提就罵她是瘋子?”
  “因為她已經瘋到連自己的儿子都認不得,連自己的丈夫已經死了十几年都不曉得。”
  喀爾瑪懶懶地傳來的這句笑語令所有人愕然抽息,慘白著臉,啞然凝視著他,無人敢有動靜。書艷卻在這時倏地想起之前被他狂野擁吻的事,燒透了粉頰。該死,現在都什么時候了,她居然在想這個!
  “了不起啊,書艷。能把大哥罵到結結巴巴,把額娘說得老淚縱潢,你的本領還真大。”他悠然環胸,斜倚亭前樹旁。
  “哪里。”她害羞地輕輕點頭,收下他的贊美。“只是想為你……的家人做點事罷了。”
  “真不愧是我的賢內助。”他輕聲哼笑。
  “這、這是應、應該的。”她差點被狂喜沖昏了頭。他的賢內助,他的!
  “在你暈倒前,跟我出去一趟吧,有秘密得告訴你。”
  “好、好!”她也不想像白痴似地傻傻回應,在人前大出洋相,可她已經雙瞳里銀河宇宙亂轉、陶陶然得雙腳离地,什么也顧不得了。“你等我一下,我、我去梳妝打扮換件衣裳,順便……”
  “不用,咱們走吧。”他眯著冷笑的雙眸,故意在眾人面前親昵地摟著她遠去。他回眼斜睨,輕嗤雅朗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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