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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忘了警告豪哥,跟你在一起時要小心點。”陽光燦爛的美好早晨,北斗坐在客棧上房里涼涼地感歎。
  “跟我在一起……真的那么晦气嗎?”百靈不覺得自己有那么“掃把”,不過在她周圍的人的确災難連連。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天生少根筋,該急、該怕的狀況下旁人都嚇歪了,你還不見得有反應。”可是他就是喜歡她埋頭往前沖的專注与傻勁。
  “你何不開門見山的直接說我笨?”
  “嗯,不錯,你滿有自知之明,還有的救。”他連忙笑著閃躲她的亂拳攻擊。“好啦,別再嘟嘴嘔气,小心我吻你。”
  “不要亂開玩笑!”
  昨天那場亂七八糟的非禮事件,大家雖然在北斗的威脅恐嚇下決定息事宁人,但尷尬的气氛依舊濃厚,只有這個鋼鐵臉皮的男人照樣處變不惊,胡說八道。
  “言歸正傳吧,你認得這把匕首的烙紋嗎?”
  “認得,但你沒有必要知道。”他輕松自在地把玩著清理過的干淨匕首。
  “為什么?”
  “你的目的只是把信交給人家而已,沒必要過問太多對方的私事。”透過這把烙紋及元卿給他的最新情報,他已經知道容貴姑娘的底。
  甚至,他有點后悔自己知道得太多。
  “你好冷酷。”原來他也和其它人一樣。
  “我冷酷?”他一路上一直替她處理拉里拉雜的瑣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居然還他一副失望相。“你的送信歷險記不是已經大功告成了嗎?”還有什么好嫌的?
  “送信歸送信,難道你都不關心‘人’的問題嗎?”
  “很抱歉,我賤人賤志,從沒有當救世菩薩的野心。”
  “可是我們應該對別人有基本的關怀。不能因為自個儿丰衣足食、幸福美滿,就可以不管他人苦難。”
  “你自己的門前雪都掃不干淨,還妄想多管別人的瓦上霜?”他懶懶支手撐顎,靠在桌上挖耳朵。
  “就算你說得沒錯,容貴姑娘卻不是別人,而是自己人,她會那么消沉哀怨,一定和我哥百禎脫不了關系。”
  “你只要把信送到就好,這些售后服務可以免了。”
  “所以我說你冷酷,一點都不体諒別人的脆弱。”
  “我也很脆弱啊,那你怎么不來多多体諒我?”就只顧著別人的事。
  “容貴姑娘是女孩子,你一個大男人怎能跟人家比!”他老愛跟她討同情,簡直任性得像個小男孩。
  “娃娃,我實在不想打破你的美夢,可是容貴姑娘恐怕沒你想的脆弱。”他沉下臉色,轉動手中匕首。
  “是喔。”她才不信咧。
  “如果把江湖上的事粗略划分,光明正大的勉強稱作白道,相反的則稱為黑道。”這种事講得愈簡單愈好,省得她愈听愈迷糊。“容貴姑娘就是屬于黑道方面的人物。”
  匕首咚地一聲,被他甩手釘在木桌上,宛如墓碑。
  “她不是女華佗嗎?”救人濟世的人怎會扯上江湖恩怨?
  “障眼法。”
  “那……只是用來掩人耳目的身分?”
  他微點的腦袋讓她的心跌落谷底。這個世上怎么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把戲,坦然而單純地活著不是比較好嗎?
  “所以你的送信任務就到此結束,下台一鞠躬吧。”反正對方也沒有收件的興趣。
  她垂頭沉默許久,靜靜思索。
  “我還是不能就此放手,必須要和容貴姑娘再談談。”
  “我拜托你……”唉!何不將這份熱情用在他身上?“你干嘛非蹚別人的渾水不可?”
  “你不懂,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件事不能就此草草了結。”
  “我的直覺也告訴我,再雞婆下去咱們兩個都會完蛋。”不如快快回京,赶緊成親。
  “我就是討厭男人這种自私心態!”一股新仇舊恨的怨气全猛然拍在桌板上。“每個男人都只會想自己的事,從不關心別人。有事沒事到處惹個麻煩或花天酒地,自己快樂逍遙,卻不管后頭留給女人的苦惱。我受夠了!”
  “娃娃……”天哪,又來了。
  “你們這种男人的做事風格講好听叫理性,講得不好听叫無情。就算要辦妥一件事情也該明白,除了‘事’之外,還有個‘情’字。送信給人家的确是很重要的正事,但是怎能對容貴姑娘的心情完全不聞不問?”
  “喂,別把我扯進──”
  “我阿瑪就是這樣,我叔伯、哥哥們這樣,沒想到你也這樣!”這比知道容貴姑娘并非正派的事,更教她美夢破碎。“為什么容貴姑娘不肯收信?為什么她不想再跟百禎哥哥有任何聯系?我每個哥哥都是花心大‘嫖’虫,只有二哥百禎稱得上是君子,為什么還會讓容貴姑娘對他那么絕望?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沒錯。”
  “我不是多管閒事,而是看太多無情男人為多情女人帶來的折磨。我阿瑪絕對不知道他的一時風流,為淑儿的母親帶來多大的痛苦。我哥哥們正側福晉一堆,侍妾女婢一群,都沒想過這么多個女人為一個男人廝殺纏斗得多激烈。”
  “的确。”
  “我受夠了男人這种自私心態,什么事都只考慮自己。他覺得事情處理得很妥當,就自以為別人也會覺得很妥當。”
  “我了解。”
  “一個女人付出了身心,為的只會是錢、是頭銜嗎?傷了一個女人的感情,用金銀珠寶或一句道歉就彌補得了嗎?”
  “恐怕不行。”
  “對,這就是我不能放著容貴姑娘不管的原因!因為女人的傷痛,只有女人懂!”這种共鳴,正來自女性的直覺。
  “說得好。來,喝茶。”
  她气喘吁吁地一把搶過他的恭敬奉茶。真是的,一面對北斗,她就很容易莫名失控。
  “那咱們就找容貴姑娘出來,一次把話說清楚吧。”
  “呃?”她被北斗突然轉變的態度嗆到,連咳好几口。咱們?“你要幫我?”
  “難道你打算一個人行動?”
  “你不怕惹上麻煩嗎?豪哥昨晚才說你為了替我擺平妓院的事,闖下大禍了。”
  “他唬你的。”待會儿非剝了豪哥的皮不可。
  “你騙人。”她知道,就算天塌在他身上,他也會扛著笑說沒啥大不了。
  “對,我是在騙你。可是事情沒豪哥那肥豬想象的慘,我應付得來。”
  百靈尷尬地轉著掌中茶杯。剛剛才對他怒气沖天的,現在卻被他三言兩語暖了心窩,真沒用。
  可是這份被他呵護的驕寵感覺,實在甜蜜得令人難以抗拒。
  “容貴姑娘的事解決了,現在談談另一個女人的傷痛如何?”他撐肘傾身靠近她,專注而認真地凝視著。
  “哪……哪個女人?”
  他勾起一邊嘴角,意味深長地觀賞她的差勁演技。
  “你身為女人,比較了解女人的心態。告訴我,一個男人該如何贏回他不小心弄碎的女人芳心?”
  “那實在……太難了,不如趁早放棄,把心力投注在全新的對象比較好。”
  “如果那個男人十分固執而且戀舊呢?”他瞇起性感的雙眸,彷佛真的很困扰。
  她又開始心跳不規律了,連帶的使雙掌中的杯子轉得更起勁。他都不知道他這副模樣對她的心髒有多大的殺傷力。
  “別再自作多情、浪費心力了。你以為……隨便打破女人芳心之后,只要道個歉,就能讓受害者歡喜地重回元凶怀中?”
  “那該怎么辦?”他有自信靠做愛重獲女人的心,但不認為這种方式适用于她身上。“我可以不惜一切地換回那顆芳心,卻老覺得我付出的所有心血似乎都很廉价,不夠格去打動對方。”
  “胡說,這哪里廉价了!”她微微惱怒。
  “你不能怪我有這种想法,畢竟我不是個出身高尚的貴公子,對方卻是嬌貴的格格。”他一面苦笑,一面以手指纏繞著她耳邊的細辮玩。
  “身分不是問題,我也從沒有輕視過你!”
  “可是你卻不屑我為你付出的一切。”他可怜兮兮地笑看她嗔怒的紅顏。
  “我才沒有不屑你!”怎么可以這樣冤枉她!“我很感激你幫我的這些忙,也很高興這些日子來有你同行,但我絕對不會再對任何男人付出感情了。”
  她在半年前已經被傷得夠徹底,若再被北斗傷一次,她不确定自己還有余力將破碎的心片片拾起。
  “不再付出感情了?”他的胸口微微抽緊。
  “這世界上除了談情說愛之外,有一大堆更具意義的事可做。与其為感情沉淪、成天感傷,我還宁可把時間花在幫助別人的事上。”把夢想寄托在別人身上就好,她照樣可以獲得滿足。
  “小小救世菩薩于焉誕生。”北斗無力一歎。難怪她對別人的戀情格外熱心。
  “所以你別再跟我談什么往日情怀,我只想專心一意在正經事上。我需要的會是理性,而不是感情。”
  “的确,感情是很容易坏事的東西。”他冷然坐起身子,雙手環胸、神情淡漠。
  “因此我們要就事論事,不帶私人感情地俐落處理正事。這才是我最想達到的目標。”
  “沒錯。”他嚴肅地點頭,內心竊喜。
  她說“我們”,顯示著她在無形中對他的信任与依賴。這項認知帶給他無比的滿足感及希望,他仍有机會奪回她的芳心。
  好,就照她的游戲規則來,反正他絕對是最后的贏家。
  “既然如此,我們不妨詳談一下行動細節。”
  北斗冷靜的公式化神色令她為之一震。這就是北斗辦正事時的气魄?和他平常待她的態度截然不同,有种天生令人懾服的威猛。
  “好,我們從哪里著手?”
  看見百靈興奮而崇拜的晶燦雙眸,他神情倨傲地緩緩將雙腿轉至桌面下,掩護他過分誠實的生理反應。
  “先來談談這個容貴姑娘的身分。”他犀利地凝視插在桌面的匕首。“雖然女華佗只是她掩護身分的名目,但她确實有替人行醫的紀錄,特別是在上流圈子里,女華佗對那些豪門貴婦而言可是天大的珍寶。”
  “這我了解,大夫若是男人,總有許多不便。”
  “因此要查出她的行蹤方法有二。一是讓你混進某座王府頂替她要醫治的對象;二是聲勢浩大地公然四處找她,讓她再度現身警告你。不過我勸你別這么做。”
  因為這把匕首正是她刻意留下的訊息,意思是若再囂張地到處搜尋她,這把匕首就會插在多事者身上。
  “我也覺得這樣不好。她不希望我們打扰她的生活,還是選擇比較低調的方式處理吧。”好歹也尊重一下人家的意愿。
  “那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等一下,北斗。”她連忙抓住他亟欲起身的衣袖。“我要怎么混進人家的王府里?”
  “這是我該負責的部分,你不必干涉。你只要負責和她把事情談妥,一切就大功告成。”他擺出一副總鏢頭的臭屁架式。
  “沒問題。”和他攜手搭檔的感覺令她熱血沸騰。
  “不過從現在開始,你最好改變裝束。一副黃花閨女的模樣,在外行動時很容易遭人側目,惹來麻煩。”
  “我會注意的。”這點他好象曾經提過。
  “很好。”他滿意的微揚嘴角。“看來我們會是一對合作無間的搭檔。”
  他的手指意味不明地滑過她的粉頰,讓她渾身一顫。
  這個是……某种表示默契的舉止吧,可是她感覺一股燥熱已沖上腦門。糟糕,她八成開始臉紅了。聲稱公事絕不夾帶私情的人,居然率先違規!
  “你沒有抹粉。”
  “呃?啊……對。”她赶緊整肅神色,道貌岸然地昂首。“我沒有抹粉的習慣,不過有必要的話,我也不排斥。”
  “那就好,既然我們原先設定的身分是夫妻,你就不能帶有太明顯的少女气質,特別是我們倆一道行動的時候。”
  “那你要去哪里探听她的動向?”
  “武館。”他寵溺的滿足她每一項好奇。“就是你初到揚州探到她所在的位置。那和她以往出入的上流場合完全不同,可能有問題。”
  “對,沒錯!”好棒,真有參与感。
  “盼了這么多年的冒險行動,這回總算給你逮著一償夙愿的机會了,嗯?”真想捏她水嫩的臉蛋一把,拉回她快飛上天去的思緒。
  “你還記得?”那是她几年前初識北斗時說過的夢話,他居然還記得!
  “我什么都記得清清楚楚。”特別是她半年前英勇的告白。他的大手趁勢轉向她的腦后,將她的小臉壓近他。“先演練一下吧。”
  她還沒搞懂要演練什么,就被他甜蜜的深吻侵襲。
  每次和北斗貼近時,就會特別体會到他的魁梧龐大。他總能雙臂一摟,就將她完全囚入溫柔的牢籠,任他恣意吻弄。
  不對,她應該要很冷淡的應付這項演練,或震惊于他這种占她便宜的非禮行為。可是……唉!連她也無法解釋自己的雙手為何會圈在他的頸項后,踮著几乎騰空的小腳与他親昵相擁。
  他居然還記得那年一個十一歲小女孩對他傾吐的美夢,他居然沒有笑她,還把它當真。
  “這么細致……”他的唇徘徊在她嘴上,彷佛想一口咬下,卻又万分不舍。“像你這么嬌貴的娃娃,為什么老喜歡玩些冒險犯難的事?”
  像是自問自答似的,不等她的響應,北斗便繼續回到她唇中挑逗,飲盡她的輕吟。
  強烈的熱气及力量緊緊環繞著她,以一种要融化她的火力狂燒著。為何她一點被冒犯的感覺都沒有、也沒有抗拒的念頭?
  “你喜歡嗎?”他一邊輕咬著她柔嫩的下唇。一邊沙啞低笑。“還是另一种方式你比較能接受?”
  他開心地玩著自言自語的游戲,大掌猛一使勁,將她更加揉入怀里,迎接他另一波狂野的蹂躪。這一次的吻更具侵略性,充滿官能的火熱。他蠻橫地強迫她柔潤的唇舌對他做出相同響應,与他一同燃燒、糾纏,要她和他一同喘息。
  “你為什么這么甜,嗯?”他懲戒似的以齒吮扯著她的耳垂,親昵得令人戰栗。
  “北斗……”她根本搞不清自己是在哀求還是在呻吟,只覺得自己快被他充滿男性魅力的吐息溺斃,沉淪在他的輕聲呢喃里……
  “格格!”一陣破門而入的巨響,讓北斗倏地放松已被他緊抱懸空的嬌軀,兩人气息混亂地靠在一起。
  “又是你。”北斗懊惱地真想拔刀宰人。
  “我才出去買點東西,你們居然……格格,你竟敢……”淑儿手上的包袱几乎被她絞成菜干。
  “別……別大惊小怪,我們這是在演戲!”
  “演戲?”北斗挑眉嚷得比淑儿還高亢。
  “我和北斗已經商量好對策,以夫妻的身分出外行動。這次一定要順利把信交給容貴姑娘,然后立即回京。”要命,她的聲音怎么听起來這么喘,一點也不夠冷傲。
  “夠了!我不想听你的荒謬借口,一切鬧劇到此結束。”淑儿毫不掩飾自己的狂妄霸道。“左北斗,你的伎倆完了,因為百祺貝勒已經率領送嫁隊伍由云南赶來這儿。”
  “小哥來了?”百靈當場嚇呆。“他……他怎么會知道我偷偷跑到揚州來?”
  淑儿還來不及耀武揚威一番,就被一只大掌霍然格開,一名俊美倨傲的貴公子冷然佇立門口。
  “我可找到你了,百靈。”
  百靈錯愕地抓住身旁的北斗力圖鎮定。她的冒險行動就要中止了,她不要!
  北斗懶散地瞥視端王府派出來隨行送嫁的家伙。虧他是個文武雙全的貝勒爺,新娘半路偷跑到揚州來尋人送信,他隔了這么多天才追上來。
  “百祺小弟,好歹淑儿也是給你通風報信的功臣,你那樣粗魯推人未免太過分。”
  “誰是你小弟!”十七、八歲的百祺血气方剛,最不能容人污辱他的尊貴身分。“嘴巴放干淨點,在本貝勒面前,沒你囂張的余地!”
  “好!”北斗還以熱烈鼓掌,高聲喝采。“唱得好极了,再來一段儿!”
  “放肆!”百祺立即抽出短鞭,殺向北斗。
  “不要這樣!小哥,他是跟你開玩笑的。”百靈赶緊伸手護在北斗身前。
  “你這白痴,被人耍得團團轉還替對方說話。給我閃開!”他要打爛北斗那張嘴,再處置正事。
  “不准!我從以前就告訴過你不能亂打人!”
  死丫頭!“來人,把左北斗那痞子給我拿下!”百祺一喝,候在門外的大批侍衛立刻涌入上房。
  “哇,好壯觀。”北斗挑眉吹了聲口哨。
  “小哥,你……”百靈嚇得目瞪口呆。“你帶這么多侍衛來干嘛?”要押她回去也犯不著擺這么大的排場吧。
  “左北斗,你強搶平郡王府新娘,還曾企圖非禮,不論我端王府或平郡王府,都不會輕易放過你。動手!”百祺一聲令下,大批侍衛蜂擁而上。
  “小哥,你亂講,他才沒有搶新娘,是我自己跑到揚州來的!”她拚命拉著侍衛們強架北斗的陣式。“你們統統放手,我不許你們對北斗這樣!”
  “別礙事,蠢東西!”百祺狠手一抓,猛然扳過百靈的右臂,痛得她哇哇叫。
  “小哥,放手!你弄痛我了!”
  一直涼涼任人處置的北斗忽然火气爆發,一個俐落動作打退押著他的左右侍衛,火速擊往百祺肘后麻筋,震得他的手臂赫然彈放,痛到動彈不得。
  “小老弟,你這就太過分了。”北斗的低語寒气十足。
  “混帳東西!”百祺整條手臂麻刺得令他咬牙切齒。
  “你們全都退下,我不許你們亂抓人!”可惜沒人肯听百靈小格格的嚴厲指令,全都進入備戰狀態。“北斗才沒有拐走我,是小姑姑派他來接我回北京時沒見到我的人,才一路找到揚州來。”
  當時百祺和整批送嫁隊伍正因新娘失蹤而亂成一團,像無頭蒼蠅似的亂找亂竄。
  “胡說八道!”該死!左北斗剛才也不過輕輕一點,為何手臂到現在還是痛得几乎碎掉?
  “這是事實。”北斗按著百靈的肩頭緊壓在身旁。“你小姑姑頤琳還是親自上左家大門委托我辦這件事。她要我帶百靈回京,由她頂替嫁給平郡王那老頭子。”
  “還敢狡辯!小姑姑人在北京,哪有什么頂替百靈嫁往云南去的事。這分明是你的脫罪之辭!”
  “頤琳沒嫁到云南去?”北斗愕然刷白臉色。
  “北斗,”這下子換百靈迷糊了。“你不是說我不必嫁往云南,新娘改由小姑姑頂替嗎?”
  “頤琳确實是這樣交代我。”
  “這從頭到尾都是你左北斗耍的花招!”感覺手臂逐漸恢复正常,百祺立即傲气震云霄。“我看啊,由小姑姑改嫁之事為假,半途強搶新娘才是真!你還有什么好否認?!”
  “我……”北斗原本亟欲開口的勢子,突然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被頤琳耍了,她居然這樣設計陷害他!
  說什么新娘人選改由她頂替,要他親自護送百靈回北京,原來全是騙局。情勢演變至此,他儼然成了強擄百靈逃逸的惡徒。
  “這其中一定有誤會!”百靈堅決地大喊。
  “你不管什么事都覺得其中一定有誤會!”百祺受夠了這個白痴么妹的怪癖。
  “北斗不會說謊。他從一開始來救我就聲明是受小姑姑委托,而且這几日來一直全心護衛我的安全,直到返抵北京為止。”
  “要送你回北京,怎會送到揚州來?”這根本不順路,分明是他預定窩藏人質的地點。
  “那是二哥百禎他托我──”啊!不能講,二哥交代過送信之事千万不能給家人知道。
  “你再掰啊!”
  “我沒有在掰故事,是我有很重要的事非來揚州一趟不可。”
  “你還有臉替這家伙脫罪!”
  “北斗才沒有罪,你憑什么咬定他是挾持我而不是在護送我?”
  “護送?”百祺冷哼。“第一,若他真要護送你回北京,根本不必繞到揚州這儿來。況且他要護送你回京,可以跟咱們送嫁的人馬直說,何必偷偷擄人潛逃!”
  “不是的,是我自己先偷溜……”
  “第二,既然說新娘人選將改由小姑姑取代,那小姑姑人呢?她怎么還沒嫁往云南,反而閒閒坐在家中喝茶看書?”
  “你又怎么知道小姑姑正在家里喝茶看書?”
  “從你失蹤那天,我就一邊赶往云南、一邊派快馬回京稟報。由京師傳回來的消息還錯得了嗎?”
  “可……可是……”
  “第三,你說左北斗是‘護送’你回北京,我卻听說你差點給他污了清白,毀了名聲,這叫哪門子護送?”
  “那個是……”這下她可体會到什么叫百口莫辯。
  “不管他有沒有玷污你,這件事回京后阿瑪會處理。現在,”百祺朝北斗殘酷一笑。“我得先處置這名衣冠禽獸才行。”
  北斗仰頭,無奈一歎。
  “北斗……”百靈輕扯他的衣袖。
  “我就知道,端王府的委托是一項也接不得的。”
  突來的尷尬与愧疚猛然襲上心頭,她甚至連抬起頭來的勇气也沒有。
  “我諒你也編不出什么借口了!”他知道么妹愛慕北斗,替他脫罪情有可原,坏是坏在這痞子身上。“來人,即刻拿下,五花大綁!”他要先抽爛北斗的皮。
  “我不准你們動他!”百靈拔起桌上的匕首,往自己脖子上架。
  “你干什么?”百祺頓時方寸大亂。
  北斗晾在一旁環胸輕歎。
  “小哥,你什么都不听我說,事情統統靠推測,只顧著耍威風,都不管有沒有冤枉別人!”
  “把刀放下!”明知對百靈吼是沒用的,但他已經慌得沒其它法子可想。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卻一點也不相信我!”
  “我做事全靠真憑實据,而且條理分明,不可能冤枉到任何人!”
  “那算什么真憑實据,還不都是別人傳報給你的二手消息。我親口告訴你的事實你卻不信!”她气呼呼地紅著眼睛打斷百祺反駁的架式。“你有親口問小姑姑頂替出嫁的事嗎?你有親口問她委托北斗押我回去的事嗎?”
  “好,鬧得差不多了,收手吧。”北斗优閒地踱向百靈。
  “不要!”
  “你要。”他快手一閃,百靈手中的匕首就被他收入袖中。“下次別再拿自己開玩笑,會嚇坏我的。”
  百靈一時無法回神,呆呆看著空無一物的小手,望望一臉寵溺笑容的北斗。
  百祺臉色鐵青地松了口气,愈看北斗懶散的神情愈火大。
  “左北斗,你有本事就一人做事一人當,別拿百靈當你的擋箭牌!”
  “他哪有拿我──”
  “娃娃,听話,后面的事交給我就行。”他輕輕一摟,就牢牢制住她激憤的身子。“百祺老弟,我的确一人做事一人當,所以你盡管放膽緝拿吧。”
  百祺正想喝令眾人圍攻,卻被北斗隨“但是”一同指過來的手指嚇到,僵退兩步。
  “我目前有其它任務在身,必須先行了結才能陪你玩官兵捉強盜的游戲。所以你再耐心等等吧,委屈你了。”他笑容可掬地邊朝窗欄靠近邊告辭。
  “慢著!你別想跑!”
  “我又不是你孫子。”叫他別跑就不跑?他不屑地撇撇嘴角。
  “來人──”
  “小哥!”被北斗扛在肩上的憤怒佳人咬緊牙關,任兩眼水花亂轉。“我討厭你。我從現在開始,徹徹底底的討厭你!”
  “百靈?”百祺呆愣住了。平常蠢笨無邪的么妹,一個成天只會管閒事、作大夢的小丫頭,竟會滿含怨懟地對他說這种話。
  “你們從來沒有為我著想過,只會拿我當工具利用。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你妹妹,我也有感情、也有自己的意愿?”
  “你扯這個干什么?”
  “我根本不想嫁給平郡王,根本不希罕他家的榮華富貴,卻沒有人肯听我說,甚至沒有一個人站在我這邊幫我!”她捶著北斗的肩頭,朝百祺痛哭大罵。
  “事情是阿瑪安排的,就算我想幫你也──”
  “你不但不幫我,現在連相信我一句都做不到。算我白痴,剛才還費盡心思地跟你解釋那么多。你根本沒拿我當妹妹看,我只是你負責押送到云南的貨而已。”
  “胡說!我從來──”
  “北斗,我們走!”她抓著他的肩膀凄厲地哭喊。
  “喳。”北斗撐在欄上輕盈一翻,兩人便躍往欄外兩層樓下的熱鬧市街上,在人群中消失蹤影。
  “貝勒爺!”
  百祺沉默了一會儿。“不用追了。”
  他從不知道他是怎么樣的一位哥哥,也沒注意過百靈心里在想什么。她除了天真、熱心過頭、動不動就長篇大論抒發歪理,還有哪些性情,他不清楚。為了省麻煩,手足間的困扰大家常常看到當作沒看到,自行解決去。他几乎不記得百靈在出嫁前的求助与抗議,他的确只管“送貨”到云南而已。
  “百祺貝勒……”淑儿恭敬地候在他身旁。
  “跟上去,百靈不會放著你不管。追到她和左北斗的行蹤,立即回稟。”他冷冷交代,神情仍在沉思中。
  淑儿含情脈脈地望著他俊美的側面,忍不住開口,“您別太介意格格說的話。格格到現在都還在痴迷那個左北斗,才會任性地袒護他。其實您是位很照顧妹妹的兄長,是她太不懂事──”
  “我的事情輪得到你囉唆?”百祺狠瞪怒斥,嚇得淑儿花容失色。
  “我不是……我……奴婢該死!”她瞠著惊駭的大眼跪下。
  “說話前想想自己的身分!”一個灶下女婢出身的家伙也敢放肆。“滾!”
  “奴婢知錯,奴婢立刻追格格去!”淑儿几乎是抖著雙腿倉皇退下,連淚也不敢流。
  和百靈同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在百祺眼中卻永遠是個下人,一個給他安慰都不夠資格的奴才。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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