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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几巡酒后,在座的所有人皆已臉泛著緋紅,只有一位滿頭白發、望之清瞿的老者,睜著他凌厲有神的眸子,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梭巡著。過了一會儿他清清喉嚨,在他發出聲音之后,其他人都自然而然地停止猜拳或是和身旁的伴唱女郎調笑。
  “你們說那個買下平靖的年輕人叫什么名字?”他低沉的聲音中含有极大的張力,這向來是他用以恫嚇下屬的法寶。
  “涂老,他叫尹皓禾,陸皓東的皓,禾是稻禾的禾。年歲大概三十四、五而已,剛從美國回來。”大著舌頭,孟貽林對他稱之為涂老的老頭儿倒是必恭必敬。
  “尹皓禾……他是什么來歷?”熟悉的姓氏,相當的年齡,這些聯想引發了涂揚波心中的波濤。
  孟貽林接過身旁那個年紀大抵不超過二十歲的妙齡女郎斟給他的酒一飲而盡,吐出舌頭。“我們還查不出他的來頭,只知道他很有錢,在美國待了二十年才回來。不過,昨天我太太倒跟我提了一件事,她的侄儿跟我那個侄女很熟,桑桑說二十年前她掉進池塘,是尹皓禾救她的。”
  “池塘?哪個池塘?”涂揚波一反向來面無表情的大老風范,他激動地一拍,擊碎了面前的杯子。
  孟貽林和弟弟們相互交換眼色之后,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就是孟貽善,我那個弟弟家門口的池塘,涂老的……”
  “住口!”暴喝一聲之后,涂揚波頻頻地大口喘著气,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伸出手指著孟貽林。“誰都不許再給我提這件事,你們給我仔細的去調查那個尹皓禾,看看他究竟是什么出身!”
  蹙著眉,涂揚波一揮手,他的私人助理立即將他那根紫檀木的手杖交到他手里,提起公事包,尾隨他而去。
  “大哥,看樣子尹皓禾可能真的跟涂老頭有……”孟貽安兩手不老實地在身旁那個略帶稚气的小女孩的身上游移著,惹得小女孩噘起涂著猩紅唇形的唇。
  “嗯,昨天美月告訴我這件事時,我就覺得很奇怪。畢竟一開始就是尹皓禾那小子一直跟我們接触,想要買下平靖,那時候我還真以為他是為了要打進本地市場,所以才買平靖,但誰知道他連桑桑也要。”孟貽林轉動著他濁混的眼珠,恨恨地說。
  “沒錯,他把桑桑娶走了,那俊吉不是失望极了?”孟貽祥此話說的雖是俊吉,但明眼人都听得出他是暗譏孟貽林不能藉由俊吉去控制平靖了。
  “那還很難說,俊吉那個年輕人可也不能小看他呢,我太太現在正努力的在游說他,反正還沒到洞房花燭夜,桑桑到底是嫁給誰也還沒一個定論。”孟貽林得意地說。
  孟貽祥乾完他面前的酒。“說實在的,我們四兄弟里就是貽善最成功,娶的老婆最賢慧,連生的女儿也比我們的儿女漂亮乖巧。”
  “貽祥,你有沒有搞錯啊?貽善跟我們又不是同胞兄弟,他只是爸爸在外面找野女人姘出來的。我還記得當初爸爸為了要把他回來養,跟媽大打出手的事,誰料到了最后我們還得靠他吃飯!”孟貽林在女伴的頻頻勸酒之下,已經有點茫然的感歎。
  “唉,人算不如天算,當初爸爸在死前還交代我們要照顧他……不提這檔子事啦。人不為己,天誅地減。我現在比較好奇的是,尹皓禾會不會跟那個跳貽善家池塘死的尹莉蓮有關系。”貽安正色地詢問兄弟們。
  他這話一說完,立即引起其他兩人的注意,他們放下手里的杯子和筷子,認真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不會吧,我只知道尹莉蓮先淹死她的女儿,然后才跳進去自殺的。”孟貽林有些不自在的松松領帶。
  “大哥,當初這件事不是已經把消息全都封鎖住了,何必又要提起它呢?”貽安酒也醒了一大半的皺著眉道。
  貽祥打量了兄弟們的表情,猛然倒酒灌下一大杯,溢出的酒液沿著他的下巴浸濕了衣襟。“會不會……會不會尹皓禾是尹莉蓮的親戚?”
  “可能吧,但這關他什么事?尹莉蓮未必是他媽,就是為母報仇也忍不到二十年吧?”貽安不以為然的反駁。
  貽林的手震了一下,整杯酒全倒在身旁妖艷的女郎身上,引起她做作的嬌嘖,但貽林沒有理會她,睜大眼睛地瞪著貽安。
  “該死,我怎么沒有先想到?尹莉蓮是涂揚波的情婦,她既然能跟涂揚波生個小女孩,為什么她沒有可能跟涂揚波生下尹皓禾?”貽林說完,頹然地歎著气。
  “這么說來,尹皓禾跟涂揚波可能是……”
  “不錯,他們很可能是父子。”貽林沉重地答道。
  “那……那我們不就糟了?要是他們父子一相認,我看平靖連以前尹莉蓮的帳一起算,我們可就要永世不能翻身了。”貽祥急得連說起話來都有些結巴。
  “不要慌,這件事我們得從長計議,尤其是尹莉蓮的事,我們絕對要跟她撇清關系,懂嗎?”他說完虎視耽耽地看著惶惶然點著頭的弟弟們。
  但是對這有极大可能性的消息,貽林自己也想不出什么較好的應變方法。
           ※        ※         ※
  蹲在墳前,桑桑細心地將那些枯葉一一撿拾進垃圾袋,對墳上有些參差不齊的雜草,則是用手一根根地拔除。墳里的女人她已經沒有印象了,只知道父母自小就帶她來掃墓,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于每星期帶著鮮花來供于墓前。
  “莉蓮阿姨,對不起,我有很久的時間沒有來看你了。你知道嗎?將近半年多來我的生活有如云霄飛車似的起伏不定,我爸媽過世了,而且我也訂婚了。”她邊拔著野草,一邊在心里說著話。
  “我的未婚夫叫尹皓禾……尹……真巧,他跟你同姓呢!而且他就是我小時候掉進池塘里時,把我救上來的人。他長得很帥、很高,而且對我很好。”
  長長歎口气,桑桑坐在墓前的階梯上稍事休息。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愛不愛他?因為沒有人教過我愛情,學校也沒有開這個愛情學科。我只是很喜歡跟他在一起,似乎有了他,所有的困難和挫折就會自動讓路,唉……頭好痛!”她想了老半天,還是決定放棄,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只要她多想一點,頭就開始痛了起來。
  坐著巴士下山,桑桑透過玻璃窗往外看,正看到一輛很嚇人的加長型黑色房車,光看那車在狹窄的曲折山路上轉彎就要令人捏把冷汗了,她伸伸舌頭,將眼神收回來。
  車子停妥之后,助理趨前一步想要扶他,但涂揚波一揮手差退了他,柱著拐杖,叱吒商場多年甚至可以左右政局的涂揚波,蹣蹣跚跚地走到那座插著鮮花的墓前。
  布滿老人斑的手顫抖地撫摸著墓碑上“尹莉蓮”三個字,兩行淚情不自禁滑下他被歲月狠狠刻畫的臉。
  “莉蓮,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是心怀后悔和愧疚的過日子。對你、對我們的儿子還有跟你一起死去的女儿。我當初該听你把話說完的,我相信你不會是個會為錢做出不義的事的人,只怪當時我耳根子太軟,才累著你帶著女儿以死明志,而我們的儿子也音訊全無二十年,唉,莉蓮,我這一生自許光明磊落,但卻讓你受盡委屈……”他說著硬咽地掏出手帕擦擦涕淚。
  “老爺啊,該走了。”助理走過來低聲說道。
  “嗯,先到車上等我。”他吩咐完又看著墓碑上的照片沉思一會儿,然后頭也不回地登上車离去。
           ※        ※         ※
  還沒有回過頭,桑桑就已經感覺到皓禾的存在了,她兩眼緊張地盯著桌上的報表,但心里已經像是被小貓弄亂了的毛線球團,理不清,而且越來越亂。
  溫熱的气息在耳畔傳過來,桑桑剛一轉頭,唇就被他久候著的唇接個正著,像是只恣意吸取花蜜的蜂,皓禾的物隨著他的舌而更加深入,原先只是溫柔的蜻蜓點水,不想越來越纏綿,也越來越久,令桑桑几乎要手足無措。
  “皓禾,這是在辦公室耶!”避開他轉成深沉的眸子,桑桑羞澀地低下頭。
  “我該拿你怎么辦?在家里你總是說:‘皓禾,這是客廳耶!’要不然就是:‘皓禾,這是公共場所啦!’我想跟我的未婚妻親熱,卻總是找錯地方!”皓禾用拇指輕輕地摩挲桑桑因他的吸吮而腫脹的唇,調侃著她。
  “皓禾,我覺得很不安……”桑桑想了想,泱定要是不把話說清楚,自己真的無法釋怀。“我們已經訂婚這么久了,可是我到現在還是對你一無所知。”
  “你只要知道我愛你就夠了。”皓禾收緊他摟著桑桑的手臂,使她的頭貼在自己胸口。
  “可是……”完全被他的气息所包圍,令桑桑心頭顫起了微微的漣漪。“我知道你愛我,但是我還是希望多知道一些關于你的事,我以后該如何的告訴我們的孩子,他們的爸爸是多么的英勇把我從池塘中教上岸,還有在我遭逢家變時,救了我啊……”
  皓禾將下巴擱在桑桑頭上,帶著哀傷眼神笑笑。“何必說那些呢?桑桑,我這一生是為了你而活的。”
  桑桑听出了他話中那股形容不出來的詭异哀怨,她猛然地抬起頭。“為什么?皓禾?”
  “沒什么,准備准備,晚上還有個應酬。”褪去少有的無奈神色,皓禾點點她的鼻尖,笑笑地走出堂皇寬闊的副總經理辦公室。
  怔怔地坐在那哀,桑桑一再地回想著皓禾所說的話。訂婚已經三個多月了,皓禾最親熱的舉止也僅止于越來越纏綿的吻。前些日子阿珠還悄悄地拉過她到一旁,問她須不須要幫她買些避孕用品,當時桑桑的反應還覺得很不好意思,但阿珠的表情卻是很疑惑。
  “小姐,你們訂婚都已經三個多月了,再說又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阿珠見桑桑燥得滿臉通紅連忙閉上嘴。
  “我們……我們沒有……”桑桑支支吾吾地說著,隨即逃回自己房間,現在只要一想起那時的尷尬,她就要臉紅不已。
  阿珠的猜想沒有錯,皓禾是個正常的男人,而我又是他的未婚妻,即使我們已經同房而居,外人也無權置喙,但他卻總是發乎情、止乎禮,是不是我的魅力不夠?所以他才對我保持距离?
  還有他神神秘秘的來歷身世呢?想想也真是有些可怕,我竟然連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都不明了,糊里糊涂的訂了婚。可是他愛我,我知道他很用心地在照顧我、愛我,只是,我心中的迷團卻一直在困扰我……
  還有那個什么“孟家的陽光”?他到底要找什么東西呢?為什么我從不知道家里有什么“陽光”呢?
  越來越多的疑惑使桑桑的頭又痛了起來,她用拳頭敲敵太陽穴。“不管了,我得赶快到查理那做頭發化妝,天哪,為什么有這么一大堆不得不參加的應酬呢!”
  苦著臉地吞下顆止痛藥,桑桑掩起皮包,神色匆匆地跑出去。
  查理矮胖的身材像粒球般在眼前轉動著,桑桑考慮了很久才想到該利用這難得的机會。
  “查理……你跟皓禾認識很久了嗎?”覷著沒有人在附近的空檔,桑桑壓低嗓門問著在幫她挑禮服的查理。
  “皓禾?唔,是啊,我們從小在同個巷子打架打到大的。”將嘴里的針取出,查理笑眯眯地回答她。
  吞了口口水,桑桑沉吟再三才開口。“那么,你應該很了解他羅?”
  查理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是啊,有啥事要問的?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套那小子的羅曼史啊?呃,這就很抱歉了,我只跟他一起玩到十五歲,然后……然后他就出國直到年初才回到香港。”
  “他為什么要出國呢?”桑桑自然而然地問道。
  查理突然變得很忙碌的將手中的針都插到針插上,把那件黑絲絨的低胸長袖露背上衣和銀灰色的圓蓬裙塞進她怀里。“偌,依照你的要求。把胸口往下開兩寸,背后也低三寸,要是皓禾看到了不殺我泄恨,才怪!”
  “查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皓禾他為什么會出國一去二十年不回來?一般的小留學生大概念到學位就回來了,而沒有回來的大概這輩子也都不會回來的……”看著鏡中的自己,桑桑滿意的點頭。“太好了,我就是要這樣的效果。”
  查理一看到曲線畢露的桑桑,大感意外約吹了聲贊美的口哨。“哇,我的天,瞧瞧你,可真是艷光四射,但是我看我的老命要不保了。”
  “不會的,查理,我所有的衣服都要改過,領口跟長度都要改。”桑桑故意挺直背,得意地看著曲線玲瓏的胸部。“我就不相信這樣他還能無動于衷!”
  “誰?”查理耳尖的听到桑桑最后的自言自語,他看著桑桑由一個清純小女孩變成個搖曳生婆的惹火女郎,心里有些擔心皓禾的反應。“桑桑,我看你披條絲巾好了,否則這套衣服實在太暴露了,不适合你。”
  “不,查理,我喜歡這樣的我。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而且又訂了婚,我有權利決定自己要穿什么樣的衣服和做怎樣的打扮。”桑桑斷然地拒絕查理的勸說,將他拿來的絲巾擱到一邊去。
  “可是……”查理雖然不明白這其中到底有什么問題,但他直覺八九不离十,絕對跟皓禾那小子有關。
  “我要走了,皓禾如果來的話,告訴他我先回家等他。”桑桑說完開著自己的車,以最快的速度沖回家。
  一進家門阿珠和老王打扮整齊正准備出門,由于今天一如往常,他們大概要赴宴到三更半夜才能回來,所以桑桑索性放阿珠跟老王一天假。而這也正如她意,可以大膽地展開她的誘惑行動。
  揮別阿珠和老王,桑桑怀著興奮的心情踱來踱去,對即將來到的粉墨登場,感到緊張和刺激。
  記得是在一本婦女雜志上看到的,詳細地羅列了各种誘惑男人的方法,她在辦公室中重复看了很久,最后決定放手一搏。
  望著身上這套性感、低胸和露背的晚禮服,桑桑不由自主地將領口往上拉一點,但想到那篇文章所說的,她又往下拉,直到露出大半胸部為止。
  遠遠地傳來車子的聲音,桑桑緊張地例例嘴,為了緩和自己的情緒,她跑到酒柜為自己倒了杯酒,屏住呼吸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令她嗆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鐵門打開,車子進了車房,鐵門關上,腳步聲越來越近,桑桑又連連喝了几口酒,以鎮靜自己几乎要飛了出來的心跳聲。
  雕花精美的門被往內推開,桑桑雙手背在身后,帶著蒙朧的視線,打量著那個全身充滿了男性气息的男子。他像是很訝异似的,眯起眼睛走到桑桑面前,桑桑很滿意地看到他的眼光在看到自己這貼身禮服所束出的效果時,那倒抽一口气的模樣。
  果然,雜志上所寫的方法有效了!桑桑竊喜地更加挺直自己的背,等著如雜志上所寫的──有個浪漫的夜──發生。但令她困惑的是,皓禾在看到她暴露出一大半胸脯的性感模樣之后,只是猛然地做著深呼吸,然后脫下外套搭在她肩上,緊緊地將她裹住。
  “去換衣服,我們是今天的主客,遲到了可就不好看。”調整呼吸,用控制過的聲音,皓禾很快地背過身去。
  “皓禾……”桑桑眨眨眼,豆粒大的淚珠在委屈的情緒催化下,沿著腮旁的滾滾而下。難道……難道他認為我不夠美,不夠性感?
  “去換衣服,查理應該有幫你准備其他比較得体的衣服。”皓禾仍舊背對她,自行斟了几杯酒,一一飲盡。
  “不,我不要換別的衣服,我喜歡這樣的我。難道你認為我不夠性感?皓禾,我一直沒有表示什么,那并不意味著我就是個沒有腦袋的女人,到底我們之間這种相敬如賓的情況還要維持多久?”想起旁人善意的詢問婚期時,自己的無言以對,桑桑積壓已久的疑問一下子全爆發了。
  皓禾很突兀地轉過身,臉上是种比冰還冷的漠然。“這跟你這套衣服還有那莫名其妙的論調有關嗎?”
  “我……皓禾,我沒有辦法忍受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生活。我想要了解你,想要跟你有共通的心靈世界。”
  “你到目前的生活有什么不滿嗎?”皓禾用手梳梳額頭旱已被他撥亂的發絲,歎了口气地問道。
  桑桑挫敗地發出低吟。“為什么我說的話你就是听不懂呢?皓禾,我們是未婚夫妻啊,我希望能多參与你的生活,我……我甚至想誘惑你,看你是不是如你所表現出來的冷靜自制?是因為我的魅力不夠,還是你心里有別的人,所以你一直對我冷冷淡淡的。”
  皓禾聞言一個箭步地跨向前去托起她的下顎,將唇抵在桑桑的唇瓣上,像是要故意弄痛地做的用力輾吻著她。“你稱這個為冷冷淡淡嗎?如果我想要別的女人,又何必費事与你訂婚?我們這樣下去有什么不好?”
  “可是你……”雖然被他擁在怀里,但桑桑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喜悅。他在逃避我的問題,我知道他正在顧左右而言他!桑桑哀傷地想著。
  “我心里的确有個女人,但她跟你一點也不相干,你是你她是她。”見到桑桑為之一垮的神情,皓禾伸出手去想拉住她,但桑桑甩開他的手,逃也似的跑回自己房間。
  追到門口的皓禾用力地撞著門。“桑桑,打開門。桑桑,把門打開!”里面傳來的陣陣啜泣聲几乎要將他的心都擰碎了,但他卻不敢將心底的秘密說出,因為他害怕一日一桑桑知道真相之后,會是用何种眼光看他……
  “桑桑,我愛你,難道你還怀疑我的心?”皓禾敲著門的手傳來陣陣痛楚,但他仍未停手。
  “在你說愛我的時候,卻告訴我在你心里有別的女人,你教我怎么相信你?若不是我逼你說出來,你還要瞞我瞞多久?”桑桑坐在門前,捂著淚如雨下的臉大叫。
  懊惱地攤攤手,皓禾發出陣大吼。“不然你要我怎么辦?為了你,我在异鄉獨自度過二十年艱苦的日子,這些年來支持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你,你還要我怎么證明才夠?”
  “那把那個女人的事告訴我,還有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在瞞著我,為什么你會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突然出現?”桑桑將門打開一條縫,紅腫著眼睛地說。
  “桑桑,我只能告訴你,我愛你,其他的,我無話可說……”他說著俯下頭輕輕吻去桑桑頰上的淚珠。“我愛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會對別的女人許下這句諾言,我只能給你這樣的保證,桑桑,我愛你,請試著諒解我的苦衷好嗎?”
  閉上眼睛任淚水直墜而下,等地再睜開眼睛時,桑桑硬擠出個牽強的笑容。“好吧,皓禾,或許是我強求太多,我應該扮演著一個傻傻的未婚妻就好,誰教我不知足的想要在你的生命中找到不該找的位置。”
  “不要這樣說,桑桑!”皓禾捉住桑桑雙肩,憂慮地看著她空洞的碎子。
  “麻煩你先出去好嗎?我要換衣服,必須換上得体的衣服才能跟你去參加應酬不是嗎?”桑桑疲倦地說著話,眼神卻像是落在遙遠的地方。
  “桑桑……”皓禾簡直想用力踹自己一腳,為什么要如此傷害桑桑,她原是這件事中最無辜的人啊!
  “拜托,我要換衣服了。”桑桑說完垂下頭,不再理會皓禾。她已經徹底的放棄了,今天她如此的放下自尊來誘惑他,非但沒有成功,卻反被他坦承心中另有他人所羞辱,這种絕望是她二十五年生命中從未有過的打擊。
  不想再強求了,此刻的她已經筋疲力竭,遍体鱗傷。既然他硬要定下這么可笑的游戲規則,而我,一個已經陷入這游戲一大半的參与者還能怎么辦?
  也罷,他要一個不多話如隱形人般的未婚妻,那就給他個木偶未婚妻吧!于我又有何异?好累,我好累了……
  机械式的打開衣櫥,桑桑看也不看拎出套全黑的長禮服,高領、長袖,裙長至足踝,全身包得密不透風。這正适合我現在心情的寫照,桑桑凄愴地自嘲著將那套禮服穿上。
  蒼白著一張姣巧的小臉蛋,桑桑咬著毫無血色的唇,像縷幽魂似飄到皓禾面前。眼臉低垂,始終盯著地面,不發一言地佇立在皓禾跟前。
  “桑桑……”皓禾舉起手想要触碰她,但桑桑卻避之如蛇蝎般地閃避著他的手。
  “不要,請讓我保有最低限度的尊嚴好嗎?從現在起我會依你所希望的,做個沒有聲音、沒有自我的人。”桑桑說著抬起頭,在她清麗的臉上挂著凄美的脆弱笑容。
  皓禾心如刀割地放下手,面對桑桑如此委婉的貶損自己,但想到秘密外泄所可能引發的危机,實在令他只能三緘其口,終至只能默然的走了出去。
  車子在沉窒的气氛中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馳,不時透過眼尾余光打量著沉默平視前方的桑桑,皓禾只有以加重油門上的腳勁儿來發泄心中的郁悶。
  “今天應酬的主人叫涂揚波,他是個很成功的生意人,我想你大概也曾在報章雜志上看過不少他的消息。”為了打破難堪的僵局,皓禾主動地為桑桑介紹著待會儿應酬場合的主人。
  見桑桑沒有什么反應,皓禾也不再多說什么,他專心地開著車,一面住腦海中尋找對涂揚波最后的記憶。是在那個懊熱仲夏吧!自幼所居住的日本式高架木造房屋,少年的自己趴在地上當馬,馱背著年幼的妹妹皓雪,一圈又一圈地在涼爽的木板上繞圈子。
  一如往常,大大的舊式黑房車停在門口,那個被母親告誡他跟妹妹不得在外人面前稱呼他為父親的男人一出現,佣人立即將他和妹妹皓雪帶開,這原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但那天在他的好奇心指使之下,他佯稱要上廁所,偷偷地溜進院子,躲在樹叢間偷听父母交談。
  “這件事非這么做不可。莉蓮,憑你一個女人要帶大兩個孩子不容易,還是讓皓禾跟我回去。”涂揚波放下手中的杯子,壓低了嗓于。“況且,我可以給皓禾最好的環境,大學、研究所,甚至念到博士都沒問題,將來還可以接我的位子。”
  “不,揚波,皓禾是個善良的孩子,我不希望他走上你的路,你還有別的儿子啊……”
  “別再提那些敗家孩子了,一個個好吃懶做,整日花天酒地,与其要指望那些廢物,我倒宁可接皓禾回去好好栽培。”提起涂家有名的敗家子們,涂揚波怒不可抑。
  沉思了一會儿之后,莉蓮緩緩地抬起頭。“那……太太怎么說呢?”
  “她一個女人會懂什么!這個家是我在當家做主。”
  “不,皓禾如果跟你回去,還是要尊稱她一聲大媽,要是她不贊成的話……”莉蓮憂心忡忡的想到那一層。
  “她答應我把皓禾帶回去,但是……”揚波看看面前這個充滿傳統認命良順本質的女子。“但是她要你帶著皓雪离開這里,永遠不見皓禾。”
  涂揚波的話一出口他立即知道那是行不通的,莉蓮反應激烈的自衣櫥上方拖出個行李箱,打開衣櫥將一些屬于涂揚波的衣服都塞進去,用力地將那個行李箱丟出門去。
  “滾,滾回她那邊去!涂揚波,你從一開始就騙我,從我還是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就騙我騙到現在,你保證過不會拆散我們母子的,現在卻要帶走皓禾,你的心好狠啊!”莉蓮憤怒地用手樺著涂揚波的胸,發狂地大吼。
  “莉蓮,你冷靜一點,這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你也知道選舉快到了,她娘家對我的當選有很大的助益,你……你就委屈一點,以后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不,我絕不答應讓皓禾跟你回去受苦。你回去吧,我會帶著皓禾跟皓雪离開這里。”稍微平靜下來之后,莉蓮哈著眼淚地說著。“這些年來,多謝你的照顧。”
  “莉蓮……”涂揚波气极敗坏地來回踱步。“你不要跟我過不去,只要你好好的听話……”
  “不,我已經決定了,再這樣忍辱偷生下去也沒有多大的意義,倒不如為兩個孩子跟我自己找條生路。”
  皓禾在佣人的大呼小叫中溜出院子,在那個蟬聲哪哪的仲夏午后,在他懵懂的青澀歲月里,他頭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憂愁。
  在涂揚波怒气沖天的离去時,躲在那棵大榕樹后的皓禾再怎么也想不到,父母的絕裂正是他們母子三人苦難的開始。由于涂揚波的漠視不管,先是任教于小學的尹莉蓮在學生家長的鼓噪和讓罵之下,被校方以言行不檢、敗坏善良風气,不足以擔任教職而解雇。
  然后是恃著正室地位的涂揚波妻子,三天兩頭帶人來母子三人的居所來砸毀屋子,毆傷年老的佣人,甚至連年幼的皓雪也不放過,將皓雪打成了腦震蕩。
  這時涂揚波已中斷對莉蓮母子三人的經濟支援,莉蓮又失去了工作。唯一的進帳大概就是莉蓮閒暇時為毛衣業者做做繡花的加工,就這樣母子三人艱辛地熬了一年多。
  望著高高圍牆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熱鬧景象,皓禾垃過桑桑,輕輕地捧起她的臉龐,對她仍是全無血色的表情沉重地歎口气,緩緩地打開車門。
  “桑桑,為了我跟你,請你有點笑容好嗎?我知道你恨我,但在這里,我需要一個陪我作戰的戰友?”扶著桑桑下車,皓禾露出陰沉的表情。
  “作戰?”桑桑被他的神態嚇了一大跳,這种樣子的皓禾是她所沒見過的,就像是陌生人似的令桑桑感到毛骨棟然。到底這個男人還有多少面貌是我所不知道的呢?
  “嗯,准備好你最可愛美麗的笑容吧,他們正在等著要咬我們一口呢!我已經聞到血腥味了。”在看到由孟貽林兄弟們陪著走出大門的涂揚波時,皓禾譏詰地說道:“看到那些鯊魚沒?”
  桑桑想要再問清楚一點,但旋即她發現自己被包圍在一大堆各個牌子香水所筑成的人牆中,而且和皓禾越离越遠。從她所在的位置望過去,面對一些政壇商界人士侃侃而談的皓禾,仍是保持著他貫有的优雅和自信。
  但是她自己可就沒有那么好過了,那些個珠光寶气的擁腫婦人像看著奇异動物似地對她指指點點,而在她們一波波各种風言風話中,桑桑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挂著虛弱的笑容,舉步維艱地往休息室挪移。
  冰冷的水潑在臉上,望著鏡子中那個比鬼還憔悴的人影,桑桑歎口气,拿出唇筆補補妝,意興闌珊地走出去。
  “……真的啊?那桑桑知不知道?”洗手間人口處濃密的闊葉棕櫚盆栽形成個大大的屏障,桑桑正要踏出的腳步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時遲疑了下來。
  “唉,你想想看,尹皓禾有可能告訴桑桑嗎?要是你知道是你未婚夫的媽綁架你還差點把你淹死,你還敢嫁給他嗎?”那個据皓禾說是什么理事長夫人的肥女人,揮動挂滿戒指的粗肥短胖手指,口沫橫飛地越說越大聲。
  周遭響起了此起彼落的嘖嘖稱奇,桑桑踉蹌地扶住門旁的牆壁,對自己剛才所听到的話而震惊。
  “哎喲,那我們是不是該跟桑桑提一提?她也真是可怜,年紀輕輕的就沒了父母,現在又跟殺人凶手的儿子訂婚……”那個顯得有福而較為朴素的婦人惋惜地詢問。
  “我說陳太太,你別給自己找麻煩了。現在你丈夫巴不得跟尹皓禾做生意,要是被尹皓禾知道你把他的底都給抖出來……你忘了嘉興的事啦?嘉興的張老板到處跟人家說尹皓禾的閒話,結果尹皓禾動用他手下所有的企業關系,讓嘉興在八天之內破產關門。”理事長夫人湊近她,顯得有些亢奮的比手畫腳。
  “可是……”陳太太仍是一副想要見義勇為的樣子。
  “別提這檔子事了。万般都是命,說不定是桑桑上輩子欠了人家的,要不然怎么小時候差點被尹皓禾的媽淹死,現在還要嫁給他。這不關我們的事,還是少管。陳太太,區議員陳履安要出來競選立法局議員,你們打算支持誰啊?听說那黃議員已經決定支持陳履安了……”
  隨著那几名婦人尚在空气中飄揚著的聲音,桑桑渾身冰冷地將背靠在牆上,酸軟的雙腿几乎要支持不住她的身軀,茫茫然地盯著自己的手指,她發出近似啜泣的笑聲。
  她們說的是真的嗎?皓禾的媽媽……不,我不懂為什么她會要殺我?天啊,難道皓禾之所以跟我訂婚,是有什么內情?但是他說他愛我啊,我……該相信他嗎?
  我該怎么辦?該去問誰呢?環顧滿室的衣香鬢影,小小的舞池內擠滿了正在滑步華爾滋的人們,到處都是高談闊論,笑聲喧嚷的景象。
  但是里面卻沒有一個我能完全信任的人!桑桑凄測的抱住自己,蹣跚地往燈光最明亮處走去,企求能稍稍驅除心中源源泛起的冷意。
  “桑桑?你怎么啦?臉色這么蒼白,來,把這喝下去。”驀然沖出一個人影,關切地扶住桑桑,并隨即倒了杯熱茶給她。
  “俊吉。”看到這個自小就令自己安心的玩伴,桑桑像要抓住最后一絲希望的垂死囚犯似的緊緊抓住他的手。
  “桑桑,到底怎么了?”俊吉帶著桑桑,拐進一條通道而來到這間排滿古董和書籍的書房。
  將杯中的熱茶喝下一大半,桑桑猶豫再三之后,放下茶杯期期艾艾地開口。“俊吉,關于皓禾……”
  剛才听到的小道消息所帶來的震惊仍在,但桑桑心里又為自己竟怀疑自己的未婚夫而自責不已。理智上她希望能弄清楚這些疑問,但在情感面,她又對這种態度而痛苦躊躇。
  “你跟尹皓禾怎么了?剛才我听到有些阿姨說皓禾似乎已經決定你們的婚期。”俊吉走到窗前望向外面的幢幢樹影。
  渾身一震地跳了起來,桑桑兩手在胸前不停地扭絞著,咬住唇而不知所措。“結婚……俊吉,我好怕……怎么辦?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可是我就是阻止不了自己去想她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好害怕……”
  “桑桑?你在說些什么,你怕什么?”俊吉眼見不對勁,走過去雙手扶助桑桑危危顫顫的肩膀。
  “她們……她們說……皓禾的媽媽就是想淹死我的人。俊吉,如果這是真的,我……我想我沒辦法嫁給他。”
  俊吉的表情在一瞬間冷了起來,他用力地搖晃著桑桑的肩。“不,桑桑,你若想嫁給他,別人說什么就隨他們去說吧!”
  “如果是真的呢?我辦不到。”桑桑掙脫俊吉力道嚇人的雙手,往后退了一步地說:“你是不是知道真相?”
  俊吉用手抓抓頭發,長長地歎口气。“桑桑,那件事已經過了這么久,況且當初要殺你的人后來也自殺了,你又何必再翻出來呢?”
  “不,俊吉,我到現在還忘不了那种被水包圍住的感覺,我伸手要抓住些東西,但是卻什么也抓不到……告訴我真相,俊吉,為什么皓禾的媽媽要殺我?”想到自幼即纏著自己的夢魘,桑桑決定要找出真相。
  俊吉用怪异的眼光看了她一眼,露出牽強的笑容。“桑桑,你不是已經知道是誰要殺你了,何必再去追究其他的呢?”
  “不,這件事已經困扰我二十年了。我一定要明白,否則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皓禾。”想起午夜夢回被嚇醒的往事歲月,桑桑堅決地說:“告訴我事情真相吧,俊吉。”
  轉身望向別的方向,俊吉像是說故事般的說:“我知道的也不多,似乎尹皓禾是私生子,他還有個妹妹,年紀只比你大一歲。二十年前,他的親生父親希望把他接回去,但他母親不肯,結果兩人絕裂。好像是他母親為了要籌錢遠走他鄉,所以綁架你,可是因為事跡不密被發現,她才想淹死你殺人滅口……”
  俊吉的話像是鋼釘似地狠狠釘進桑桑的腦袋,她搖搖晃晃的吞口口水。“可是……可是皓禾跳進池塘里把我救起來的……”
  發出譏諸的笑聲。“是嗎?大概是他的良心不安吧!不過,他再怎么做也挽回不了他媽已經做出的事,一個星期之后,尹莉蓮帶著她的女儿尹皓雪,也就是皓禾的妹妹,跳進池塘里自殺了。”
  “啊!”桑桑發出聲尖叫。“你說皓禾的媽媽叫什么名字?”
  “尹莉蓮。”俊吉詫异地回答。“怎么……”
  想到自己自幼即勤快地去整理的墓地,竟埋著要殺自己的凶手,桑桑整個人几乎為之崩潰。她尖叫著推開書房的門,發狂似的往外跑,一路上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天,天,我到底生活在一個怎么樣的謊言下?爸媽為什么告訴我,尹莉蓮是個很好的女人,難道她要殺我也是好人會做出來的事嗎?天啊,誰來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通知而匆匆跑出來的皓禾大吃一惊地追出花園,他眼明手快地在桑桑跳上車之前拭住她。“桑桑……”
  “放開我!”桑桑惊恐地倒抽一口大气大叫。
  “桑桑,你怎么啦?”望著她鐵青的面孔,皓禾還想再說什么時,卻在桑桑齒縫間迸出那句話之后頓住。
  “放開我,你是殺人凶手的孩子!”桑桑說完趁他僵住的剎那,絞進車里發動引擎倉皇离去。
  蜿挺曲折的山路上,皓禾心里百般滋味雜陳的看著自己的車歪歪斜斜的向山下疾馳而去。她終于還是知道了。兩眉皺得几乎連成一線,他感到肩上的重量,原本漾滿心酸和苦楚的臉龐在見到肩上那布滿老人斑的手時,立即戴上張冷峻的面具。
  “皓禾,就如同我剛才所說的,只要你愿意回來認祖歸宗……”涂揚波仍維持他平常的威嚴,就像他平時慣常向新聞傳媒或其他政商界人士發言般的气勢。
  冷冷地盯著他,皓禾嘴角泛起扭曲的笑容。“我已經回答過你了,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冠上你的姓。因為你,害得我媽跟妹妹都死于非命,這筆血仇血債是永遠沒完沒了。”
  “那都是你媽的錯,她太倔強了。如果她肯把你交給我,她又何必綁架孟貽善的女儿,甚至連累皓雪……”
  “她是被冤枉的!你知道那根本不是她的計謀,她是被人陷害?”提起母親的屈辱,皓禾如被拔須的獅子般地咆哮。
  涂揚波歎口气地點點頭。“如果不是她,那會是誰呢?所有的證据都指向她。若她是冤枉的,她又何必自尋短路,畏罪自殺,甚至連皓雪也帶著一起走!”
  母親的慈藹面容和妹妹皓雪稚言稚語的嬌憨浮現眼前,皓禾閉上眼睛做著深呼吸地平息心中的激動。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恢复了他原有的溫文理性形象。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回你那邊去的。二十年前那個夏天,我已經發過重誓,今生今世我都姓尹,因為這是我的母親給我的姓氏,至于父親……我倒宁可沒有個為了名利而要拋棄我母親跟妹妹的父親。”皓禾說完之后,疲倦地向客廳的門口走去,要求仆人為他叫輛的士車。
  “難道你不知道為了讓你認祖歸宗,我會不擇手段的除去一切阻撓我的人?”涂揚波激動地揮舞著手杖,大口大口地喘著气。
  皓禾緩緩地轉向他。“二十年前我只是個懵懂無知的少年,沒有力量保護我所愛的人。但現在不同了,我是個男人,若有誰妄想傷害我的人,我必然要他付出极大的代价,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旁邊的人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气,即使尹皓禾的事業再成功,但如此公然地頂回涂揚波這位聲勢极高的商政界大老,那不啻是自己我死!
  絲毫不理會旁人猜疑和奚落,皓禾面色凝重地接過佣人遞過來的外套,鑽進候著他的的士。
  “你真的不答應?”涂揚波老謀深算的眼底閃過一絲殺机。“是為了孟貽善的女儿?”
  皓禾神情動了一下,但他竭力保持自然。“我做任何事從來不需要理由。”
  看著鮮紅色的的士消失在他眼前,涂揚波朝身后一招手,立刻有個表情陰沉的男人來到他身旁,涂揚波對他低聲吩咐几句之后,皺著眉頭回到奢華的宴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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