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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斜暉映照,又到了傍晚放學時分。
  水陽向同學們含笑道別后,并沒有加入校門口等候轎車的人群,修長的身影步向J校車庫,走到某個轉角處,突然一只手從后扣住他的頸項,聲音含糊地說:"要錢還是要命?"
  唐水陽不但沒有惊慌掙扎,反而展顏笑道:"小的今天沒帶錢包出門,請女大王手下留情。"
  "不好玩,你怎么知道是我?"夏璃步出陰影,一臉不盡興地放開手中的"肥羊"。
  "全天下只有你喜歡襲擊我。"唐水陽微笑說道。
  "唐水陽,你講話很曖昧喔!"夏璃白了他一眼,續道:"今天干嘛跟我‘月上柳梢頭,人約車庫前’?"
  "今晚大哥會提早回家,我想順道接你一起回去見他。"
  當唐水陽為她打開車門時,夏璃突然說道:"等一下,不如,我們一起散步回家吧!本姑娘今天不想躲躲藏藏的。"自從她和唐水陽相識后,兩在學校總是刻意避開,也不曾一起放學回家,除了首次見面那一次。
  說實話,她還蠻怀念兩人初識那晚的……喔,當然不是毆打唐水陽的感覺,而是和他踩著月色,漫步聊天的舒暢感。
  "可是,大哥說最近校園里不太安全,他叮囑我放學后一定要馬上坐車回家。"唐水陽猶豫著。
  "沒關系啦!大不了碰到小混混時,本姑娘會保護你的,放心。"夏璃很豪气地拍拍胸脯。
  "好吧!"唐水陽不忍掃她的興,吩咐司机先將車開回去,他和夏璃兩人在樹影重重的校園內漫步著。
  "小璃,"唐水陽溫柔地輕喚她的名。"你最近成進步不少。"
  "我有你這個免費的大補貼嘛!"夏璃得意地說道:"不必像某人花大錢去請哈佛的博士來幫她補習。"想起范安妮上回誣指她考試作弊,夏璃現在气得牙痒痒的。
  "念書主要靠你自己。"唐水陽微笑。"我只不過是敲邊鼓助興罷了。"
  "再謙虛下去就太假了啦!"
  兩人迎著夕風淺月,談談笑笑,好不愜意。
  "嘿嘿,小情侶,放學不回家,打算在校園里親熱嗎?"樹叢后轉出三名粗壯男子,相猥瑣,眼睛不怀好意地在夏璃身上轉著。
  唐水陽見這几人非善良之輩,立即將夏璃拉到自己身后,側頭低語:"他們如果再上前一步,你就馬上跑去守衛室求救,知道嗎?"
  夏璃嘴上應聲,心中卻想:開玩笑,我可是女俠小夏呢,怎么能拋下同伴獨自逃命呢?
  "嘖嘖,J校的少爺,長得還真俊,可惜運气不了,你的女朋友借咱們兄弟玩玩吧!"兩名男子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唐水陽。
  "夏璃,快跑!"唐水陽焦急地喊道。
  "你們這些坏人,放開他!"夏璃不但沒有轉身逃走,反而扑上前,去雙拳齊出,擊向敵人的腹部。
  "小母獅,想救你的王子嗎?"男子獰笑,大手伸出,毫不費力地抓住夏璃揮舞的雙拳。
  夏璃疾翻手腕,想要脫出掌握,無柰對方手勁頗強,捏得她手筋脹紫,疼得几欲落淚。
  "小母獅有兩下子功夫,可惜只能對付不良少年,對上真正的男人,沒有用啦!"
  男子眼露淫欲,盯著夏璃掙扎扭動下微隆的胸脯,長毛的大手,從她裙擺下探入。
  感覺一只手猥褻在撫摸她的大腿,夏璃仿佛被毒蛇咬到,倏地倒吸一口冷气,脊椎發冷,一陣強烈惡心感直上胸口。
  沒救了,她絕望地想著。
  唐水陽見夏璃被欺侮,心中万分焦急,不知哪來生出一股大力,他掙扎脫出桎梏,身体立即向制住夏璃的歹徒撞了過去。
  被唐水陽猛地一撞,夏璃和歹徒紛紛跌倒在地,唐水陽趁机一把拉起夏璃,緊握著她的手,往車庫急急而行。
  "刷"的一聲,唐水陽手中的磁卡開了密碼鎖,車庫門應聲而開。
  "你躲在里面,不管外面發生什么事,都不要出來!"唐水陽急急將她推入門內。
  "那你怎么辦?"夏璃一手扳著門,張惶地問道。
  此時此刻,她雖然很害怕,可是也不能丟下唐水陽一個人去面對那些流氓,他這么一個文弱富家子弟落在那些坏人手上,會被如何整治,襟在不想象。
  "放心,我是男生,他們頂多搶錢,打一頓出气就沒事了,你快進去!"唐水陽听見雜杳而來的腳步,心中著急,有力一推,夏璃一時沒留意,往內傾跌,唐水陽趁勢將門推上。
  跌坐在車庫地板上的夏璃,听見輕微的"喀嗤"一聲,知道電子門已經落鎖,這時便是大猩猩也無法將門撞開。
  "大少爺,你的馬子跑哪去了?"門外傳來惡聲惡气的聲音。
  夏璃連忙起身,耳朵貼著門板,傾听外面的動靜。
  "她去叫警察了。"唐水陽沉穩的聲音傳來。
  "媽的!小妞跑得還真快,兄弟,你去把她追來。"腳步聲響,顯然其中一名离開前去追赶。
  剩下兩人,希望他們不會對唐水陽造成太大傷,害門后的夏璃想著。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似乎有物体撞上門,夏璃連忙跳開,耳膜被震得嗡然作響。
  "這拳夠力嗎?大少爺"桀桀惡笑響起。"老子看見你這种有錢人家少爺就不爽,很不爽……"
  砰砰的悶響聲不斷,仿若拳擊沙包,顯然門外那兩名男子正對唐水陽拳打腳踢。
  門后的夏璃,清楚听見不規律,毫不留情的踢打聲音,好倉惶,緊張,一顆心著急得猶遭蟻嚙,難受至极,卻只能貼在堅固厚重的合金門后,什么也不能做。
  那一聲聲悶響,猶如打在她的心上,她仿佛感受得到唐水陽身上的痛楚。
  她開始責備自己的自大輕怠,懊悔沒有听唐水陽的話,先行求救,校園的安全守衛室离這里只有几百公尺,此時她卻只能躲在門后,听著唐水陽遭人踢打,著急無力。
  "最看不慣你們這种有錢人,老子倒霉時三餐沒得吃,你們卻天天坐著名車上餐廳吃滿漢全席。你說,這個社會公平嗎?"
  這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而是……將怒气出在無辜的人身上是不對的啊!夏璃在心中著急地喊著,猛然想起,她不也做過同樣的事?將自己在J校所受的怒气一古腦地發泄在善良溫文的唐水陽身上,她和這些人渣有何兩樣?
  "我沒追到那小妞。"先前离去的男人折回來了。"前面有警衛室,我們還是快走怠吧,咦?這小子動也不動,被打昏了嗎?"
  "哼!死了最好。"兩下聲響,那些惡棍顯然臨走進又朝唐水陽踹了兩腳。
  門后的夏璃心中气憤,拳頭捏得死緊,她屏息側耳听著腳步聲逐漸遠去,一顆心卻懸得高高的-——他傷得如何?嚴得嗎?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心髒病發作了?
  沒有唐水陽的磁卡和密碼,任何人都無法打開這道門,夏璃在門后焦急地踱步,心思慌亂無主。
  不知過了多久,門上傳來"喀"一聲輕響,夏璃如獲大赦,一個箭步沖上前,用力推開厚重的合金門。
  在她眼前,是唐水陽溫和的雙眸。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唐水陽凝視著夏璃蒼白的臉,柔聲說道。
  又是這句話,夏璃咬住下唇,不吭一聲的檢視他全身上下,當她碰触到他肋骨下端時,感覺他瑟縮了一下。
  "很痛嗎?"她心疼地問道。
  "沒你上回打我時疼。"唐水陽微笑說道。
  夏璃瞪著眼前溫雅少年,心中百感交集,心疼又生气,為什么他不喊疼?為什么他不生气?為什么他不埋怨她沒有听話去求救?
  "你為什么不罵我?"夏璃沮喪地低吼著。"都是我害你被圍毆的。"
  "幸好二哥有教過我如休護自己的要害,讓傷害減到最輕。"唐水陽微微一笑,避重就輕。"二哥常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臉,什么都能被打到,就是臉不能挨打。"
  夏璃听了不禁噗哧一笑,陰霾心情瞬間消了一大半。"的确像你那超級俊美的二哥會說的話。"她笑道,眼光檢視著,還好,唐水陽那俊雅無雙的臉龐沒有被打得鼻青臉腫,只有些微擦傷,她以衣袖輕輕拭去他臉上塵土,臉上不自禁流露出怜惜。
  "能站起來嗎?我們到警衛室去叫車回家。"夏璃小心翼翼地扶著他,慢慢朝警衛室走去。
  行走間,唐水陽側頭凝望著夏璃,見她臉上認小心的神情,仿佛護持著一件世珍寶,深恐一個不小心摔坏了,他常在大哥臉上看到同樣的神情。
  夏璃就如同他的大哥一般,全心地珍視他,這個想法,使唐水陽在感動之余,滲著一种莫名的情愫。
  ***
  當夏璃扶著唐水陽跨出東門時,一堆男女佣人涌上,在孫婆婆的指揮下,訓練有素地將唐水陽抬上樓,唐家御用醫生早已在臥房待命。
  "心跳正常,全身多處瘀傷,幸好沒有骨折,擦個藥,過几天就沒事了。"
  夏璃听了醫生的診斷,懸了半天高的心終于放下,腳下一軟,她跌坐在唐水陽床邊的地板上。
  "野猴女,別放心得太早,等大少爺回來,有得你受的!"孫婆婆幫少主人蓋好被子,嘴里念著。
  說曹操,曹操就到。
  房門"碰"的一聲被推開,身形高大的男人疾步而來。
  "水陽傷得如何?病有再犯嗎?"唐家老大低沉的嗓音透露著急,關心。
  孫婆婆簡述事情經過,唐家老大緩緩點頭,濃眉下那冷電般目光射向床邊的夏璃。
  "水陽被打,是因為你的緣故?"低沉威嚴的聲音,使夏璃心起畏意
  "大哥,不關夏璃的事,"床上的唐水陽搶先開呂。"是我自己不好,強要她陪我散步……"
  "水陽,別為她開脫。"唐家老大不耐煩地打斷么弟的話。"大哥知道你向來不做讓人擔心的事。"
  他眼光轉向夏璃,語气嚴厲:"你是我弟弟的朋友吧,如果你有為他想過,就不應該忽視身邊的危險,十七歲已經不是小孩,難道連避開危險的警覺心也沒有嗎?"
  夏璃羞愧地低垂著頭,緊咬著下唇一聲不吭,听賃唐家老大嚴厲的指責。
  "大哥,夏璃是女孩子,碰到這种事,她比我還害怕,你就不要再罵她了。"唐水陽溫和勸解。
  "女孩子就有能罵嗎?不管是男是女,將自己和朋友置于險境就是愚蠢,這位女同學,希望你下次行事前先為別想想,也為自己想想。"
  唐家老大的一番話,把夏璃訓得抬不起頭來,她絞著手指,身軀微微顫抖。
  "老大,別那么嚴厲,把人家小女孩子罵得都快哭出來了。"唐家老二修長的身軀倚在門邊,悠閒地說道。
  唐水陽抬首,對俊美的二哥投以感激的一瞥,繼而轉向嚴肅的大哥,柔聲說道:"大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請讓我和夏璃獨處片刻好嗎?"
  唐家老大聞言,嚴肅的目光轉為詫异,他瞧瞧夏璃接著往門邊俊美的弟弟的投以詢問的一瞥。
  唐雅人下顎微抬,示意兄長"出去再說",兩人隨即遣退房中眾人,同時很默契地步出寢室,輕輕掩上房門,留下唐水陽和夏璃兩人獨處。
  唐水陽凝視著一直垂頭不語的夏璃,溫和地說道;"夏璃,能否麻煩你將桌上的軟膏拿來。"
  兀自垂頭喪气的夏璃,听見他的吩咐,連忙起身動作。
  "要擦哪里?我幫你。"夏璃站在床邊,彎身審視著他身的斑斑瘀傷,秀眉微攏。
  唐水陽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修長的手指輕撫著她手腕上的一圈青紫,怜惜地輕歎:"可怜的小璃,很痛吧!"
  冰涼舒服的触感,唐水陽手指輕柔的按摩,將軟膏撫入她疼痛的肌膚。
  夏璃愣了一下,直到此時,才想起手上的疼痛,想起大腿被触摸的惡心感覺,她"哇"地一聲,伏在唐水陽肩頭委屈地哭了出來。
  "好惡心!"夏璃想起今晚險遭狼吻,心中余悸猶存,她伸手緊緊摟著唐水陽的肩,害怕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襯衫。
  "放心,沒事了,在這里沒人敢亂碰你。"唐水陽伸臂將她擁入怀中,輕撫著她的秀發,柔聲安慰。
  夏璃听見他的軟語安慰,哭得更加厲害,忍了一晚的害怕難過,全在唐水陽溫暖的怀抱中得到渲瀉。
  她倚在唐水陽怀里,背不住地起伏,抽咽著。
  "別哭了。"唐水陽哄慰地輕撫著她的背,溫和說道:"還記得‘燕云十八飛騎,奔騰如虎風煙舉’出自哪里嗎?"
  "當然記得,夏璃聞言抬頭,破涕為笑。"出自天龍八部第五冊,洋儿子,想考倒我,下輩子吧。"
  唐水陽見她雖然嘴角含笑,臉上猶自淚痕斑斑,心中怜惜,情不自禁地俯首在她頰上印下輕柔的吻。
  夏璃渾身一顫,全身仿佛有電流通過一般,她連忙低下頭來,不敢直視,額頭扺著唐水陽的胸口,雙頰火熱。
  感覺他的雙臂似乎收緊一些,夏璃偎在他怀中沒有移動,听到唐水陽溫和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适才我大哥凶了點,希望你不要見怪。"
  "嗯,他的确很凶,比那些流氓還可怕。"夏璃在他怀里悶悶地說道。
  唐水陽聞言笑了。
  夏璃從他胸口的震動感覺出他笑得愉悅,她突然希望能一直倚在這溫雅少年的怀中,听他開怀而笑。
  耳中听著他心跳的聲音,鼻端聞著他干凈的少男气息,心情松懈的夏璃,不知不覺陷入夢鄉。
  唐水陽見她舒服地偎在自己怀中,背微微起伏,似乎睡得相當安穩,他薄唇綻出淺笑,伸手輕撫她的發絲,心中升起奇异的幸福之感。
  從十歲那年,無意中听到大哥和醫生的談話,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活到三十歲時,他就學著不去擁有。
  他廣讀群書,傾听音樂,領略其中美好的心靈。
  他總是微笑看著身邊一切事物,以超越年令的寬大体貼,包容無禮和粗魯,因為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就像<<金剛經>>上所說:"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般的短暫。
  他一直是淡淡的,輕柔地關怀周遭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句話了,他的感情不得不清淡,不得不君子,因為,他不希望,當死神如喚之日來臨時,床邊多一張哭泣的臉,而他也不希望自己帶著遺憾而去。
  所以,他欣賞一切的人,事,物,卻不敢奢望擁有,直到此時此刻。
  他凝望著夏璃的睡顏,多年來平靜無波的心湖揚起了漣漪——-他希望能擁有怀中這個沖動多情的女孩。
  門上傳來兩聲輕啄,惊醒了唐水陽的沉思,他抬首,看見兄第推門而入。
  唐家老大濃眉微挑,詫异地望著眼前溫馨的景象——那個魯莽的女孩偎在他么弟怀中沉睡,而他那個對异性向來保持距离的小弟,則手臂親昵地擁著她的身軀。
  "不要吵醒她。"唐水陽對兄長低語。
  唐家老大點點頭,從弟弟手中接過夏璃,將她抱到隔壁客房安置,等他返回時,唐水陽已經熄燈就寢。
  "水陽和那女孩太過親近。"低沉的聲音含著不贊同。
  "這是坏事嗎?"唐雅人聳聳肩。
  "有得必有失,他將會痛苦。"
  "他也會快樂。"
  "你總是只看到好的一面。"
  "大哥,我們都希望水陽能在短短的人生中獲得快樂,不是嗎?"
  唐家老大歎了一口气,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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