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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周六下午,陳子凡站在西門叮的路口,雙目透過鏡片在視著往來的青少年。近年來哈日風盛行,不少年輕女孩仿效日本澀谷無敵辣妹的裝束,身穿短小緊身上衣,超短迷你裙与熱褲,高高厚厚的的厚底高跟鞋,打薄羽毛前刀并且染成深淺不同層次的飄發,臉上還化著大濃妝。炫歸炫,但也抹殺了這年紀該有的自然青春气息,感覺像不成熟的小大人。
  陳子凡不禁歎了口气,在這地方要找個优質美女都很難,更別說他理想中的优質美少年,于是他決定往另一個比較有文化气息的地方。
  唉!還是不行。陳子凡無限失望地歎口气,這邊的男孩气質是不錯,但沒看見特別好看的,他要找的人不只是漂亮,而是要美得讓人惊艷的美少年。上個月公司舉辦的選拔會所選出的五個新秀,依他來看水准普通,不但難以成為閃亮新星,更無法与公司里的美、日模特儿一較長短。
  雖然總裁希望他去經營那個最优秀的新人,可他也看得出來,那新人外在條件雖佳,但似乎只想把這工作當進軍演藝界的跳板,既然他志不在此,公司和他又何必花心血和銀子在他身上。
  算了!好人才也不是一天、兩天就找得到,不如到書店去看這一期的雜志賣得如何。當他欲走進書店時,卻不經意看見里頭有個正在整理雜志的少年。
  找到了!陳子凡腦中閃過一聲歡呼,人也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眨也不眨地盯著那令人惊艷的美少年。整齊側分的發,白皙瑩潤的膚色,黑但不粗的眉呈現自然的弧度,一雙有神的眸子,睫毛長不翹,予人一种美而不媚的感覺。淡朱色的唇有种粉嫩的質感,身高不算高,但配上他絕美無儔的俊顏,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無可挑剔。
  紀泓武趁著人少的時候,將顧客最常翻閱的雜志稍作整理。當他結束工作后猛一抬頭,卻看見玻璃牆外貼著一張似笑非笑的怪异臉孔,他僵硬地對他露出個微笑,然后赶快轉身朝內走。
  陳子凡毫不遲疑就追了進去,走至紀泓武身邊仔細打量一番。近看更漂亮,而且符合他理想中的“對象”,年紀也剛好。他連忙笑問:“年輕人,你對當模特儿有沒有興趣?”
  紀泓武不由自主地橫移一大步,戒慎地看著他。這不是第一次有人這么問他了,上次有個自稱是星探的男人,說要找他去拍電影,還說是第一男主角的角色,結果卻趁他不注意時在他臀部摸了一把,他登時知道對方的意圖,后來是店長許姐來幫他解圍。
  正在小飾品柜整理東西的許美桂,察覺到她的愛將似乎又將陷入危机中,忙朝他走去。
  因為有了這個漂亮的少年郎,這書店的營業額是附近几家書店中最高的。而她為了多吸引買气,將一般參考書的書柜撤掉,改賣口碑不錯的漫畫和流行小飾品,并在假日時要紀泓武站柜台幫顧客包東西。上門的少女顧客若想多看漂亮帥哥几眼,就必需到柜台結帳,要結帳當然要買東西,因此她可是非常寶貝她的“招財”愛將呢。
  陳子凡見他露出惊疑的神情,忙說:“你不用害怕,我們公司是正派經營的男性時尚雜志出版公司,絕不是挂羊頭賣狗肉的非法公司。我們的待遇也許不是最好的,卻是最有制度的,合約的條文訂得最周密,而且公司一定會照合約行事,不會以混淆不清的契約剝削模特儿。”
  來到旁邊的許美桂突然開口問道:“你們是哪一家雜志出版公司,敝店有陳列嗎?”
  “有,一定有!我去找。”陳子凡立刻轉身至雜志陳列處取來一本男性時尚雜志,返程途中順便從走道陳列柜上取來一本書。
  他將一本封面寫著“男仕”的雜志送至兩人面前,接著又快速翻動他手上的書。
  許美桂心頭一惊,這是一本國際性的時尚雜志。据她所知,他們的模特儿以歐、美、日居多,鮮少用本地的模特儿。思畢,不覺多看陳子凡一眼。
  陳子凡將書翻開送到兩人面前。“這就是本人——我,一個專業的模特儿經紀人,所以請你們放心。”
  紀泓武和許美桂湊上前對照相片,的确是本人沒錯,接著又把書本翻過來看。原來是十位知名經紀人,講述這一行的甘苦談和經驗。
  兩人看過之后,确定他應不是坏人。
  許美桂趁机提出她剛才所思考的疑問。
  陳子凡惊訝于她對他們公司的了解,待看見她胸前配戴著店長的名牌,不由佩服她眼光的犀利和心思的細密。
  “是這樣的,您手上所拿的雜志是國際版,所有的內容是巴黎總公司一手策划的,台灣分公司只負責發行。但現在新上任的總裁有意与台灣新一代的服裝設計師合作,開創另一線屬于本地的時尚服裝雜志,因此打算甄選本地的模特儿代言。”
  陳子凡頓了一下,微笑地看著紀泓武。
  “因此,我們為了能打開市場,希望能找到一顆平面模特儿的超級新星。采日本偶像劇的模式,以人气帶動雜志和衣服的買气。”他接著轉問紀泓武:“不知這位先生是否對成為偶像平面模特儿有興趣?”
  紀泓武連想都不想就搖頭。“我沒興趣。”
  陳子凡听了大感意外,一般的情況應該是很有興趣才對,怎么他一口就回絕了。“你不用害怕,是我發掘了你,也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不會把你帶到公司就丟著不管。公司會幫你安排最完善的職前訓練課程,我也會幫你挑最优質的工作,不會隨便讓厂商或設計師糟蹋了你的优點。”
  听他說得這么誠懇和開出如此好的條件,紀泓武不好意思再斷然拒絕,支吾片刻才說:“這個……我想回家問問家里的意思。”
  陳子凡以為這個看來十分乖巧的大孩子是怕父母反對,連忙掏出小冊子問:“你家住在哪里,電話几號?我今晚去拜訪你父母。”
  紀泓武嚇了一大跳,沒想到他竟要去拜訪他家,韓仲軒應該不會答應吧,但又不便言明他真正的顧慮,下意識朝許美桂看一眼。
  許美桂對他使個眼神,微點頭,紀泓武只好把住址和電話告訴他。
  “就這么說定了,我晚上去拜訪你父母。”陳子凡收起小冊子,滿面笑容地向兩人道再見。
  待他离去后,許美桂才說:“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無妨,也許最初的收入不如你想象中的多,但這又有什么關系,你又用不著養家活口,可以用比較輕松的心情去試試看,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會。”
  紀泓武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將雜志和書歸回原位。要离開這個令人愉悅的工作場所,投入另一個未知的環境,他心中舍不得也害怕。
  許美桂望著紀泓武的背影,心忖這一年多來她將他視為弟弟般地看待,雖然希望他能留在這里多替她創造業績,但也明白不應以此為借口,妨礙了他更好的前途。
   
         ☆        ☆        ☆
   
  晚上八點許,陳子凡駕車來到一排豪華的住宅前,他放緩車速,掏出小冊子細看所寫的住址,的确是這沒錯呀!心里頓覺忐忑不安,做夢也沒想到他心目中的超級新星,竟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因為這里的房子每棟皆以億計。
  陳子凡不覺開始构思對策,心想有錢人家斷然不會為了一點小錢,讓自家子弟去從事平面模特儿的工作;至于“名”嘛,他雖有把握,但市場難以掌握,總之還是試了再說。
  他在十五號門前停妥車子,下車按了門鈴。
  一會,門旁的對講机傳來一女子的嗓音:“請問誰找?”
  “我是陳子凡,來找紀泓武先生的。”
  “請稍等。”
  一會,一個女子前來開門。女子長得相當甜美,但說話有种奇怪的腔調,他猜想也許不是本地人。
  “小武先生在客廳,您請直接到客廳。”
  “謝謝。”陳子凡隨她走向房子。
  見陳子凡一進入客廳,紀泓武連忙自韓仲軒的身畔站起,手足無措地比個手勢。“陳先生請坐。”
  陳子凡只是微笑謝坐,看著面無表情亦沒變換坐姿的韓仲軒,心里不免猜測他与紀泓武的關系。
  韓仲軒眼神犀利、冷然地看著這個突然上門的訪客。“你是什么人,來找小武做什么?”
  陳子凡看了紀泓武一眼,見他對自己微搖頭,霎時明白他應是還沒對家人提起這件事,遂微笑地說:“我是男性時尚雜志公司的模特儿經紀人,想請紀泓武先生來擔任我們的平面模特儿,拍……”
  “我不准!”韓仲軒不等他說完即怒吼一聲。報上不是常刊載許多急欲成名,又涉世未深的少女,受所謂的模特儿經紀公司所騙、人財兩失的例子。雖然紀泓武是個男的,但誰能保證對同性有興趣者,不會把腦筋動到單純又絕色的小愛侶身上。“你們這些居心不良的家伙,居然大膽到敢上門來誘騙小孩,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不……不,您誤會了,我絕無誘騙之意,我們是很正派的公司,我是看上紀先生的外貌,年紀也……”
  “住口!”韓仲軒听他說出看上了小愛侶的年輕貌美,不由怒意陡升,當中還挾雜著難以自抑的妒意。“給我出去。”
  陳子凡不解他為何如此生气,既然說不通就拿出證明給他看,因此便取過公事包。“我拿資料給你看就知道了。”“我不看,立刻給我滾出去。”韓仲軒下達最后的逐客令。
  “先生你……”陳子凡欲做最后的努力。
  韓仲軒的怒意已升到了最高點,二話不說地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拖著他走向大門。“出去!”語畢踢開大門,將他推了出去。
  陳子凡被推出大門外,跌落到兩個台階下的草地上,正當他想爬起之際,公事包亦被扔到他身邊,發出一聲落地聲響。
  “限你三分鐘离開我家,否則我報警處里。瑪珍,送客。”
  陳子凡站起撫著跌疼的膝蓋,第一次受到這种非人待遇,他大概以為自己也同那些拐騙少女的惡徒一樣。本能地回頭望一眼,看見紀泓武站在門邊,一臉的歉然。他只能向他揮揮手撿起公事包轉身离開,他敢肯定若在此多留片刻,對方一定會報警處理。
  走出大門,他仰首呼出一口大气。本來有价值的東西就難輕易到手,他不會就此放棄的,國父革命失敗十次才成功,他失敗一次算什么。
  紀泓武目送他离開后,才轉身走至伴侶面前,垂首將事情的始末輕語訴說一次。
  韓仲軒將小愛侶輕拉至身畔坐下。原來那個被他甩出門的家伙,早被許美桂拷問過了。許美桂雖年輕,卻也是個聰明又見多識廣的女子。
  他愛怜地將小愛侶擁進怀里,柔聲輕問:“你想去試試看嗎?”
  紀泓武低語:“我不知道。”
  “如果你真有興趣,也許可以考慮看看,但是你別貿然和他簽約,我會找人去摸清他的底細。”韓仲軒說。
  紀泓武惊奇地看著伴侶,沒想到他會贊成這件事。“真的可以嗎?”
  韓仲軒在他的頰上輕吻了下,笑說:“就像許小姐所說,你就把它當個游戲來玩也好。好玩就繼續玩,不好玩就換別的,要不就回家來當個懶虫嘛。”
  紀泓武凝視著伴侶,眸中閃著無限感激的神芒,不覺輕揪住他胸前的衣服,輕輕偎靠在他胸前,輕輕緩緩地說:“我覺得我好幸福。”
  韓仲軒唇邊漾開深情的微笑,垂眸凝視怀中的小愛侶,心說:你才是我的幸福呢。
   
         ☆        ☆        ☆
   
  次日,不死心的陳子凡又來到書店找紀泓武。
  紀泓武見了他,立即露出歉然的笑意。“您沒事吧,有沒有哪里受傷?”
  陳子凡搖手微笑。“沒事。”語畢反問:“你呢?有沒有挨罵?”
  紀泓武搖頭。“沒有。”話落略略遲疑才輕聲說:“你說的事,我想我可以考慮看看,但是我想知道得更詳細一點。”陳子凡先是一愣,接著暗暗欣喜,他會這么說表示成功有望,而自己也正想多了解他一點。“好,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地談。”
  于是,紀泓武向許美桂請個假,和陳子凡相偕离開書店,越過馬路到對面的小咖啡屋,選個座位各點杯咖啡。
  紀泓武端起咖啡淺啜一口,遲疑地問:“我想了解貴公司的制度和工作情形?”
  “好,我詳細說給你听。”陳子凡遂把公司的制度、給薪標准,和將來的發展目標,一一詳述。
  其中最讓紀泓武感興趣的是休假,他不禁追問:“每個星期都周休二日嗎?”
  陳子凡點頭。“如果有特殊情況占用的話,也一定會補假。”
  紀泓武不覺露出歆羡的笑容。“真好。”
  陳子凡見狀心念一動,微笑問:“書店的工作不太自由吧,假期很難安排活動對不對?”
  紀泓武點頭。“我想……想如果能跟他同步放假的話,不知該有多好。”
  陳子凡追問:“他是誰?”
  紀泓武心頭一惊,忙端起咖啡淺啜,以掩飾無意中的失言。
  陳子凡見他沒由來的害羞臉紅,不禁雙眉微皺,待仔細一想才問:“是昨天把我丟出門的那個人嗎?對了,他是你的什么人?應該不是你的兄長吧。”
  “他……他……”紀泓武俊顏更紅,支吾著答不出來。
  陳子凡見狀雙眉皺得更緊,片刻倏然領悟,注視著他。“容我這么猜測,你是個gay,他是你的lover。”
  紀泓武沒想到他一下子就猜中了,只好點頭承認。
  唉!難怪他會那么凶、霸道又不講理,更老實不客气把他攆出來,只怪自己沒弄清楚狀況,才會踢到這么大的鐵板。陳子凡暗自感歎自己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不覺再多看紀泓武一眼。莫怪有人說,迷死天下异性戀女人的男人通常是個gay,他一定也可以使怀春少女們為之瘋狂,可惜的是能擄獲他身心的只有同性。
  紀泓武見狀以為他對同性戀有意見,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問題,他不想去令他不愉快的工作場所。“你們那邊排斥同性戀者嗎?如果是,我想我不用考慮了。”
  陳子凡聞言即知他誤會了,忙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那邊不會歧視同性戀,因為公司里就有好几個這樣的人。”
  紀泓武不禁大感惊訝。“模特儿嗎?”
  “都有。模特儿也有,一般職員也有,男、女同志皆有,大家都以平常心和他們相處,不過大部分的人都還沒有固定的伴侶。”陳子凡想多了解他感情方面的事,免得將來忙著替他驅赶蜂擁而至的追求者。“你和他是固定的伴侶,同居關系嗎?”
  紀泓武微搖頭輕答。“我有入籍的,他父母以收養的方式讓我成為他的家人。”
  真是難得!很多同志情侶都是瞞著家人偷偷交往,過著雙面人的生活,而他年紀輕輕就被伴侶的父母所承認,更以收養的方式确定了兩人的關系,真是個幸運的孩子!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自己將來為他的感情問題傷腦筋。
  但是目前最大的難關在于他的伴侶,他的伴侶若不同意,恐怕自己再怎么努力說服他都是白搭,陳子凡遂問:“可以請問一下,你的伴侶從事什么工作?”
  紀泓武老實回答他的問話。
  陳子凡听了不禁惊呼出聲。“他就是韓仲軒!”
  紀泓武忙問:“你認識他?”
  原來……做夢也沒想到他的伴侶是號赫赫有名的人物,陳子凡不免心生退怯,如果再去碰釘子的話,他肯定會被那超級大鋼釘釘在牆上風成干尸,可是他又不愿這樣就放棄。正當此時,他置于一旁椅子上的公事包卻突然翻倒,里頭的東西掉了一地。
  紀泓武見狀忙离座幫他撿拾,無意中卻看到一本翻開的名片簿,上頭正好夾了張他熟識的名片,不覺就指著它說:“這個人是……”
  陳子凡瞄了一眼,笑笑說:“喔,他是……”
  “我的干哥哥。”
  陳子凡未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不在意的笑容倏斂,換上的是一臉的惊訝,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伍世爵是你的干哥哥。”
  紀泓武點頭。“是啊,他也是仲軒最要好的朋友。”
  陳子凡听了惊訝莫名,他想他有辦法說服韓仲軒,讓他的愛侶接下這平面模特儿的工作了。
   
         ☆        ☆        ☆
   
  “哈哈哈!實在太好笑了。”伍世爵左手抱腰,右手猛敲打車窗,笑不可抑地說:“沒想我高中的同窗好友,現在是知名經紀人的你,竟會被人扔出大門,下逐客令,這新聞一定很賣錢。”
  陳子凡邊開車邊睨著損友,他被伍世爵調侃得雙頰微感發燙。
  伍世爵笑了好一陣子才拭去眼角的笑淚,正經地問:“我很納悶,為什么你會認為我的小武弟弟适合擔任男性服飾的代言人,你不是應該要找那种高高帥帥,又有個性的男孩才對嗎?”
  陳子凡笑笑說:“那太平凡了,男人只要不是長得很丑,又懂修飾自己,每個人都可以是帥气的男人。但我想找的是真正稱得上美麗的男人,而你的干弟弟正好符合我的理想,第一眼即可判定是男生,又美得渾然天成,甚至比美女更美,美而不媚,美得令人屏息、惊歎不已,讓人覺得他是上帝所創造獨一無二的精品。”
  雖然他講的是事實,但听進伍世爵的耳里,總有那么一點點怪异的感覺。“喂!你該不會對我的干弟弟有妄想吧?”
  陳子凡馬上駁斥他。“亂說!你不要講那种會害死人的話,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再說你的干弟弟也是有夫之夫,我還想把命留到明年和我的未婚妻舉行婚禮呢。”
  “那又怎樣,我小妹前不久頑皮興起,把他變裝成漂亮美眉,讓三個追求者自曝花心本色,又在無意中測探出一個BI,一下子出局了四個。她直說她的干弟弟簡直像面照妖鏡,妙用無窮。”伍世爵想起韓仲軒得知此事,气得暴跳如雷,但也拿小妹無可奈何。
  陳子凡忍不住哈哈笑了兩聲。“瑋妮還是這么古靈精怪。”語畢不禁輕歎气。“如果早知你有個這么漂亮的干弟弟,我也不用如此苦尋多時。”
  伍世爵睨他一眼,轉眸看向窗外飛逝而過的光點。“你現在知道才是剛剛好。早一點的話,你是看不上他的。”
  陳子凡不解。“為什么?”
  伍世爵沉默片刻才說:“因為他之前就像只被無情主人丟棄在街頭的癩皮狗,又瘦又小又丑,只能閃避在角落,用無助的眼神看著過往的人們,期盼有人對它伸出援手,好讓它有個溫暖的家,但每個人都對它視而不見,甚至心情不好時還會踢它一腳出气。有一天,有個人在它身邊停佇,并伸手將它抱起擁在怀里帶回家,用心照顧、呵護,當它再度出現時,已是只人人都想親近、擁抱,雪白亮麗又逗人喜愛的貴賓狗,卻沒人知道它就是最初那只人人都討厭的癩皮狗。”
  “小武可是仲軒細心照顧,用心呵護一年多的成果,人人只知欲羡与妒嫉他的幸運,卻不知他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擁有這么個年輕貌美,可愛又專情的小愛侶。”伍世爵話落回頭笑著警告說:“你可要能保證,會好好地照顧我寶貝的小武弟弟,否則不必等仲軒動手,我就先把你大卸八塊丟進海里喂鯊魚。”
  “放心,我一定會把當弟弟般照顧的。”陳子凡听得出同窗好友相當疼愛他的干弟弟,但語气一轉又擔心地問:“不知韓仲軒是否會答應?”
  “如果小武真有興趣,而你又能提出絕對的保證,我想應該沒問題才對。仲軒看似很霸道,其實他只是怕他的小愛侶受到傷害,事實上他是個相當理性也尊重伴侶的人。”
  陳子凡聞言安心了不少,既然好友都這么說,就應該沒問題了。
   
         ☆        ☆        ☆
   
  在陳子凡以及雜志公司的行銷策略和包裝下,將美麗少年紀泓武塑造成少女們心目中的夢幻王子,更以逆向操作的方式,采取与一般新星密集在各媒体曝光,以爭取能見度完全相反的手法,以极度保護的方式,讓他成為神龍見首不見尾,帶著濃厚神秘色彩的美麗王子,因此能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里,急速竄紅,成為家喻戶曉,少女們為之瘋狂的當紅平面模特儿。
  紀家倫佇立人行道上,凝望著對街兩幅并挂的巨型海報,化妝品廣告上的模特儿,一雙明眸微垂,一襲似印度傳統服飾的紫色薄紗下,是具隱約可見柔美線條的男性胴体。
  模特儿那飄移他方不做注視世人的眸子,神情上有著淡淡的漠然,仿佛在告訴世人,他就是自我,不以取悅世人為己任,更因他的美既不似圣洁的天使之美,也不似惡魔般邪惡之美,而是介于兩者間似妖精般的妖魅魔惑之美。他那孤傲自賞般的藐視与上天所賦予的絕美,交織成一种能惑于無形的魔魅之美,令人不自覺深深為他著迷。
  另一幅則是男性時尚雜志五周年的紀念版藝術寫真集廣告。只見一個美少年,在綿密的細雨,滿園蒼翠的庭園中,佇立舖著石板的小徑中,撐著素面紙傘。他雙目凝視遠方,那淡淡的愁、輕輕的憂,似能透過海報傳達至每個人的心中,景与人都予人一种浪漫、惟美、輕愁,動人心弦的感覺。更想輕問少年,輕愁何來,是剛与愛人于雨中道別,還是思念分隔兩地的情人呢。
  紀家倫看著大看板,心里有万般感触,失去音訊近兩年的哥哥,再度出現時,不但變成了几乎連她都認不出來的美麗男人,更成為家喻戶曉的紅模,少女們心目中的超級偶像、神秘王子。
  現在不管她走到哪里,只要有少女的地方就有人熱烈地討論著哥哥的事,每個少女對他都抱持著一种熱烈的幻想与期待。不久前,高中的死党突然問她,她的哥哥不是也叫紀泓武嗎?她卻只能急著解釋只是同名同姓而已,不敢老實說那位當紅模特儿是她的親哥哥,被她和母親聯手逼走的親哥哥。
  半年前,她有事南下台中,借住在小姨家几天,才從小姨口中得知雙親的情史。原來母親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不但在情場上犯了不該犯的錯誤,更把自己失敗的原罪推至儿子身上。
  直到那時她才明白自己和母親對哥哥是多么的殘忍与不應該,可是她無法恨母親,因為媽媽對她而言是個好母親,而恨的權利是屬于哥哥的。當哥哥被她們逼走之后,她知道哥哥和她們從此已是陌路人,不論哥哥將來有多大的成就,她和母親,甚至是失去聯絡多時的父親,全都無權分享他的榮耀。
   
         ☆        ☆        ☆
   
  這天晚上,韓仲軒坐在客廳看介紹美食与特殊景點的旅游節目,他想撥空帶小愛侶一起出游。
  未久,客廳的大門開啟,紀泓武走了進來。韓仲軒看了時鐘一眼,不過才八點,怎么小愛侶就回來了?記得他說公司今天有場慶祝酒會,九點半才結束。
  紀泓武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露出神秘的笑容。“仲軒,我要讓你看一樣好東西。”
  韓仲軒見他眼神迷蒙,神情微醺,不禁問道:“你喝酒了嗎?喝多少?”
  紀泓武笑著搖頭。“不多、不多,一杯、一杯而已。”
  韓仲軒見他說話都有點大舌頭了,可不信他只喝了一杯而已。大概是陳子凡看他不胜酒力,便赶快將他送回來,免得醉倒了更麻煩。
  突然,紀泓武將一張全開的放大照片呈現在他眼前。“你覺得好看嗎?我拜托秀書幫我放大的,你看了有沒有感覺?”
  豈止有感覺而已,簡直太有感覺了。放大照片上的小愛侶裸身側趴在黑絲綢布上,腰臀輕覆著黑綢,雖然只露出修長勻稱的雙腿、手臂和大半個背部,但那半垂的眼眸和似欲入睡的神情,說有多挑逗就有多挑逗。
  當真看得韓仲軒心髒猛地一跳,不但沉潛在心底的欲望霎時被喚醒,更不禁感到口干舌燥,丹田似微微發熱了起來。
  “你……你怎么會拍這种裸……照片?”韓仲軒极力克制心底呼之欲出的原始欲望。
  “這是雜志的夾頁廣告,賣的是護膚產品。你放心,我里面穿著黑色泳褲,拍攝時也有清場,只有秀書、小媛和陳大哥在場而已,而且以后也不再拍這樣子的廣告了。”
  韓仲軒知曉他口中的“秀書”和“小媛”是對女同志情侶,所以他很放心。
  紀泓武嘻嘻一笑,再追問:“你看了有沒有感覺?告訴我嘛,快呀。”
  小愛侶真的醉了,平常的他決不會問出這种話,韓仲軒只覺得耳根發熱,轉眸瞟向只有一牆之隔的飯廳,支吾著答不出來。“這……這個……”
  “到底有沒有?”紀泓武見伴侶遲不答話,已開始覺得有些惱意。
  “有、有,太有感覺了!仲軒不要給我,我把它貼在我們的房間里,肯定可以增趣不少。你說是不是呀,老伴?”
  “是啊、是啊。”
  一對年近六十的夫婦,從飯廳里出來,兩人臉上皆挂著慈祥和藹的笑意。
  黎淑賢姍姍上前,想細細品鑒那張放大照片。
  紀泓武看見兩人,霎時酒醒了大半,本能地將照片藏至身后,吶吶地問:“爸……媽……你們……什……什么時候回來的?”他根本不知道伴侶的雙親今天會到家,要是知道的話,他哪敢在這里獻寶。
  “下午。”黎淑賢上前向他要照片。“來,給媽媽仔細瞧瞧你美美的樣子。仲軒不要,媽媽可喜歡得很。”
  紀泓武羞得俊顏通紅,略略遲疑就想把照片交給黎淑賢。
  不意,韓仲軒卻搶先一步,從小愛侶手中奪過照片。“誰說我不要的。”
  黎淑賢白他一眼,轉眸看著紀泓武笑說:“小武,你再去加洗一張,再放大一倍,媽媽想把照片貼在房間……”
  “不准!”韓仲軒大聲喝阻。
  “為什么不准?”黎淑賢有些惱怒。
  “因為小武是我的另一半。”
  “可是小武也是我的儿子呀,媽媽的房間里挂儿子的照片有什么不可以?”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我偏就要!”
  紀泓武雖然早知母子倆很喜歡斗嘴,去年隨韓仲軒至美國和他們一家人歡度耶誕時就領教過了,但當時還有伴侶的大哥、小弟在場,根本輪不到他去勸架。現在這事又因他而起,他急得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地,他看見韓宗成向他招手,于是他看了還在斗嘴的兩人一眼,悄悄地朝他走了過去。“爸。”
  韓宗成此個噤聲的手勢,伸手輕推他往飯廳走。“別理他們了,我和你媽媽在回來的路上,看見有人在路邊賣草莓,就請計程車司机停車,讓我們下車買一些。我記得你很喜歡草莓,對不對?”
  紀泓武微笑點頭。
  “來,我們坐下來吃草莓,讓他們吵他們的。”
  兩人進坐到餐桌邊,一起享用艷紅芳香的草莓。韓宗成和老伴都很喜歡次子的小伴侶。他們會決定回台養老,一方面是這里清幽安靜,非常适合養老,另一方面也是和這個無血緣的么儿投緣,老伴老是催促要赶快回台,她想好好地和小么儿一起生活,因為小么儿是個善良又可愛的好孩子。
  其實他和老伴打從心底感謝這個孩子。因為次子的特殊性傾向,讓他和一般人相較之下,尋找理想伴侶的感情路更崎嶇難行,而小武竟能不忌諱他人的眼光,愿意和次子相偕至白首,所以他和老伴理當好好疼愛這個孩子。
  韓宗成慈愛地看著他,輕問:“小武,我們回來和你們一起住,你歡不歡迎呢?”
  紀泓武被問得一愣,吶吶地說:“我當然很高興,可是我怕你和媽媽不太喜歡我。”語畢不覺垂下頭去。
  “傻孩子。”韓宗成輕撫他頭頂。“你也是我們的儿子啊,有哪個父母不喜歡自己的孩子,更何況你還是最得父母疼愛的么儿呢。”
  紀泓武抬頭看著一臉慈祥的他,從小就沒有享受過父愛的他,“爸爸”在家中更是忌諱的名詞,如今伴侶的父親愿意無私地對他付出他所渴望的父愛,讓他忍不住張臂抱住韓宗成,激動地說:“爸,我喜歡您。”
  韓宗成只是輕輕地抱住他,將無形的疼愛之心,借著擁抱傳予至他心中。
   
         ☆        ☆        ☆
   
  當晚,韓仲軒早早就招呼小愛侶回二樓的房間休息,原本的房間則讓給回台定居的雙親。
  紀泓武平躺在舒适柔軟的大床上,轉頭注視著伴侶,輕問:“你前兩天說,明天要帶我到山上吃野菜大餐,可不要忘了。”
  韓仲軒眉頭微皺地說:“明天不行,明天我……”
  哪知,他話未完,胸膛就遭到小愛侶的一陣捶打。“黃牛、大黃牛、黃牛大王!你明明就答應過我,我不管,我要去,我要吃野菜大餐。”
  “等……等等!”韓仲軒被他嚇了一大跳,急忙抓住他的手。“你先听我說。”
  紀泓武的手被抓住,改用腳踢。“我不管,你一定要帶我去,我要吃山蘇菜,我要吃麻油炒云南白藥,我要吃竹筒飯……”
  小愛侶突然耍起性子,讓韓仲軒感到惊訝莫名。一起生活了近兩年,這還是小愛侶第一次這么不可理喻,惟一可能的原因是他的酒意未退,才有如此反常的舉動。
  韓仲軒索性將小愛侶緊緊擁住,讓他動彈不得。“小武、小武,你听我說,明天才星期五而已,我還要上班。后天、后天我一定帶你去山上吃野菜大餐,你再忍耐一天好不好。”
  “明天才星期五啊。”紀泓武听了馬上停止吵鬧,仔細思索片刻,點頭。“因為我從明天開始休假,我以為明天就是周末了。”
  韓仲軒這才松了口气,放開他。“那明天要拜托你好好地陪陪爸媽他們。”
  紀泓武點頭。“對喔,我們的花圃好久沒有整理了。”
  韓仲軒听了不覺一愣,不知他是想邀雙親一起整理花圃,還是根本就是他說東他想西,牛頭不對馬嘴。
  紀泓武開始感到腦中一片混沌,偎進伴侶的怀中,似夢囈般輕喃:“我要吃很多很多的山菜,一大盤又一大盤的山菜。”
  韓仲軒聞言不覺漾開一抹笑意,心想明早起床后他一定會忘了這一切。宛如草食性動物般的小愛侶,就像只溫馴又可愛的小綿羊,他忍不住親吻他柔細的發,擁著小愛侶沉入甜蜜的夢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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