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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正當高掌西埋頭苦干,為中區那酒店的易手而作十面埋伏的商業部署,忙個汗流使背之際,有一天,秘書給她找告,說:
  “高小姐,你的老同學邱夢婉生了個小男孩,她打電話來囑我相告。”
  高掌西開心极”,問了“夢婉還未出院吧?”
  “還沒有,在港安醫院。她知你忙,叫你別挂心,待孩子滿月后,再去看她母子倆就成了。”
  高掌西點頭。
  節實上,這陣子精神完全投入在這件收購事內,別的人情都管不了這么多。
  很多女友与舊同學之間的敘會,原本最能令高掌西開怀輕松的,都因為騰不出空閒時間來,而逼得放棄。
  本城的成功職業女性,最失敗的地方往往是要變成個工作狂,以至到了六親不認的不正常地步。:
  這天高掌西在出席完一個個餐例會之后,心情更為郁悶,連午飯時間都要跟一大班人應酬。簡直消化不良。坐產了車子,才叫松一口气。
  司机對她說:
  “還有半小時才到開會時間,直接回公司還是去做頭發……”
  高掌西想了一想,道:
  “給我開到港安醫院去。”
  刊用這半小時,看望產后的老同學邱夢婉去吧!友情從來最能溫暖她的心。兼且一想到邱夢婉誕下個男嬰,。心頭就是一陣難禁的喜悅。她想起邱夢婉在前些時對她說的話:
  “掌西,你別忘了自己是個女人,女人至大的歡樂在于能孕育生命。這种榮耀是女性的專利,怎么樣在商場踢男人斗,也會有成有敗。但在產房內為男人生孩子,這番威風是不可取代,唯我獨尊的。”
  高掌西哈哈大笑。老同學這番理論近乎怪誕与自以為是,但卻能有效地使高掌西激奮。
  她開始情不自禁地幻想,自己如果怀了孕的話,是不是會一如邱夢婉般快樂得似只隨時能振翅高飛的小鳥,哪管人高地厚,都有本事穿州過省,翱翔大際?這份自由舒坦來自滿腔自傲与自信,因為她將為人母,完成女人最偉大的一件功績。
  自從听了邱夢婉那番功導之后,高掌西開始偷偷地把梳妝台抽屜內的避孕九扔掉。
  高掌西下意識地等待著夢能有兆的一天。
  有些時倏,午夜夢回,她會甜絲絲地伸手掃撫著庄鈺華腦汁的發腳,自語道。
  “鈺華,我若是怀了孕了就跟爺爺說,辭退所有職務,好好把孩子帶大。你說好不好,”
  庄鈺華從鼻子里發出的回應是模糊的……
  “嗯!”
  “鈺華,你支持我,成全我當個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是不是?”
  庄針華轉了個身,半睜著眼,把手往妻子的腰間攬去,煩躁地說:
  “睡了,再說吧!”;
  高掌西噗嗤一聲笑出來,這丈夫睡著時,根本就活脫脫像個大男孩。
  可是,几個月下來,高掌西都未曾如愿。;
  她開始有點浮躁,于是跟丈夫說:。
  “鈺華,我停止吃避孕龍已經很多個月了,仍沒有怀孕。”
  庄鈺華以奇异的眼光望著妻子,道:
  “避孕丸對你起不到什么作用,吃与不吃,你也不能怀孕。”
  高掌西大惊,問:
  “為什么?”
  “因為你工作繁重,精神緊張,。心理壓力過重,沒鬧到神經質,已算万幸,怎能怀孕?”
  “那怎好算?我撒手不管一切,好好休息去。”
  “痴人夢話。”
  “你不信我肯?”
  “你肯也沒有用,兩個家族的掌舵人不肯,你怎么辦?”
  高掌西想,那還是先讓自己怀了孕,再与老人家談判為是上算。
  邱夢境在快進醫院待產前,又這樣提點高掌西:
  “掌西,如果你停了避孕超過半年還沒有怀孕的話,最好去看看醫生。我的那位婦科專家是城內頗有名的,貴是貴,但你又不是缺這個錢。如果真是精神緊張而沒有別由毛病的話,你也好安心。”
  邱夢婉的話,高掌西上了心,她終于吩咐秘書,從層層疊疊的公事中找一一個縫隙,讓她會見那婦科專家程元治醫生。
  或者可以這么說,這個決定其實不一定明智。
  因為檢查的結果,令剛強得自以為百毒不侵的高掌西,都納悶得掉了胃口及失眠多天,人似乎一下子就憔悴下來了。
  程元治醫生經過詳細的檢查后,告訴高掌西:
  “千万別气餒,現今科學昌明,兼且世界奇跡不絕,不見得是絕望,但我必須把實際的情況告訴你。”
  高掌西屏息以待,等候著那令她震惊而至失望的答案。
  程元浩說:
  “你的輸卵管有先天性的閉塞,是怀孕的嚴重障礙,幸好你年紀輕,可以治。只要你有恒心看醫生,不是完全絕望的。”
  當一個醫生說不是完全絕望時,其意思是等于說情況相當危殆,就在沒有失望的邊緣上,只差一線,就完蛋了。
  高掌西的心情怎么能好過來?
  她并沒有獨立到要把生育一事也置之不顧。
  那畢竟是女人的一大樂事与無可否定的天職。
  當她才發現了做母親的感覺如許甜蜜時,就宣布取消她的資格,委實是太太太殘忍的一回事了。
  要不是君度大酒店收購一役已經如箭在弦的話,高掌西會好好地躲起來療治傷痛的心情。
  她苦笑,連傷心都沒有時間的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就因為忙,她不得不放棄很多橫亙在自己眼前的困扰,集中火力對付最重要的情事。
  程元浩醫生說得對,待她有空時,得好好治一治這個症候。
  是的,待有空時再說吧!
  回想這一切,今高掌西的确有點啼笑皆非。
  如果不去見程醫生,心情還會好過一點。見了,依然無補于事。
  其實真有千卜救不過來的憾事,宁愿不知不覺為上算,仔必煩心。
  無論如何,自己的失望与惆悵是一回事,朋友的喜悅与幸運還是值得道賀的。
  高掌西再三思量,還是決定赶到醫院去探望一下邱夢婉才覺安樂。
  她跳下車,立即沖進醫院地下那家小花店,買了店內最大盆的花,泡在手里,直上病房去。
  一時忘了問秘書邱夢婉往哪一間病房,想是不難查得到的,于是高掌西站在柜位等候。
  那唯一在柜位內當值的護士正在接听電話,看樣子是在說著醫院內一件嚴重事故,根本不打算理會等候多時的探訪者。
  高掌西是個辦事勤快的人,最不能讓等待浪費光陰。
  于是她干脆抱了那一大盆花,就向走廊走去,逐間房門察看留院者的姓名,估量一下子就能把邱夢婉的病房尋著
  直走到第三間病房,高掌西停住了腳步。
  她不能置信地再三看清楚那放置在門口的記錄病人名字的名牌。
  如假包換地寫著:
  “庄鈺華夫人”。
  怎么會是庄鈺華夫人?
  高掌西的神經在一剎那間拉得像條快要折斷的橡筋,她宁愿在下一秒鐘就支持不住,昏倒過去,她最討厭思考一些荒謬絕倫,近乎侮辱自己智慧的問題。
  下一秒鐘,她忽爾又稍稍輕松過來,給自己解釋說,同名同姓的人多著呢,一個香江之內,怕有上百個庄鈺華。
  她這個想法是完全對的。
  名字可以有千百個相同。
  但人面不會,聲音不會。
  正當高掌西的神經稍作松弛時,她耳畔響起了一把聲音來
  “省醫生,多謝你,孩子長得真是精壯,他將是我們庄家的長子嫡孫,要好好地替他想個名字,不急著要填寫吧!”
  另一把男聲答:
  “不,不,你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才要把名字填寫在出生紙上”
  “我太太的健康還好?“放心,一切正常。”
  那聲音不叮能是另一個庄鈺華。
  而且當高掌西下意識地以那盆巨大無比的花來擋住了臉時,仍能從花葉縫中看到房中的庄雄華那眉飛色舞的模樣
  高掌西無法順利地親自把花送到邱夢婉的病房內,就已經回到辦公室去。
  秘書一見她,就微微吃惊,問:
  “高小姐,你的臉色极差,什么事受惊了?”
  高掌食西答的。
  高掌西問:
  “你跟鄒湄湄在一起多久了?”
  “比你的歷史深遠。我扔不了她,因為她肯遷就,愿意妥協,否則,我不會留她到今日。我就是這個宗旨和性格。”
  高掌西明白過來了。
  這番話講得很透切,她要留在庄鈺華身邊,只有向鄒湄湄學習与看齊。
  高掌西站起來,走回睡房去,步出露台后,她才忍不住對著富貴逼人的香江夜景,說這么一句話:
  “如果我沒有愛上你,什么都好辦。”
  她不知道要愛一個人到了什么程度,才肯如此屈就。
  也許,她要向自己的那几位母親進行一次徹底的訪問。
  跟別個女人分享一個大夫的情況對她并不陌生。
  可是,新奇的一點在于她高掌西愛上了庄鈺華,而那些高崇清的女人,似乎沒有真心愛上他。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互助互利的合作,万事有商量。
  或者有很多很多愛情的婚姻,也能偉大到什么也不再計較,只要對方快樂就好。
  偏是高掌西的情況特殊,卡在那感情与气度的博頸地帶,不上不下,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定不會怨恨庄鈺華,如果他不是曾予她希望。
  她一定會放他一馬,如果她完全的不在乎他。
  庄鈺華的目的非常明顯,他既要折服高掌西的心,又要控制她的人。
  他不放棄爭取她的愛同時要她接納她自己是万綠叢中的一片綠,庄鈺華才是那一點紅。
  最最最厲害的一點在于庄鈺華其實看到了高掌西的弱點,
  要完全控制這個女入,唯一的辦法就是令她愛上自己
  庄鈺華是絕頂聰明的。
  他明白自己的處境,也清楚自己的條件。
  庄經世与高崇清要把他當作政治与商業的棋手,他表面上遷就,實際上乘机將自己的本錢提高,只有將高掌西捏在手上,完全控制她,那就好辦_
  高掌西這女人,有齊天底下所有的東西,只除了一樣。
  她從未曾有過愛情。
  她會得爭取。
  對她,是欲擒先放,只有用這個辦法才能把握她的心。
  時移世易,從前是女人利用本身丰富的、原始的、天生的條件,將肉体的誘惑与精神的撫慰,探合在一起,今男人臣服,然后,就盯以令對方著迷,凡事言听計從。
  現在風水輪流轉,這种方式反過來,由男人運用得更巧妙,一樣可以利用靈性的崇拜与關系的枷鎖,把一個女人關起來,讓她甘心雌伏,俯首稱臣。
  情況一如吸毒,毒癮深到超越了某個界線,就痴痴迷迷的,不會再有能力戒除毒癮,而至万劫不复。
  庄鈺華希望高掌西快快到達一個沒有了他再不能活下去的境界,那么就是大功告成了。
  高掌西現今看穿厂整個布局,她恐懼地戰僳起來。因為她知道,要擺脫這重危机,唯一的辦法就是停止再愛自己的丈夫。
  要一個已經鬧上戀愛的女人不再愛戀自己深愛的人痛苦一如戒毒。
  她是不是有這番本事与決心了?
  為什么有這么多吸毒者戒毒完了,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新染上毒癮?
  因為吸毒實實在在有不可抗拒的魅力,令辛勞疲倦的人一下子回复精神,重拾魄力,且整個人飄飄然地輕松起來。
  塵世間有太多壓力,需要緩沖与平衡。
  她也是在這种情況下鬧起戀愛來。
  庄鈺華一如很多男人,看准了目標對象,在精神体力部最疲累之際,乘虛而入。
  真正的愛情是對人的精神与身体絕對有益的運動。
  虛偽的愛情只是有毒癮的麻醉劑。
  不幸地,高掌西獲得的是后者。一旦泥足深陷,要自拔就難。
  感情一生,必是剪不斷,理還亂。
  她呆然,不知所措。
  怎好算了?
  這一切的不如意各,忽然加在自己身上,除了逃避,暫時想不出第二個法子來。
  因此,在她成功地把日資集團打個落花流水,將軍度大酒店以賤价騙買到手之后,她需要在公私雙重壓力下,解出來
  于是去了一次張家界。
  張家界之行是下意識地為自己的心靈和肉体全面解放的。
  在几天的歇息之后,她又很自動打回原形,逃回現實生活的框框內,扮演自己的角色。
  高掌西于是來參加榮必聰續弦的喜宴。
  事實上,榮必聰這次再婚,是既隆重又簡單。
  途長路遠的來北京舉行婚禮,有新婚夫婦的一顆中國心在。特別是在九七年回歸中國之際,香港人的心態非常敏感。
  一种是熱烈地期待著要投回祖國的怀抱,每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跟回歸祖國扯上了或多或少的關系。
  另一种是抗拒中國重新行使主權,壓根儿相信只有在外國人的政治羽翼下,他們才可以活得像人。不管是不是中國人,總之是人上之人,就好了。
  榮必聰顯然是前者,因而把婚禮選定在國家的京城之內,是自然的反應。
  榮必聰相識滿天下,在哪一個天涯海角舉行婚禮,只要他肯請,不愁沒有人會不來。這一點,他和他的新大人都很了解。
  “結婚其實只是兩個人的事,我們只宴請親人就好。”夏童是這么說的。
  更怕是挂一漏万,遺害無窮。
  故此有錢宴客的人,反而不敢宴客,就是這層顧慮的緣故。
  榮家直系的人丁不算多,但一李起榮必聰的元配庄鈺茹一家人來,為數就不少了。
  就正正因為是榮必聰續弦,更不能不尊重庄氏家族,算是為岳父母把個女儿尋回來,夏童進了榮家的門,還得要庄家承認她一如自己女儿,才算是圓了俗例。。”
  何況,榮必聰的一子一女榮富与榮宇是元配庄鈺茹新生的,而榮必聰跟庄鈺茹之間的情義又是不可割舍的。劉阿關他們的故事已經講過了,也就不再贅述了。
  因此,庄氏家族所有親人都成了榮必聰婚宴的支柱成員。
  主持婚禮的就是庄鈺茹的父母庄經世夫婦。
  庄經世這原配夫人很少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她可以說是頂層社會內的极神秘人物。
  是不是多少与那江湖傳聞,她之于庄經世,力量有如清室四大奇案之太后下嫁故事有關,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那是庄氏家族的故事,應留待在以他們家族為主角的書上才來交代。
  這次,不但庄經世親自為女婿榮必聰主持續炫的婚禮,連絕少公開露面的庄經世夫人都出席真是家族中的奇跡异數。
  這位高掌西的家姑,連高掌西本人都沒有見過多少次。
  她跟庄鈺華大婚時的兩晚盛宴,庄經世夫人自然無可避免出席.其他時間她隨夫婿回庄家去拜望翁姑,往往接見他們的只是庄經世。
  問起庄經世夫人來,答案永遠是:
  “她在別墅靜養。”
  庄寨在大浪灣的別墅,高掌西沒有去過。
  只要是老夫人在那儿,,誰都不被招呼進去。
  由此可見.這次榮必聰的再婚,是完全得到庄經世家族
  的認可与支持的。
  既然一家之主已經表了態.旁的人附和吹噓也唯恐不。及,于是庄鈺萍与方國棟夫婦,甚至庄經世的小妾羅寶芬,以及羅寶芬所出的几房庄家少爺小姐,全部拖男帶女乘坐這种場合,跟那些吃飽了肚子,買齊了衣服沒事可干,就講豪門是非度日的貴婦交談交往,于是更扯著高定北做伴。
  她尤其不喜歡者跟在庄任華身邊做庄夫人,有什么人稱呼她一聲:
  “庄太太!”
  她就自覺屈辱得想吐血。
  婚禮前的一天,都是嘉賓的自由時間,高掌西約她的弟弟去逛琉璃厂,上榮寶齋。
  高定北問:
  “姐夫呢?”
  “他自有節目。”
  高定北聳聳肩,望他姐姐一眼,想一想,又問:
  “三姨呢?”
  他指的是高掌西的母親,他稱伍甚詳做三姨。
  “跟大媽她們搓麻將。”
  “中國女人真奇怪,到哪儿去都搓麻將。”
  “這有什么奇怪?”
  “我知道,我知道。”高定北立即答:“你是想說,這跟我們男人一樣,到哪儿去都是玩女人,是不是?”
  “我沒有這樣說,你是自作聰明。”高掌西自她的弟弟一眼,再問:“究竟你是跟我走,還是不走,抑或什人有約?”“沒有。”高定北又聳聳肩,答:“我推卻了。”
  “什么?”高掌西奇怪地看她弟弟一眼。“昨天晚上,我入往酒店后,覺得煩悶,于是跑到外頭去逛一圈,才走出酒店門口,就有位姑娘走近我身邊問:
  “先生,你需要朋友嗎?”
  “我看她一眼,白白淨淨的一張臉,頂多才十八九歲,嫩得很,整個人看上去有种剝殼雞蛋的味道。”
  “那是什么意思?”高掌西問。
  “就是白淨、光洁、嫩滑的意思。”
  高掌西沒她弟弟這么好气。
  高定北繼續說下去:
  “我于是答她,說:
  ‘我不需要朋友,我需要的是敵人。’”
  “對方微微一惊,給我嚇跑了。
  “其實,三家姐,你知我說的是真話。像我這种初出茅廬的人,身邊都是朋友,只會被寵坏,我的确要一些敵人來磨勵志气。”
  高掌西笑起來了,問:
  “為什么不跟那剝殼雞蛋交個朋友?”
  “太嫩太白太干淨的東西,不忍心吃下肚子去。”
  “答得很有哲理。”
  高掌西看看她這個幼弟,忽然感触了,問:
  “要怎樣的一個女人才合你意?”
  “很簡單,像你這樣的一個女人就成。”
  “瞎捧場!”
  “不,是真心的,否則,宁缺毋濫。”
  “你看著跟你同年紀的,都已經拖男帶女,成營兵了,你怎么還是孤家寡人一名,害大媽干著急。”
  高掌西說的是事實。
  她跟勞長興不算得談得攏,那是中間礙著了母親伍芷洋的關系。但對勞長興的心態,還是多多少少有點了解的。
  高家元配夫人勞長興的希望都放到這小儿子高定北身上去。
  “當一切离婚的條件都具備且成熟時,就會實行。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會如此。”
  對,就像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栽种的瓜果,到了時候就會開花結子,一切都是在這條定律之下運作。
  沒有做成功一件事,只為條件并未足夠。
  高掌西想想,她与庄鈺華結婚的條件成熟了,故此成為夫婦。現今离婚的條件還沒有具備,因此仍然還會在一起。
  縱使庄鈺華有著外室,且一直有著。
  縱使他的外室已經為他生了一個儿子。
  這又如何?庄鈺華并沒有提出要与她分手,他仍然需要她,最低限度可以這么說。
  那個女人并不是庄鈺華的一切,她代替不了高掌西。
  高掌西要离婚的話,她需要向很多人交代,要爭取很多人的支持,要謀求很多人的諒解。
  這些,她都覺得非常的厭煩,非常的勞累,非常的不值得,她不要去干。
  況且,她或者們愛著庄任華。
  正如庄鈺華也可能是愛著她一樣。
  他們夫婦倆仍未遇到一件強而有力的事件,要作出他們的選擇。
  于是,就讓這段婚姻繼續存在下去吧。
  “定北,要一個怎樣的女孩子才能令你娶她愛她呢?你在感情上分析得那么仔細,那么肯定,那么詳盡,其實這也未必好,做人有時要糊涂一點。”
  “像你?”
  “你是這世界上唯一說我糊涂的人。”
  “其實我比有些人聰明,我看得透切,而很多外表精明的人,實際上內里一塌糊涂。對別人精明,對自己糊涂的尤其多。”
  “我是其中之一?”
  “三家姐,我看你是的。”
  高掌西笑起來,道:
  “真不知哪一個女孩子會愛上你,或被你愛上。”
  “我答應在第一時間告訴你。”高定北向他姐姐扮了一個鬼臉:“如果那個不是女孩子而是男孩子的話,你不要惊駭。”
  “神經病!”
  “這年頭,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連講述同性戀的中國電影‘喜宴’都拿了很多個大獎,叫好又叫座。”高定北說:“我這次來北京,就帶了個出色之极的男朋友一起來,參加榮必聰婚禮時,我給你們介紹。”
  “定北,你別唬嚇我,正如你所說,我在感情上相當傳統,极之保守,我首先不知如何适應。”
  “三家姐,我告訴你,我的這個朋友是美國的同學,他剛過三十歲,就已經是合格的醫生,另加兩個博士學位,單這一點就已經夠棒了。而且人長得帥极了,性格又獨立又開朗,不論男女見到他,都會喜歡。”
  “我可以喜歡他,可我的弟弟不要喜歡他就成了。”
  “三家姐,你不是逃情避世的會度假几天嗎?怎么沒有把腦袋洗刷得清鮮新進一點呢。還是那么從俗?
  “嘿!”
  高掌西沒有再答高定北,她的視線忽然落在一幅山水畫之上。
  榮寶齋內的字畫書畫說多少有多少,很多還是質素相當高的作品,這其中一幅題名為《黃獅寨极目圖》就是其中之一。
  高掌西不禁輕歎:
  “好美!”
  高定北一看,便答:
  “喜歡嗎?喜歡就買下來吧,价錢并不貴。”
  高掌西凝視著那幅《黃獅寨极目圖》,人好像墮入了畫內,眼前就是那迷离若夢、如幻似真的張家界景色。她只要一伸手,就會有人緊緊地捉住她,溫柔地說:
  “小心,別往前亂踏,可能已到絕壁的邊緣了。”
  然后,俯身拾起了小石子,往前一扔,果然掉得連聲音也沒有。
  高掌西嚇得輕呼起來,對方捉住了她的手,道:
  “別怕,我們還是安全的。”
  “是嗎?我們這樣走回去安全嗎?”
  “有我在,你肯定安全,放心。”
  “嗯,我有點怕。”
  “不怕,不怕。”
  “謝謝你。”
  高掌西口中喃喃地說:
  “謝謝你。”
  “三家姐,你說什么,你是要定這幅畫嗎?”高定北問。
  高掌西這才從迷們中轉醒過來,道:
  “這畫……還是不要了。”
  “為什么呢?你把它看得出神了,怕是因為看到了畫,想起什么人与事來吧?”
  高定北這無心的一句話,把高掌西嚇了一跳,她立即否認: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不過嫌价錢高了一點,又不是什么名家之作。”
  “算了吧!好姐姐,計較這一點點錢干什么呢!女人買什么東西都喜歡講价,真是的。”
  高定北對那售貨員說:
  “給我包起來吧,我就去付錢。”
  然后回轉頭來跟他姐姐說:
  “算是我送你的一份禮物。”
  這一夜回到酒店后不久,庄鈺華就回來了。
  他對妻子說:
  “你好,我們很久不見了。”
  高掌西只笑一笑,沒有回話。
  庄鈺華坐近高掌西,把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膊上,說:
  “你還在生我的气?”
  高掌西不知該如何作答,她和庄鈺華之間的問題開始變得复雜,不是生一場气這么簡單的吧。
  “掌西,听我說,我們是夫妻,一直都是,永遠都是。我們始終是要福禍与共的,我不會讓別個女人走進我們這個二人世界來,你放心。”
  “也不會讓我去騷扰你跟她的二人世界,是嗎?”
  “你真的這么介意?”
  “是不是我不應該介意?”
  “這其實是觀點与角度的問題,我們的上一代何嘗不是如此這般的過,日子還是好好的。我比他們會更尊重及愛護妻子一點,我不會讓她和孩子在人前露面,這是承諾。”
  高掌西歎气:
  “讓我好好地想一想。”
  “我以為你跑出香港几天,已經想個通透,才跑回我身回邊來。”
  “對不起,鈺華,在感情上,我的知覺或者比較遲鈍,找回還需要時間。”
  “以時間來考驗我,還是考驗你自己?我告訴你,你离不了我。”
  庄鈺華說罷了這几句話,就把妻子緊緊擁在怀里,重重地吻住了。
  高掌西腦里忽然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感覺不到。
  她像是個失去了一切知覺,只曉得履行職責的机器人。
  直至到身上一片清涼,她便下意識地想抓條被單或是什么的覆蓋著自己,這么一抓,扑通一聲,那幅高定北送她的畫卷掉在了地上。
  她微微吃了一惊,畫卷《黃獅寨极目圖》張家界的几天
  高掌西忽然來的一股蠻力,把身上的丈夫推開了,匆忙地抓起了床上的睡袍,穿起來,然后跑到套房的客廳內,坐在沙發上,微微地不住發抖。
  “為什么?”庄鈺華并不憤怒,他很溫柔地坐到高掌西身邊說這句話。
  “不知道。”高掌西答;。
  或者,她不是不知道,但她不要把那個答案講出來,一旦意念成了語言,就是落實了。
  “你還在發我的脾气”這是庄鈺華的想法。
  “鈺華,請讓我靜一靜,我需要時間。”
  “好,但不要讓我等待太久。掌西,我們是不可分离的一對,對嗎?”
  庄鈺華在高掌西的臉頰上吻了一下,就走回房里去。
  高掌西抱住雙膝,有無盡無盡的惆悵。
  她未必是怀念張家界的一切人与事。
  只是她覺得自己不能适應在接受了一個男人之后,再回過頭來,跟先前的一個若無其事地照常生活在一起。
  這感覺無疑是令她吃惊的。
  她從沒有想過會有這种難以形容的事發生。尤其在今天,人的情欲不是已隨世界進步開明而獲得相當大程度的解放嗎?為什么自己會這么的奇异、倒退、落伍而且荒謬?
  那黃獅寨之夜是偶然,而不是永恒的。
  沒有人需要負什么責任,沒有人會追究,甚至會知情。
  自己又要向誰交代了?
  別傻,別緊張,放松自己,一切自然會回复正常。
  連庄鈺華都可以在令一個女人怀孕之同時擁有她,一樣的無疚,一樣的舒暢,一樣的自得其樂。
  男人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這不是她一向的作風与宗旨嗎?在日常的工作上,她只會比男人更強更壯更堅定更實在。在私情上,不也是一樣嗎?”高掌西開始有著混淆的思想,她一直抱著膝,維持這個姿勢良久。直至在迷糊之中,倦极而睡去。
  翌日,無疑是极忙碌的日子。
  榮必聰大婚了。
  新娘子夏童在酒店的房間出閣,女客們都很自然的成為一個助陣揚威的女家隊伍,尤其是夏童并沒有父母,她只就是那新娘子是你,你也不會這么笨。今天不把東西戴出來亮相,圖個清白的美名,不是更好。”
  “庄大姐,真看得透。”那高鎮東太太熱情地圈住了庄鈺萍的手,道:“我說呀!榮必聰這新夫人跟你們庄家姊妹倆就差得太遠了,小家碧玉再大方,在气質和气派上還是輸了,你別說我是你好朋友,偏著心才說這話,你盡管听听在場人等的意見呀!”
  這一番話對庄鈺萍無疑是极之受落的,于是在難逢知己盡說知心話的情況下,庄鈺萍扯住了高家兩位太太就聊了半天夏童的是非。
  這還不是一回什么事,最惹笑的是回過頭來,兩位姓高的太太們又在別的人面前數落庄鈺萍。
  由此可見女人講起是非來的可怖程度。
  韓統的填房夫人笑哈哈地走過來,對高鎮東太太說:
  “看你們鬧哄哄的聚在一起,似有說不完的講題呢,你踉庄家大小姐很熟?”
  “誰跟她數落新娘子的种种不是,都會得跟她談得來呢!你不知道有句話叫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嗎?”
  “哎呀,怎么你也知道榮家以前的故事?”
  “城內會有人不知道嗎?那才怪呢!榮必聰未發跡時,原本是屬意于庄家大小姐的,她庄鈺萍看不起榮必聰,偏是二小姐肯賭這一舖,跟榮必聰同甘共苦去,果然押中了,以后榮必聰富甲一方,她庄鈺萍就不得怨天尤人了。她輸了給妹妹,怕已經是一肚子气,到今日庄鈺茹去世了,還是別個新人來冷手執個熱煎堆,你說怎么會好受?”
  韓統夫人慌忙貢獻她的一手資料,道:
  “我听我家里頭的一位說,庄鈺萍的丈夫方國棟并不是個出色人,方家早已只剩一個空殼。他人也沒有什么本事:若不是妻子在庄氏企業內還有點權威,把他帶摯著做點生意,怕連張名片都不知印上什么頭銜才好。”
  “就是這個情況了。”高耀南太太說:“所以榮必聰越富,那庄舒萍應該越心生不忿。”
  “輪到你不忿嗎?也不問問自己為什么沒有眼光,人的福分是天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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