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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不是新娘,是那個伴娘。”
  高掌西稍稍把目光自夏童身上收回,望回她身后的三位伴娘,猶豫地答:
  “你是指夏童的妹妹?她叫夏真。”
  “她比她姐姐還漂亮。”
  “是比她姐姐成熟才對。”
  “不是在城內的商號干活吧,我們從來沒有听過她的名字。”
  “從外國回來的。”高掌西答,然后禁捺不住地瞟了穆亦藍一眼。
  “嘿!這年頭回流的人真多,這現場就有一男一女。”高定北這樣說:“三家姐,等下要麻煩你介紹夏真跟穆亦藍認識,我這位穆大哥行年三十,尚未娶妻,就為眼角儿高的緣故。我早已跟他說,回香港來,生活圈子廣闊了,什么机會都多著,對不對?”
  穆亦藍答:
  “對,我怎能說你不對呢!”
  他回應這話不是望著高定北,而是看牢他姐姐的。
  當然,這种眼神上的方向与關怀,也只是有心人才會留意得到的。
  尤其是當庄鈺華插嘴說了几句很不得体、很掃興的話之后,更分散了各人的注意力。
  他對穆亦藍說:
  “別因為高定北胡扯亂道而抬高你對香港女孩子的期望。你會發現很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例子在你左右。有些女人贗然端庄貴婦,其實人盡可夫;有些女人看似投入工作,血汗營生,其實是煙幕,實際是要在商場內找個好的歸宿對象,一下于不得逞,自己放出去的餌給人偷嘗了,就惱恨埋怨,嚷自己吃了大虧,做很多不堪的事出來。你可千万要小心,我听說這新娘子的妹妹夏真就是一名只宜遠觀不可褻玩的人物,老弟,我勸你宁可信其有。”
  庄鈺華的這番話,撩動起站在身邊几個嘉賓的興趣,七嘴八舌把他們所知曉的有關夏真,甚而是夏童的資料,訴說得不亦樂乎。
  高掌西臉上泛紅,既恐懼丈夫的語帶雙關,也為上流社會內,有教養的人也存在著這种輕微程度的食碗面反碗底現象而羞愧。
  何必一方面參加人家的婚禮,一方面又忙不迭地說主人家的閒言閒語呢!
  高定北是一向的俏皮洒脫,他反而是碰碰穆亦藍的手臂,給了一個眼色,說:
  “看到了吧,這就是香港的人情一景,我要是你,就更加有興趣認識那叫夏真的伴娘,看真相与語言的距离究竟有多遠。你不是有考究的精神嗎?”
  “是的,但未必是你心目中認為要探討的對象。”
  高定北立即輕松地搭著穆亦藍的肩膊,說:
  “老兄,你不是幸運到才几天功夫就找到要探討的對象吧?”
  穆亦藍微笑不語。
  “是香港小姐,還是大陸姑娘?”高定北故意壓低聲音說。
  穆亦藍亦不作答。
  “我猜必是大陸奇遇無疑。”高定北說的這句話,高掌西站在一旁是听得清楚的。
  她不自覺地感到自己渾身肌肉正在皮膚下微微抖動,那种感覺恐怖极了。
  只好勉強自己將精神集中在正站立于天壇之前的一對新人身上。
  榮必聰与夏童已經站在榮家的家族律師上官融跟前,由他主持簡單而隆重的證婚儀式。
  上官融宣讀了一段很短的祝頌文字之后,最后他說:
  “我宣布榮必聰先生与夏童小姐已正式結為夫婦。”
  跟著榮必聰當眾親吻了新娘,嘉賓們就歡聲雷動。
  在一片掌聲之中,高定北仍在繼續地与老朋友的話題。
  “怎么,給我猜中了?”高定北問。
  穆亦藍笑笑答:
  “我的奇遇,會這么容易給你猜中嗎?”
  “這有什么難猜的。在中國大陸漂亮的女娃儿要多少有多少,對海外歸僑,尤其趨之若騖,你別以為自己的一番遭遇是獨一無二。”
  “如果我奇遇的對象不是大陸姑娘呢?”
  “你的意思是香港小姐?”
  高掌西沒有再听下去,她故意地跟隨著嘉賓涌向一對新人,擁抱著新娘子親吻。
  她沒有听高定北与穆亦藍怎樣把話題聊下去,這會使她的神經過度緊張。
  一大堆人分別搶著跟新人拍照,鬧哄哄地在天壇扰攘了半小時。
  臨走時,高定北刻意地走到榮必聰身邊,對他說:
  “我把好朋友穆亦藍醫生也帶來,他服務的卡迪藥厂,你听過了吧!”
  “世界最頂尖儿的藥厂,久聞大名了。”
  榮必聰与夏童熱烈地跟穆亦藍握手。
  跟著便把三位伴娘分別給穆亦藍与高定北介紹。
  高定北興高采烈地說:
  “來來,我們大伙儿拍個照片留念,這婚禮實在太有意義了。”
  夏童微微提高聲浪,叫喊:
  “掌西,你們兩位也來拍張照片留念呀!”
  “好哇!”連忙答應著的是庄鈺華,他殷勤地攙扶了妻子一下,把她半拖著加入拍照的行列。
  一陣鎂光燈之后,穆亦藍很誠懇地對榮必聰說:
  “榮先生,很高興能參加你的婚禮,這對我的意義非常重大,這幀照片,我將好好保存,永留紀念。”
  當然,他的這番話听進高掌西耳內,心上又怦然一動,話似乎又是說給她听的。
  如果真如對方所說,是永留紀念也無大關系,只要前事盡忘就好了。
  榮必聰的婚宴于當晚在貴賓樓的花園大禮堂內舉行。花園大禮堂的一邊有白石雕成的一一肝生肖,圍坐成一個噴水池。就在水池前,安排了八十人的兩隊中西樂隊,輪流演奏,气氛一早就因著一流的音樂而烘托起來了。
  嘉賓們都分坐在花園內的一張張圓桌上,完完全全的珠光寶气,花團錦簇。
  不是冤家不聚頭。高掌西跟庄鈺華夫婦,正好与高定北、穆亦藍同一桌,還有榮宇和夏真,因是單身的女孩子,于是都被主人家編派到這一席,下意識地跟高定北、穆亦藍配對。事實上,到場的嘉賓都是成雙成對的多。
  當晚餐吃罷之后,新郎与新娘帶頭起舞,跟著嘉賓們都紛紛走下舞池。
  榮必聰与夏童在一曲既終之后,便開始分頭邀請各男女嘉賓共舞,掀起了全場更熱鬧的气氛。
  當夏童走近高掌西這一桌時,她輕盈開心得如一只在盛夏早晨的小鳥,聲音好听得教人不得不听她的建議,夏童說:
  “掌西,我邀鈺華共舞,你且要小坐一會了。”
  高掌西伸手捉住夏童,輕聲說:
  “祝福你,你今晚實實在在太漂亮了。”
  庄鈺華當然也樂于跟新娘子共舞,于是禮貌地站了起來。
  夏童說:
  “定北,你別吊儿郎當的這么懶坐著,快快給我帶起气氛,你身旁坐著的都是漂亮小姐。”
  說罷,就揚揚手,表示鼓勵各人走下舞池,然后便跟庄鈺華翩翩起舞了。
  “怎么樣?穆醫生,我邀你來,并不表示我要步步照顧你,你也有責任令這個宴會加添喜慶,快選你的舞伴去。”高定北說。
  穆亦藍遲疑了一會,便站了起來。
  他走到榮宇身邊,卻把手伸向坐在榮宇身旁的高掌西,道:
  “可以跟你共舞嗎?”
  穆亦藍太專注于高掌西的反應,沒有留意到自己擦身經過榮宇身邊時,她美麗的臉上泛起了微微的失望与不忿的表情。
  穆亦藍當然不會曉得,在香港商場上,榮宇与高掌西都是极有名气的豪門女名將,在很多個商業計划的競爭或合作中,她們都能各領風騷。
  榮宇因著父親的名望,再加上母親去世時遺留給她的資產极丰,曾有一個時期在城內的新聞与地位比最紅的影視明星還要熱,被譽為有獨立財政能力的首席女富豪。在這方面,她無疑是贏了高掌西一個馬位。說到底,高家天下并非高掌西一人獨攬大權,她仍要看父親的臉色。
  直至早一陣子,榮宇与榮宙仗著手上持有母親遺下的榮氏股權,合謀造父親的反,被榮必聰反敗為胜,恢复江山,成為城內的熱門話題,榮宇的威風才一下子折損下來,不及高掌西名聲的穩扎穩打,穩步上揚。
  高掌西對榮宇一直沒有什么,只是不大談得攏,就沒有勉強自己多跟她來往,她可不太留意到榮宇在下意識的逞強心態帶動下,跟自己生了點心病。
  事實上,坊間的人,吃飽了肚子無事可為,最喜歡私下談論東家長西家短,包括了想當然的把誰与誰聯想在一起,作出無謂的比較。這其實最有可能平白加添了當事人之間的嫌隙。無論是傳媒抑或名媛,甚至以男性為中心的商界,話題一繞在那起出風頭的豪門娃儿身上,就會得批評:
  “高掌西的模樣比榮宇好看。”
  “高掌西与榮宇如果有一天認真交起手來,你看誰胜誰敗?”
  “我看好高掌西,她做事比較有原則。”
  事不离實,高掌西在商場上的聲譽是比榮宇高,新近挫敗的榮宇對此更是敏感。
  就在這榮必聰的婚禮大典上,榮宇被指任為伴娘之一,風頭應僅次于新娘夏童之外,更是榮必聰在近親面前表示冰釋前嫌,重新承認榮宇的具体行動。照道理是很叫榮宇有面子的一個安排,尤其夏重對作為伴娘的榮宇比榮必聰儿子榮宙來得親近,更落實了人們重估榮宇江湖地位的心態。
  原本這一切對榮宇都是好的,偏就是這一相貌堂堂的外來客人穆亦藍,在挑選舞伴時,竟又在榮宇与高掌西之間挑選了后者,令榮宇心上剎那的不好過。
  下意識,榮宇覺得自己老是輸給高掌西。
  她當然做夢也不曾想過高掌西是在千億個不情不愿之下,站起來接受穆亦藍的邀請的。
  高掌西不能不這樣做,她沒有任何借口或理由,拒絕穆亦藍的邀請。
  當他們在舞池內共舞時,高掌西的表現未到平日的一半水平,因為她不但緊張,而且微帶憤怒。
  她感覺到對方意圖向她挑戰。
  穆亦藍輕握著高掌西的手時,他其實并不輕松。一幕一幕在黃獅寨上的往事,作無秩序式的浮現腦海,直回憶至他一覺醒來,躍起,發覺堂屋靜悄悄的渺無一人,沖出去在寨巔四處奔波,都尋不著那個“露茜”時,他就有一种大聲叫喊的沖動,在當時的那一刻,他以為此生此世也不可能再見到這個令自己傾心傾情傾意的女子了。
  一個如夢如幻的偶遇之后,如今忽爾又添一個意想之外的重逢,浪漫得令他不能自已。
  穆亦藍覺得喉嚨有點干燥,連呼吸都好像微帶困難,他情不自禁地回想到黃獅寨上最銷魂的一夜,是否此時此刻,自己擁著的輕盈曼舞的這個女子,會跟自己同樣心意?
  他知道如果再不開腔說話,沖淡一下心頭的緊張,更難以控制越來越激動的情緒。他相信臉已發紅發燙,手心在微微冒出細汗。
  于是穆亦藍輕聲地說:
  “沒有想到在這儿會見到你。”
  高掌西并沒有回應穆亦藍。
  穆亦藍把話說出來之后,渾身的毛孔都像能透气了,他吁了一口气,決定把話說下去:
  “那天在黃獅寨上,一覺醒來,發覺你已走了,我真不曉得怎樣形容我的感受。”
  穆亦藍偷偷看了高掌西一眼,發覺她的臉容庄重圣洁,并無特別的神情足以触摸她的心態。
  穆亦藍說:
  “你听到我的說話嗎?”
  “什么?”高掌西微笑:“你剛才是對我說話嗎?”
  這么一句毫不經心的回答,令穆亦藍駭异极了,道:
  “這儿還有別的什么人是我說話的對象嗎?”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我并沒有听明白你的說話,所以才這樣回答。”
  “露茜!”穆亦藍叫,有著微微的惊駭:“你忘了曾發生過的事?”
  “穆醫生,你真是跟我說話嗎?首先,我并不叫露茜,我弟弟定北不是告訴過你,我沒有英文名字嗎?如果你不喜戲稱呼我作庄太,那么,朋友們都會連名帶姓地稱呼我,叫我高掌西。”
  “高掌西,請放心,我并不打算騷扰你,只是……”
  穆亦藍忽爾不能打圓場,喉嚨活像被硬物堵著了,再不能流暢運用。
  因為他覺得蒙受了极大的委屈。
  原本是一場喜悅的惊夢,如今卻變成了一番無賴的痴纏,這不是他穆亦藍的本意,且始料不及。
  如果今日在北京的高掌西,不同于往日在張家界的露茜,地位身分絕對懸殊的話,那么,這個站在香江富家第二代跟前的自己,也不是黃獅寨上的楊青,而是自美國載譽歸來的穆亦藍,是一個如假包換的醫科頂尖儿專業人士。
  他并沒有失禮她。
  他也沒有打算高攀她。
  他,只不過一直在想著她,怀記她,憶念她,如此而已。
  男性對女性的戀慕,應帶來惊喜与榮耀,這不是不可以接受的必然反應。
  但,如果為此而把女性縱容成高傲倔強,以至于貶低對方,認為是裙下的一堆爛泥,那就是過分了。
  高掌西的表現是令穆亦藍覺得她稍稍過態了。
  還在那一剎那思潮起伏之際,高掌西就說:
  “穆醫生言重了,你是定北的好朋友,我們就不用說什么客气話了。希望這次來北京,你會玩得高興。”
  穆亦藍差不多气瘋了。
  在他印象中的露茜絕不是這副裝模作樣的气派,穆亦藍最不喜歡女人一擺款頭,就露出高不可攀的神色來。
  現今的高掌西的确是如此,穆亦藍想,她真的不是露茜。露茜是大自然中的一份子,她溫柔、純真、朴實、靈慧。
  這高掌西是大都會內的當然成員,她世故、驕傲、矜貴、深沉。
  穆亦藍告訴自己,真沒有尋到原來偶拾的情緣,也沒有覓獲朝思暮想的眷侶。
  他于是忍不住回應一句:
  “我相信北京會被我曾到過的所有中國地方比下去,因為這儿太多人情世故、強橫事理,令人失望。”
  穆亦藍說的是晦气話,指摘的是高掌西。可是,高掌西回應得十分自然,只閒閒的一句話,就連消帶汀的化解掉其中的恩怨,她說:
  “你怎么對自己的國家這么沒有信心。”
  穆亦藍听后一想,有點啼笑皆非,發覺高掌西這女人真是太厲害了,商家人而有政治家的頭腦与口才,真是難得。
  聰明的政治家最犀利的一招是遇到了自己不能回答的問題,就干脆提供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或干脆把對方的意思打歪了,誤導話題,使之轉向。
  穆亦藍口中的北京,的确是指京城,而高掌西偏把北京認作中國的代替。
  她還自動地把話題朝這方向說下去:
  “你也許在美國被很多故意制造出來的消息所紛扰,沒有好好地看國家這些年的發展,我建議你多在中國各省走走,張開眼睛,看清楚人心事態,那你便會對中國整体改觀,沒有一個國家的資源与前景比中國更可愛,更令旁人垂涎欲滴。”
  話題一涉及政治,气氛自然嚴肅起來。
  高掌西所希冀的就是這一點,以便穆亦盈不能再把他。的心意,繼續唱蘇擴展下去。
  一舞既終,穆亦藍只好陪著高掌西回到座位上去。
  才坐下來,就見高定北站起來拍拍穆亦藍的肩膊,說:
  “跟我三家姐跳舞,你怕是要緊張死了。”
  他這么一說,連穆亦藍都訝异起來,問:
  “為什么?”
  “她的舞跳得太棒了,經常令舞伴起了自卑感,不是很緊張嗎?”
  穆亦藍歎了一口气,回應:
  “是的确有一點點難于應付,措手不及。”
  “多練習就會進步,回港后我給你安排練習交誼舞的机會,有個地方很值得去。”高定北說罷,就向身旁的夏真說:“候了這么久還不曾輪到我跟新娘子共舞,請她的妹子先代勞,成不成?”
  夏真欣然地站起來,跟高定北走下舞池。
  高定北似乎已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跟夏真談得頗熟借,一邊跳舞還一邊跟夏真閒聊。
  “你在歐洲逗留了多長時間?”
  “一年多的樣子。”
  “主要在哪些城市居住?”
  “英國。”
  “那么灰黯黯、破破爛爛的地方也能住嗎?”
  “你對英國有偏見,單是為了好好看大英博物館,就可以呆上十天。他們的文化遺產很吸引人。”
  “那么,你要在中國住一輩子了,這儿到處都是五千年文化遺跡。”
  夏真笑。
  “在英國有什么消遣了?”
  “看話劇,一流的舞台藝術表演。”
  “听歌劇嗎?听說最近意大利名歌唱家巴拉馬滋到倫敦開演唱會,很多人輪了三天三夜的票子,才可觀賞。你喜歡他嗎?”
  “不。”夏真情不自禁的直接答說。
  “你不喜歡喜樂?”
  “不是的,我連京劇、粵劇都有興趣。”
  “單不喜歡意大利歌劇?”
  “因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什么意思?”
  “閱報說巴拉馬滋批評中國的京劇不是東西,這令我憤怒。京劇是國寶級藝術,梅蘭芳飲譽全球,這意大利漢子是過分口出狂言。”
  “所以,你就主觀地不喜歡他了。”
  “你的這句話說對了,說得很好。有些人是雖無過犯,但面目可憎,更有些人素未謀面,只听著一點他的消息,就覺著對方的可惡。人与人之間的欣賞与嫌惡,其實很多時是极主觀的事,不可以解釋的。”
  高定北听完這番話后,靜靜地凝望著眼前的夏真,忽爾的有一种沖動,几乎要回應一句:
  “就像我一眼見到你,就生了一种莫可名言的好感似。”
  其實夏真并不比夏童漂亮,甚至應該說,看上去,這位妹妹比姐姐還要年紀大一些,她已沒有了夏童最最吸引人的那种靈气和青春。
  夏真整個人泛現著一股蒼涼而世故的气質,這反而是最令高定北心動的。
  “或者,我還是應該原諒巴拉馬滋的。”夏真說。
  “為什么?”高定北問。“我怜惜天才。能夠有這般成就的人,值得對他縱容一點。像他這种才華橫溢的歌唱家,在天下間并不多見。”夏真說。
  高定北看到了她認真的神情,道:
  “你在縱容有才華的人,如果遇到一個曠世奇才,他卻多行不義,我賭你會很痛苦。”
  說罷了這番話,高定北發覺夏真驟然色變,整張臉的血色活脫脫于剎那之間被抽离体內,顯得駭人的蒼白。
  “對不起,是我的言詞過分了,令你不高興。”高定北微微吃了一惊,連忙這樣說。
  “不,不,不是你的說話,而是……”
  “夏小姐……”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令你吃惊了。”夏真有點口吃:“來,我們別再說話,好好地跳舞去。這是首迷人的華爾茲舞曲,我們得集中精神,跳出一些美好的花款來,好不好?”
  高定北當然只好從命。他們高家几兄弟姊妹都是跳舞高手,把一曲華爾茲跳好,自然難不倒他。
  當高定北讓怀中的夏真隨著妙曼的音樂旋轉時,他看清楚了對方清麗而微帶滄桑的臉孔,他開始覺得著迷了。
  差不多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夏真是個有過去的女人。
  高定北認為有過去的年輕女人,好比一幢重建的北京四合院,既有古雅的气氛,又有現代化的設施,令住進去的人,同時享受到傳統的与現代的优點。
  女人的年紀超過了三十歲,對高定北來說,已經是太老了。
  可是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們,毫不成熟,言語膚淺,舉止浮夸,相處得很不是味道。
  尤其是高定北自小喪母,令他對成熟母性另外有种渴求与憧憬。撫育他的勞長興又是個世故至极的女人,更令高定北不把一總青青的黃毛丫頭看在眼里。
  他認為夏真就恰到好處。
  一個年輕、美麗而有轟轟烈烈過去的女人,其實比她的姐姐夏童,分明的純真有如小孩更吸引。
  高定北遙見舞池的另一邊,榮必聰跟他的新娘子翩翩起舞,陶醉得差點要暈過去似。高定北心里覺得輕快,他回望夏真一眼,情不自禁地自語道:
  “真是緣分,各花入冬眠。”
  夏真問:
  “你說什么?”
  高定北隨即醒覺,道:
  “沒有,沒有,我們好好的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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