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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日月為明——
  日月教——
  它起源于崇禎十七年,正值清世祖入主北京掌握政權,明亡之時。
  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頒剃發之令、興文字獄……等等不人道的舉措激起了廣大漢人百姓的反感;于是乎,有志之士振臂而起,种种反清复明的行動如雨后春筍般大量興起。而日月教也就在當時紛攘的環境之下孕育而生,以朱麟為首,意欲恢复大明,還我漢人江山。
  時光荏苒——三百余年光陰隨風而逝,走過清朝強盛之期,也目睹清廷腐敗衰亡,緊接著的是中華民國的誕生……而“明朝”這兩個字,也理所當然地成為真正的歷史名詞了。雖然在時代的洪流中,日月教曾有過一段揚名天下的光輝過去,也同樣走過了萎縮不振的黯淡時光,但它始終沒有滅亡。
  一九七七年……
  日月教,它放棄了所謂恢复帝制的古老教義,轉而迎合現今社會潮流的走向。現任日月教的首腦人物朱夢龍,有志于拋棄古老思想和徹底清除隱藏于台面下的污垢,想將日月教導正,成為以正當經營為理念,并進而匡扶社會正義的組織教派。
  但實施起來卻仍有相當的困難。這支歷史悠久的教派在他父親和他的領導下,從低潮中再次振起,也累積了無數的財富;而它的規模也愈來愈壯大。但也正因為它的規模日漸壯大,結果產生了教眾良莠不齊的困扰,他的改革理念雖然獲得日月教中大部分人的贊同,可是為了各自的生存利益,仍有許多基層教眾勾結上層領導人,暗地里做著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咳!咳……”躺在床上的朱夢龍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他得用盡力气大口大口地呼吸才能不至于喘不過气來。他還不能死!哪怕只能拖上几個小時……不!就算只有几分鐘也好,只要來得及讓他交代完身后事就行了!
  “爸……”童稚的嗓音已然變調,但口气仍然相當平穩;他緊緊握住朱夢龍那雙大手,好像深怕一松手,他父親就會即刻消失無蹤似的。
  朱夢龍吃力地微微側過頭去望著他那唯一的儿子,本是充滿了遺憾的眼眸霎時又燃起了光亮。他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撫摸儿子烏黑濃密的頭發,疼惜与怜愛之情讓他本已枯瘦無血色的臉龐又有了光彩。
  “爸爸,你要赶快好起來!為了我,也為了日月教,你不可以死!”
  朱夢龍又咳了几聲,扯出了一抹黯淡無奈的微笑來,他語重心長地說:“承曦,爸爸也不愿意那么快就离開你、离開日月教,但天不從人愿,爸爸也無能為力……”他又咳了咳,大口喘著气把話說下去:“只不過這副重擔以后就得落在你的身上了——你愿意答應爸爸——做好它嗎?”
  年僅八歲的朱承曦閃動著那對如墨般的黑眸,堅毅地向他父親點了一下頭。小小年紀的他已懂得抑制住即將失去至親的悲痛,因為他不愿意讓自己的父親帶著遺憾与不安离開人世。
  他不會讓他父親失望的!他會義無返顧地背起改造日月教的重責大任。他那超齡的成熟心思雖然還無法确知該如何去做、如何跨出第一步,但他小小的心靈已經決定:無論將來遭遇到多大的困難,他都一定要達成父親的遺愿。
  朱夢龍何嘗愿意給年僅八歲、仍不解世事的幼儿這么大的壓力?但真的是非得由他來繼承教主的位子不可。日月教一直以來都遵循著古老的法統,從不曾改變——由長子來繼任日月教教主的位子。
  朱氏一脈在日月教中一直是至高無上、神圣不可侵犯的——一如古代皇帝。也正因為他們擁有號令日月教教眾的至高權力,所以只要是金色火焰所下達的命令,無人敢不遵,無人敢不從。因此就算有人存有二心,也不敢太過表露,否則一旦被發覺了,背叛者就會遭遇到极殘酷的報复。
  听來雖然可笑,但權力完全掌握在一個人手中的事實确實在日月教中存在著,而朱夢龍正好利用這條可笑的老舊教規,以循序漸進的手法改變日月教。他又不能太過急進,否則日月教的專權制度一旦崩潰,分布在各地的堂主將——坐大,到時就會陷入爭權奪利的混戰中,并造成社會极度的不安,這并不是朱夢龍所樂見的。
  “教主,您不要再說話了,身体會吃不消的,休息吧。”站立在朱夢龍身邊的柳應之眉頭深鎖,聲音沙啞地規勸著臉色已泛青的失夢龍。在紀律嚴明的日月教里,朱夢龍和他雖然是主從的名義,但朱夢龍從不擺架子,所以朱夢龍跟他以及歐陽驥才會形成了著名的鐵三角,彼此形同手足般地互相扶持,共同為朱夢龍的理想盡心盡力。
  “應之說得對,您确實太過勞累了,必須要好好休息才行。您先睡一會儿,我去請醫生過來診治。只要您好好休養,我相信很快就會痊愈的。”歐陽驥無喜無悲地說道,內斂深沉的個性令人難以捉摸出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朱夢龍睜著無神的雙眼注視著地位只在他之下、身為藍色火焰的柳應之和歐陽驥;此時此刻,他托孤的意味算是相當地明顯了。他語气虛弱地道:“我不能休息,我只要一闔上眼,就再也不會醒過來了。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你們听我說,承曦就交給你們兩個了,你們能答應我好好教育他、栽培他,讓他完成我未能完成的心愿嗎?”
  這是一道命令,也是一項哀求,柳應之臉色愈來愈傷悲,而歐陽驥依然是面無表情,只能感受到他仿佛益發的冷酷,但他們兩人卻同時都服從地點了點頭。
  “很好……”朱夢龍拉起朱承曦的小手,把他交給了柳應之和歐陽曦這兩位藍色火焰。“承曦就拜托你們來照顧了。應之,你就負責承曦的培育,請你務必讓他成為一位仰不愧天、俯不作地的堂堂正正的人。”
  柳應之點了點頭。
  “至于日月教的運作,就讓歐陽來處理。運籌帷幄的能力,歐陽比你強,你就擔任輔助他的工作。”
  對于朱夢龍的指派,柳應之不置可否,他一出世就和日月教有斬不斷的關系,雖然他的才能已算是上上之選,也有一批屬于他自己的人馬;但他也明白自己的領導能力确實不及歐陽驥來得強;最重要的是,他對爭權奪利的事提不起任何興趣來,所以他不會与歐陽驥爭。只不過……柳應之內心深處突然出現一股淡淡的擔憂,但他巧妙地不讓這份質疑顯露出來,因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出歐陽驥有攬權的野心。
  “你們有异議嗎?”朱夢龍再次征詢他們倆的意見。
  “沒有!”柳應之及歐陽驥异口同聲地搖頭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朱夢龍終于吁了口气,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輕聲問道:“歐陽,虹虹今年几歲了?”
  歐陽驥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問話給問傻了,愣了好一會儿后,這才答道:“虹虹跟少爺同年,今年也是八歲。”
  “虹虹是你歐陽家唯一的香煙是吧?”
  “是的!經過那場意外之后,醫生已經判定我不能再生育了。”一直冷靜的歐陽驥再也忍不住地激動起來;每當想起他將永遠無法育有男丁來傳承歐陽家時,他就忿恨難當,他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既然你只有虹虹一個女儿,而我也只有承曦這么一個儿子,那我現在就正式決定,讓虹虹跟承曦定下婚約。兩個孩子年齡相當,也同樣是經由你來培育成人,我想他們長大后應該也是很合适的一對。就這么辦了!歐陽,換句話說,承曦以后等于是你親生儿子一樣了。”
  “這——屬下不敢高攀。”歐陽曦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歷任教主娶妻一定是要經過一關又一關的嚴格篩選,務必達到盡善盡美的程度為止,他做夢也沒想到朱夢龍會一下子就決定讓自己的女儿做未來的教主夫人。
  朱夢龍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靜靜地道:“你不必再說什么客套話了,我們就這樣子決定,等到承曦年滿二十五歲的那一天,讓他跟虹虹結婚,你們也把日月教的一切權利義務全部移轉給承曦,這點你們應該做得到吧?”
  柳應之、歐陽曦均斬釘截鐵地答應了他。
  “咳咳!你們先出去吧,讓我再跟承曦單獨相處一會儿。”
  “是的!”兩個人恭敬地并肩退出了臥房。
  人去了,朱夢龍這才滿怀歉意地對儿子說:“承曦,原諒爸爸先安排了你的未來、決定了你妻子的人選,和加在你身上的責任。”
  “我知道爸爸為我所的決定全是不得已的,承曦不會怪爸爸的。”
  朱夢龍終于能露出一副心滿意足的笑容來,上天對他特別眷顧,能讓他擁有這么個懂事的好孩子。“不管前程有多么困難,你一定要把日月教導入正途——孩子——就拜托你——了……”他的聲音愈來愈微弱、愈來飄愈散,說著說著,室內已然一片靜寂……
  朱承曦并沒有像一般孩童那樣不知所措地號啕大哭,只有無數顆晶瑩的淚珠悄悄滑落在那張俊美出奇的小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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