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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怀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她同意和唐震余一塊儿上陽明山,一來計划著去了解唐家主屋內部陳設的一切景況,以便將來“造訪”時能有所依照。再則,她實在控制不了內心的勃勃期望——她真的很想,很想去試探自己的……的父親;一個与她別离十多年的親人,在今日相見時是否還會記得她這么一個人——一個分离十多年的女儿。
  即便這种做法相當的冒險,不過她已經做好了一切的必要准備,只消等待他的反應,平心而論,就算心頭凝聚再多的不甘,在她心底深處其實仍然盼著……他會認得她。
  “到了。”凱迪拉克座駕通過門房,繞進了大庭園內,停在噴水池旁邊。
  江蘺凡從前座放眼望去,前面是一棟三層樓高的屋宇,外觀景致華麗透頂了,且不知是否為了迎接少主人的返家,燈火全部大開,瑩亮的光線幅射照耀每一寸唐家土地,連角落都不愿放過,璀璨的燈光烘托出的絢爛雖然仍是比不上皇主園的驕姿壯闊,但富貴人家的睥睨狂姿,已經是難以漠視。
  沒有時間讓她多做打量,唐震余已經繞過車身,紳士地替她打開車門。
  “請。”
  江蘺凡下車,迎面襲來的就是一股颯颯風勢,無情拂過她的身,竟教她不由得打起哆嗦來。
  “冷?”即使只要几步路就可以進屋里頭去,唐震余仍忙不迭地脫下西裝外套罩住她的肩膀。“山上的天气涼爽些,可別受涼了。”
  “謝謝。”江蘺凡勉強接受,實在不太喜歡染上他的气息,但又不能給他難堪,所以只能暗暗吁口气,將焦躁吞回肚子里。
  “我們快進屋里去,想必家母已經等得很焦急了。”他握住她的手。
  很討厭,但卻被自己的目的給鉗制住,這時候回頭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所以只好任由他吃豆腐。
  “少爺。”一進門,管家立刻接過他手中的公事包,遞上拖鞋。屏風之后的干淨和擺設与江蘺凡所想像的差距不多,華麗极了。
  “阿秋,夫人跟老爺呢?”他一邊換鞋,一邊詢問。走進客廳時,手臂大膽又親匿地環住江蘺凡的纖腰,更進一步。
  “夫人和老爺在樓上候著少爺您,我這就去請他們下樓來。”
  “不必了。”唐震余已經瞧見連袂走下階梯的長輩,忙迎上前去。盈盈筑笑挂在這對老夫老妻的臉龐上,釋出堂而皇之的恩愛情。更可以直接從他們的眼神中判斷得知,兩位長輩是多么以唐震余為榮。
  “怎么回來得這么晚?足足遲到一個鏡頭。”唐母站定跟前后,佯怒問道。
  “看夜景才耽擱了時間。”炯炯眼波移往江蘺凡身上,順勢把怀中美人推前一步,道:“不負所望,我把你們期待已久的嬌客帶回家了。”他神采飛揚的气勢和神情略嫌僵硬的江蘺凡搭配起來,十分不協調。“這位就是江蘺凡小姐。”
  “江小姐。”兩老喜孜孜的愉悅模樣又各自含帶某种异樣的審視,很快地,審視旋即消失,唐母的熱絡嗓音緊接響起,揚了出來。“江小姐,我們可是盼你盼的很久了,好不容易今天終于可以邀請你來家里頭玩……”
  唐母一張一閉的貝齒流逸出什么話,她一個字都沒听進去,現在她所有的精神全部都只放在眼前這位精神矍鑠的中年長輩身上。那張臉,雖然已經帶著年齡,但眉宇間所煥發出的康泰在在都證明他這些年來過得相當愜意。而這位長輩就是与她分開十多年的血緣親人?沒錯的,即使當年他离開幻之影時她還年幼,但那份牽系是不可能錯結的。
  “蘺凡!蘺凡?”唐震余愈喊愈大聲的叫喚終于拉回跳脫軀殼的魂魄,她一惊!迅速綻起一朵笑靨糟了,她竟然在這种時刻失了神。
  “蘺凡,快回話呀。”唐震余輕聲的提醒。
  回話?回什么話?
  “呃,對不起。”她狼狽极了,唐母剛才問了些什么?她根本一個字都沒听進去。
  唐震余淡瞥她一眼,沒多說什么,立刻好心地替她轉回尷尬。“欸,全是我的疏忽,瞧瞧,我都忘了向你介紹面前這兩位長輩。蘺凡,這位是我母親──唐彩鳳女士,而另外這位則是我的繼父江克中先生,我一向習慣喊他叔叔。”
  “你好。”一直緘默的江克中終于開口道出了父女相會的第一句話。
  好生疏。
  她擒緊他的眼波,感受著兩對逐漸沈闇的黑眼珠雖然同樣有所思,然而卻是毫無交集。
  在江蘺凡的想像中,血濃于水的父女天性應該可以讓他輕易認出她的身分,又或者,他也該對她有最起碼的疑惑,再不然,就算他不肯相認,最低限度,她也應該可以從他的眼神底下探到他一絲的愧疚不管是對她的,抑或是對幻之影的母親,怎樣也該有一點感覺吧。
  “好標致的女娃娃。”打破岑寂的江克中再度開口,但言談底下的稱贊是對陌生人的態度。
  她的期待在這一剎那間整個被惡夜奪了去,尖銳的忿怒瞬時螫進她的軀体里!
  “叔叔很難得稱贊人的。”唐震余挑挑眉。
  “謝謝!”她僵硬的迸話。
  “更巧的是蘺凡与叔叔您同姓呢。”唐震余再洒把鹽。
  “是啊,好巧。”她忍住錐心蝕骨的痛,不讓傷悲流瀉出來。
  “有緣,算是有緣。”江克中歡喜地喃念几句,就立即領著他們走上玄關,殷勤招呼道:“大家別淨站著說話,坐下,全坐下──阿秋。”是一家之主的气派。
  “是,老爺。”
  “快去儲藏柜中拿最好的春茶招待貴客,震余很難得帶女孩子回家的。”話中語意是在稱贊唐震余選的好。
  “蘺凡,坐。”唐震余拉了拉呆若木雞的她,對她的失常完全不動聲色的,更是對江克中的表現相當滿意。很好,謹守他的交代,沒有泄漏他已知蘺凡是他女儿的秘密。“蘺凡,嘗嘗這春茶,這可是极品。”
  她執起茶杯,盈盈繞鼻的清香卻刺激不了她的感官神經,僵硬手臂更是差點讓茶水潑洒出來。
  “怎么了?”唐震余關怀備至,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瞧你魂不守舍的,不舒服嗎?”
  “不是。”美麗的容顏強凝出歉意。江蘺凡拼命告訴自己,要沉著些、鎮定一點,不許被打倒,這樣的結果不是早在她的預期之內。
  “對不起,我想我是有點緊張。”但,她仍然做不到洒脫,凄愴与悲哀濃濃包裹住她的情緒,令她失常、令她忿怒、令她生气的想放聲嚷叫!
  江克中和唐彩鳳相視一眼,交換個心知肚明的無言語。唐彩鳳伴坐在江克中身畔后,還故意傾貼挨近他肩,似乎有意讓天下人知道,他倆是最幸福的模范夫妻。
  “江小姐盡管安心留在唐家作客,不需要顧忌此仟么,別瞧我們兩個老人家年紀雖有,但是我們的觀念可一點也不輸給那些年輕小伙子喲,不難相處的。”不知是在安撫她,還是在隱喻某些事,這些一帶著雙關的感覺讓江蘺凡坐立難安。
  尤其在見著他們一副鶼鰈情深的恩愛模樣時,江蘺凡除了忿怒不平外更是徹底的失望。
  至此,她總算徹底覺悟,江克中是忘了那個被他拋棄的妻子,忘了他的女儿,忘得那般徹底干淨,連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居然視而不認。
  還能不覺悟嘛?面對這樣的“父親”,她怎能容許自己再留幻想余地,又怎么期望他能幫助她。
  這一出荒謬的“父女相見”戲碼,就在風花雪月以及言不及義的聊天聲中悄悄流逝。
   
         ☆        ☆        ☆
   
  夜已深沉。
  婉拒了唐氏夫妻的百般勸留,她起身毅然告辭离開唐家。
  好疲累,心宛如被掏空,在回家的這一路上,她無力說上半句話。
  “不請我上樓坐坐。”當唐震余驅車送她回到公寓樓下后,仍意猶未盡地,得寸進尺地想探訪她的香閏。
  “太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她回送他一記軟釘子。
  “但……”
  “我累了!”
  唐震余撇撇唇,識相地收起咄咄逼人。
  “好吧,你休息,反正來日方長,明天見。”
  她下車,擺擺手道別。
  凱迪拉克的車身愈行愈遠,引擎聲終至消失在穹蒼間。江蘺凡站在路燈旁,愣站了好一會儿。收拾心情回過神來時,這也發現,在這极深的黑夜里,冷清已然席卷一切,這天地似已獨剩她一人。
  微仰起頭,她悒郁地瞪視灰蒙蒙的天空,可笑的是該有的星子、圓月,都在忽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飄浮的云朵都似乎凝重得無法移動。轉而想起自己,一如孤雁,她悲哀得連個伴都沒有,注定得要形單影只,且無力改變。
  面對此刻的世界,她阻止不了濃濃的陰霾纏身,亦是無力去攔住從她身体剝离的生气,她甚至可以想見到未來的她,生命將是無止盡的暗淡、凄惻与悲哀。
  卻又無權去責怪誰。
  其實這份孤寂与自我封閉本就是她所選擇的道路,又豈能有所抱怨。
  既然明知,但那凄涼感為何愈來愈熾盛……困惑得她想仰天狂叫!
  不!別再想了。
  身子霍然一旋,半斂的眼皮都還來不及拾起,身軀就直直撞進一副胸膛里。
  江蘺凡愕然抬頭,一看,竟是水寰——他怎么又來了?這個人果然不會違背自身所許下的諾言,發誓要纏著她不放。所以,他無一不在密切注意她的行動,那么他剛才一定瞧見了她從唐震余的車子里頭走下來的鏡頭,現在跑來,又是准備興師問罪的?
  俊美的五官果然毫無笑意,更沒了平日的悠閒瀟洒,黑如子夜的眸光帶著冷冷的寒霜,直射入她的靈魂深處里,似在掏出她所封鎖住的一切。
  但她好累,累得沒力气反抗他的凝睇、累得不想開口、累得沒有力气再跟他針鋒相對,他能不能饒過她。
  老實說,當他見到她又再次從唐震余車上下來,而且還是這种凌晨時刻。乍來的抽痛与酸味一股腦儿涌上攫住心間。是想跳前責問,但卻止步于她無言仰天的抑郁下——不敢相信,脾气還拗卻是堅強無比的江蘺凡也有脆弱時刻。
  而他更舍不得。
  兩兩呆立原地,眸子与眸子波光交錯──
  她等著,等著那几乎已成習慣的怒叱再次席卷攻擊而來。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完全沒有指責,也沒有怒火騰騰的噴射。當她的神經又再度錯愕時,赫然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經被一雙鐵臂由身后摟住,更將她籠罩在怀抱里,又在回神的瞬間,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在一股不可思議的溫暖中,熱烘烘地……
  喉頭驀然一縮,激蕩傳遍四肢百駭,她一直控制得宜的自制力在下一秒鐘完全崩潰。再也顧不得勇气、更是忘了所謂的堅強,此刻的她只是拼命想汲取一份這難得享受到的倚靠溫暖,一心只想貪婪吸取這股安全感。
  倚著溫暖,和著涼風,她竟然發現眼眶濕濕地,何時?雨水跑進她的眼睛里,還流得滿腮,何時……
  “若是真的很苦、很痛,那就哭吧,容許自己縱情一次,不要再偽裝了……”低喃回轉的話語終于石破天惊地震斷她所有的強忍。仿佛被擊垮一般,囤積心頭的委屈与傷心,全數決了堤,形成斷了線的圓潤珍珠淚,一顆顆,不間斷地,從她眼眶滑落下來。
  埋在他的胸膛上,盡情展現自己的懦弱,即使心里有一道聲音不斷訓斥自己不准哭、不准流淚,唯有弱者才會以淚示人。然,扑簌簌的淚串根本止不了。
  任由她哭泣,目前唯一能做的僅是出借他的胸膛。況且此刻絕非問明原委的好時机。水寰忍著追究的欲望,任憑她盡情宣泄。
  半擁半抱扶著她回返公寓里,見她仍是柔腸寸斷、一臉的蒼白虛脫,殺人的欲望突然由此而生,到此為止了!他再不容許有人這么欺負她。
  良久、良久過后,啜泣聲漸漸歇止,只余偶爾的哽咽逸出她依然纖弱的訊息。
  幸好!否則再任由哀傷沉浸心靈,難保她不會因而傷了身体。
  江蘺凡半垂螓首接過水寰体貼遞來的手巾,擦拭自己滿臉的狼狽,拭后,卻怎地沒勇气抬頭望看他。
  怎么辦?自己失控的一面全部被這個“冤家”瞧清楚了,說什么她都無法再偽裝成堅毅強悍的獨立模樣。
  偷偷覷了他一眼,表情是平靜無濤的。但這會不會是訕笑前的裝模作樣,他一向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扳倒她的机會。
  可是等了半晌,他高瘦堅實的身軀依然只是蹲立在她身邊,以為的嘲弄和諷刺并未如她所預期的那般扑擊而來,有的只是一股溫暖的气息在她身邊繚繞。
  她是該主動開口,可是要說什么呢?几番欲言又止,她才鼓起勇气吶吶吐出一句,道:“對不起,弄髒你的衣服。”
  “無所謂。”簡洁有力,最重要的沒有譏誚。
  因此,江蘺凡總算敢大膽地正眼瞧他,但見水寰起身走進廚房,倒來一杯溫熱的開水踅回,遞給她。
  “喝口水,順順气。”那平和的溫度更加熨穩她的擺蕩与不安。
  江蘺凡接過,溫吞地啜飲著,眼角余光又再次悄悄覷他,有意找出他隱了住的諷刺何時又會冒出來。
  但,探了良久,還是沒有她以為的嘲弄,反倒是瞥見了佇足在眼底下的關心。
  遏止的哀慟又想破殼而出,好不容易散去的淚水差點又凝聚成珠,怎么回事?她仿佛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初生稚儿,完全禁不起一點刺激。
  “蘺凡,你沒事吧?”他緊張地詢問,理所當然看見她閃幻不定的神情。
  聲音便在喉嚨怎樣也不敢逸出,就生怕會伴著啜泣又再度傾巢而出,只好用搖頭表示。
  水寰怎會看不出她的虛弱,但忌憚于她不知能否承受,即使有了滿肚子的疑竇想問,也不敢輕易触動她的傷口。
  “沒事就好。”他扶起她,往寢室里頭送。“那么進房里休息吧,我走了,不吵你了。”
  “你要走?”惊恐從她唇隙逸出。
  水寰也被她惊恐的問話嚇了一下!她究竟遇上了什么事?竟然刺激得整個人都變了樣。
  仍舊執意將她扶上床,逼她躺下,又替她蓋上薄被。“閉上眼睛睡一覺,你的精神狀態相當不好。”
  她怎么能夠安心閉上眼呢?一听他要离開,空虛感立即陰冽冽地再度降臨,撩起她的無助。
  “水寰…”聲音梗住,臉色急遽慘白,想留他,可是……“我……”
  “蘺凡?”他被她的樣子嚇到。
  “我……”梗在喉間,一口气差點提不上來。
  “別急,慢慢說,我听著。”如天鵝絨般的輕柔意圖撫平她的起伏。
  她虛脫的模樣宛如搪瓷娃娃,似乎只要再稍稍一用力,就會當場粉碎。
  “蘺凡。”看著那張毫無血色的嬌顏,疼借竄進他的靈魂,不禁暗責起自己竟然任由她受苦。
  “別走……”容顏上的兩片櫻唇一直顫抖著。她撐起身子,讓雙手緊緊交抱環住自己的身体。她雖然很想靠自己的意志力驅走虛渺的空洞,卻是不敵一波波而來的狂肆攻擊。她挫敗投降了,凝聚的痛苦在他說要离開的一剎那間旋即氾濫成災,洶洶之來勢令她根本無法抵擋,誰來救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陪我一下……一下子也好、一下子就好了!”
  “蘺凡,”水寰毫不猶豫地擁住她發顫的身軀,將它擁進怀抱里,也把她擁進自己的羽翼下,下了決定。“我不走、不走了。”
  “陪我一下,一下子也好。”她不斷地反覆喃念。她是不是很沒用,可是她真的好疲憊,那由心淌出的疲累与擔憂快令她崩潰了。
  “放心吧,我不會走,不走了,你不用擔心,有我在你身邊,任何的困難我都會替你解決,你別擔心了。”他許下承諾,篤定的語气也成功地撫平她的忐忑。
  心漸漸平靜,倚偎在這副溫暖的胸怀里,她完全不想移動。
  是否她抓到女人最夢寐以求的溫暖天地?
  幸運之神降臨了。
  “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她突然款款說道。
  “什么?”水寰意外地俯視怀里的小女人,這段話語什么意思?
  但錯愕只是須臾,他立即頓悟江蘺凡所謂沒有時間的涵義。
  “你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些什么?”以前他猛敲猛打,卻怎么樣也驅赶不走的固執因子眼看即將崩裂,他卻一點也不覺欣喜。水寰能夠理解此刻的情境是很容易讓人掏心、傾訴、心底事,不過一件她极力保護的秘密若只是因為她一時的脆弱而吐露出,之后,她是否會后悔?
  很可笑,以他的身分而言,維持這种笑死人的君子風范可是件絕無僅有的怪事情,依他而言更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瀟洒”事跡,但為了她,他情愿放棄情報人員最想取得的訊息,反正他早就為她破了許多例。
  即使讓一堆人笑掉大牙都無妨了。
  “說与不說,你要仔細考慮清楚。”水寰再次提醒她。
  江蘺凡卻打定主意全然豁出去,她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只有眼前的男人能替她解決困難。
  “如果再找不到五彩幻石,媽媽就沒救了。”江蘺凡仍然選擇開口,雖然她也訝异于自己居然會把拚了命隱藏的真相給宣泄出來,內心的警鐘更是不斷地猛烈敲響,但她忍不住,肩上的重擔壓得她几乎要崩潰。“我怕,更擔心時間根本不等我,如果我無法在限定的時間里頭找回五彩幻石,那么一切都完了。”
  他從她的話語中迅速分析出條理來。
  “你所謂的五彩幻石在唐家。”
  “是。”
  “那么說,你百般接近唐震余的原因純粹只為了那顆五彩幻石。”一股輕松撩遍心間。只要确定他的屢勸不听原來非關出于她對他的情分,而是另怀目的,心中的郁悶煩憂轉眼消失無影無蹤。
  “但我努力了這么久,卻連最起碼的線索都還沒摸索到半分。”那份失落感很重。
  水寰不愿她看低自己。“唐震余為人狡猾奸詐,并不如你所想像的那樣簡單,斗不過誠屬自然。”
  “我知道,所以當初我才會拼命訓練自己,想以最好的狀態去接近唐震余,雖然我成功地接近他,但是時間的緊迫以及毫無頭緒的壓力讓我慌了,本來有意雙管齊下,試試自己的父親愿不愿助我一臂之力,但是……”從他和唐彩鳳的恩愛情景,以及父女相見不相識的決然,她豈敢再有奢求。
  “原來江克中是你的生父。”据印象中對唐家的調查報告內容顯示,江克中是唐彩鳳年輕時候的初戀情人,但由于門不當戶不對的問題而導致毫無結果,且在數月之后江克中又忽然消失行蹤,再出現時已經是五年之后。但合該他幸運,居然又和唐彩鳳續接前緣。以此推敲,江克中失蹤的這五年時間是与幻之影有著密切的關聯。
  “是我生父又能怎樣?他現在有了老婆、有了繼子、有了榮華富貴,以前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淨。”
  “你剛才就是去見他?”
  江蘺凡點頭。
  原來這就是她脆弱的原因。“他不認你?”
  江蘺凡凄愴一笑。“也許不相認更好,至少我問心無愧,往后就算扯破臉也不必有所顧忌。”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認他只是羞恥,倘若他真是有心,此刻電話該到了,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問候。
  飛快的,水寰心中有了盤算。
  “那顆五彩幻石究竟是件什么樣的東西?”就算她誤會,他也必須問明白,因為要取回寶物,至少也該知道它的模樣吧。
  “五彩幻石是……”她頓了下,整理出扼要的重點說辭。“它是一顆每逢月圓時分就發出五彩光芒的圓形石塊,是一件世間難得一見的寶物。五彩幻石對我母親而言,一如性命般重要,但它卻被偷走了,輾轉落在唐家手頭上。”對不起,她不能說得太明顯,更不能因為五彩幻石而讓外人推演出整個幻之影的秘密來。
  “五彩顏色。”有特征就足夠,水寰也不在細節里放肆追問。“我知道了。”
  他口气有點神秘,但好像并無惡意。
  江蘺凡吁了口气,傾吐心事后心情輕松了一半,不過接下來該怎么做?
  “蘺凡。”他輕喚她。
  “什么?”她沒看錯吧,居然瞧見他的眼睛里有一抹頑皮。
  “既然你告訴了我你的秘密,那我也該禮尚往來,把我的秘密告訴你听嘍。”水寰突然像個孩子般地跟她玩起交換秘密的可愛游戲來,這讓她不展的心情更是好上許多。
  “告訴我,你還想不想見‘魅主’?”
  “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人?”她搖頭,跟他交手了這几次,也沒見他誠心回應過。“想見又如何,他從來不主動出面。”
  “錯了,魅主從來沒有對你要弄見首不見尾的游戲,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是眾人想追查究竟的‘魅主’。”
  她不禁失笑。
  “你還不信?”這太沒面子了吧。
  怎么信呢?他老是像個無賴一樣,從早到晚跟在她身邊團團轉,神秘又厲害的魅主會整天無所事事。
  “這是‘邂逅’。”他掏起指套,戴進左小指。
  “不良老太爺提過的,你是魅主的跟班,有他的信物并不足為奇。”要她承認自己眼拙實在有點困難。
  他莞爾一笑,慵懶的嗓音拂上她臉龐,輕柔之中卻夾雜著磅磚嚴峻,江蘺凡有點怔愕!
  “既然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來找魅主幫你的忙,想必一定听過關于他的傳說,仔細看,看看我左小指上這只‘邂逅’。”
  在水晶燈的照射下,雕有龍形飛揚的指套綻現絢爛极光──金中帶紅,這只“邂逅”的顏色,唯有魅主才配擁有。
  “信不信了?”
  小臉一紅,其實她何必怀疑,几次的气勢早已證明他的身分,只不過孩子般的斗气讓她怎么也不肯承認。
  “即使你是魅主又能如何?”她不好意思地嬌問。
  “不如何,只不過能夠幫你罷了。”
  “幫我?”
  “幫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五彩幻石。”
  多一個人、多一分力,他迫人的气勢令她心有所感,胜券已在握。
  她動容了。
  “不過在此之前我要你答應我一項條件。”水寰加上一句。
  “條件?”听說魅主接案子是要有代价的。“你要多少錢,我全都答應。”
  “錢?”他嗤之以鼻。江蘺凡小臉蛋霎時脹得跟關公一樣紅,她說錯話了,不良國際的繼承人最不缺的就是錢。
  “那么你的條件是?”她訥訥地問道。
  “你必須离開唐氏机构。”
  “為什么?”沒料到他所開下的竟是這种條件。
  “离開虎口。”他簡單言明。
  “但……”把責任丟給他,這不是她所能做的。
  “沒有但是!”他愛怜地替她梳齊長發,攏在她耳后。恍惚的小臉因為他的條件而掙扎,一時沒感覺他挨的那般近。
  “不,我不同意,好不容易才接近他,沒理由就這么放棄掉,更何況雙管齊下才能多一份保障。”她堅持道。
  “蘺凡!”
  “我的責任我必須自己扛。”眼瞼一抬,瞧見他俊美的面孔竟在咫尺前。“你……”他何時靠得這么近,快速的心跳簡直要迸离胸口。“水……水寰……呃……”下意識往后一退,他卻順勢湊前,灼人的眼光似要將人吞滅。
  霸道的气息不客气地當頭罩下。他掬起她小巧的下巴,還來不及再有動作,江蘺凡像被火燙著似的惊悸地捂住自己的小嘴。
  見狀,水寰差點失笑出聲,她以為他要吻她。唉呀呀……他是想的,不過現在不是時候。
  “不听我的。”工作要緊。
  “不听。”對于這一點她相當堅持,更不顧嫣紅正一寸寸地蚕食她全身肌膚。“我們的協議算是失敗了,接著呢?你的決定是什么?撒手不管?”
  他凝睇她。好半天過后終于吁口气。“我管。”
  因他的承諾,狂喜包滿心間,江蘺凡興奮的差點跳起來。
  “真的?”
  還有什么比看見她高興來得心滿意足的。
  “說到做到!”溫柔地凝睇她好一會儿,才依依不舍地讓她躺回床上,替她蓋好薄被。“夜深了,現在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要打仗也得養精蓄銳。”說完,他在她額上吻了一記。
  轟地一響,因這個吻,那些蟄伏在內心深處的激蕩全數掙脫出來了。
  心喜,也覺幸福。
  怔怔抬手撫摸自已被吻過的額頭,一對蒙矓的眼瞳直追隨他的身影來到門框邊,見他闔上門,身影隱沒,她才帶著不舍、開心,輕輕說道:“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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