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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台灣的夏天一年比一年熱,當男人到達中正國際机場時,气象台正播出今天是近十年來台灣最高溫。
  當男人到達飯店時,汗水已經濕透了整個背部。他脫下西裝,爬了爬汗濕的黑發。
  他借柜台的電話撥了几組號碼,都沒有人接听,他的俊臉逐漸陰沉下來,心里已經詛咒藍桀不知道几百次。
  他提著行李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電梯門正要關上,一個小女孩慢慢的跑過來,他按下電梯門等著她。
  “謝謝叔叔。”星星害羞的說道。
  他聳聳肩,讓電梯門緩緩關上,看見小女孩矮小的縮在角落里。她穿著干淨的小棉衫跟小短褲,露出細細瘦瘦的雙腿,頭發只到耳邊,長得不漂亮,可是孩童的皮膚本來就好,兩頰白里透紅。
  她仿佛感覺到他在注視她,害羞的看他一眼,露出笑容。
  這個笑容讓他失神的想起在很久以前,也有一個小女孩抱著小提琴在炙熱的夏天對他羞澀的微笑。
  “叔叔,給你擦汗。”
  他回過神,看見她舉高白色的手帕要給他。
  “謝謝。”他接過,心里的火气稍微消除一點。“你的爸爸媽媽呢?怎么讓你一個人在飯店里跑來跑去?”
  “媽媽感冒了,她在睡覺。我跟哥哥在玩捉迷藏。”
  捉迷藏躲在電梯里?這個小鬼真聰明。
  電梯門打開,到達十樓——
  他提著行李走出電梯,看見小女孩還剁在里頭,他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對這個小孩充滿好感。他伸手摸摸她的頭,說道:“不要玩太久,不要亂跑,小心你媽媽醒來會擔心。”
  “好,叔叔再見。”她又露出害羞的笑容,跟他揮手再見。
  難得的,男人的嘴邊綻出微笑,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上。
  走進二O一號房間后,他注意到冷气開得很強,有人已經先進來了——他沒有走錯房間呀……
  念頭才一閃而過,他就看見桌上放著眼熟的琴盒。
  塔虎脫!
  他僵硬震惊的站在那里,瞪著它很久,突然間,身体恢复行動的能力,快步走進臥房,看見一個小行李箱靠在門旁,豪華的雙人床上有一個身軀睡在棉被下頭,露出黑色的長發來。
  “玫儿!”他惊喜交集的沖到床前,撥開那一頭長發,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蘇青玫。
  蘇青玫被突然的擁抱惊醒,張開惺忪的睡眼,看見眼前放大的俊臉。她脫口叫道:“塵!”
  “你怎么會在這里?”
  蘇青玫根本沒有机會回答他,就被他狠狠的吻住。她的棉衫下面探進溫熱的手掌,等到她發現時,胸罩已經被他扯下來了。
  “等等……”趁著他的嘴移開她的嘴巴時,她想要說話,他又貪婪的堵住她的嘴。
  棉被下絞纏的身軀逐漸火熱起來,八年來為彼此守身的身軀充滿疼痛又生澀,她呻吟一聲,模糊的意識里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塵……保險套……”身上的衣服一件也不剩了,他的熱情讓她難以招架,只能乖順的任他為所欲為。
  “再也不用了。”展塵沙啞的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再也不准离開我了!”

  十年前,展塵十九歲。
  就因為十九歲太年輕了,就算他的才智比人高,賺錢的速度比人快,但是,高傲的心忽略了“經驗”。
  社會經驗是人生里很重要的一環,展塵在他十九年的生命里,凡事都是一帆風順,忘了人心的黑暗面有多么的可怕。
  在他跟喬德森簽下契約后,根本不想管喬德森做了多少缺德事,買賣多少人体器官,在他眼里頭,他只在乎自己想要在乎的事情,別人的事他懶得管,也不屑管。
  而喬德森能有今天的社會地位,不是平白被人拱上去的,他花了多少心血,耍了多少心机,用了多少的黑錢才能走到這一步,就算展塵答應保密,他也采取不信任票。
  拿人体做實驗,制造假藥販賣到全國各地,不管是被人抓到哪一項,他的罪都足以讓他待在牢里一輩子,德森制藥厂也會毀在他的手里,所以,他聯系了販賣人体的組織,在展塵唯一會去的地方設置炸藥。
  那一年,美國恐怖份子猖狂到各地傳出爆炸事件,喬德森找好退路,欲將超級市場爆炸的事件全部推給恐怖份子,而他們設置炸藥的地點就是超級市場。
  人來人往,沒有人會注意到設置炸彈的人員,他們有的打扮得像家庭主婦,也有的只是晚歸的上班族,而展塵每周六都會陪著蘇青玫上附近的超級市場購買一些生活用品。
  那是夏天里,展塵唯一會固定去的地點,因為那里的冷气十分的強,到時候展塵跟一堆人死在里頭,沒有人會發現真正的陰謀計划是針對展塵的,只會以為又是一群無辜的受害者。
  然而,周六超級市場爆炸了,但展塵卻沒有死。
  那天蘇青玫下課后,開著展塵的車到超級市場,展塵步行過去會合,但那天醫學院臨時一通電話留住他,他立刻打電話給她,當時蘇青玫剛下車就听到手机在響,她繞回車子靠駕駛座的那頭伸進窗里拿手机。
  她才說不到兩分鐘,突然間超級市場爆炸,火球飛進鄰近的停車場。幸好當時她站在駕駛座的那側,及時趴下躲過一劫,但是仍然受了些傷,送進醫院里。
  展塵赶到醫院時,才知道如果沒有那通電話,她可能早就走進市場里,成為那群待認領的尸体其中一個。
  后來又陸陸續續意外不斷,好運的逃過數劫之后,展塵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奶奶生病死后,他暫不動用展家的關系,反而以克魯尼名下的金錢雇請全美最頂尖的偵探,才知道這一切都跟喬德森有關。
  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一怒之下,他將喬德森販賣假藥,以人体做實驗的真相全公諸于世,并請律師調查他心中怀疑的事——當年蘇爸公司被喬德森暗地以不法的手段迫使蘇家破產,喬德森出面并購以解蘇家的債務,蘇爸后來覺得不對勁前去質問喬德森時,死于車禍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一時間,德森制藥打擊過重,喬家社會地位一落千丈。然而在确定喬德森的罪刑后,他們忽略了喬亞力。
  喬亞力從小受盡寵愛,驕蠻任性,在事后的調查上,才發現喬亞力幼年曾有鞭打仆人致死的事件發生,也有心里治療多次的紀錄,只是喬德森一手遮天,將他的病歷隱藏起來,掩飾住他曾經犯過罪的事實。
  喬德森以為替儿子遮掩就是父愛,卻沒有想到喬亞力人格方面開始扭曲,認定凡事都該以他為基准,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不會有錯。
  以致在喬德森入獄之后,金錢名譽祖業都毀于一旦時,喬亞力承受不住,在美國突然失蹤,失蹤前放下狠話絕不放過展塵。
  基于种种爆炸、意外的前車之鑒,展塵將抗議的蘇青玫先送往英國暫居,但這其間蘇青玫不慎怀孕,展塵雖然怕心愛的人受到喬亞力的傷害,仍忍不住暗地早美國、英國之間來回奔波,后來有人發現喬亞力出現在英國,展塵一咬牙,只得將剛怀孕的蘇青玫送往台灣。
  這時蘇青玫才得知喬叔叔口中的克魯尼是誰,以及他的財勢有多大。
  在台灣,展家完全沒有任何的影響力跟金錢,喬亞力絕對不會想到他把玫儿送到一個小小的島國里。
  身在美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請藍桀的某個遠親轉出一筆不少的金額在屏東購置房屋,留給他們母子住。
  他恨死喬亞力打亂他的人生,無數的人力抓不到一個變態的喬亞力,反而讓喬亞力在這些年里越來越瘋狂,不止對他造成威脅,也在美國陸續犯下一些案子。
  好不容易,上個月在美國終于逮住喬亞力,他不赶緊飛來台灣,還要等什么時候呢?
  這個小島國,他只來過兩次。
  一次,在玫儿剛生孩子的時候,另一次在孩子們兩歲的時候,每次都匆匆离開,第二次時,有人在鄰近的日本看見疑似喬亞力的身影,那一次他被嚇得差點要抱著玫儿逃命……
  也讓他深刻的体會到,沒有徹底的解決喬亞力這件事,他跟玫儿的人生永遠不會正常,永遠會有可能像那次爆炸一樣,連累到玫儿。
  所以,他不再來台灣,而他与玫儿做愛時,也絕對用保險套,他不要當他离開時,玫儿必須一個人再度承受怀孕時候的痛苦。
  窗帘遮住外面的天色,展塵抱著她清醒過來時,看見床頭的指針指向晚上六點鐘左右。
  突然,怀里一個噴嚏讓他從往事里回過神來。
  “你感冒了?”
  蘇青玫張開睡眼,用鼻音說道:“一點點而已啦。”
  展塵一肚子火。“你不早說?”這個笨女人,都老了十歲,還不懂得照顧自己,之前她到底在台灣是怎么活下來的?
  “你是笨蛋嗎?不知道小病會變成大病,一點小感冒也能夠致命!”
  “是你根本不給我机會說話。”
  “我……”
  “我讀過一本書,男人腦中想的都是性欲問題,所以我們八年不見,你一看見我,就只想到上床,而不是關心我的身体。”
  展塵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只能瞪著她看。“你……變得伶牙俐嘴了。”
  “我才沒有呢……哈……哈啾!”蘇青玫赶緊遮住嘴。
  展塵幫她拉上棉被,赤裸著身体下床去關冷气。
  蘇青玫一時被他美麗的背部所吸引……剛才就覺得他的身体跟八年前不一樣了,八年前他才二十出頭,身材瘦瘦高高的,還可以摸到他的肋骨,現在他看起來像……像是男人的身軀,結實有力……她捧著發熱的雙頰,想起他的身体有多結實。
  “你在想什么?”展塵走回來問道。
  “我在想你不一樣了。”她脫口。
  “我不一樣?”他低頭看自己赤裸的身体,沙啞的說道:“八年了啊,你跟我都變了。八年前你像一顆青澀的苹果,發育還沒有完全,我就把你吃了,現在你……”
  “現在熟透了?”二十六歲也不是很老,只是太久沒有見面,她會害怕自己對他的吸引力已經不再了。
  “現在适中。”他上床抱住她的身体,吻住她的唇。
  “等等,會傳染的啦——”
  “傳染好呀,把你的感冒傳染給我,你就會康复了。”
  蘇青玫發現他的手指在玩弄她的小腹,她赶緊抓住他的手掌,臉紅說道:“你不是最討厭在沒有冷气的時候做嗎?”
  “你感冒了還吹冷气?”想到這個他又一肚子火。“是藍桀帶你來的?他沒有發現你病了嗎?為什么把冷气開得這么強?好歹他也是一個醫生,如果你在他手上出了什么問題,我非殺了他不可!”
  “你都几歲了,還這么沖動!”
  “我的脾气就是這樣!如果不是喬亞力,我們現在會過著一般人的平凡生活,就是因為他,才弄得兩地分隔,我要是再狠點,就找人進牢里去修理他!”他一肚子的火在提到喬亞力時,迅速轉化為几百万吨的炸藥。
  “不要這樣,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會跟喬家扯上關系,也不會受了這么多年的苦——”蘇青玫一直很內疚。
  他為了她,犧牲了很多。
  “哼!就算沒有你,也曾經有人想把喬德森的女儿嫁給我,到頭來我還不是會知道他們做了天理不容的事!何況……”他捧起她的雙手,看著她左手的無名指。“你已經是我老婆了,有什么事我當然要為你頂。”
  蘇青玫知道他大男人主義的心態很嚴重,已經嚴重到他巴不得把她給藏起來,免得再度發生意外。
  展塵一提到她的身份,他突然眯起眼睛看著她。“搞什么相親?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要去相親,是我祖母……”蘇青玫擔心的看他一眼。
  “是她?”為什么老是有這么多人擋在他們之間?
  蘇青玫笑了笑,安撫他說道:“她以為我沒結婚就生子,一直想把我們的儿子帶回去繼承蘇家,所以安排相親想讓我嫁出去,就管不著儿子了。老人家都是想要孩子繼承香火嘛,你不要在意。”
  “我不在意的話,老婆不就跟人跑了?”他沒好气的說道。
  “塵!”
  “你沒有告訴她,你早就結婚了嗎?”
  “有啊。”蘇青玫的聲音小小的,“可是她們不信嘛。”
  不信?展塵本來想問清楚為什么不信,后來想到自己沒有在他們面前出現過,當然他們會以為她是未婚生子。
  當初要她來台灣避難定居,看中的就是蘇爸的根在這里,蘇家應該多多少少會照顧玫儿,但是……借著几次通
  e-mail,以及屈指可數的几次藍桀遠親到台灣出差時,得知她近況的樣子看來,蘇家對玫儿的存在非常的感冒——
  他暗自決定稍后要查清楚這一切,反正他有的是時間,喬亞力落网了,他可以花一輩子的時間跟玫儿在一塊,當然也可以調出一點時間看清楚蘇家到底是怎么對待他老婆的?
  “我儿子跟女儿呢?”他突然問。
  “你終于想起來你還有儿子跟女儿了嗎?!”
  展塵摸了摸鼻子,說道:“我心里想的第一順位是你,儿子跟女儿……他們不認識我,恐怕我也記不住他們的長相了。”
  蘇青玫听出他語气中的感慨,用力抱住他,“他們都是好孩子,以前是,現在也是,重新認識沒有什么不好,真的。你會發現他們好可愛!”
  可愛?
  展塵這十年來沒有多少机會接触幼小的孩童,只記得他小時候一副不愛理人的模樣,他自己的小孩會很可愛?
  他想起八年前最后一次見三胞胎,他們才開始學說話……是有點可愛,不過听說小孩長大后,會哭鬧不休到令人生厭的地步……想到這里,他心中就產生膽怯的感覺,怕自己在見到日月形之后,忍不住狠狠的揍他們一頓。
  “塵?”她感覺到他身体的緊繃。
  “真是辛苦你了。”他柔聲說道。
  “不會,一點都不會,真的。”蘇青玫滿足的在他怀里低聲說道:“你一直是我的夢,十六歲之前,我的夢是你能回頭看我一眼,而這十年來的夢是我們一家人能在一塊快樂的過日子,現在這些夢都實現了,我感激都來不及了,怎么會覺得辛苦呢——”她忽然抬起頭,注視他深邃的雙眸,問道:“我們真的都沒有事了嗎?真的可以永遠在一塊了嗎?”
  “笨蛋!”展塵用力抱住她,沙啞的說道:“我等了十年,如果還不能在一起,我就直接殺了喬亞力,還管他什么法律!法律不能保障善良市民的安全,那還算什么東西!”
  蘇青玫老是有一种在夢里的感覺,就算之前真實的感受到他的身体、他的体溫与自己結合,但是,還是有一种……似夢非夢的錯覺,怕等她一覺醒來,喬亞力的事情根本沒有解決。
  “對了!我拉小提琴給你听!”她突然說道。
  展塵愣愣的看著她。“現在?”
  “是啊,現在。”她開心的笑著,突然從他怀里掙脫,拉下白色的床單包住自己的嬌軀。
  展塵對她頓起的興趣感到莫名其妙。兩個人正在床上纏綿廝磨,她竟然毫不眷戀的下床去拉小提琴?
  她忘了八年來的寂寞跟渴求嗎?
  還是她以為八年的空虛就這么一次可以抵消?他的思念、他的渴望要放在哪里?
  就算她對他沒有什么欲望好了,至少,他們不是該在床上分享八年來彼此的心事嗎?
  展塵看她興沖沖的從外頭拿進塔虎脫,一時之間不愿意打擊她的快樂——她的快樂根本建立于音樂上嘛!
  “塵,你想听什么嗎?”
  展塵注視著她開心的小臉,慢慢的搖搖頭。
  “那我自己選一首曲子了。”
  “隨便你吧。”他故意靠在床頭前,讓棉被滑落在自己的腰間,露出結實的胸膛。
  但是,她像完全沒有看見他的魅力一樣,喜孜孜的閉起眼,把小提琴擺到頸間,開始拉奏起曲子來。
  美麗的音符在她的弦下宣泄出來,熟悉的讓展塵惊訝——
  “愛之禮贊?”
  蘇青玫張開眼睛,微笑的望著他,雙眸濕潤不少。
  展塵想起她從出生開始就跟自己有所牽扯,八歲時拉著不成調的愛之禮贊跟他求婚,時時刻刻都糾纏在他身后,讓他厭煩。
  直到蘇家從隔壁搬走,他才開始有所頓悟,不習慣昔日的小丫頭不再跟著自己,心里仿佛空了一塊角落,直到十九歲再遇見她時,才知道那個空虛叫寂寞,因為她而產生的寂寞,也讓他發現自己對她的心思絕對不是厭惡,而是另一种一直深藏在他心里的愛。
  青梅竹馬的感情轉化為愛情,他很清楚知道自己的個性,他對女人沒有很大的興趣,一旦讓他認定了心中所愛,這一輩子都不會改變了。
  然后喬亞力的事情發生,迫于無奈,不得不將她送离自己的身邊,各自度過寂寞的十年——
  他看著蘇青玫一次又一次重复拉著同一首曲子,她雖然開心的在笑,眼淚卻從美麗的眼睛里滑落下來。
  展塵沒有阻止她繼續拉奏下去,反而雙臂環胸的閉起眼睛,靜靜的凝听著這一首永不止息的曲子。
  他心里許下承諾,未來的日子會更加的怜惜她、疼愛她跟保護她,絕對不會再讓她受任何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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