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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回頭追溯她和闕子衿相識的過程,約莫是在三年前她初入“安心食品公司”之時。
  青青永遠記得當時的混亂景象。
         ※        ※         ※
  敦化北路旁橫貫著兩大排宏峨的現代化辦公大樓,“安心食品公司”便位于其中一棟的第十一、十二雙層。內部概分為五大部門,員工人數最近剛破七十人的關
  而第七十位職員——接任行銷部主任大位的高級主管安青青,選擇在風光明媚的夏日早晨入主她的嶄新戰場。
  打從一大早公司樓下的停車廣場便陷入极度的混亂狀態,兩部搬家公司的發財車囂張地霸占著高級主管的專有停車位,七名工人陸續將CD 音響、大型盆栽等物品抬上十一樓的主任辦公室。
  “安心食品”位于第十一層樓的工作區,由財務部、行銷部、生產管理部、業務部組合而成,一百二十坪大的空間規划成整齊平均的四大疆土,各部門的主管各自配備了四坪到七坪不等的私人辦公室。第十二層除了行政部門之外,便是正、副總經理兩位大龍頭的專用辦公區。
  此刻,在行銷部主任辦公室里,新進走馬上任的主管正在布置她的新窩。
  “好了好了,放在牆角的地方就可以了。”青青指揮搬家工人將兩組巨型的高級喇叭扛進她的新窩穴。
  “這個角度您覺得如何?”搬家工人討好地詢問她的意見,滿心期待美人儿賞賜他一朵絕美的笑顏。
  “可以。”青青沒讓他失望,甜蜜的媚笑立刻飄得他暈頭轉向。
  “安小姐,我替你把這盆万年青擺放在窗台上,接受陽光的照射,如此一來葉子的顏色才會綠得夠漂亮。”另一位工人大兄不甘示弱地爭寵。
  “謝謝你。”她慷慨的甜笑一朵一朵地贈送出去。
  辦公大廳的職員們個個歎為觀止。從頭到尾新任主任連根手指也沒動,一逕坐在辦公桌后笑望工人們在她眼前賣弄肌肉,也不過才半個鐘頭,她四坪大的新居已經從空無一物漸漸填滿各式各樣的裝飾品。
  誰說容貌的美丑在這社會上不重要?
  “先生,麻煩幫我倒一小杯清水來澆花好不好?”她利用人利用得相當徹底。
  “好呀好呀!”“沒問題。”“馬上回來。”立刻有三名工人自愿擔負起澆花水的重責大任。
  “哎呀!”她忽然想起來。“我把工作合約忘在車子里,忘記帶上樓了。”
  “我幫你下去拿。”工人丁自告奮勇。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就好。”她巧笑著起身,藍白大花圓裙揚起一陣衣浪。
  唉!美人哪!眾工人痴醉地凝望著俏佳人玲瓏的背影。假若日后所接触到的客戶相貌都能如同安小姐這般秀色可餐,教他們免費幫忙搬家也沒問題。
  青青款擺著細致的柳腰离開公司領土,踏入電梯間;她當然知道背后承迎著數十雙羡愛慕的眼光,因此步履之間加意地搖擺生姿,成功地營造出美麗成熟的女性主管形象,直到電梯上達十二層,准備承載著絕世美人下到一樓的人間紅塵。
  電梯門緩緩闔攏
  “哇,要命!”所有淑女兮兮的假面具在這一刻全部卸除下來。“老頭子好端端地硬揪我進公司混吃混喝,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立刻踢開兩寸的高跟鞋,一家伙蹲踞在地板上揉揉受虐的腳丫子。
  真搞不懂那老頭儿在想些什么!她遠走美國,從中學、大學,讀到研究所,這十二年以來“安心食品公司”全由父親大人一手承接負責。因此她苦熬到今年五月初、畢業于愛默森學院的傳播設計研究所時,并未考慮到回國搶老爸飯碗的問題。
  而且,近兩年來老听父親大人吹噓他如何高薪地挖角到一塊不世出的瑰寶,而這張王牌又如何將公司打理得有聲有色,在短短數年之內讓公司業務擴張了兩倍,听得她耳朵都快出油了。打從她小女娃儿痴活到二十四歲,可從沒听說過父親如同稱賞那張王牌一般的盛贊過自己,說她不吃味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偶爾心里還會擬想,自己是否真該找個時間回國去會一會王牌先生,讓他了解一下她安青青舉足輕重的地位,以及她貴為公司負責人獨生女的事實,對他的未來具有生殺大權。
  后來想想還是作罷。既然老頭子找到經營食品公司的替死鬼,她可以免于日夜被他死催著回國報效民族社會。如此算來,王牌先生也算做了功德一件,她可以大方地放棄追究他奪寵的仇恨。
  當下青青轉而在紐約的行銷公關公司找到一個滿意的工作机會。
  就在她准備加入洋人社會、大展拳腳之際,老爸居然以一道“公事危急”的金牌召喚她回國。
  當時她還覺得奇怪得很。公司居然在王牌老兄的手中發生危急事件?“王牌”耶!這可讓人不懂了。
  納悶歸納悶,她仍然乖乖回國受死。從机場直奔公司的途中,她猶自納悶著稍后會不會看見一票債權人拿著白布條示威抗議,或者在大門口發現法院的查封布條之類的。沒想到,一切風平浪靜。
  進入公司的第一眼,她就瞄見老爸站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口,笑敞著大剌刺的怀抱迎接她。
  笑耶!天知道她起碼五年沒見過嚴肅老爸的微笑弧度超過二十度角。
  “恭喜回國,行銷部主任。”安繼方拍拍女儿肩膀。
  “啥?”她產生兩秒鐘的水土不服。
  “我已經把你的辦公室空出來,兩天以后上任。”安繼方非常一廂情愿。
  “老爸!”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是你把我急召回國的原因?”
  紐約的大好工作正在等著她呢!
  “當然。”安繼方察覺女儿的意愿不如他想像中熱絡,微笑的角度登時拉平成緊抿的直線。“別忘了這間公司遲早要交給你打理,你應該趁早回來接手經營的大權。”
  “你不是聘請了一個什么“超級王牌”來幫忙管理嗎?”她的語气酸溜溜的。下人都找齊了,還拖她這個主角下海做什么?
  “他是他,你是你。闕副總可不是我的儿子或女儿,你怎么可以拿他來跟你比?”安繼方的家族觀念根深柢固。“既然你已經回國了,就給我乖乖過來公司上班。最近几天闕副總下高雄開會,后天回來的時候我再介紹你們倆認識,以后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請教他。”
  她的命運就此被決定!
  開玩笑!青青若沒有誓死反對,那她也就不叫“安青青”了。偏偏知女莫若父,安繼方提出各款威脅利誘,包括一年后贊助她成立私人工作室,地點隨她挑,外加每年兩趟歐洲旅游的引誘,种种好康的大便宜教青青不得不妥協。
  “先干半年。”她提出附加條款。“半年內如果小女子我工作得不夠痛快,你不能繼續勉強我留在台灣,而且交換條件必須照常兌現。”
  “成交!”安繼方也干脆得很。
  于是父女倆立下了“黃牛者,是小狽”的兩代條約,擊掌為誓,只差沒歃血為盟。
  可惜才剛踏入國門,她就后悔了!台灣是什么鬼地方嘛!環境髒亂,交通又擁塞,活脫脫未開化國家的寫照。唉——
  青青穿回高跟鞋,跨出電梯大門,一路直闖露天停車場。
  既然自己身為女儿,于禮于教都不能怪罪親愛的父親大人,那么,她當然得找個替死鬼做數了。
  都是那個鬼闕副總惹的禍!
  倘若這家伙的能力真有父親形容得那般优秀,老頭子又怎么會不放心地抓她回國“服刑”?都是他的錯!
  “噢!好痛。”她不小心踩到一塊尖石。
  看吧!如果她沒回國,腳底下又怎么會踩到硬石頭?都是那家伙的錯!
  台灣的初夏今年特別炎熱,一定也是他的錯!還有,法國核子試爆,南韓政治風暴,中共威脅侵犯台灣,全部都是他的錯!
  她尚未來得及見到這家伙就已經開始討厭他了!
  “啊先生,啊我們是搬家公司,啊我們暫停一下就走了,啊你就借我們停一下嘛!”停車場接近大樓入口的地點,一名搬家工頭正在努力爭取堡作的權益。
  他們的對頭由于背向著她的方位,因此青青無法分辨他的身分。隨著兩方距离逐漸拉近,她開始听出兩方起爭執的端倪。
  雖說是“兩方”,其實大多數的言語以搬家工人說出口的為多,他們的對手從頭到尾只以“嗯”、“哦”、“噢”的單字虛詞為主。
  偏偏人家又“嗯、哦、噢”得非常有力道,即使滿腔的自我堅持并未藉由言語傳達,他強悍的气勢卻將意思表達得非常清楚。
  可能因為他的高度吧!在接近的途中,青青暗自決定。台灣和小日本專門出產矮种男人是舉世皆知的事實,而這男人偉立在三“叢”中等身材的工人面前,足足高出人家一顆腦袋,造成鶴立雞群的优越感,難怪工人們与他對峙時气勢先自餒了,講起話來委屈地“啊”來“啊”去。
  “啊我們再搬兩件大型物品就完工了,要不了十分鐘的啦!”工頭再接再厲,為自己的工作權益請命。
  “你們占用了我的車位。”從頭到尾,陌生男人只是堅持著這句主張。
  青青順利抵達目的地。
  “可是其他車位离大門口太遠了,工人搬運桌柜的時候相當辛苦。”她插入目前僵持的戰局。“這位先生,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請您行行好,車位暫時借用一下。”
  她連帶張望一下究竟是哪塊极樂淨土居然能引發四個大男人為它爭執得互不相一讓。
  咦?
  小發財車停占的車位讓她的心里稍稍打了個突。
  貨車隔壁停放著她父親的私人座車,屬于總經理的專用停車位,地上甚至以白漆划上克萊斯勒的車牌號碼。既然如此,總經理旁邊的車位就屬于副總經理嘍?
  懊不會這么巧吧?
  “這里是你的私人停車位?”她指住引發戰爭的寸土。
  “嗯。”陌生男人失去耐性了,他瞥了眼腕上的勞力士,終于吐露几句完整的台詞。“你們已經浪費了我五分鐘的時間,我建議你們立刻把車子開走。”
  他不曉得這個臨時冒出來的冶美女有什么目的,倘若她是出來充當和事佬的,大可省省了,他向來討厭屬于自己的私有物品被人侵占。
  “你姓闕?”青青問得唐突。
  “對。”陌生男人答得簡短。“你認識我?”
  “快了。”她冷哼。果然是這家伙!那個不斷“害她”的男人。
  案親以前告訴過她副總經理的名字,她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好像叫什么“紙巾”的。
  哼,笑死人,紙巾!幸好他老爹當年沒有心血來潮,取蚌“舒洁”或“柔情兩百”之類的。
  闕子衿迅速感受到從美女眼中傳來的敵意。他一眼瞄過美女的外形,腦中叮地的一響。
  是她!安繼方安總經理的女儿。他曾經見過她的相片,當時她剛滿二十,開心地倚偎在父親臂彎里接受攝影,為她雙十年華的生日寫下恒久的證禮。
  必須承認,眼前的安青青比起照片中的黃毛小丫頭亮眼多了,雖然造型上產生高度的變化,但基本的臉型和骨架子并未改變多少。他向來有能力將自己見過的臉孔從茫茫人群中辨認出來,即使僅有短短几眼。電腦般的記憶力便是他之所以達到如今成功地位的原因。
  “安小姐,幸會幸會。”他主動向她打招呼,嗓音仍然平淡而自持。“當初令尊提議將你延請回公司工作時,我一直很樂觀其成。”
  炳!被她捉到小辮子了吧!這家伙果然与她臨時受到征召的旨意脫不了干系。青青當下覺得更不是滋味。
  “多謝,大恩大德我會牢牢記住。”她意有所指地冷諷他。
  “我的車位——”闕子衿繼續回頭聲討自己的領地。
  “還給他!”青青當机立斷,馬上向工人們下令。
  她不打算占這男人的便宜,免得日后落他的口實。
  “他們正在遷運你的物品?”闕子衿似乎饒有興味。
  單純的新官上任需要勞師動眾到這几部大貨車嗎?不明所以的人看見這場陣仗,會以為今儿個有哪家公司決定大拆遷。
  青青甚至懶得回答,隨便嗯了一聲,掉頭走向自己的愛駕翻找她的合約。
  她承認自己屬于偏見型的腦袋,憎厭或愛好某些人事物是不需要合理藉口的,而一旦她將某人划入黑五類,通常那家伙很難咸魚翻身。比方說,闕紙巾。
  取得需要的檔案夾后,她再度走進大樓基層,搶著在電梯門闔攏之前沖進去。
  好死不死地,電梯內杵站的人影赫然又標示著如雷貫耳的“闕”姓。
  他們倆還真有緣。
  “又見面了。”闕子衿點了點頭,就當做打過招呼了,低頭繼續埋回手中的卷宗。
  堡作狂!經驗告訴她,一個連搭乘電梯的時間也妥善利用的男人,絕對名列“狂”字輩排行榜。而她向來無法忍受男人太過貫注于事業,連基本的生活情趣也不懂。
  青青發現自己又多了一條討厭他的緣由。
  闕子衿抬頭打量電梯變換的燈號。她赶緊掉開視線,以免讓彼方發現她正在觀察敵情。
  直到他再度低頭,她才繼續中斷的觀察行動。
  大体而言,紙巾先生的長相還算人模人樣,頗過得去,雖然不特別英俊瀟,但眉宇間的強烈性格讓他容易獲得旁人全副注意力。
  她最憎惡愛搶風頭的男子,此即為他的第一百條大罪。
  闕子衿驀地抬頭對住她的焦點。
  被逮著了!青青忙不迭轉開視線,可惜遲了一步。
  “敵軍”忽然低低地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她有點惱羞成怒。
  “你看什么?”他的反問帶著逗弄的意味,顯然認為自己找到最佳娛樂。
  “不干你的事。”她撇開頭。電梯為何才爬到七樓而已?真是超級龜速!
  “你為何對我存著如此深厚的敵意?”闕子衿自問他并非一個人見人愛的典型,但初見頭一遭卻視他如仇儲的對象可也不多。
  “不曉得,八字不合吧!”她有一搭沒一搭的。
  “單細胞動物。”闕子衿搖了搖頭,忽然撂下一句評語。
  “什么?”青青几乎沒被他的膽大包天給嗆死。這家伙居然侮辱她是單細胞動物?
  “你和令尊——你們都是單細胞動物。”他彷佛擔心她沒听清楚似的,以標准的國語發音再度演說一次。
  青青憤怒待全身發抖。
  “你敢暗示我們父女倆頭腦蠢笨?”她緊捏著粉拳,隨時打算向他宣戰。
  “不是笨。”他提出好整以暇的解釋。“是“直”。”
  “我們哪像你腦筋曲里拐彎的,一肚子鬼主意。”她僻哩啦啦地反擊。
  電梯門在十一樓嘩啦敞開,闕子衿跟著她踏上深棕色的地毯,臉容表情恍如變魔術似的,已然不見适才的輕松模樣。
  “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他嚴謹地盯住她。“我是你的上司,在公司范圍內你必須給我應有的尊重。”
  “否則呢?你打算如何對付我?”她直接向副總經理的權威挑戰。
  “不曉得。你不妨試試看,然后我們就會知道結果。”他直直走向業務部的疆界,主持會議去也,理也不理她。
  青青從頭到腳气得麻痒痒的。這家伙居然敢向她扔下最后通牒!她最恨別人向她叫陣。
  “我是老板的女儿,我就不信你敢對我怎么樣!”她气急敗坏地大嚷。
  敵軍消失于大后方,甚至沒把她的叫囂听進腦里。
  倒是大廳內的所有職工全傻眼了。
  行銷主任上班第一天就和“羅剎副總”對上了,動作也未免稍嫌太迅速一點,好歹留點和藹可親的底線給旁人探听几個月嘛!
  青青巴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下可好!她啥子大話不能說,偏要抬出自己的“特權”身分,這下躲不過恃寵而驕的第一印象了。
  都是他害的!每一件衰事都是那姓闕的造成的!都是他!
  “呃,安小姐……”搬家工人結巴著上前報備。“東西……整理妥當了。”
  眼前的悍婦和适才風情万种的美女是同一個人嗎?他們不禁夢碎心傷。
  “整理妥當了還不快——”她硬生生把“滾”字吞回肚子里。
  安青青呀安青青,你的形象已然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戰,可別在緊要關頭做出任何自毀長城的傻事。
  “——快坐下來喝杯茶、歇歇腿。”惱怒的語气硬是被她拗了回來。
  “謝謝、謝謝,不客气、不客气。”眾工人們再度對夢中情人拾回信心。泥人也有土性子,她偶爾小發一頓飆也不算什么嘛!
  “麻煩幫我把走廊上的檔案柜搬進辦公室里面好不好?”她回頭召集同志們幫手。
  雖然這趟搬遷耗費了太多時間,但是,沒辦法,她習慣待在自己熟悉的環境中工作,只好把住處的小書柜、小架子全搬進辦公室里。反正公司是她老爸開的,她的私人用品貢獻給公家地盤也不算吃虧。
  “我來、我來。”起碼超過十名男職員自愿做牛做馬。
  人人打著同樣的主意,既然新任的行銷部主任貴為老板嬌女,多向她拍點馬屁總會有用處的,再加上她人又生得姣好,服務美女,何樂而不為?
  “謝謝。”青青笑得甜甜的,努力挽回自己的名譽。“當心喔!這個檔案柜由貿心橡木制成的,重量很沉,可能需要多來几個幫手。”
  “沒關系,交給我們就成了。”連工人們也自愿再度獻身報國。
  十來個大漢圍堵一座兩公尺高的檔案柜,人人期望搶到一個絕佳的地點,既能少出點力,又可以讓美女主任觀睹自己盡心盡力的表象。
  “喂!那個角落提高。”
  “真的滿重的,幸好我力气大。”
  “你走開一點,不要擠到我。”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鬧了十來分鐘,做秀成分比實際出賣勞力的成效高。
  隨著橡木柜忽然往右傾斜的惊呼聲,大辦公區的熱鬧气氛升華到极致。
  “啊——當心!”右側的男職員驀然抱頭鼠竄。
  轟隆一聲,怕不有近百公斤的橡木柜頹然垮在地毯上,制造出來的噪音足以響徹十一層樓。
  “你們在干什么?”一句權威沉重的喝聲中止了所有吵雜。
  所有職員的目光集中在會議室門口。
  羅剎副總鐵青著峻刻的冷臉,嚴寒的眸光直逼他們心髒。
  吵到大人物了!
  大伙儿乖乖散開,試圖不著形跡地退回自己的辦公桌。
  “他們在幫我搬檔案柜。”在場的人,只有青青有膽子回話。
  她不懂闕紙巾為何露出一張僵臉孔。同事間互助合作又有什么錯?
  “你從几點起開始進行這些搬遷的細節?”闕子衿的濃眉几乎擰出墨汁來。
  “九點。”
  “而現在已經十一點了。”他冷冷指控。也就是說,安青青占用了辦公時段兩個小時的時間。
  “上班第一天,難免手忙腳亂。”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而且還拖著整個辦公廳的員工陪你鬧著玩。”他說出第二項罪狀。
  “我獨自做不來的事情,請同事幫忙有什么不對?”她自認為在道理上頗站得住腳。
  “我希望你能承諾,日后十一樓不會再度發生這种亂象。”闕子衿愿意再給她一次机會。
  “我又不是算命師,未來的事情誰敢保證。”青青忍不住搶白。听听這家伙的語調彷佛暗示她有意做亂似的,即使她認為自己有錯,此時此刻也不能在他面前落了下風,更何況制造噪音只是無心之失而已。
  闕子衿的利眼漸漸眯成兩道直線。
  “我建議你仔細思考一下自己的行為,确定你真的想惹火我!”冰颼颼的語調几乎能凝結空气。
  她撇開螓首,不答話。
  新人新气象,更何況她是公司主管,隨身需要的用品難免比較雜多,請同事們幫忙一下有何不可,替她動手動腳的職員都不在乎了,他火大些什么?要不是父親強力促成她上班,以她閒云野鶴的個性還不屑于坐辦公桌,每天朝九晚五地打卡呢!姓闕的最好別惹得她不高興,否則她轉身就走,看他如何向她老爸交代。
  “安小姐,我正在等你的回答。”他身周的冷气直逼零下十度。
  “回答什么?我又沒听見任何問句。”叛逆的姿態將她心中的意思表達得相當清楚。
  辦公區陷入絕對沉默,四十多位職員張大眼睛,欣賞公司兩大重要人物彼此對決,且看鹿死誰手。
  半晌,闕子衿再度開口。“我很遺憾知悉你的態度不見任何改善。”
  他低頭在公文紙上揮動鋼筆,龍飛鳳舞的字跡快速地組合成最新的人事命令,然后將草擬完成的公文紙隨手遞向身邊的女職員,示意她傳送給新上任的行銷部主任。
  圣旨以快馬駁送到受旨人手中。
  青青交過人事命令,飛速瀏覽其上的字句。
  然后,她倒抽一口冷气。
  慢著,這是什么意思?她沒看錯吧?
  “闕子衿!”她忍不住大叫。“請你解釋這道人事命令的意義。”
  “它的意義正如同你自己親眼看見的。”他冷酷地轉身,重新走回會議室現場,門扉重掩之際,一句同樣毫無感情的語詞飄湯在空气間,震得她頭暈眼花——
  “安小姐,你被開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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