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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借過!”青青凶巴巴地吼道。
  闕子衿和往常一樣,不忘利用每一分鐘審核公文。听見她的喝斥,也只是無所謂地返到一旁,讓她先出電梯,鼻尖仍然埋在公文里。其他搭乘同一班電梯的職員明智地合上嘴巴,以免讓雙方當事人發現旁觀者的存在,不小心殃及無辜。
  電梯才剛合掩,尚未運作之前又被人按開,青青臭著一張臉再度加入台北電梯之旅,這回肩上多背了一個包包。
  “讓開。”她恰北北地替自己開路。
  闕子衿動了動身子,為她挪出适當的空位。青青踏進來時正好穩穩地護在他正前方,不至于被其他人擠到。
  靶覺起來好像有點裝模作樣,明明兩人對彼此還有感情,干么無端端鬧意見呢?小職員們偷偷交換一個眼色,想笑又不敢笑出聲。
  電梯門于樓下大廳敞啟。
  “Hi,Cherry!”一個高鼻深目的帥洋鬼子霍然出現在門外,怀中捧著超過一百朵的大紅玫瑰花束。
  “Hi,Victor!”青青漾著甜咪咪的笑意,迎出電梯,讓對方在她香頰落上一記蜜吻。
  這會儿大家可樂了。
  “安心食品公司”近來謠言滿天飛。安主任每天一跨進公司臉色立刻擺得臭臭的,尤其當她現身于任何有副總出列的場合,更活像人人欠了她千儿八百似的,嘴角下挂的程度足以扭成富士山的形狀。副總雖然一派鎮定自若,与平常別無二致,但明眼人一看便知,羅剎副總和行銷部主任鐵定吵架了。
  如今好戲即將上演,而他們几個區區小職員湊巧有幸赶赴這場盛會,真是祖宗前輩子修來的福气。
  大伙儿密切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孰料事件男主角恍如未曾瞧見任何刺目的奸夫淫婦,一貫以冷靜穩重的淡笑面對眾生,徐緩的步伐絲毫不見急躁。
  “林小姐,”青青偕著男伴,踱到柜台前囑咐食品公司的接待小姐。“我今天輪休,下午不回公司了,如果有任何訪客上門,麻煩幫我留話。”
  語音不大不小,剛好足夠讓慢條斯理跟在正后方的闕子衿听見。
  “好的,安主任。”林小姐中規中矩地躬身。“你好,闕副總,祝您旅途愉快。”
  “嗯。”他隨意點了點頭,翩然從柜台前經過。
  旅途愉快?青青縮皺著柳眉,她居然不曉得他要出門旅行。
  “Victor,can you please wait for me?I'll be right back.(維多,請稍候一下,我馬上回來)”她踮著腳香了男伴一記頰吻,也不等洋帥哥回應,逕自從側門走了出去。
  停車場里,几處夏季雨濕所遺留下來的水洼映照著天色,太陽雨細細地飄著。
  闕子衿自在地打開后車門,將一件隨身小行李袋扔進后座空位。
  喀喀喀——身后傳來高跟鞋敲擊柏油路面的清脆聲音。
  他扯了扯嘴角暗笑,轉身彎進駕駛座。
  砰!身旁的車門跟著拉開、關上,空位里已然填滿一具香气襲人的嬌軀。
  “Hi,Cherry.”他頷首為禮。
  “Hi你個頭啦!”青青來勢洶洶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要遠行?”
  “因為我們還在“吵架”,記得嗎?吵架的情侶通常不會過問彼此的行蹤。”他好笑地回答。
  “少跟我耍嘴皮子。”青青瞪了他一眼。“你准備上哪儿去?為什么?待多久?何時回來?”
  即使他們正處于“吵架”階段,也無損于她實行女朋友盤問行蹤的權利。
  “去泰國,談生意,兩天,大后天回來。”闕子衿從她肩上撩起一絡轉成大波浪的秀發,纏在指間把玩。
  “泰國?”這個“男性天堂”的威名瞬時撼起她偉大的猜疑心。“咱們公司何時和泰國方面有往來關系?”
  只要她有問,他便有答,從外觀上來看,兩人僅像深情話別离的小情侶,哪有半點吵架的模樣?
  “總經理打算進口几項泰國傳統食品,特地交代我過去和對方厂商洽談。事出突然,我也是一大早接獲通知的,連隨身的換洗行李都得委托秘書替我回公寓收拾。”他解釋著,一邊很得寸進尺地湊近她鬢際,吸嗅她中人欲醉的体香。
  “什么?”她气惱地輕嚷。“我們的“吵架”才持續几天而已,你已經開始找其他女人幫你收拾行李。”
  以前他需要遠行持,隨身換洗衣物向來由她一手包辦。如今他身旁立刻有人替補,雖然對象是公司里年過半百的資深女秘書,這种權力被外人侵犯的感覺仍然拗透了!
  依她的意見,八成是老爸想落井下石,故意挑在他們“吵架”時派他出國,讓闕忙得沒功夫理他們倆的私事。臭老頭!也不多想想她良苦的用心,居然還乘人之危。
  “喂,小姐,公平一點,我已經說過事出突然了。”她哀怨的表情害他升起強烈的罪惡感。“我都沒有質問你身畔那野男人是誰,你反倒回頭攻擊我單純而公事化的泰國之旅,很不公平哦!”
  “少羅嗦!維多是小姐我學生時代認識的朋友,湊巧他來台灣出差,我倆偶然重逢而已,我只不過盡盡地主之誼招待他,其他啥事也沒有。”她蠻橫地提過后座的小旅行袋,開始突襲檢查。“我幫你檢查一下行李,說不定秘書漏帶了什么換洗用具。”
  泰國,哼!單身男人去泰國還能做什么消遣!她可不希望屆時他染了一身怪病回來,傳染給她。
  ““獨身男子泰國行”?”她拿起一本非常可疑的旅游簡介。
  “我只吩咐秘書放几份旅游介紹在我行李里,誰曉得她專門收集這种的。”他撇得一干二淨。
  青青接受他的說法,反正不過是几份簡介而已,只要她沒收就沒什么大礙了。
  她大方地取出小冊子,扔進自己包包里,挑了挑眉詢問他有沒有意見?
  闕子衿沒有。非常明智!
  倘若秘書連旅游簡冊都挑精彩刺激的。他開始怀疑行李袋里還藏了哪些“寶貝”。
  懊死!早知道自己便事先檢查一遍。
  “芭比娃娃?”她納悶。
  “這是准備來送給對方代表的小女儿。”
  沒錯,成熟女人不會被這种小玩意儿吸引,可見并非拿來巴結土著女人,尋找艷遇。
  她翻開兩套換洗襯衫,行李袋底部赫然出現一樣必殺的隨身用品。
  死了!闕子衿無話問蒼天。
  青青的母老虎瞳眸慢慢眯成0.五公分寬的直線,狹窄的眼縫卻無礙于熊熊怒火焚燒出來。
  “這、是、什、么?”兩根顫抖的玉指捻起一包小紙盒。
  “呃——這個——我完全不知情——”他努力拯救自己的名譽。
  “保、險、套!”她嘩啦開始發飆。“一個獨身男子帶著保險套去泰國還能存什么好心思?闕子衿,你今天要是不給我解釋清楚,我一輩子跟你沒完沒了!”
  “我真的是無辜的。”他拚命喊冤。“誰曉得我的秘書會那么天才,居然把保險套放進去。”
  “如果你沒交代她准備,一個女人哪可能厚著臉皮出門購買這种男性用品?”
  “我怎么曉得?說不定她買錯了!她本來想買暈机藥或百服宁,不小心拿錯了紙盒!”轉得很硬。
  “這是暈机藥!這是百服宁!她根本沒有拿錯!”怒火在她眼中狂燒。
  闕子衿拾起兩盒扔在他胸口的藥包。“我是無辜的,你不能以怀璧其罪的角度來判我死刑。如果我真想乘机胡來,壓根儿不必事先准備套子,在當地購買就成了……”
  “什么?你還想跑到當地去買?”她差點抓狂。
  “我只是舉例說明。”他實在敗給她。“青青,你要相信我,我絕對是清白的。自從我們倆交往之后,我就再也沒有別人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之后沒有,那之前呢?”她開始翻舊帳。“那位姓丁的小姐不是女人?”
  闕子衿癱坐在駕駛座上,被她質詢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認輸了!
  “青青——”他疲倦地張開眼睛。“你也知道我和丁小姐一點關系也沒有。倘若你再追問下去,我們真的會“吵架”,明白嗎?”
  她撇撇嘴巴,干脆不說話。
  “好啦,我要出發了,再不走會赶不上飛机,過來親一下。”他手臂一探,將嘟著悶气的女朋友拉進怀里。
  青青仍然怒气未消,紅的嘴唇拒絕開啟,讓他侵入私人領土。
  他誘哄式地輕触著她的嫣紅,一次又一次。
  面對如此溫柔的侵襲,任憑她再強烈的慍怒也漸次消失無蹤。
  她淺吟一聲,終于投降,甜蜜的關卡微啟几許縫隙,迎入他熱烈的舌尖……
  柳枝似的玉臂悄悄攀上他的肩頭,汲取包進一步的燙貼融合——
  “青青!”殺風景的雷公吼從車窗外響入門內。
  “喝——”她嚇了一跳,忙不迭推開闕子衿。“爸,你——怎么會在這里?”
  每回他們倆親熱時,這個寶貝蛋就會冒出來攪局。
  “我剛從福華回來。”安繼方杵在門外吹胡子瞪眼睛。“你們倆不是在吵架嗎?這么快就言歸于好了?”
  “沒有呀!”她立刻跳下汽車,与他盡可能地拉遠距离。“我們哪有和好?事實上,他正在吃我豆腐,多虧你出面解救我。”
  她偷偷向闕使了個眼色。
  闕子衿立刻接到訊號,明智地發動引擊,倒出車位。
  “再見,總經理,安主任,我大后天就回台灣。”
  BMW呼嚕駛往忠孝東路的車流。
  青青几乎沒有勇气回頭面對父親,生怕在他眼前露出馬腳。
  “爸,我另外有約,拜拜。”溜之大吉啦!
  走回正廳的途中,她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唉呀!忘記沒收闕的那包違禁品了,該死!
         ※        ※         ※
  起風了。
  微風細細,灰藍色的云朵在天際卷起千堆雪。
  “晨夕私人療養院”的花庭里,紫薇朱槿正,斜陽煦煦欄杆。中央气象局已然公怖台風季節來臨,因此院中的病患和家屬為了捕捉數日內即將被暴雨吞噬的溫暖夕陽,紛紛离開病房內,或推著輪椅,或偕伴同行,十來許人影漫游在金色的晚照之下。
  鄭清宁透過明淨的窗玻璃,俯視庭院里的人蹤,心中經回著溫馨的踏實感。
  惟有來到這件清靜世界中,她的心才能尋覓到難得的平靜。這十數年來,總是如此。
  病房內的空气彷佛停滯了,卻又不至于讓人感到窒悶,可能和四周的布置有關吧!為了不讓訪客一進門就感受到院內的冰冷,她特地收集了大大小小的拼布作品,細心將小桌子、小椅子、小癟子全舖上繽紛的布墊,整間病房看起來就像一間舒适的居家臥房,乍看之下絕對令人產生跌入鄉間時空的幻覺。只有點滴瓶架子和嘀嘀作響的儀器,稍稍為眼前的溫暖气氛融入一點現實的冷意。
  “未來几天气溫可能會稍微轉涼。”她踱回床前,執起床上人儿的大手。“我會吩咐看護替你多加一床毯子,免得你生寒。”
  床中人無語。
  她逕自接續著談話:“子衿最近比較忙,接下來有好一陣子不能過來探望你,他交代我轉告你,下個月絕對會抽空把他的女朋友帶來讓你看看。”
  回答她的,是一貫的沉默,以及規律起伏的呼吸。
  “話雖如此,我倒很好奇青青肯不肯跟他同來,因為他們最近正在鬧意見。”鄭清宁有點心虛地偷瞄床中人的臉色。“我以前一直沒有介紹得很清楚。其實,子矜的女朋友青青是……是安繼方的女儿。”
  床中人一呼一吸的綿長气息回湯于室內。
  她就著床畔的藤編小椅坐了下來。“你一定還記得阿方吧?他就是當年那個指著你鼻子大罵奪人妻女、又气得我差點跳樓的坏蛋……事隔三十年,他又出現了,真是陰魂不散。”
  “……”床中人仍然一片沉靜。
  鄭清宁偏頭打量病患。以往溫和煦暖的黑眸,如今長期掩蓋在微青的眼臉下,距离它上一回睜開的日子,已經十四年了。她的丈夫——闕駿昆,眼窩深陷,雙頰瘦槁地凹陷下去。由于仰賴維生机器輸送營養的緣故,他的体重僅能保持在合格公斤數,但若想培養出使軀魄丰潤結實的脂肪,則屬奢望。
  盡避如此,在闕駿昆身上找不著染患褥瘡或肌肉萎縮的現象,他受到良好照料是不爭的事實。
  鄭清宁撫著他缺乏反應的手掌,幽幽傾吐——
  “最近發生了好多事情。子衿和青青吵架了,也不曉得何年何月才能和好;花店附近新開了兩家花藝館,搶走了不少老客戶;還有,阿方那個牛皮糖一天到晚纏著我,要我回到他身邊……”
  她煩躁得站起來踱步。“這怎么可能嘛!我明明羅敷有夫,又不是單身女人,他卻總是不死心,每隔三分鐘就重复一次求和的要求,我給他吵得煩死了,差點就……”
  她驀然住口。她竟然在正牌丈夫面前,傾訴自己几乎向第二個男人投降的事實,委實太不知羞了!
  “阿昆,你何時才肯醒過來呢?”她徒然發出頹喪而無助的哀告。“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她好想念他!想念他的支持、他的鼓勵。
  當初若非闕駿昆不顧一切地扛下她的煩惱,她早就帶著腹中的小孩投河了。
  她顫巍巍吐出酸楚的寒气,眼前望去,驀地發現世界染上霧蒙蒙的濕澤。
  是窗外下雨了,抑或,她的眼眸出汗?
  “為什么?”她喃喃自問。“為什么我失去孩子之后,必須再失去你?”
  有時候,她只冀望身旁能有一雙堅實的臂膀倚靠而已。
  她不敢著想從安繼方身上得到寄托,既往的分裂,帶給她無法忘怀的不安全感。她害怕兩人終究不得善果,既然如此,干脆一開始便斷絕受傷的可能性。
  “……”闕駿昆和過去十余年一樣無語。
  鄭清宁搖了搖頭苦笑。
  “說了這么多,你也听不見,有什么用?”她淺嘲著自己的痴愚。“我先走了,過几天再來看你。順便把青青和子衿的后續發展告訴你。”
  臨走前,鄭清宁約略收拾了一下病房內的雜物,將垃圾包妥打結,推開房門,再度踏入凡俗人間。
  “呃……嗯哼,嗨!”病房外的走道,一道高壯的体型欠了欠身,直起斜靠在粉牆上的大塊頭。
  安繼方。他委實神通廣大,竟然料准她今天會來探望夫婿。
  “你怎么會在這里?”鄭清宁淡淡地問。
  棒著一道牆便是她丈夫臥躺的地方,她下意識地排拒他在這處私人領域出現。
  “我順路經過,恰好看見你走進療養院……”這男人原本就不适合說謊,腳的台詞自然越說越小聲。
  其實他抵達花店門口時,正好看見她坐進計程車里,臉色凝肅,因此自然而然地跟了過來。
  “老實說,我……我跟蹤你的。”他慚愧地承認。
  “与其花時間跟蹤我,你干么不多關心青青和子衿的事。”她沉著臉朝醫院出口前進。
  “他們年輕人鬧意气,咱們老人家實在不太好插手——”
  “我看你是蓄意不希望他們和好吧!”她搶白。“子衿打從一開始就夠不上你的女婿資格,這會儿你正好乘机看著他們倆分手。”
  “冤枉呀!”安繼方承認自己的确討厭那小子占了女儿便宜,但青青近來為了闕小子哭出兩缸淚水,也決計不是他樂意見到的。“如果有法子,我一定愿意促成他們和解。”
  再怎么說,成全闕小子就等于是巴結宁宁,兩相比較,他當然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真的?這可是你親口保證的哦!”鄭清宁驀地停下腳步。“只要你有法子讓他們和好如初,我就——我就——”她潛心思索著著誘餌。
  “就怎么樣?”他眼睛一亮,此時不乘机獅子大開口,更待何時?“就陪我到美國度個長假?”
  “你想得美!”她柳眉倒豎。
  他想得當然挺美的。“宁宁,你可是考慮清楚哦!事關你儿子的終身幸福,做母親的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不足為過吧!”
  安繼方又是咋舌又是搖頭的模樣嗔惱了她。
  “好!”她牙根一咬,豁出去了。“我答應你。不過這個約定是有時間限制的,如果一周之內青青和子衿還沒和好,我們的賭約就此作罷!”
  為了后代子孫的幸福,她不惜成本,陪他大出血。
         ※        ※         ※
  臂察了半個多月,大伙儿一致公認,羅剎副總和行銷部主任吵架,最大的輸家是總經理。畢竟兩巨頭無心于公事,受害者既然是公司体以及大老板本人。
  且瞧瞧總經理最近想盡辦法欲湊合兩人,卻每每龜的慘況,眾員工只能在背后祝福以最高的精神支援。
  “來來來。”安繼方笑眯眯地牽著女儿的小手,一路拖進闕子衿的辦公室。“今天中午天气不錯,你們小倆口出去吃吃飯、聊聊天,下午不必回辦公室上班啦!隨你們愛做什么消遣都成。”
  他只差沒把賓館房間的鑰匙掏出來,免費仲介桃色交易。
  青青撇了撇磚紅色的唇瓣,不發一言。
  “總經理,中午時分我和“清月”的業務經理有飯局。”闕子衿從會議記錄中抬頭。
  反而他大爺沒空來著。
  “噢!找你吃飯還要看黃歷、挑日子呀?”美女遙指他鼻尖。“你真的和“清月”的經理有約嗎?我看八成又想出去私會那位丁小姐吧?”
  安繼方縮在旁邊啃指頭。好端端地怎么又吵起來了?
  “青青,我告訴過你很多次,現在我最后一次重复。”饒是他修養絕佳,久受冤枉之下也開始不耐煩了。“丁小姐只是我的大學學妹,我們之間再也沒有其他牽扯。”
  “是嘛,是嘛!”安繼方赶緊出頭打圓場。“人家和他是舊朋友,學長學妹們彼此見見面沒什么不妥的。”
  “他瞞著現任女朋友去私會舊情人,這就很不妥了。”她纖腰一扭,嬌蠻地拒听任何解釋。
  “對呀!你干么瞞著青青与她見面?”安繼方立刻站到女儿那一國。
  “我已經解釋過了。”他厭煩地吁了口气。“丁小姐打算成立個人的公關工作室,恰好碰上我這個在商場有點名气的老學長,連帶請教一點私人意見。在那几次的會面中,我們除了研討几條可行的業務拓展途徑之外,順便去她中意的几個工作室預定點查看環境。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你還有什么好不滿意的?”
  他明智地保留自己曾和小丁短暫交往過的韻事,以及小丁确實有意無意透露出与他恢复舊好的意念。反正往者已矣,而青青這個“來者”又被他“追”上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坦白招認,使情況更加复雜。
  “也對,女儿,闕小子既然手腳干淨,你沒有理由不滿意。”安繼方又轉頭陪笑。
  “哼!誰說他手腳干淨?”青青斜睨著他。“如果他們兩人真的沒有私情,干么躲躲閃閃的,生怕我撞見?”
  “沒錯,闕小子,這等光明正大的事由你何必瞞著青青呢?”安繼方再度老狐狸假母老虎之威。
  “總經理,你也曉得青青一直有意出去自求發展,最近几年好不容易讓她的心定在公司里,倘若被她發現我幫助朋友成立工作室,她哪有不鬧著我依樣晝葫蘆、替她弄一間來玩玩的道理?屆時真讓她起了興致,你又要磨著我想法子留她了。”他實在搞不過這對父女。
  “說得好!女儿,我認為闕小子的隱衷其實情有可原。”安繼方拚命點頭,如此說來,闕小子還算做了公德一件,避免獨生愛女出走。
  “算了吧!你听他扯得美。”潑辣美人不吃臭男人那一套。“我就不信他們倆的“純公事”會導致深夜十一點相偕回公寓的結尾。”
  “嘿!你不提我差點忘記。闕小子,你晚上十一點拉個女人回家做什么?”安繼方立刻吹胡子瞪眼睛。
  “我事先准備好一份資料必須交給她,當天卻忘記帶出去,而隔天人家就急著要用,除了馬上帶她回去拿取,我還能有什么方法變給她?”他無奈得緊。
  “女儿——”
  “少女儿、女儿的。闕先生,你以為我不曉得閣下居心叵測?”青青終于排開傳聲筒,直接与他對決。“如果你的記性不錯,應該記得咱們倆的“第一次”是在何种情況發生的吧?”
  話說兩年又一個月之前,她剛和闕正式交往了半年多,卻僅止于牽牽手、親親嘴的程度。往常闕習慣在約會結束后送她回公寓,而且通常只陪她走到門口。直到那一夜他臨時有事,向她借用一下電話。青青已經忘記他打電話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他挂下話筒后,她“很自然地”慰留他喝杯咖啡再走,而喝完咖啡之后他們又“很自然地”移師到客廳去討論她收集的CD,一旦談出興致后,兩人當然也“很自然地”移師到她臥房檢視她心愛的古典樂收藏;聊完音樂,眼見夜深了,她繼續“很自然地”留他在客房過夜。
  這次的留宿結果,便是隔天早上闕子衿“百分之百自然地”從她香榻上醒過來,怀中摟著溫存繾綣了一整夜的女友。兩人從此正式成為貨真价實的情侶。
  由此可見,一雙男女半夜十一點共同回家,可能發生的香情事超過一百种,管它起因于正事抑或私事。
  “什么第一次?你們倆何時有了第一次?”老爸爸的護女心態惹出安繼方的惱火。
  “隨便你。”闕子衿舉起雙手,舉白旗投降。“我所能提出的解釋就到這個程度為止,如果你仍然不肯相信我,我地無計可施,隨你們父女倆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他的言下之意儼然暗示他們父女無理取鬧似的。被女朋友現場抓包的男人居然還能表現出理直气也壯的高姿態,士可忍,孰不可忍。
  “好!闕子衿,我偏要無理取鬧到底,瞧你要如何收場!”
  本咚!一團飽受憤怒玉手摧殘的紙丸直直飛向他的鼻梁。很好,得分!
  冶嬌娜的倩影火辣辣地飄出辦公室,甚至打消留下來听他發怒的痛快心念。
  “青青,青青。”安繼方眼巴巴地追出來。
  寶貝女儿這么一走,可就前功盡棄了。宁宁開給他的七天期限,如今僅剩寶貴的四十八小時。
  “別拉我!”她甩掉父親的掌握,一路飆到電梯前面。
  “別這樣,有話好說,再給闕小子一次机會嘛!”他拉下老臉皮懇求。
  “我和他已經沒什么好說。”她停頓了一會儿,突然生起狐疑的念頭。“奇怪了,老爸,我和他分手不是正合你的意,你干么拚命替他說話?”
  安繼方頓時噤聲。不能說,万万不能說!如果讓青青曉得他是為了自身的幸福,甘愿將她奉獻給姓闕的,她少不了會飆他一頓“賣友求榮”之類的大道理,然后連他一起怨恨進去。
  “這個……我仔細考慮過,發現闕其實是個不錯的女婿人選,以前反對你們來往實屬我的過失,因此我希望你們倆早日和好。”這話說得也沒錯啦!他無聲地安撫自己的良心。
  “噢。”青青似乎買帳了。
  兩人繼續停頓在沉默中。
  電梯上到十二樓,父女倆一直站進去,准備同赴午宴。
  等待腳踏一樓實地的途中,她再度開口,半帶著些許自言自語的性質
  “我絕不經易原諒闕子衿,即使他現在捧著一万朵玫瑰花跪在我面前道歉也一樣。”她咕噥著。“除非……除非闕媽媽出面,那又另當別論。”
  “真的?”他的眼前剎那間燦放著希望的煙火。
  “對呀!闕媽媽平時待我直如親生女儿一樣,倘若闕找她出面當說客,我也不好意思拒絕。”
  一樓到也!
  青青率先离開電梯,并未回頭端凝她爸爸老謀深算的眼神——
  當然,也沒讓他瞧見自己埋頭竊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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