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一章


  事情剛發生時,賀寰宇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什么鬼東西襲擊了。
  他剛結束為期三個半月的歐洲之行。歐洲公司派來与他接頭的負責人比秦始皇更暴虐無道,光是商量德國航線的合作問題就能拖上四個星期。等他把隨后的細節搞定時,生命中寶貴的一百零五天就這樣消失了。雖然此行替“賀氏企業”的航運机构拓展了寬廣的歐洲市場,他依然發誓,下回老大哥再有這种“集休閒觀光和公務于一身”的异國之旅,麻煩請他老人家自己來享受。
  無論如何,他終究從難纏的歐洲人手中幸存下來,而且決定先回距离机場最近的老家調養生息。
  邁入家門之前,他見到車庫里停著兩位哥哥的座駕。
  耶?這么有默契?他們三人在市區另有各自的公寓,平時很少回老家來,難得今天大伙儿“三代同堂”。他決定待會儿再去向老哥們打屁几句,至于現在,他只想回自己的老房間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睡場大頭覺。
  台灣的初夏溫暖宜人,渾非歐洲那种令人睡不飽也吃不好的乍暖還寒气候。他沿路開始剝除身上的衣物,邊走邊扔,反正老宅子里沒有外人,而他已經累到最高點、不怕人家看。來到房門口,身上只剩一條沒多大遮蔽功能的白色內褲。
  太美妙了!可愛的浴室就在前方。他的私人浴室光線充足,浴缸大得足以當游泳池,角落裝設了一支淋浴的蓮蓬頭,窗外鳴唱的知了聲伴隨著他沐身漱洗……啊!太美了,簡直可比人間仙境。
  他滿足地歎了聲長气,推開浴室木門。
  滿室氤氳的水霧濕气讓他怔愣了一下,千分之一秒內,他的腦筋還沒轉過來。
  然后,事情就發生了!
  “啊——”他先听到一串高八度的尖叫聲。那陣尖叫之猛銳的,直到對方閉嘴不叫了,他的耳膜仍然嗡嗡響個不停。
  其實來人光憑這串尖叫就足以擺平他,不過對方似乎還嫌效果不夠宏亮,刷地拉開浴帘,砰通跳到他身上。
  “喂!你——”他步伐不穩,踉踉蹌蹌地栽倒在地上。
  對方顯然打定主意截斷他的發言權,七上八下的拳頭叮叮咚咚捶在他身上,他壓根儿無暇睜開眼睛。
  老實說,軟綿綿的拳頭打起來不怎么痛,甚至挺舒服的,胜過專家的按摩技術,他几乎想閉著眼睛就這樣睡著算了……
  慢著!這是他家,他的臥房,他的浴室耶!他居然在自己家里被人突擊,而且還覺得敵人“打”得好。有沒有天理啊?
  “你……住手……”此起彼落的拳頭持續落在他的臉上、肩上、胸膛上,使他到目前為止仍然沒看清刺客究竟是何方神圣。“喂!別打了!”
  “偷窺狂、暴露狂、采花賊!”女人的聲音。“你有沒有羞恥心?”
  采花賊?拜托,打從進門到現在,他連個長得像“草”的人類都沒看到,哪來香噴噴的好花讓他采?
  她哇啦哇啦地替他冠上一堆難听之至的名號,隨著每個頭銜免費奉送粉拳一記,而且似乎打上癮了,絲毫沒有罷手的跡象。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叫你住手,听見沒有?”他發飆了。任何人經過長途跋涉的飛行,回到家還得生受刺客的突擊,能夠忍耐到現在已經算得上圣人階級的修養。他翻轉一圈,騎在腰上的刺客登時被他壓在身体底下,單手輕輕松松制服她揮舞的拳頭。
  “放開我!色情狂!不要臉!放開我!”她像個胡鬧的小孩般不斷掙扎,雖然手腳受制于他,嘴巴可沒閒著。眼眸盯住他的肩膀,對准目標——
  啊!她咬他!這個該死的女人居然咬他!
  “你、給、我、住、手!”沒人可以在他的地盤上撒野!他干脆把全身的重量貫注在她身上。
  剎那間,她被七十多公斤的体重壓得失去呼吸能力。根本連叫都叫不出聲,甭提攻擊他了。
  “放……放開……”重死人了!他會殺死她嗎?或是強暴她?不!她還年輕貌美,尚有遠大的志向和抱負打算伸展,她不想死得太早。“不要!放開我!”
  “不要放開你?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開玩笑!他何必放開她?好讓她繼續攻擊他嗎?他又不是神經病。
  寰宇趁著這個空檔仔細端詳嗓門高人一等的刺客。
  老天爺!她好年輕,絕對未滿二十歲。幸好剛才的景象沒被其他人看見,否則他賀寰宇以大欺小的丑名傳揚出去,可就不用做人了。
  轉念一想,他又覺得火大。她以為仗著自己漂亮就可以胡作非為嗎?初生之犢也敢捻他的虎須,簡直活得不耐煩。
  她顯然讓他給壓坏了。柔滑如絲的臉頰脹成紫紅色,編貝牙齒陷入下唇,阻止自己在他面前呻吟示弱。嗯!可見她的個性一定很頑固、不服輸。
  若在平時,他欣賞有個性的女人,但今天?不!即使瑪麗蓮夢露現身對他投怀送抱,他也提不起興致。
  “你是誰?”她勉強在吸气的空檔擠出問題。“這里是私有宅邸,當心我叫人攆你出去。”
  “哈!”這小妮子想叫人把主人扔出去,她沒搞錯吧?有眼無珠!“告訴你,我是——”
  誰管他是哪根蔥!她屈起大腿攻向他的“要害”,幸好他反應夠快,及時側身避過她致命的一擊。于是她踢了個空,膝蓋從他的大腿內側擦過去。
  呼,好險,差點就“不能”走在“人”行“道”上。
  呃……基本上,接下來他的反應是……是非常自然的。她恰巧是個香軟柔美的女孩,身上只圍了一條薄薄的浴巾,而且拚命在他底下磨磨蹭蹭的。他一來沒死,二來各种机能正常,難免會產生某种比較特殊的……身体回應。
  這絕對和獸欲、色性扯不上關系,純粹是男性本能而已!再說,就算他腦中興起“有顏色”的念頭,無論如何也不會針對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頭!
  “你用什么東西頂著我?”她再度被他制服,腦中霎時產生高度的警覺。
  “沒什么!”他眼中蘊含同樣的戒備。“請你忽略它。”
  這輩子第一次對异性說出這种話。嗚……可怜了他的男性自尊。
  “忽略?”她怀疑地瞅著他。除非是坏東西,否則為什么要忽略它——
  啊!她知道了,原來是他的……
  “不要臉!色情狂!暴露狂!大色狼!”掄起粉拳海K他的眼眶一記。
  “啊!”他慘叫,抱著眼眶滾到旁邊去。
  她趁机竄起來,閃出門外。
  “該死!”他的眼圈已經夠黑了,她還揍他。“你給我記住!”
  噢!痛斃了,臭女人。冰袋在哪里?
  “唔。”一個搖頭晃腦的胖影子慢吞吞踱進來。
  “阿成,”他瞪大獨眼,可怜巴巴地向愛犬訴苦。“那個女人打我!她打我的時候,你上哪儿涼快去了?”
  誰說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
  圣伯納犬咧出傻气呵呵的微笑,怜憫的舌頭舔過主人漸漸瘀青的眼眶。
  他的自尊心稍微被安撫下來。
  咦?她不見了。手腳怎么這么快?整樁事件從頭到尾歷時不到五分鐘。
  “她是誰?”他眨眨迷惑的眼睛。
  剛才沒听到阿成對她大吼大叫,可見那個女孩應該是賀家相熱的朋友。但,為何他從未見過她?還有,她是如何進入他的房間的?
  或者,她壓根儿從沒存在過,一切只不過是他長途旅行、疲勞過度的幻想?
  要命!頭好痛!他真的開始怀疑自己可能神智不清了。
  他愣在房間中央,聆听滿室的蟬聲。知了、知了、知了……
  台灣的初夏依然溫暖宜人,古老的大宅子里也依然平靜無聲——
           ※        ※         ※
  結婚!
  從頭到尾寰宇只听見這個字眼。
  打從他剛才被滿屋子咖啡香气喚醒,順著香味飄到廚房開始,兩位哥哥的表現就非常怪异。大哥親自為他煮咖啡,二哥甚至替他按摩,揉掉長睡十七個小時所帶來的筋骨酸痛。普天之下,誰有這等榮幸讓“賀氏企業”的大當家和聞名醫學界的大醫師替他捶背端茶——由此可知,事情嚴重了。
  果然,他們一開口便提到兩個字:結婚。
  “結什么婚?”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說來話長。”怀宇笑咪咪地品嘗咖啡。“基本上,全是咱們父親大人搞出來的好事。”
  鴻宇清清喉嚨做為開場白。“還記得狄伯伯吧!爸爸的拜把兄弟?”
  他頷首。小時候狄伯伯常來他們家拜訪,兄弟三人相當喜歡這位風趣幽默的長輩。后來听說他身体出了毛病,遠去美國療養,此后就再也沒有机會見到他。
  “你去歐洲不久,美國方面就傳來狄伯伯過世的消息。”
  “噢!”他微微感到惋惜。不過,狄伯伯和老哥的陰謀扯得上什么關系?“因為狄伯伯去世,所以你們要結婚?”
  這個演繹過程似乎不太合理。
  “差不多!大致上說對了。”他的老哥們就是不肯爽爽快快把內情說出來。
  鴻宇露出一絲笑容,打算補充更多的細節。
  說真的,平時寰宇啥都不怕,就怕看見大哥笑。誰都知道著名的冷面判官賀鴻宇是從來不笑的,因此一旦他笑了——老話一句——事情可就大條了!
  “十四年前狄伯伯的健康狀況就開始走下坡了,”鴻宇仔細地用字遣詞,倘若他沒把事情處理好,苦差事肯定會掉回自己頭上。大家同為相親相愛的兄弟,与其叫他倒楣,不如讓可愛的小弟倒楣,對吧?“他眼看身旁虎視眈眈的親戚隨時等著瓜分狄家所有產業,為了确保女儿狄諳霓日后的安危和權益,不得不要求一位夠分量的朋友在他不測之后提供女儿庇護。”
  “胡鬧!”他嗤之以鼻。“都已經過了十四個年頭,他女儿也該成年了,還庇護個頭!”
  他的腦中立刻出現一幅圖畫。一個將近三十歲的老處女含著奶嘴,唇角滴著長長的唾沫,眼淚汪汪地哭出一潭子眼淚,然后對他的哥哥大喊:“抱抱,抱抱!”
  唉!可怜唷!只是他不曉得該可怜那個女人,或是他的老哥們。
  “還好啦!狄諳霓今年剛滿二十歲。”所以小弟腦中的老處女年齡必須做小幅度的修正。從小相處下來,鴻宇太了解小弟的腦袋瓜子想些什么。“為了讓其他親戚心服口服,狄伯伯承襲傳統,在遺囑上規定繼承人必須年滿二十五歲才能入主狄氏財團。然而狄家的旁支親戚三教九流都有,尤其是老二那一支。狄伯伯出國之后公司一直由他們主事,現在多了諳霓回來搶奪經營權,他擔心他們日后可能對諳霓不利,于是……咱們老爸的部分就上場了。怀宇?”
  “啊?”輪到他說話了嗎?奇怪,老大一口气說完不就得了,干么還要中途換手?真是麻煩!“總之,狄伯伯向老爸提出一個要求,倘若他過世時諳霓尚未年滿二十五歲,就煩勞賀家人代為照護她,直到年紀滿了為止。因為賀家財大勢大,狄家人絕不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如此一來他才能放心地离開。”
  顯然老爸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允諾了狄伯伯。
  “大不了讓她搬進老家來住也就是了。”寰宇非常佩服自己的急智。反正兄弟三人各有各的住所,大家平常盡量躲得遠遠的,誰也不會被老……呃,小處女的台風尾掃到。
  “不行!”怀宇搖頭破坏他美麗的幻想。“‘庇護’兩字可不是說著好玩的。她和我們非親非故的,倘若狄家向我們要人,咱們沒理由不把她交出去。”
  “那你們到底想怎么樣?”他火大了。婆婆媽媽的,一點也不干脆。他的老哥們何時養出一副娘儿們的性格?
  “想‘怎么樣’的人不是我們,而是老爸。”鴻字慢吞吞接過發言權。“根据當年的約定,賀家必須在未來的五年中‘妥善’照顧諳霓,不讓其他的狄家親戚染指。而最‘妥善’的方式就是,讓她冠上我們的姓。”
  “也就是結婚。”怀宇補充道。“‘暫時性’的結婚,五年后如果夫妻倆想离婚,歡迎歡迎!”
  搞了半天,結婚的因由是從這儿冒出來的。
  老爸也真不夠意思,自個儿和狄伯伯訂約束也就算了,干啥子把他們拖下水。
  寰宇開始在心中盤算。憑爸爸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個性,決計不會違背對好友的承諾。所以,為了避免讓賀家“重然諾”的名頭蒙上污點,他們兄弟顯然娶定“狄安妮”了。安妮,真是蠢名字!還好狄伯伯沒替她取個“咪咪”、“露露”、“瑪麗”之類的名號,就算不幸中的大幸。
  好,結婚就結婚吧!反正兩個哥哥全和他一樣孤家寡人,結婚的任務當然輪不到他承擔,好歹上頭還有他們頂著。再說,新時代的男性,有誰在二十六歲的“黃金年華”結婚的?所以他非常安全,坏差使根本搭不到他身上。哈哈哈!
  “恭喜恭喜恭喜!”他的嘴角咧到兩邊耳根子。可怜唷!老哥,他現在終于确定自己應該可怜老哥們,而非那個占到便宜的小處女。
  “是啊,是啊!”三個人勾肩搭背的,很久沒這般親熱過了。兩位哥哥眉開眼笑地祝賀他。“恭喜恭喜恭喜!”
  “是呀!恭——”咦?恭喜他?又不是他要結婚。“應該由我來恭喜你們才對。”
  “為什么?”兩個哥哥用天真無邪的眼睛瞅著他。“你才是准新郎倌。”
  “什么?”他活像吞下兩顆生雞蛋。“為什么?你們排在我前頭耶!就算要結婚,也應該由你們先。”
  “喂喂喂,別把我扯進去。”怀宇馬上把自己撇得干干淨淨。“我已經有未婚妻了。”
  “少來!誰不知道你隨時准備把彭大小姐休了?”別想用那一套唬他。
  “不過在我尚未休了她之前,她都算是我的未婚妻。”太可愛了!從來沒想過越來越討人嫌的彭珊如也有成為他護身符的一天。
  “就算你出局,還有大哥啊!”如果老大有拒娶狄諳霓的正當理由,他的腦袋自愿送他們當球踢。
  “說到這里,我想到了一件事。”鴻宇慢條斯理地倒滿另一杯咖啡。“下半年度我打算上梨山度個長假,公司里的大小事務就拜托你和怀宇多留心一下。”
  言下之意,狄諳霓也屬于“大小事務”的范疇。
  “度假?度假算什么正當理由?”早知如此,他宁愿再回歐洲出上五、六年的長差。
  “度假當然不算正當理由。”鴻宇挑高劍眉,轉回正經嚴肅的表情。“不過我這趟度假可能會替你們帶回一個大嫂,這個理由夠正當吧?”
  兩個弟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智果斷的賀鴻宇居然打算跳入婚姻的陷阱?
  簡直嚇死人!
  “她是誰?”他們异口同聲追問。
  鴻宇來得及回答之前,廚房門口響起陳管家遲疑的呼喚。
  “大先生?”
  “什么事?”
  “狄小姐剛才跑出去了。她想回家一趟,叫我不要告訴您。”顯然陳管家天人交戰的結果,對主人的忠誠度占了上風。
  寰宇被管家透露的消息嚇了一跳。那個狄諳霓最近一直住在這里?那么,昨天下午的女孩确實是真實的,并非出于他的幻覺嘍?
  “哪里有鏡子?”他跑到流理台前,就著光可鑒人的柜面映看——
  嘿,真的有黑眼圈!原來他沒有作夢,那個女孩真的存在過,還在他臉上留下“到此一游”的標記。
  “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照個鬼鏡子。”怀宇的暴烈脾气忍不住曳出几絲火藥味。
  “該死!”鴻宇重捶桌子一拳。他們好不容易才把諳霓給弄出來的,她怎么又回去了?“她現在回到狄家等于羊入虎口。寰宇,快去把她追回來。”
  “干么要我去?”狄諳霓又不算他的私有財產。嚴格說來,他們之間甚至結過仇哩!
  “你是她的未婚夫,你不去救她,誰去?”怀宇越來越沒耐性。這小子八成太久沒被他扁過,皮在痒了!
  “少一廂情愿了。你們自個儿到旁邊去慢慢作夢吧!我可不承認。”
  “好!”鴻宇冷靜地插進來。當大哥的好處之一就是,隨時可以接過主持棒子。“我知道你不服气。事到如今,唯有采用民主的方式才能解決所有爭端。咱們來投票表決,少數服從多數,誰也不許賴皮。贊成寰宇娶狄諳霓的人,請舉手。”
  兩個哥哥同時舉高右手。
  二對一,他們贏!
  該死!
  賀寰宇敢發誓,他又被他們陷害了!
           ※        ※         ※
  鑽狗洞似乎不太符合她淑女的身份……
  管他的,這個出入口是她唯一的選擇,反正午夜十二點,路人大都回家睡覺去了,也不會有人看見。
  于是,在夜色的掩護之下,狄諳霓費力將她一六○的纖軀擠過狹窄的狗洞,偷偷溜進狄氏大宅。她生命中的頭十五年全在這個宅邸中度過,對里面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因此欲避過電眼和私人警衛的監視并非難事。
  就一個首次闖空門的人而言,她認為自己做得相當不賴。
  在自己家里闖空門?真是諷刺!如果可能,她宁愿永遠不必再回這個地方。自從她叔父狄仁強一家搬進大宅子后,她歡樂的幼年記憶早就被破坏殆盡了。
  兩個星期前,狄仁強暗中雇人綁架她最要好的表姊,打算藉此脅迫諳霓屈服于他們的惡勢力之下,甚至嫁給他義子,以便染指狄氏財團及她名下所有的產業。
  父親出國養病期間,表姊一直陪伴在他們父女身邊,替他們加油打气,兩個女生的感情比姊妹更親密,因此諳霓不能不管她。
  當然,她也不准備讓狄仁強得逞。所以,她必須搶在他發難之前先把表姊“偷”出來。
  “小黃,是我。”她低頭安撫第一個發現她的對手,狼犬小黃。小黃遲疑了一會儿,認出舊主人的嗓音,狺狺的低叫立刻轉為撒嬌的嗚嗚聲。“乖乖哦!我要進去了,掩護我!”
  小黃興奮得團團轉,汪汪大叫兩聲。
  諳霓并未發覺身后有一道高瘦的人影,隱身在轉角的地方凝住她。她猶自暗暗推算,狄新杰會把表姊關在哪里?
  三樓靠角落的房間最有可能。那個地方原本是儲藏室,沒有窗戶,所以看守起來比較方便。
  她爬上二樓樓梯口時,一樓突然傳來怪异的碰撞聲,某個人悶停了一下。小黃豎直尖尖的耳朵緊盯著下層,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低吼。
  “噓!”是誰?她叔叔半夜醒過來了?
  她靜候了片刻,卻再也沒有其他聲響傳上來。管他的,沒有聲音就表示她很安全。于是她再度朝三樓進發。
  來到頂層,她探頭查看目的地的局勢。慘了!有一個彪形大漢守在房門口。可見她的猜測沒有錯,表姊确實被關在里面。不過,她該拿那個肌肉過度發達的大猩猩如何是好?
  她必須找到一樣足以敲昏他的武器。
  諳霓轉身下樓,放眼搜尋了一會儿,勉強找到稱手的武器——明朝青花瓷瓶。
  “价值連城耶!”用來打那只大猩猩實在浪費了。
  她心疼地摸了老半天,才回頭跑上樓。
  回到頂層時,她以為自己眼花了。耶?剛才大猩猩還雄赳赳气昂昂地來回守衛,此刻居然躺在房門旁睡著了。不僅如此,睡姿還挺优美的,雙手平放在小腹上,像煞了放在棺材中的尸体——
  老天!諳霓打了個寒顫,不敢再自己嚇自己。
  她偷偷溜過去,大猩猩的手指正勾著一串鑰匙。嘿嘿,真是方便!她連搜身的麻煩都省了。她興高采烈地撿起鑰匙開鎖,輕輕推開一條細縫。
  “不要……”一個女性無助的求救聲鑽進她的耳朵里。
  應該是她表姊沒錯!她正要推門進去,另一個男性的嗓門驀然響起,她赶緊伏高身子,沿著門縫偷瞧。
  “乖乖嘛!”是她堂哥狄新杰。“我已經答應過了,以后絕對不會虧待你。”
  “不……求求你……不要……”
  淫鄙的竊笑混雜著惊恐無助的呻吟。諳霓馬上了解里面正在進行何种好事。
  那個惡心的家伙!他竟然想強暴她表姊!他全身上下只穿一條長褲,表姊則連內衣都被他剝掉了。一雙大手正在她的肌膚上撫弄著。表姊的神情看起來极端痛苦的模樣。
  “狄、新、杰!”小兔崽子!
  她踢開房門沖進去。狄新杰慌忙從床上翻身,還來不及看清楚是誰打斷他的好事。鏘!一個青花瓷瓶老實不客气地兜著腦袋瓜子砸下來。
  “啊——”他慘叫一聲,跌到床底下。
  “啊!”表姊也隨之失神地惊呼。
  反正他一定會暈倒的!諳霓懶得再理他,替表姊撿齊四處飄散的衣物,再跳上床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霓霓,你怎么來了……啊,當心!”惶恐的眼瞳瞠住她的背后。
  “什么?”她回頭,當下倒抽一口冷气。
  那個淫賊沒暈過去!不但如此,他撿起剛才沒打破的花瓶,气忿不平地舉起來,瞄准她的頭顱——
  “不要!”她扑到表姊身上。
  匡啷!花瓶終于碎掉。震天价響的噪音造成空气的晃蕩,兩個女生惊駭得連魂都飛了。難道,她狄諳霓注定斃命于這個王八蛋手中?太令人不甘心了,她宁愿死得光榮一點。
  等了半晌,發覺腦袋上并未傳來預期的劇痛,四周也沒有扎人的搪瓷碎片……
  天降神跡嗎?她忍不住回頭張望。
  狄新杰軟趴趴的倒在地上,這一回肯定暈過去了。他的頭上腫了一個包,想必是諳霓剛才砸出來的杰作,下巴上則有另一個紅印子,顏色正在緩緩加深當中,不知是哪位仁兄的杰作。
  而,最令她們惊訝的目標,此刻正站在狄新杰旁邊。
  有人英雄救美耶!
  初見的第一刻,諳霓只覺得他有點眼熟,直到她的視線徘徊在他烏溜溜的黑眼圈上,她終于想起來救命恩人的确實身份。
  “偷窺狂!”她指著他鼻子尖叫。
  “你客气一點!”寰宇被她气得牙痒痒。偷窺她?他可不想害自己長針眼。
  寰宇打老遠便看見她,從她潛入狄家開始,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只差几公尺就可以赶上了,但是他決定先觀望一陣子,瞧她在搞些什么把戲再說。
  沒見過哪個偷儿闖進人家家里還大大方方和小狗玩的;和小狗玩玩也就算了,居然還逗它叫?她是不是只長臉孔,不長腦袋?
  結果她不但帶著一只絆手絆腳的大狗歷險,中途又發出一大堆吵死人的噪音,若非他跟在后面替她料理被惊醒的守衛,她不曉得死過几百次了。
  笨女人!
  “你是誰?你到底想干什么?”除掉一個強暴犯,來了一個色情狂。她們的處境壓根儿沒有改善,只不過從狼口落到虎口而已。
  她擋在表姊面前,遮住他眼前外泄的春光。
  “我是誰?”對了,這小妮子還不曉得他的身份。寰宇突然興起一陣惡意的快感。“敝姓賀,狄小姐。”
  “那又如何?”他也姓賀,不曉得他和賀大哥有沒有關系。她覺得應該沒有,因為賀大哥溫和親切,賀二哥豪气干云,他們才不會与一個有暴露傾向的偷窺狂有關系。不不不,她的想法簡直侮辱了他們!
  “不如何。”他的笑靨燦爛得足以照亮整間囚室。“狄小姐,區區小人在下我只不過恰好是你的未婚夫!”
  ------------------
  轉自Pinepro's Gate
  掃校、排版:Hubert 重校制作:把酒臨風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