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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入關之后,走道上會標示登机門。你要到二十三號門登机,就跟著‘23’。的指示走。”
  “一上飛机,最好問一下坐在你旁邊的人,如果人家也是去洛杉磯,不必轉机,你就跟緊對方;如果不好意思問,那下了飛机就眼睛睜大一點,跟著人群走,大致上不會有錯。”
  “到了机場大廳,別四處亂跑,站在門口等,王劬會來接你。若沒見到他的人影,也不必惊慌,只要坐在原處等,不必去找他,讓他來找你,這樣清楚了嗎?”
  行囊里收著婉儿的殷殷叮囑,風師叔的三十六道護身符,小路拎起一只行李袋,一顆微惴的心,飛向洛杉磯。
  黑頭發,黃皮膚。黑頭發,黃皮膚。到處都是黑頭發,黃皮膚。
  她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和她一樣長相的東方人,洛杉磯被華人統占了嗎?原本尚有几絲人在异邦的畏怯,登時平撫了不少。
  “王劬呢?”她記著婉儿的叮嚀,站在原地,不敢到處亂跑。
  頭上的英文寫著,這里就是机場大廳。四面八方舉滿了尋人的紙排,沒有一面是找她的。
  “王劬認得我,應該不需要舉紙牌吧。”她喃喃自我安慰。
  話說回來,王劬真的認得她嗎?他們已經兩年沒見了。
  王劬碩士班的第一年暑假,事先連打了二十八通電話,就像二十八道金牌,非要逼她飛來洛杉磯不可。結果小姐她為了照顧承志叔叔的小孩,不小心也跟著染上腸病毒,假期也跟著泡湯了。寒假她又嫌冷,不想飛。
  每次電話里聊天,她都催他放假要回台灣來,但他過節或放長假几乎都耗在王家在洛杉磯的公司里實習,所以,前年一別,兩載時光就這么匆匆晃過。
  今年她和婉儿都大學畢業,從學生恢复為“自由之身”王劬今年也拿到碩士文丕憑,八月份要到紐約大學博士班報到。如果她今年再不來,明年以后就只能去東岸,玩不到洛杉磯了。只可惜婉儿事先和同學約好了去歐洲玩,不能來一場雙姝同游美國記,讓美國人看看什么叫正港的東方美女。
  小路從背包里掏出一面小鏡子,左照照右照照。
  “我沒有變很多,王劬應該認得出我吧?”她連發型都沒變,衣服還故意穿前年送他出國的那一套。
  王劬怎么還不來?
  人海中突然冒出一張熟悉的臉孔,她眼睛一亮。是王劬!他找來了。
  王劬四下張望著,似乎在搜尋她的身影。當他臉孔轉向她的位置時,心頭一股不知是什么的沖動,突然讓她扑通蹲下來,避開他的視線。
  心髒怦怦、怦怦狂跳。奇怪,她在緊張什么?
  小路連拖帶拉,連蹲帶走,伏到一排塑膠長椅后面,從椅背的夾縫間偷看他。
  哇,王劬。好久不見了。
  他的頭發長了一點,以前為了運動方便,剪得很短,琨在己留成西裝頭,看起來更斯文俊秀。
  咦,他鼻梁上騎著一副眼鏡,不會是念書念到變成斗雞眼吧?她躲在椅子后頭竊笑。
  他的容貌不變,卻又有點變了。
  是了,是气質吧!以前的王劬愛笑愛運動,是個健朗的大男孩,而現在的王劬,整個人沉穩下來,瀟洒中帶著气定神閒。
  他像個大人了,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
  王劬的眉眼間開始出現焦急之色,想來是找不到她,在緊張了。小路不敢再開他玩笑,免得未來三個星期被他虐待。
  她正要站起身——
  咦?那個女人是誰?小路赶忙又伏低到椅背后偷看。
  一個黑色大蓬髻頭發的哺乳動物從另一個方向叫住王劬。王劬看向那個美得很野的外國女孩,含笑揮了揮手。那女人跑過來,用力投進他怀里,膩在他身上甜甜的笑。
  那是他女朋友嗎?他特地帶女朋友來接她,想介紹她們兩人認識?
  一股無明心火從小路腦中焚燒起。
  這只色狼!死性不改!到了美國還不忘拈花惹草,也不想想人家婉儿還在台灣等他!
  哼,他等著好了,她不會給那只騷狐狸不,不能罵狐狸,會罵到繁紅阿姨——她不會給那只野蝴蝶好瞼色看的。說什么也要替婉儿出這口气!
  哇,哇哇哇!那個女人居然大庭廣眾下,和王劬擁吻起來,真是太、過、分、了!
  小路決定了,她甚至不想給這對奸夫淫婦任何臉色看,她要直接回台灣!
  她抓起行李,气悶地刮向另”個出口。
  “宁小姐?”
  完了,是方才坐在她旁邊的那個牛皮糖。
  “周先生。”她硬著頭皮,勉強回過頭一笑。
  都是婉儿出的餿主意,什么“問一下身旁的人是不是到洛杉磯,然后跟住他”,結果她殷殷垂詢的結果,卻讓對方會錯了意,開始纏著她不放,問姓名、問電話、問地址、問嗜好,問得她一個頭兩個大,天性又不擅長拒絕人家,于是最后六個小時的航程只好裝睡了事。
  “你找不到來接你的人嗎?”周先生笑得很興奮,美女卡在上不上、下不下的處境,才能顯示他英雄救美的可貴。“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司机就在外頭等著,讓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謝謝你,我已經找到我要找的人。”小路匆匆繞過他,努力往前面擠去。
  跟屁虫也匆匆繞過路人甲,努力往她身后釘住。
  “沒關系,不用客气,能夠為美女服務是我的榮幸。如果你今晚找不到地方歇腳,寒舍很歡迎你的光臨。”
  我又不是應召女郎,還四處去睡陌生人的家。小路心里犯嘀咕。
  “不用了,謝謝。”她的手忽然被他拉住,小路大吃一惊。“周先生!”
  “請讓我幫你提行李。”他笑嘻嘻的。好清純的小姐,玉手稍稍被碰一下,臉蛋就羞紅了。這么內向的女孩一看就很好吃。
  “真的不用了!請把行李還我。”小路又羞又急。怎么一踏上洛杉磯就事事不順呢?
  哎呀呀,她眼眶紅了,要哭了,世界上居然還有這么純的女孩!周先生簡直心痒難搔。
  “小路!”熟悉的呼喚隨著大大的步伐赶過來。
  “王劬!”小路丟下行李和牛皮糖,直直扑進一副寬闊的胸膛里。
  “這位先生,你想騷扰我的朋友嗎?”王劬穩穩承接住她,用嚴厲的口吻和眼神逼問牛皮糖。
  搞了半天,清純小雛菊已名花有主,這位“主”個頭還比普通人大。
  “我……沒有沒有,一切都是誤會。”周先生連忙放下行李,一溜煙鑽進人群里。
  “別怕,他已經走了。”王劬緊緊抱著她,拍拍她的背心安撫。
  他就是知道小路天生不懂得拒絕人,若沒有人在身邊看著,遇上纏人一點的追求者,鐵定會出狀況,所以才要她放了長假就干脆來美國找他。雖然台灣還有個婉儿,可是憑她那身長相和風情,身邊就已蝶亂蜂喧,拿蒼蠅拍子都赶不完了;即使有心顧到小路這頭來,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路又埋在他胸前好一會儿,委屈的淚意才退去。
  她深呼吸一口气。啊,好熟悉的味道,好安心的气息,好香的香水……
  那只野蝴蝶!
  她心頭一緊,用力推開他,逕自走向出口。
  “你走錯地方了,我的車停在另一邊。”王劬提起行李袋,及時拉住她。
  “沒有錯。”小路板著一張小瞼。“行李還我,我要回台灣了。”
  王劬一愣。“你才剛下飛机就要回去?”
  “不要你管!”小路沉著臉,站在原地瞪他。“行李還我!”
  看著她气郁的神態,王劬忽然笑了。
  啊,小路。還是那雙圓亮的眼,還是那副彎彎的眉,還是那張菱角的唇。一激動起來,還是鼻子眼睛嘴巴都紅紅的,還是那個愛使小性子、愛鬧別扭的小路。
  兩年的睽違,在這一瞬間蒸發殆盡。
  “我們才重逢五分鐘而已,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他好整以暇的盤起雙臂,准備問個清楚。
  小路不屑的哼一聲,斜睨他。
  他隨著她的眼低頭,望見襯衫上的口紅印。泰瑞莎!這位美國和意大利混血的美女是他同學,對每個人都很熱情。
  “她‘只是’我同學。”王劬用力強調。
  哼。小路扁了扁嘴,不過臉色好看一些了。
  “我發誓,他們意大利人天生熱情,一遇到熟人都是這樣抱來抱去的。”王劬繼續強調。
  他們只在去年圣誕節,因兩人都喝了太多酒而有過一夜之歡,之后便再也沒有什么。這种露水情緣在美國常見得很,對兩方都不會留下太大意義,但保守的小路八成無法理解,所以他很明智的保留不說。
  見他表情很誠懇,小路才軟下來。
  “你已經有婉儿了,絕不能愧對她。”她鄭重警告道。
  多虧了她當年好心退出,才成全了他們倆。如果王劬不懂得珍惜的話,這輩子她就像背后靈一樣,死纏住他作祟。
  “我和婉儿?她沒告訴你嗎?”王劬啼笑皆非。他和婉儿早八百年分手了。
  “告訴我什么?”小路一怔。“你們要結婚了?”
  天!!王劬拍了下額頭,一副昏倒狀。算了,讓婉儿自己去跟她說,她們都是姑娘家,同一國的人比較好說話。
  “對,兩百年后。”王劬提起行李,無奈的看著她。“我們可以走了嗎?現在開回市區,正好可以吃晚飯。”
  小路看了下手表,快五點了。
  “可是我好累,現在不太餓。”雖然坐的是商務艙,在一個狹窄的鐵盒子里熬十多個小時,仍然不是人過的。
  “不行,先吃飯,晚點才能睡覺,否則你的時差一定調不過來。”王劬堅定的腳跟一轉,率先走出机場大廳。
  真是的,那么久不見,也沒變得比較体貼嘛,小路嘀嘀咕咕的跟在后頭。
  他的車是一輛銀色奧迪,一看就是有錢少爺開的車,真奢侈,來美國寒窗苦讀,也不會過得節省一點。她又在肚子里腹誹一堆。
  王劬將她的行李放進后車廂,再繞到前頭替她開車門。
  總算學到一點紳士風度,小路勉強替他加一點分。
  屈身想坐進前座時,忽然被他挽住。
  “嗯?”她的眼神傳達疑問。
  王劬微笑。
  “我忽然想到,我們還沒有跟對方打招呼。”他傾身緊緊抱住她,聞著她清新的發香,心頭油然升起一股滿足感。兩年鄉愁,在她馨甜的气息中全得到釋放。“嗨,小路,真是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小路靠在他肩膀上,緊緊回摟他。
  呵,這感覺,還是她的老王劬。
   
         ☆        ☆        ☆
   
  王劬帶她玩遍了加州,去迪士尼樂園、環球影城,去好萊塢看明星的家,去長堤看帆船……三個星期很快便過去了。
  假期接近尾聲時,王劬開始打包,送她回台灣后,他自己也要出發往東岸而去。
  因此,最近他的公寓里處處可見飽漲的紙箱。前兩個星期他陪小路玩遍加州,后一個星期小路陪他裝箱打包。
  “你到紐約念博士,那加州分公司的事怎么辦?”小路啪地拉開一長條膠帶,封住第四個紙箱。
  有一大半的箱子里都是書,重量格外沉。
  “你放心,他們不會放過我的,‘森堯’在東岸也有分部。”王劬干干的說。
  他叔叔和爺爺相信物盡其用的原則,鐵會把他榨到干為止。
  小路踢開紙箱,看著他在滿地紙箱里,矯健的跨過來踩過去。
  听說王爺爺是從南部一間小小的紡織厂起家,正好赶上台灣紡織業的蓬勃期,海賺了一筆。他又眼光奇准,相中下一階段即將振翅高飛的電子業,于是將工厂轉型,果然又打了一場漂亮的胜仗。接著他雙向并行,一頭攻國際貿易,一頭攻證券業,“森堯集團”的根基于是在此時穩穩扎下。
  到了企業家第二代,王劬的父親對家族企業不感興趣,和婉儿的爸爸一起買車、賣車、修車、玩車去了,王蠡叔叔只好一個人接下家族重擔;在這個階段,又將森堯集團跨展到金融業。
  如今傳承到了第三代,王叔叔的雙胞胎也才十多歲,天天耗在吳氏公寓里和房東的儿子爭風吃醋,目前能擔起重任的第三代,只有王劬了。
  前頭既已有了祖父和叔叔的輝煌紀錄,想來他的壓力只會增、不會減,以后大概沒有太多机會复習“休閒”兩個字如何寫。
  看他這么忙,而王家長輩又要他在美國各分据點實習,將來會不會干脆就要他留在美國,不回台灣了?
  “在發什么呆?”王劬經過她身邊時,隨手把她的發頂揉亂。
  “你畢了業之后會回台灣吧?”她忽然問。
  “當然。”王劬奇怪的回頭看她一眼。“你希望我留在美國嗎?”
  “當然不。”她立刻說,想想又加上一句,“不然會耽誤到婉儿的終身大事。”
  又是婉儿。王劬滾了下眼珠,不予置評。
  “我去郵局領個包裹,你在家等我,晚上我們去吃海鮮。”他拿起車鑰匙,橫越重重的紙箱出門去。
  客廳實在太亂了,小路干脆躲進他房里,打包冬衣和較少穿的衣物。她發現王劬的生活秩序并不頂好,除了起居臥室會保持整齊之外,出了房門就一團糟。八成是以前在台灣,家中有佣人伺候慣了,公共區域才會懶得收拾。
  她后天就要回台灣了,現在能幫他收拾多少算多少。
  拿起一件西裝長褲,用力一振。咦?什么東西從口袋里掉出來?她撿起四方形的塑膠包裝,左看右看。以前在便利商店看過類似包裝的東西,都擺在收銀台附近。可是她向來只拿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就走,沒想到去研究。
  通常便利商店都把一些小東西、口香糖、香煙擺在前頭,這也是一种口香糖嗎?
  它上頭打了個英文字,不過她的英文向來一塌糊涂,每個學期能勉強六十分過關,還是靠風師叔在家里開壇護法才蒙來的。
  叮咚。她正想拆開來看看,門鈴響了。
  小路聳了聳肩,不再研究了,逕自去應門。
  “嗨,派崔克在嗎?”一位充滿野性美的女人站在門外,友善的對她笑。
  啊!是上回在机場和王劬擁吻的那只野蝴蝶。
  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笑得開怀,她也就不好意思擺臉色請人家走。
  “他不在。”她的英文說得結結巴巴。
  “真糟糕。”野蝴蝶露出一臉失望之色。“我听說他要去紐約念書了,正好保羅、班、瑞秋、安妮和我也要到紐約去。我本來是想約他,大家一起開車去,沿途可以邊走邊玩,請他不要急著訂机票呢!”
  慢慢慢慢慢!蝴蝶一開口就僻哩咱啦說一串,速度快得像打子彈,轟得她頭昏腦脹,根本有听沒有懂。
  她只听到一堆人名和机票。
  “你是說,要請派崔克幫你們訂机票嗎?”她努力想理解,“訂票”的英文字還說錯!
  “不是的,我是說,派崔克……”野蝴蝶很有耐心,辟哩啪啦又說了一串……“所以請他先不要訂票。”
  “我明白了。”她如釋重負的吁口气。“你說,請派崔克幫你們取消机票?”
  野蝴蝶听她雞同鴨講,焦急起來。
  “不不,我是說,派崔克他,不要訂票!你懂嗎?不要!”客人比手畫腳,希望她能听懂。比了半天野蝴蝶驀地停住,打量小路很認真听講的臉蛋半晌,忽然大笑起來。“喔,我的天!你真是個可愛的女孩,難怪派崔克會這么喜歡你,小甜心。”
  她給了小路一個大大又熱情的擁抱,差點把小路嚇死!
  現在是怎么回事?她听說同性戀在美國是很普遍的事,這位仁姊不是其中一員吧,
  小路急得拼命想推開她。咱一聲,一個塑膠包從手中掉下來。
  野蝴蝶松開她,低頭一看。
  “嗯……”一個曖昧兮兮的笑橫上野蝴蝶嘴角,“看來你們做了。”
  “Looklikeyou.DoneIT。這句話可以有很多种解釋,小路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她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點頭。
  “如何?派崔克的技巧不錯吧?”野蝴蝶用肘頂頂她,笑得坏坏的。
  小路強笑著,這位小姐究竟想做什么?她很想告訴芳客,王劬馬上就會回來!卻又擔心人家干脆賴下來等人,又要對她亂抱亂親,只好愣在原地,進退維谷。
  “別那么害羞,對于這一點,我可是有第一手資料。雖然我只跟他做過一次,但是那次啊……唉!”野蝴蝶幸福的輕歎一聲,無限思慕之意,盡在其中。
  “對了,我和派崔克那次是一個意外,之后便不曾再發生過了。我有個原則,不跟好朋友上床,所以你可別介意哦!”野蝴蝶連忙說。
  小路只听懂几個關鍵字。看來王劬沒說謊,連人家都說他們倆只是朋友。
  心里這么一想,她的表情立刻和緩下來,笑容也真誠了一些。
  “甜心,你替派崔克打几分?”野蝴蝶的表情又賊戒兮兮起來。
  呃……這句不太懂。小路只好繼續笑。
  “東方人真靦腆。”野蝴蝶又笑眯眯的頂她一下。“不過說真的,派崔克狂野起來,真是既粗獷又迷人,表現之好,是我經歷過的男人里數一數二的,我差點招架不住。如果不是那晚他真的太醉了,無法再來第二次,我就給他滿分……”
  “泰瑞莎!”一個大喝聲阻止她繼續說。
  兩個女人同時偏頭。
  王劬大踏步而來,臉上有明顯的狼狽。
  “你先進去,我跟她說几句話就來。”他交代完小路,不由分說的拉著泰瑞莎,走到廊道另一端,气急敗坏的低斥:“泰瑞莎,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別老把那次意外挂在嘴上,你這樣拉著我朋友亂說,讓我很難堪!”
  “我問過了,她說她不介意的。”泰瑞莎輕聲抗議。
  “有多少女人可以對這种事不介意?!”他看她想接口,長指一伸,立刻阻住她,“你不算在內,我以前就說過,民族性不同,我們東方人把性看成是很隱私的事,不像你們美國人這么習以為常。”
  “真的嗎?”泰瑞莎歉然的望著他,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你需要我幫忙解釋嗎,”
  “不用了。你來找我有什么事?”他只怕越解釋越糟。
  泰瑞莎很快把來意說了一遍。
  王劬沉吟片刻。他原本也計划一路慢慢開到紐約去,現在有伴自然是最好的,可以互相換手,旅途不會大勞累。而且,可以想見這一路同行,三對男女自然會互相分享几個狂野的夜晚,可是……
  他回頭看看小路。她仍一臉好奇的站在原地。
  望著那雙澄淨無波的眸,眼底仍留著單純和信任,他的頭怎么也點不下去“我明白了。”泰瑞莎向他眨眨眼,紅唇有一抹了然的微笑。“可怜的派崔克,你真的被逮著了。”
  王劬蹙起眉頭。
  “我和她的關系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們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喔,是啊,當然羅,繼續這樣騙自己吧!”泰瑞莎一臉促狹。〔既然你不參加,我去找李奧了,Seeyou。”
  她刮起一陣香風,翩然而去。
  王劬只覺得滿身不自在。回頭一看,小路還留在原地探頭探腦。他松開領口的扣子,覺得有點緊。
  唉!這下子該怎么解釋好?泰瑞莎只是在机場吻他一下,她就發這么大飆,這會儿讓她知道他們倆睡過,屋頂大概是保不住了。
  他极慢极慢的走到她身前,站定,腦中猶在尋思要如何開口。
  “她是你同學嗎?”小路望著蝴蝶的背影。
  “對。”說他是酒后亂性?
  “王伯伯一定會很高興。”小路點點頭。
  這個回應出乎意料之外!王劬謹慎的打量她。
  “……哦?”
  “她不是說你在學校表現很好,差點得滿分嗎?這點英文我還听得懂。”小路聳聳肩,走回公寓里。“喂,快進來!我幫你折好衣服了,你自己來打包。”
  她听不懂!
  強烈的釋然讓王劬差點大笑出來。
  他怎么忘了,小路的英文差到只能說“GoodMORNING、HoWareyou?”,她根本听不懂方才泰瑞莎說什么。
  好險,!他抹掉額頭上的汗,心情忽然變得很好。
  “你餓了嗎?要不要出門吃飯了?”他漾著大大的笑容問。
  “不要出門了啦!還有一堆東西沒收拾,我們隨便炒個飯吃一吃就好。”小路坐在客廳地板,正忙著把一堆散亂的筆記重新裝訂好。
  “那就叫被薩吧!”
  他愉快地訂好被薩,鑽進廚房里,邊煮咖啡邊吹口哨,吹完了口哨又哼歌,哼完了歌又滑几步舞。
  “王劬,你干嘛心情這么好?”小路奇怪的瞥他一眼,又繞進房里搬出更多的筆記簿。
  對啊,他干嘛心情這么好?
  王劬的舞步定下來。
  只因為小路不知道他和泰瑞莎的私事,他快樂成這樣做什么?被她知道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八成是怕她回台灣告狀,他想。
  不對,他和婉儿已不再是情侶,而是好朋友,即使她回台灣亂說,婉儿也只會笑一笑,甚至陪她一起調侃他,根本不會有任何破坏。
  是怕她那群叔叔伯伯又找他聯絡感情嗎?有可能,天知道那票小路親衛隊是他成長過程的唯一陰影。
  但,小路和他只是青梅竹馬而已,那票叔伯即使知道他在美國亂搞,想發飆也于理無据。
  那是為什么?
  因為怕小路生气。怕她听了難過。怕她鬧別扭。怕她惱起來不理他。
  可怜的派崔克,你真的被逮著了。
  當然嘍,繼續這樣騙自己吧!
  泰瑞莎臨去的留言突然在他耳畔回響。
  王劬心頭一跳,有一种不妙的感覺。
  不會吧?
  他慢慢的、慢慢的轉頭,動作几乎是机械式的,望著在房里穿梭的那個俏人儿。
  不——會——吧?
  濾紙盒砰通從他手上滑落,他跌坐進餐桌前,全身無力。
  “噢,老天,你真是太殘酷了。”王劬悲慘的低語。
  怎么會是她呢?她有一票叔叔伯伯,打人都很痛……
  天啊!為什么?
  于是,二十四歲那年的夏夜,被愛情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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