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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即使她被人強暴,也算活該!
  當然,晶秋并非指稱陽德上天前對她逾禮的行為具強暴嫌疑。陽德的人格既高洁又尊尚,絕對不是個會對女性動粗的男人……話說回來,他好像也高風亮節不到哪里去,畢竟,乘机“侵犯”她絕非是一位光風霽月的男士應有的行止。
  噢!她把思緒扯遠了。重點是,誰教她馴順地任他輕薄愛撫?任何男人接触到如此心甘情愿的女人,當然會自動自發地繼續進行下去。因此,廚房的脫軌情事怪不得陽德。
  她應該負起絕大多數的責任!
  是她的放浪形骸,和蟄居太久的輕狂本質作祟!“學無涯文教基金會”的代理負責人、青彤大學經濟系兼任講師虞晶秋,比卡門更低劣可議!起碼卡門風騷得名正言順,而她卻完全符合平時給人的觀感──一個心理有障礙的老處女,而且還屬于“悶騷型”!
  “虞小姐,門外有一份你的快遞……”洪小萍敲開她辦公室的玻璃門,滿腔申論在見著她的美麗与哀愁后,化為一句詫异:“虞小姐,你還好吧?怎么臉色這樣灰敗?”
  “啊!還、還好。有事嗎?”她的白日夢被撞破,滿面慚色地回過魂。
  洪小萍衡量一下上司的异常狀態,馬上決定其他閒雜人事可以等。“虞小姐,我們相識也超過三年了,多多少少稱得上是朋友,如果你心里有了死結打不開,找旁人談談會比較舒坦的。”
  平時的晶秋,決計不會輕易向同事敞談心事,嚴謹的家庭教育訓練她格守貞靜典雅的風格,而貞靜典雅的女性首要排除的惡習,就是大嘴巴。
  然而……
  洪小萍已經結了婚、生了子,對男女之間的習題肯定比她更具“專業資格”,或許不至于被她“浪蕩放縱”的行為惊駭到。再說,她們胼手胝足了上千個時日,共同將基金會從無打理到如今的現狀,還有什么私密話不能談的?
  “進來,進來!”晶秋的眼角不忘觀遍八方,一副作賊心虛的模樣。
  “怎么樣?”洪小萍被她牽到一旁的待客沙發椅坐定,猶自弄不清楚狀況。
  “我……我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她垂低了無面目見人的螓首。
  “哦?”洪小萍無法把“糟糕”、“失常”与這位一絲不苟的上司聯想成一線。
  “我……我讓一個男人……以很親密的方式……吻了。”晶秋終于羞愧地承認。
  “噢。”洪小萍頷首,目前為止好像滿稀松平常的。“然后呢?”
  “然后?”她的舉止還不夠惊世駭俗嗎?“然后……他又摸我。”
  話題總算進入高潮迭起的部分!洪小萍倏然笑朗了奕奕煥射的精神,准備投入限制級的討論會,等待她揭露情節益發重大离譜的秘密。
  捱了半天,當事人卻未曾顯露繼續往下說的意愿。該不會短短几個字眼就算陳述完畢了吧?
  “摸哪里?”洪小萍的好奇心被激發出來。
  拜托!晶秋別扭地擰絞手指頭。如此直接的問題,教人家從何回答起?
  “摸……就是摸男人喜歡摸女人的地方。”
  “胸部?”洪小萍提出千百种可能性中的第一個推測。
  “洪,你的用詞可不可以含蓄一點?”晶秋呻吟著把頭埋進張開的手掌心。
  “我已經很含蓄了,原本打算稱之為‘乳……’”
  “住口!”她慌忙掩住對方的唇,張揚的紅潮迅速地自肌膚的底層泛濫到表面,絲毫不怠慢。
  “好嘛!”洪小萍在她手心底下悶悶地開口。“重點是,你喜不喜歡被那個男人吻?”
  “我──我──”哦!老天,她干脆自殺算了,莫怪乎輿論會發明“二度強暴”的恐怖詞匯,現下她确實產生了被二度侵犯的感覺。
  “這個問題很重要,有助于決定你應該如何看待輕薄你的男人。”洪小萍端出過來人的建言。
  “我──其實──我──好嘛!我承認,我并不排斥!現在你明白了吧?你的頂頭上司是個里外不一的蕩婦,本質淫亂得令人發指!”她的武裝徹底被信奉誠實的美德所瓦解。
  “慢著!”洪小萍簡直被她差點沒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的強烈反應弄胡涂了。“讓我重复一次,你認為自己應該被打下十八層地獄,上刀山下油鍋,千割万剮,胸口貼上一個巨大的血紅A字,冠上淫婦的千古罪名,永世不得超生──只因為,你被一個芳心默許的异性吻了?”
  這──這節長篇大論,合理嗎?
  晶秋驀地瞠住她。
  洪小萍也回瞪過來。
  兩人默默相對了數分鐘。
  “算了,我不跟你說了。”半晌,她气結地投降。
  明明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情況,怎么由旁人口中轉述出來,竟然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忽然覺得……很蠢!
  “也好。”洪小萍顯然与她有相同的感覺。“我只想通知你,總机小妹剛才又簽收一束送來給你的鮮花……說不定是來自那位讓你上刀山下油鍋的偉男子哦!我替你拿進來。”
  她呆性地目送洪小萍离開辦公室。
  陽德送她花?不會吧!他的手法向來以希奇古怪見長,應該不至于選擇送花這种古老的把戲。
  可是,前一次陽德為花店充任臨時小弟的時候,好像曾經流露出“哎呀!我怎么沒想到可以送花給她”的懊喪。就因為他了解她一定會推測他不至于采取古典路線,為了給她一個惊喜,干脆以反高潮的手法推翻她的猜論,不是嗎?
  繞口令出現了!晶秋的腦汁被自己攪和成一團漿糊。
  “當當當當!”持化人采著魔術師的蝶式步伐,翩翩舞進她的辦公室。“虞小姐,你的魅力不同凡響哦。”
  茉莉花!整盆的茉莉花,白白淨淨,靈洁而优雅,靜靜鑽破陶盆內的土壤,抽出嫩綠精干的枝牙,盛接著綿密點點的纖白小花,一縷濃郁卻不嗆鼻的甜香沁入她鼻端。
  應該是他送的吧?
  一盆活的花。
  方才也曾怀疑過,會不會是宋爾雅又遣花店小弟來附庸風雅了,而今親睹這一小盆茉莉花,她益發相信,那位自以為瀟洒的紈褲子弟只懂得選贈那些玫瑰、百合,才不會相中既平凡又冷門的小茉莉。
  陶盆邊懸挂著一紙小白卡,一個失神,就會与茉莉花混在一塊儿,被人忽略了。
  我想你!
  是了,一定是陽德。
  她笑逐顏開。
  基金會的接待區突然掀起一波騷動。
  “听說送花的男士親自登門拜訪了。”洪小萍站得离外頭近,捕捉到總机小姐吱吱喳喳的片斷。
  “我馬上出去。”晶秋再也顧不得矜持,暫擱下別出心裁的小盆栽,奔出私人辦公室。
  即使分隔了七天,她卻時時端凝著莫名的期待感,彷佛自己在任何時刻、任何地點,不經意地回首瞥著他方,陽德慵懶的貓軀便會杵立在那儿,含笑的杏形瞳孔瞅著她。
  一如以往他未經通知,倏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陽德……
  “陽……”她冀盼地拐了個彎,迎向接待區那道高瘦挺拔的背影,歡欣的叫聲卻嘎然而止。
  “晶晶親親!”一名頎長男子适時回向她的來勢,笑咧了白燦燦的牙齒。頂上半長不短的發型明顯出自名家手筆,砸下大把銀子,只求設計師細心梳理成被春風不經意吹亂的線條。
  渾非她預料中,以一條發帶隨易綰成的馬尾巴!渾非她意料中,彈力矯健的貓科動物。
  “是你!”胸腔中滿漲的興奮霎時餒了。該來的人不來,她万万不愿見到的人卻上門了!
  “晶晶,你喜不喜歡我精心挑選的茉莉花?我特地打越洋電話向老爸打听,挑出你最滿意的花种哦!”宋爾雅興高采烈的,笑容永遠煥發著十万瓦特的功率。
  茉莉花原來出自于他的策畫。
  “還好,謝謝。”她不帶勁地掉頭踱回辦公室。
  她就說嘛!除了滿腦筋只懂得吃喝玩樂的富家子弟,還有誰會送出一盆“庸俗平凡”的白花!
  “別這樣,晶晶,你好像不太高興見到我。”宋爾雅嘟著嘴,眼巴巴跟在她身后進入辦公室。“我老爸出國之前,囑咐我有空記得多跑跑基金會,替他關照一下基金會的運作狀況,難道你不高興我遵從老爸的旨意?”
  “宋負責人真是太細心了。”她逕自坐回辦公桌后頭,鼻尖埋進最新一期的勵學計畫,擺明了敷衍偉大的負責人之子。
  天之驕子的宋爾雅,自小仗著風流俊雅的外貌,高人一等的家庭背景,几曾生受過异性如此輕慢的對待?
  “來,親一下。”他不由分說地進襲至她身畔,驟然撈起包里在修女袍底下的嬌軀。
  “喂!住手!”晶秋惊駭地大嚷。
  該遭天譴的宋爾雅!
  這位社交圈名公子追求她的目的,無關乎喜愛或傾心于她。他從小到大便敬畏极了老爸──“學無涯文教基金會”的創辦人宋學文,生平最大的宏愿就是討好他精明卓絕的父親大人。只因宋學文欣賞她的辦事能力,曾經隨口在儿子面前夸贊了几句,宋爾雅從此惊為天人,誓死以迎娶古板虞晶秋為最高做人原則。
  痴活了二十六年,唯一一位追求者甚至并非因為她“本身”而求愛于她,她是不是應該覺得很可恥?
  “親一下臉頰就好嘛!”花花公子拚命拉長了頸子,襲向她漲紅的俏顏。“噢!讓我心中千絲万縷的思念,盡隨著這簡單的一吻呈現。”
  調戲良家婦女,不忘吟几句似是而非的情話。
  姑婆式眼鏡被她掙落地,一絲不苟的發髻松脫几綹逃兵,晶秋雙腳騰空,只能在完全無法著力的劣勢下對抗強權的惡勢力。
  “不要!你是不是患了失憶症,誤把自己當成唐璜了?”
  “唐璜是誰?”宋爾雅剎那間提高曹覺。何時冒出一個姓唐的情敵,他怎么沒接到消息?“晶晶,你在哪里認識那個姓唐的?他家里做哪一行?背景、相貌比得上我稱頭嗎?”
  上帝!空有外表而無靈魂誠然是他百分之百的寫照。晶秋翻出白眼,無語問蒼天!
  “晶晶,听話!以后別理會那個姓唐的,我鐵定比那家伙更行。”他試圖誘拐意中人奉獻芳心。“咦?你不戴眼鏡的模樣很可愛耶!”
  重綻的笑咪咪表情,儼然將艱困的拉鋸戰視為玩笑一場。
  話說回來,姓宋的确實也沒有惡意,純粹出于逗弄逗弄八股夫人的趣致而已。
  “放、開、我!”
  “沒錯,為了你的肢体健全著想,你最好放下她!”冷硬的男中音包含著鋼鐵意志。
  陽德!
  不知怎地,晶秋完全不意外他的現身。
  他總是這樣,在她最迫切難援的時候,帶著一身光華閃現她眼前。
  “陽……陽德……”她怔怔地回眸。
  短短一瞬間意志上的疏忽,立刻讓宋爾雅掌握到可乘之机。
  啾啾兩聲清脆的吮響,顯示她被人輕薄到了。
  士可忍,就不可忍。
  一道妙麗的弧線划過空气,起始點位于宋爾雅的臂彎,終結點止于陽德的胸怀,臨空旅行一大圈的“郵件”,想當然耳,不外是輕如鴻毛的晶秋。
  她從不認為自己的中等身材足以与小鳥依人型的年輕少女等觀,适合讓男人舉過來抱過去。而今,終于證實既往的認知是謬誤的。
  “以一位被我稍稍撫吻几下,就視為喪失了貞節的女人而言,你的改變還真令人刮目相看。”若非晶秋了解他的程度已經分析出其下的生硬輕忿,他平穩的嗓音很容易讓旁人誤以為在開玩笑。
  “呃……”這下子可難解釋了。“一切都是誤會,你別發難,乖。”
  她只好暗笑,拍撫他烏光流轉的發毛,猶如安撫背脊弓成拱橋狀的大貓。
  “吻?這家伙吻過你!”宋爾雅大聲嚷嚷起來。“晶晶,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天!現在他又自詡為棄夫了。
  “是,我‘背叛’你,你好不好干脆与我‘分手’?”她完全被打敗了。
  “他是誰?”宋爾雅提出悲憤的控訴。“他就是你剛才提到的‘唐璜’嗎?”
  啥?陽德擰眉,無聲詢問臂彎中的天使。唐璜?
  你該對一位大字不識几個的富家公子期待多少?晶秋輕聳的香肩已回答他的疑問。
  面對手下敗將,陽德向來不留情面,因此,他決定縱容調侃的天性起而接管怒气。
  “沒錯,小生姓‘唐’,名‘璜’,字‘伯虎’,英文名字叫‘唐吉訶德’,這廂有禮了。”腳跟并攏,他怀擁美人,行了一記清脆有勁的躬身禮。
  “你混哪里的?”宋爾雅抬出學自港片的江湖語气。
  “這里!”他用力踩跺著基金會的地毯。
  “哈!”基金會負責人的大公子可得意了。“你曉不曉得我老爸是誰?”
  “不會吧?”他低下訝异的頭顱,竊咬晶秋的耳朵。“這位先生連他老爸是誰也不知道?”
  “你──你──”宋爾雅的口齒与他比起來,頂多算是幼稚園畢業。“我老爸就是‘學無涯’的創辦人兼負責人,當心我叫他開除你。”
  “很好!”他點頭稱許。“這种實質性的威脅才有看頭,切記!以后和人家吵架的時候,不要平空嚷嚷‘我要你好看!’‘你給我記住!’的大話,一定要提出足以實踐的諾言,對方才會忌憚。你不錯!孺子可教也!”
  “噢……嗯,對呀,我也這么認為。”宋爾雅被他夸捧得相當受用。“其實我苦練了好久,以前每每和其他同伴起爭執,他們都把我的威脅當成屁話,壓根儿不放在眼里,我后來也是研究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思索出問題的症結。”
  陽德放下怀中的甜蜜負擔,轉而搭住情敵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今天咱們初次見面,也算有緣嘛!我還有一個吵架必胜要訣,索性跟你分享好了。”
  “這個嘛……”宋爾雅聳了聳肩,不确定自己是否應該拒絕。
  他們好像吵到一半,不是嗎?
  “听好,‘語气’很重要,其關鍵程度甚至足以決定你的胜負。”他勾著宋爾雅的肩,開始往外頭走出去。
  “哦?是這樣嗎?”宋爾雅肅然起敬。
  “沒錯,想想看,如果你效法三歲女娃娃,嬌嬌嫩嫩地喊出一句:‘討厭!’你的對手會心生畏懼嗎?”
  “不會。”哥倆好已經步入接待區。
  “這就對啦!阿諾當年那句‘我會回來的!’言簡意賅,卻足足讓影迷怀念了七、八年,憑的是什么?”
  “語气?”
  “嘿!你很有潛力哦!非常懂得舉一反三的要領,旁人可做不到呢!”他拍拍兄弟的胸脯,大力贊賞。
  “謝謝,聰明智慧屬于与生俱來的天質,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宋爾雅咧著超特圓的弧形笑紋,努力裝出謙虛的姿態。
  “所以啦!你下回再和別人吵架,与其跟著對方一起潑‘夫’罵街,降低自己的格調,不如效法阿諾的酷勁儿,簡單地撂下几句威嚇,包准對方嚇得屁滾尿流。”
  “真的嗎?”宋爾雅依然存著几分疑慮。
  兩人已經走出大門。
  “當然是真的,你剛才隨口削我几句,我不就很‘嚇’嗎?”
  “對喔!”公子哥儿轉眼又洋洋得意起來。
  “假如你還有疑慮,不妨現在出馬找几位死對頭較量一下,現學現賣,我包准你斗遍天下無敵手。”他提出純金的保證。
  “也對、也對。”
  “任何時候你遇到困難,不妨來找我。反正我們是自己人嘛!不互相罩著怎么可以?”他慨然捐贈自己的義气。
  “謝謝、謝謝。”宋爾雅洋溢著滿怀的感恩与期待。“好,那我先走一步,改天有空再請你吃飯。”
  “好說、好說。”陽德笑得很樂,揮手作別服服帖帖的情敵。
  賓士跑車呼嘯一聲,載著滿心歡喜的主人絕塵而去。
  白痴!他只能咋咋嘴、搖搖頭。
  欺負一肚子棉絮的繡花枕頭雖然有違他積陰德的本意,不過,沒法子!誰教姓宋的無巧不巧,偏生相中“他的”女人?
  他的,沒錯!
  他鮮少對异性主動產生興趣,事實上,記憶所及,他存心“追求”女孩子的次數几乎算不出來,大部分以她們倒追居多。
  然而,不追則已,一追惊人!他天性中強烈的領域性不容任何人侵犯。
  陽德溫和的表象往往給人“很好商量”的錯覺。獨獨親近的朋友方知,在他炫目的皮肉臉譜之下,包藏的是一顆絕對堅定、固執得几乎冷酷的決心。
  而今,他确定自己要她,因此不容許任何人輕易染指,著毋庸議!企圖与他抗爭的人,必須有勇气承負所有后果。
  “你不錯嘛!”晶秋不知何時也跟了出來,在他背后提出風涼的評論。“談笑間,強虜灰飛湮滅。”
  “這句話我好像听一位名叫‘蘇拭’的文人講過。”面對她,他可就懂得皮了。“不曉得他和‘蘇乞儿’有什么關系?”
  他模仿宋爾雅那副愣頭愣腦的呆樣,簡直像足了十成十,再如何端靜自持的人也非噗哧笑出聲不可。
  “缺德!”她拚命按捺住放肆的笑气。
  “短短几天不見,你連我的名字也丟得一干二淨了嗎?”他痛苦地捧住胸口。“我姓‘陽’,不姓‘缺’!”
  要命!晶秋忍不住笑得亂顫起來。
  “才怪,你不姓‘陽’,也不姓‘缺’。你姓‘唐’,名‘磺’,字‘伯虎’,英文名字叫‘唐吉訶德’。”她玩笑道。
  “對呀,別號又喚‘心生悔意的采花郎’。”陽德賊溜得很,順著她的語尾接續下去。
  秀淨的頰上登時染開一抹紅暈。
  七天前的那幕,歷歷浮現在兩人心田里。
  他吻她,他撫触她,她發嗔,七日的別离。
  晶秋別開臉,干脆不吭聲。
  “對不起啦。”陽德捱到她耳根子旁,細聲細气地誘哄。“我保證以后不會再對你摸手碰腳,除非你覬覦我的美色,主動蹂躪我。”
  “拜托!”捏起的粉拳錘向他肩膀。原本僅散布在雙頰的紅嫣,泛濫得益發狂野。
  “不生气了?”
  “……”她還在考慮。
  “你再不點頭,我就會從‘唐磺’、‘唐伯虎’、‘唐吉訶德’變成‘唐三藏’哦!”
  她納悶。“唐三藏又如何?”
  “唐三藏出家了。”他可怜兮兮的。
  晶秋再也壓抑不住,吱吱咯咯她笑癱在人行道上。真是說不過他!
  眼見有机可乘,陽德赶緊乘胜追擊。“請問貴基金會收不收容流浪貓?”
  “你想做什么?”晶秋不肯直截了當地回答。
  与他几個回合交手下來,她已經摸清了一處重點──陽德曲里拐彎的肚腸委實不是旁人可以輕易摸透的,因此,欲和他旗鼓相當的作法,便是仿效他迂回曲折的行事作風。
  “我失業了。”他扁著博取同情的嘴巴。“披薩店、花店、水電行,還有其他打工机會全被我辭掉了,日前只剩下青彤的助教職務,我的褲腰已經縮緊到最后一個皮帶孔了──‘學無涯文教基金會’可不可以收容小生混口飯吃?”
  才怪!晶秋雖然古板兼單純,腦筋可不傻。盡管他絕口不提自己的家庭背景,外放的气質神采,以及日常的衣著用品,卻明顯傳達著一項事實──他的經濟狀況絕對遠超過“寬裕”的程度。
  既然他加入基金會的行列并非為了“錢”,那么,是因為“人”羅?
  她驀地又赧紅了容顏。“賞口飯吃,可以!但是薪水不高。”丑話先說在前頭。
  “成交!”教他免費當義工也沒問題。“不過我還有最后一個疑問。”
  “哦?”
  他擰起嚴肅的劍眉,橢圓形瞳孔射出清楚明白的問號。
  好像很認真的樣子……晶秋心頭不禁惴惴而納罕。
  “請問,”他開口,“‘唐璜’到底是混哪里的?”
  她又好气又好笑。
  “你!”索性撩高裙子來追打頑皮貓。“缺德鬼,真是討厭!”
  午陽粲然鮮亮的金粉,抖落了滿身、滿心、滿地。他們倆有若小飛俠耳畔的仙子,一不小心就會輕飄飄地騰揚到天際。
  四月,四月的气候,應該漸漸暖和起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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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百草園,曉霜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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