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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耐心守候到第四天,她終于衍生一种嚴重受唬的感覺。
  當然,坑陷她的家伙除去黑桃哥哥,也很難再推出第二號應征人選。
  ──我明天再給你答案。
  鐵錚錚的承諾,言猶在耳。虧她寤寐了一整夜,第二天起床第一件事甚至來不及喊“旺旺”,就直通通沖到他的家門口按鈴。結果……
  可惡!袁克殊先生竟然不在家。
  門口上的貼條告訴她,他出差去了!
  真可惡,躲債也不是這等躲法。
  “……阿珍!阿珍!啊我在講話你是听到沒有?”葉母隔洋吼出親情的召喚。
  “噢!”繞珍赶緊收回游离的神魂。“有啦、有啦!反正不外乎交代我定時吃、定時睡,我全記得了。越洋電話很貴的,別再浪費了,省下來的談話費還可以權充旅游經費咧!拜拜,兩個星期后見。替我買几張羅浮宮的藝術品明信片回來。”
  她主動收了線,舌尖輕吐。算來也是她的不對,遠在三千里外的娘親藉由通訊表達關切,她的心卻留在二十公尺外的男人身上。
  不,袁克殊已經外出四天了,早就脫离她二十公尺的范圍,繞珍歎息著提醒自己。
  她的主要線民遠走他鄉,現在也不知野到哪儿去了,接下來還有什么搞頭?
  說不得,她掏出袁克殊簡洁的“遺言”,第十七度复習一遍。
  四季豆:
  因公事外出,或許七、八日即回。在這段期間,試著不要攬麻煩上身,致為感
  激。若不幸當真發生任何難以擺平之禍事,急需援手,可聯絡“童年玩家”晁寄詠
  。
  乖!
  PS·備用鑰匙丟在你家信箱,過度思念我時,可自行侵入追思,玩具任君破
  坏,敝人已申請高額保險,無怨無尤。唯有二樓左手第一間客房,絕對不准打開,
  否則你的屁股遭殃矣!
  袁
  雖然措辭不改他調諷笑弄的惡習,然而黑桃王子自愿提供家宅做為她的游樂間,已經堪稱大方。
  “左右無事,過去玩玩也好。”她的過動儿症狀只能按捺三分鐘。
  繞珍從窗台溜下自家大宅,身手俐落地翻進隔壁圍牆,晃到歐式洋宅的入口處。
  鑰匙插入鎖孔,隨著手腕扭轉的動作,精雕鋁門靈巧地滑向側旁軌道,露出一條微暗的玄關甬道,導向客廳。
  同樣的通徑,她卻恍生走過千百次的感覺。
  怎么會呢?她結識、進而熟識袁克殊的時日,不過一個月而已。
  繞珍踮著腳尖跨進來,甫走出兩、三步便察覺自己的好笑愚昧。
  “葉繞珍,你發神經嗎?又不是做賊,干嘛還躡手躡腳的。”她忍不住恥笑自己。沒法子,都怪她以往入侵這棟宅邸的記憶太深刻了。
  現下她仔細回溯,才倏然發覺今晚是自己頭一遭單獨進入袁克殊的世界,以前几回──無論她事先知曉与否──他都与她同時待在這棟建筑物里。
  她順手捻亮了燈,水晶吊飾迸射著千千万万朵星芒,炫亂了訪客的耳目。
  有一陣短暫的瞬間,她竟然產生荒謬的影像,彷佛袁克殊隨時會推開某扇門走出來,或者踏著他慣有的沉穩步伐下樓梯,笑語清朗地招呼道──
  “四季豆,你又蹺課了?”
  她想念他!
  繞珍几乎被以上的認知截斷了呼吸。
  “天哪!”她無法置信地跌坐進沙發椅內。
  自己的老父、老母遠赴歐陸旅游十天,她尚且不覺得如何,反而相當享受單身度日的自由感。而黑桃大兄遠离她的眼界才區區九十六個小時,她竟然已經開始思念他。
  “我心理有問題,一定是的。”她嚴肅地說服自己。“葉繞珍被虐待狂發作的風聲万万走漏不得,否則就太不优了。”
  滿屋精致的玩意儿,与往日一樣。她更注意到右邊架子上擺出几款新貨,看來連普通市場也尚未正式銷售。
  但,她硬是提不起把弄、賞玩的興致。
  原來一間宅子缺乏主人的生命力來渲染、裝扮,竟會如此蕭索。
  她忽地直起身,邁往二樓的男主人臥房。体內一股莫以名之的情緒要求她進一步接触与袁克殊有關的事物,好趨走屋內那份吞噬人的清寂。
  接著,一切都是突發的,未經任何預謀。繞珍向自己發誓。她決計沒有違反主人告誡、私闖禁區的念頭。
  然而,當她停頓在二摟走道,眼光著落在主臥室對面的禁地,任何具有正常程度好奇心的訪客都會衍生与她別無二致的猜想──
  門的那側,收藏著什么秘密?
  “這种人性不是我的錯。”她堅定地向自己頷首。
  机密重地的房門,當然是上鎖的。不過她有鑰匙。
  袁克殊將室內的鎖鑰統歸收攏在備用匙圈上,而且以小標簽指名每把“金屬通行證”搭配的鑽孔。臨行前,他并未特別費心取下禁地的鑰匙。
  繞珍緩緩舉高通往神秘之境的通行證。
  “誰教你自己留下誘餌測驗我的定力,我的考試成績不及格,沒辦法,這不能責怪我。”先進行一段自我催眠,弭平將來可能產生的罪惡感。
  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好像听聞過類似的重話。一位神秘而瀟洒的夫君出遠門,臨行前交給愛妻家中的鑰匙,但吩咐她獨獨有一扇門不許開啟。
  末了愛妻無法承受好奇心的撥弄,私自打開那道暗門,結果發現房內擺滿了……
  “什么呢?”她忽然想不起來故事的尾聲部分。印象中,丈夫收藏的重寶似乎不是什么好東西。
  一定的嘛!見不得人的秘密自然有它難以入世的原因。
  “啊!”她啪地彈了聲手指,很興奮自己捕捉到童話結尾。“想起來了,這個故事叫‘藍胡子’!”
  藍胡子的秘室匿放著他前任妻子們的……
  尸体!
  鑰匙匡啷滑出她的掌握。
  不……可能吧?繞珍下意識吞了口唾液。
  難說唷!她對袁克殊的背景了解程度几近于零,誰曉得他是不是在歐洲受到通緝,才回奔祖國的怀抱避難?
  再者,即使“尸体”的揣想太荒誕無稽,然而他擁有無法示人的陰私總是事實。
  要不要進去看看?繞珍拾起鑰匙,遲疑地自問。
  執鑰的柔荑抖顫著規律卻不穩定的節奏,無論如何,終歸將鑰匙插進了鎖洞。
  喀噠一聲!門的彼側,喇叭鎖的按鈕俐落地跳起來。只要她輕輕一推,禁室內的風光就一覽無遺了。
  她應不應該進行下一步?
  激越的天人交戰在她体內開打!
  開!不開!開!不開!開……
  鈴鈴、鈴鈴、鈴鈴──
  “啊──”她惊呼一聲,當場腳軟地跌坐在地上。
  要命的電話鈴聲其他時候不好作怪,偏偏選在她心虛的緊要關頭響起。
  嘩!感覺比上回的“童年玩家”事件更刺激。她的心髒几乎無力承受。
  “步步惊魂……”她吁吐出軟弱的喟息。煞煞去!她不是做賊的料,不如干脆放棄職前訓練的机會。
  袁克殊的輕喚透過電話答錄机傳進她耳膜。
  咦?他打電話來自己家里找她,真逗!
  乍然振作的興奮賜与她精力,三步迸作兩步沖進主臥室,接起他的分机。
  “嗨!是我。你人在哪里?”她竭力克制体內狂竄的惊喜。“怎么知道我在你家?你還要在外頭待很久嗎?”
  袁克殊停頓几秒,再度開口時,沉渾悅耳的嗓音充滿笑意。
  “看樣子你真的很想念我。”他故意裝出受寵若惊的語調。
  “……哪有?你少臭美了。”她糗糗地触了下鼻尖。“我只是想問明白你答應透露給我的消息何時才能兌現。”
  “我可沒有答應你任何事。”他也狡獪得很。
  繞珍早已學到,追男人絕對不會做虧本生意。
  “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她忍不住追問。
  “難說……你接下來几天的功課忙不忙?”袁克殊沉吟了一會儿,反倒回她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繞珍大大地意外起來。他也著實太克盡“母職”了,連學校課業也納入關怀范圍。
  “還好,明天起恰逢三天的彈性連假,接下來的星期一、二又是我排課最輕松的兩天,你問這個干嘛?”她納悶。
  “WELL,雖然此舉不值得闡揚效法,不過──”他頓了一頓。“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四處走走玩玩?”
  “你找我去玩?”鮮彩紛麗的煙火燃亮了她的瞳眸,猶如國慶時節光燦燦的夜幕。“好呀,那有什么問題。我怎么和你碰面?”
  提到玩樂墮落,天大的正經事她也盡拋腦后,更何況區區上課与否的問題。
  而且她本學期的修課教授以前或多或少与她合作過,也收受了“師長八折优待”的好處,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她整個學期堂堂缺席,只要該交的作業按時遞出去,該考的測驗全部通過,也包准穩過不當。
  “你收拾一點簡單的隨身行李,身分證、護照、駕照之類的證件記得攜帶齊全,雖然我們不會跑太遠,但是難保將來用不用得上。三個鐘頭后到桃園火車站等我,我過去載你。”他發出极度有效率的指示。
  “這几天你跑到桃園出差?”過去四天以來,她第一次掌握到他的動向。
  “差不多。就在那一帶。”袁克殊笑著中斷通訊。
  頭頂上的服務燈牽動叮咚的叫人鈴,然后亮起淺淺的淡黃色。
  空姐款步蓮移而來,既嬈媚又窈窕,大老遠便丟給他過度友善的甜笑,剪裁合身的制服顯露出白种女性獨有的丰滿体態。
  “先生,請問您需不需要其他服務?”標准的英國口音暗示著她愿意提供的服務相當多彩多姿。
  “不用了。”他淡然將無線電話交給她。
  空姐帶著隱藏的失望离去。
  耳膜內輕微的震蕩告訴他机身正在降低高度。
         ※        ※         ※
  她一六五的身高實在不能算矮,然而混雜在三色人种穿梭的國際机場,比她高出一顆腦袋的旅客自然比比皆是。
  袁克殊只放一半的心思接受海關人員例行的盤檢,雙眼直勾勾地落准在那顆東張西望的腦袋瓜上。
  直到現在,兩人換處遠隔的地域、時間,他依然為自己不假思索的“愚行”感到好奇。
  說出去恐怕會被知交們調侃到肝腦涂地,素來波瀾誓不起的袁克殊,居然搭机飛越整片蔚藍海洋,只為了將一棵青綠四季豆移植到他身畔。
  但,該死的,他真的想念她。
  离開福爾摩沙的第一天,他數度探手執起話筒,卻又三番兩次地命令腕掌放下。才二十來個小時而已!他告訴自己,四季豆可能連他离去的气氛都還未感受到,他平白無故打電話回台灣,實在有點無聊。
  第二天他用相同的理由勸服自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毛頭小子才會發作的征兆,而他已經超過三十而立的門檻,早就失去神魂不屬、意識混沌的資格。
  第三天,他正在舉棋不定之間,忽爾荒謬地自嘲起來。瞧瞧他,毛躁的似煞了高中小男生。人人皆知袁克殊的一慣哲學便是勇往且前、放手去做,又何嘗在意過旁人的看法?于是,他拋開一切無聊的矜束,先后撥通葉宅与自家的電話號碼──無人應听。
  四季豆与那名溫文書生開會的景象,如繡花針般刺進他的腦袋,傷口雖然細微,痛感卻延續良久。
  第四天,在自己能意會過來之前,他已經匆匆向公事朋友交代几聲,一意孤行地登上飛往台灣的鐵馬。
  他瘋了!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因為過去几十個小時以來的行為絕非袁克殊所會犯下任何人都清楚,他,從不沖動,從不犯錯,從不讓私事干扰到公事。
  “我覺得咱們倆對‘遠’的定義有些差距。”繞珍踱向他,口吻雖然嚴肅,兩只泛著波光的黑水晶眼瞳閃耀著,泄漏她無法抑止的興奮。
  “哦?”他淡淡地收放好證件。
  整趟旅程,繞珍著實被惊詫、喜出望外、新奇、刺激种种情緒分割了,因此暫時沒有注意到他刻意外顯的冷靜与理智。
  “更精确的說法應該是,我們對‘不遠’的見解有所出入。”她被一名頭發豎梳成雞冠狀、其余部分剃光的金發男人吸引,情不自禁盯住人家不放。
  “會嗎?”袁克殊攙住她的手肘。“別盯住人家看,沒禮貌。”
  机場的入境關卡熙攘著白种歐陸人,一個個俊帥過下一人,几乎讓她瞪直了眼睛發白日夢。
  他們倆沿著頭頂的指示燈邁向停車場。她用過隨身攜帶的小背包,全副家當都在里頭──亦即,目前她僅有的就只包包內寒酸的家當,一條牛仔褲、一件中華職籃T恤,和兩套換洗的貼身衣物。
  “你或許認為這一趟旅程就像跨過大水溝一樣輕易,然而全世界大多數的人類會同意我的看法。”她隨同袁克殊走往停車場入口附近的奧迪房車。“由台灣飛到法國絕對很難以‘不遠’這种輕描淡寫的措辭來形容。”
  幸好法國机場可辦理七十二小時的臨時簽證,否則她可就被他當在候机室了。
  “天涯若比鄰。”他簡洁有力地回答,拉開車門,指示她坐進前座。
  熙攘的人聲、飛机轟隆隆起降的噪音,被車門隔絕成外在的世界。直到進入狹小密閉的車內空間,繞珍興奮怦動的心才稍稍平靜下來,緩緩咀嚼這种頭昏腦脹的奇异感覺──
  她真的來到法國了!
  NIKE球鞋的膠底下是貨真价實的花都土地。
  前后不過十多個小時的差別而已!
  “哇……”她不禁發出敬畏的低語,纖手東摸摸、西碰碰,半刻也閒不下來。“真犀利……我居然跑到法國來了。前夜入睡前,我作夢也想像不到自己一覺醒來,兩腳會接触到另一塊截然分离的大陸……黑桃哥哥,虧得你有這樣的興致拐騙我──”
  語聲未回,一道黑影從側邊壓過來。繞珍下意識偏頭查探發生了什么事,卻猛地被他快速的唇瓣攫奪。
  “唔……嗯……”她麥芽色的臉蛋浮現霞紅,只能咿咿呀呀的輕叫。
  一切來得如此突兀,毫無預示。
  “別吵。”袁克殊喑□地道,重新覆上脆生生的俏嫩。
  好久了!他擬想著自己再度品嘗這春芽初生的柔唇,已經几日几夜,深切到他甚至無法在人前直望著她,深怕自己會克制不住,當眾竊取她的芳香。
  當然,他是不在意身外的人事時地的,但她會,并且可能掙扎,而他不愿讓任何舉措甘扰了自己品嘗這個吻的決心。
  他凝注起每一分思緒,溫習著她專屬的香澤、气味。
  玫瑰紅的唇,与其以“柔軟”形容,不如稱之為“彈性”,与她嬌軀大部分的玉肌、潤膚一模一樣。
  四季豆渾然不似尋常靚女的軟糯綿柔。她具有彈性的軀体就像天生的性格,雖然不至于死硬固執,卻隱含基本程度的抗力性。
  她的貝齒細致而整齊,像玉米粒一般逗人,教他每次都會忍不住放縱舌尖滑過這貝殼似的小白牙。
  呵!他想念她──
  她想念他……
  繞珍昏眩地任他侵襲自己。經過前几次被偷香竊玉的經驗,她也該習慣了。
  這种唇舌交接的情味,比她記憶中的更加……更加令人怀想,她不懂自己為何從小到大排斥臭男生親近她。可能,人不對吧!
  卡文克萊的熟悉古龍水味,沁入她的思路……直到這一刻,她益發肯定自己對他的記挂。不是有一首歌這么唱的嗎?
  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襪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煙草味道,記憶中曾被愛的味道……
  被愛?
  她的心口一熱,微微頂离他。
  他并未抗拒,任她拉開一點點距离。
  “你……你干嘛又……又動了色心?”她口吃著。
  他一如以往,動也不動地盯望她,眼神因适才的激情而深邃水潤,卻出奇的莫測如諱。
  “喂……我在跟你說話。”繞珍別扭地戳他胸膛几下。
  半晌,他的嘴角緩緩勾勒出促狹的弧度。
  “你的味道還是一樣嘛!青嫩得榨得出汁來,半點儿甜味也沒有,差點害我澀得吞不下口。怎么?我离開的期間沒讓其他毛頭啟發過嗎?”
  繞珍為之气結。
  每次都這樣!總在她以為黑桃王子即將吐露感性、溫存或重要訊息的時刻,他卻轉口“吐”她的“巢”。
  既反又覆,沒一刻定性,簡直比女人心更像海底針!
  “誰像你?性好漁色!非但如此,還偏好雛幼型的。”
  袁克殊朗朗笑了出來,跳躍的男低音与密閉空气融成一体。
  他端坐回駕駛座上,發動車子。奧迪無聲地滑向停車場入口,漸漸加入駛往巴黎市區的車河。
  “你是怎么回事?一路飛過來的途中都有一搭沒一搭的,一副陰陽失調兼水土不服的怪里怪气樣,怎么雙腳立定在法國領上上,所有毛病就不藥而愈了?”繞珍摸摸鼻子,不是滋味地狠瞄他。
  “你說呢?”他穩穩把持住方向盤,留神著周遭的路況。
  法國人的率真隨性是舉世聞名的,這項特質也充分表現在交通狀況上。
  “依我看,閣下積壓成疾的症狀只有一种解釋。”
  “哦?”他扳動方向燈控制杆,切入右側的主要干道。“你不妨說來听听。”
  “便秘。”
  “什么?”袁克殊的眉頭攢成怪模怪樣的中國結。
  嘿嘿嘿,將軍!繞珍得意洋洋地攤開從机場索取來的DM,專心研究法國的名胜風景簡介。
  奧迪降緩了車速,終至停頓下來。
  繞珍抬頭一瞟,紅燈。幸好!她還以為黑桃哥哥又想偷襲。
  不過,無論她如何命令自己忽視,從右側斜瞄過來的視線依然直接得教人起雞皮疙瘩。
  ALL RIGHT!她認輸。
  繞珍悍悍地側瞪回去。
  出乎意料之外,他的眼神竟然异樣的溫柔,寵溺得几乎讓人淹沒。
  繞珍不由自主地惶惶然起來。說真格的,嘲謔、可惡、好色、嚴謹的袁克殊都是她“應付”得來的。
  唯獨溫柔纖情,她不。
  “你可知道我飛回台灣時,心中的所思所感?”低沉的嗓腔輕詢。
  她愕愕地晃首,等他逕自念詠出解答,宛轉的、回吟的──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綠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芳心短暫地停一拍,而后,迅速怦動起來。
  這……這是真的嗎?李白的“長相思”,代表他懸念她嗎?一如她近几日這般?
  她試探性地搜尋他的眸,然而,除了那汪溢滿盈人的輕柔之外,她瞧不出其他。
  似真似假,若有還無……又來了!
  不行,她快被騙得失去常智。他為何就不能依著牌理出一次招呢?
  燈號轉換,叭叭的鳴響聲立時大作。
  “喂,再不走就要被開罰單了,我可不想領一張几百法郎的單子做為紀念品。”她故作輕快地回應,打破車內詭譎的氛圍。
  埋頭回到風景介紹里、假裝天下太平的同時,繞珍臉紅心跳地暗忖──
  他又在取弄她好玩了。一定是的。
  他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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