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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短短的一天能夠發生什么事情?杜沁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照她与世無爭的生活模式,宁靜的一整天里,她可以坐在電腦前努力的打稿,按照腦中的情節,讓筆下的男女主角或悲或喜。要是遇上剛交稿的清閒時刻,她會窩在自己的小套房內,优閒的閱讀一本新書,或是泡壺好茶,伏在案桌上寫些短文,讓自己輕松一些;再不然就是跑上街去找些資料,改變自己的心情。
  身為愛情小說作者,她替自己安排的生活是很优閒的,自由業的工作性質讓她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揮霍,無意之間人也變得對時間沒有敏銳性。
  她的生命在旁人眼中看來,就是揮霍生命的同義复詞。在事事講究立竿見影的現代,如此优閒的生命如同罪惡。
  一天,可以很長,漫長得是蜉蝣生物的几生見世;
  一天,也可以很短,轉瞬得不過是千年巨樹的一眨眼。
  然而對于人類,短暫的一天又能對一生發生多少影響?尤其是像她這么一個已經不把時間看在眼中。漫不經心在揮霍時光的女子,短暫的一日應該是平凡無奇的。只是她無法預料到,有多少奇妙的事情,往往就源自于某些看來平常的事情。
  就像是她的遲到,其實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三月二日的上午八點四十五分,耀眼的陽光穿破云層,冬天的寒意褪去了,与凋零的杜鵑一同消逝,春季暖洋洋的气氛彌漫四周。
  杜沁妍站在柳家的前院,努力路起腳尖,隔著那座木樓花牆,有些心虛的往里面探看。
  柳家門上挂著精工繡制的八仙彩,紅雅瀚的綢布暗示出這家人今日有喜事臨門。庭院里的草皮修剪得很整齊,從門外也可以見到屋內張燈結彩的,不過就是空無一人,春日的暖陽正調弦捶鼓的在這獨棟樓房里唱空城計。
  “凝語,柳凝語。”她跟著腳尖,直到穿著布鞋的腳尖開始感到疼痛。“哈羅,我已經到了,來個人幫我開門。”她無辜的喊著,沒有為自己的遲到感到任何罪惡感。
  杜沁妍雙手抓住花牆,無意間揉碎了許多花葉,她漫不經心的甩甩手,企圖把破碎的花葉甩落。
  綠葉与白色的木樓花是被甩落了,但是花汁仍舊沾了她滿手。她聳聳肩,把肩上的背包卸了下來,拍拍門院外的石階,确定沒有灰塵后,好整以暇的坐了下來。
  “人都跑哪里去了?我不過遲到個几十分鐘的,怎么現在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她自言自語著,拉開黑色背包的拉鏈,想找個什么東西擦拭手上的花汁。
  情況不太順利,看樣子她是錯過今早的集合,那些人大概是放棄等待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但新娘子不見蹤影,就連親友也見不著一個,該不會已經全体開拔去飯店了吧?
  為了确定,杜沁妍在黑色背包里翻找著那張皺得像是陳年梅干菜的喜帖。經過几分鐘的努力,她不大順利的拿出喜帖,把擦手的事情給忘在一旁。
  她用手撐著臉,一臉疑惑的坐在石階上研究喜帖,原先沾在手上的花汁弄髒了她素淨而脂粉未施的臉蛋。
  “晚上才宴請賓客,他們總要先迎娶什么的,不是嗎?”她不停的發出問題,音量剛好能讓旁人听見,卻不像是在詢問。
  陽光很溫暖,透過她穿著的棉質長衫,讓她感覺暖烘烘的。她眯起眼睛看看太陽,之后再往四周看了看,很不淑女的打了一個呵欠。情況真的不太妙,她似乎錯過了邀約,而天气這么适合睡覺,她昨晚又才赶完一份稿子,如今瞌睡虫正毫不留情的侵襲她。
  她轉頭做最后一次顧盼,還是見不到任何人,早晨的小巷空蕩蕩的,連個行人都沒有,只有高大的玉蘭樹,上面無數的花朵緩緩飄落。她抱起身旁的背包,并攏雙腿,把臉儿靠上背包,再度打了一個呵欠。
  “我還沒有吃早餐呢!”她抱怨著,不太高興的捶捶背包泄憤,這時眼睛已經慢慢的閉了起來。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像是上好的瓷器,略顯凌亂的發被洒在瘦削的肩上,也在平靜的面容上投射出陰影。
  一部黑色轎車緩慢的駛進巷子,平穩的開到她身邊,之后無聲無息的停住。電動車窗降了下來,一張五官深刻的男性面容出現在車窗內,墨鏡阻絕了陽光,也阻絕了旁人的好奇,令人無法猜測墨鏡的后方究竟是怎么樣的一雙眼睛。
  車子雖然開得緩慢,但還是卷起了一陣風。突如其來的風吹起落葉,一古腦儿的扑在杜沁妍身上。她連眼睛也沒有睜開,喃喃的嘟吹了几句,皺皺鼻子,不太愉快的把臉儿換了個方向,繼續睡她的覺。
  司徒鉤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景象。
  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穿著鵝黃色的棉質長衫,米色的長褲下是實用的布鞋。她正抱著那個黑色大背包,倚靠著門廊,旁若無人的酣眠著。她縮起雙腳的模樣,讓他想起了小時候曾經養過的貓儿。
  他打開車門,修長的腿邁出車子,動作流暢的關上車門,悄悄的走到她的面前,有了更好的角度能夠將她看個仔細。
  杜沁妍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了,寶貝背包是最舒适的枕頭,而春日的暖陽是最好的安眠藥。她在背包上哪了挪臉,滿足的把臉晾在陽光下。
  只是,一個陰影突然籠罩了她,暖洋洋的陽光被斷絕了。她耐心的等了几分鐘,本以為那個障礙物會識相的讓開,不料對方像是存心剝奪她的“曝晒權”,硬是釬在原地不肯离去。
  沒了陽光的照拂,她心里老大不痛快,有如被搶去心愛玩具的孩子,眉頭愈皺愈緊。終于,她忍不住的睜開眼睛,抬起頭准備看清楚到底是誰打扰了她的睡眠。
  寬闊的肩膀几乎擋住了所有的陽光,有那么一瞬間,她簡直看不清楚擋在她面前的龐然大物是什么東西。她操操眼睛,之后,仔細的看著。几秒鐘之后,原本散漫而昏昏欲睡的神情陡然一振,神色緊張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高大男子。
  對方穿著正式的三件式西裝,由她的角度,剛好平視他的膝蓋,低下頭可以看到那擦得光可鑒人的皮鞋。西裝的剪裁很簡單,卻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形。她的眼睛往上瞄,有些恐懼的看著那寬闊的肩,還有那墨鏡之下緊抿著的男性薄唇。
  她的手指無意識的緊抓背包,背包里發出“呱”的一聲怪异聲響,她連忙放手。“你想要多少?”她開口問道,在石階上挪動臀部往后靠去,素淨的臉儿逐漸變得蒼白。
  司徒鈞皺起濃眉,不解的看著這個猶如惊弓之鳥的女子。“什么?”他問道,更走近了一步。
  杜沁妍嚇得几乎跳起來,眼睛瞪得像是小碟子般大。她拚命搖著頭,火速的拉開背包,拿出一個破舊的皮包,倒出几張鈔票与十多個零錢。零錢叮叮咚咚的落在石階上,有的滾進了路旁的排水溝里。
  “我只有這些,你全拿去吧!”她飛快的說著,沒有注意到對方臉上詫异的表情。“已經到月底了,我昨天才寫完這個月的稿子,還沒有拿到錢,之前的存款拿去包了禮金跟買結婚禮物,所以現在剩下的錢不多。要錢你拿去就是,不要動我的背包,我的家當都在這里面。”她叨叨絮絮的說著,緊抱著那個背包不放。
  司徒鈞啼笑皆非,明白這個睡迷糊了的女子是把他當成攔路搶劫的罪犯了。他拿下墨鏡,薄唇彎成一個微笑,軟化了原本看來難以親近的面容。
  “娃娃,有人會穿著西裝搶劫的嗎?”他問著,仍舊笑著打量她,猜測她就是他此行要找的人。
  “穿得愈是人模人樣,搶劫起來愈是心狠手辣。”她想起報紙上那些日日上演的刑事案件,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几秒之后,對方的話語滲入她的腦海,她狐疑的歪著頭,挑高眉毛。
  “你不是搶劫的,搶劫的人不會知道我的呢稱。”她自顧自的說著,一雙手開始收拾石階上的零錢与鈔票。“你是誰?”這一句就不是自言自答,而是詢問了。
  司徒鈞沒有回答,只是伸出一只手,幫助她從石階上站起身子。那雙眼睛里探詢的光芒沒有停止過,銳利卻不至于讓人懼怕,從眼睛里,旁人可以感受到他堅毅的性格。
  “杜沁妍,柳凝語的大學同學,愛情小說作者,朋友都稱呼你‘娃娃’?”他不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連珠炮的念出一串資料。
  他每說出一項特征,她就乖乖的點頭,但是彎彎的秀盾還是緊蹙著。這個男人知悉她的身份,而她卻對他一無所知,這种情形讓她有些不安。
  “你究竟是誰?”她小心翼翼的問。
  他只是一笑,卻讓人摸不透他究竟在笑些什么。是喜歡于他見到的,或是失望于他所見到的?
  杜沁妍有些惴惴難安,站在原地猛眨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像是小扇儿般努力的煽著,不停的發出問號。
  司徒鈞轉過身去,繞到駕駛座的那頭,打開車門滑了進去。
  “上車吧!遲到的伴娘。我是伴郎之一,你今天的伙伴,要一整天在一起替婚禮跑龍套的人。”他打開另一邊的車門,示意她上車。
  杜沁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先把沉重的背包丟進后座,隨即爬上車子坐好。她端庄的在皮椅上坐好,擠出一個尷尬的微笑,企圖挽回一些形象。
  才剛見面,就把對方當成搶劫的。她開始怪自己小說寫多了,想像力太過丰富。雖然只是要相處一天,此后可能就各走陽關道与獨木橋,但是總不希望他對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
  在她僵硬的微笑,以及他的沉默中,車子緩慢的駛离巷道,徒留下身后的玉蘭花隨風飛舞。
  溫暖的春暖花開日,轉瞬間,四周平靜得像是什么都不曾發生過。
  早晨時分,路上充斥著上班、上學的人潮,車子才駛進市區,很快的就在車陣中動彈不得。
  司徒鈞輕拍方向盤,似笑非笑的聳聳肩。墨鏡又被重新帶回臉上,遮住了外界的眼光,他專注于路況,五官有些緊繃,只以嘴角噙著的那抹笑軟化了那种難以親近的嚴肅。
  “這個時間出來,剛好遇上台北每日例行的早晨大塞車。”他半開玩笑的說著,偏頭看一眼旁邊的杜沁妍。
  陽光透過車窗,洒落在身旁這位女子的臉龐上,司徒鈞有一瞬間的詫然,只是那种情緒隱藏在墨鏡之后,沒有表現出來。
  難怪杜沁妍會被人呢稱為娃娃,她的眼眸清澈而黑白分明,小巧的唇是健康的粉紅色,而肌膚則如同嬰儿般粉嫩洁白,雙頰丰潤,下巴略尖。猛然一看,像极了精品店里令人愛不釋手的瓷器娃娃。
  只是櫥窗里的娃娃是沒有生命的,而坐在他身邊的這個,則是生气蓬勃,一雙黑眸滴溜溜的轉著,讓人十分好奇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原本垂著眼,專注的看著自己的手,像是不明白為什么上面會沾滿了花汁。听到他半調侃的話,她警覺的抬起頭來。“我不是故意遲到的。”她小聲的說,知道自己立場薄弱。
  “遲到沒有什么故不故意,時間就是金錢,遲到了就是浪費。”他簡單的說,看著她原本雪白的臉蛋逐漸變得嫣紅,上面原先沾到的花汁更明顯了。花汁被体溫蒸發,淡淡的木樓花香絛繞在車廂內。
  杜沁妍聳聳肩。“我也不希望這樣啊,凌晨我剛寫完稿子,一邊列印一邊拆閱這些日子的信件,才發現今天就是凝語的結婚典禮。她事先沒有聯絡過我,我今早才知道自己是伴娘,只來得及去買了結婚禮物,連自己的衣服都沒有時間去買。”她看看自己身上半新不舊的衣服,有些赧然。
  今早時間急迫,她只能硬著頭皮上熟識的精品店去敲門,把老板從睡夢中吵醒,挑選了一個禮物后就匆匆赶來。
  “那不要緊,凝語有幫伴娘租了禮服。几個伴娘都到禮服公司去報到,准備化妝跟換禮服,我現在送你過去。”他說道,眼睛卻注視著前方的路況。“新娘早料到了你會遲到,一行人准時八點就前往禮服公司了。她囑咐我一個小時之后再回原地來接你,還交代過,要是九點也等不到人,就直接到你家門前去按門鈴,務必要把你請到就是。”
  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直覺的又想抱背包,等發現怀里空空的時候,才想到背包已經被她丟到后座去了。
  “真是麻煩你了。”她客气的說,一面咬著牙,气憤柳凝語年她的糗事外泄。
  雖說遲到成性是她的錯,但是身為好朋友,凝語也不應該向外人宣揚吧?何況,還是宣揚給這么一個陌生的男人;更不可原諒的是,這個男人還如此高大俊朗……
  警覺到自己心里所用的形容詞,杜沁妍愣了一下。
  她轉過頭來,以客觀的眼光打量這個男人。
  以她一百六十公分高的身材而言,司徒鈞十分高大,龐大的身材讓原本寬敞的車內空間顯得狹窄起來。那張嚴肅的臉龐雖然不時露出微笑,但也有些嚇人,五官里最惹人注意的,卻是那雙墨鏡之后的眼。她匆匆的看過几次,卻難以忘記。純黑色的眸子,深幽得有如無月黑夜里的星,讓人無法迎視。薄唇緊緊抿著,偶爾才會露出些許笑容,也難以分清,那究竟是歡暢的笑,抑或是某种嘲弄。
  他是一個沉穩的人,只有堅毅的性格外露,讓人可以知道他的固執与堅持。
  “你還沒有自我介紹。”她指控的說著,因為發現自己對他一無所知而不愉快。
  “我姓司徒,單名一個鈞字,新郎的大學同學,現在是他的工作伙伴。”他微微一笑,簡單的介紹自己;
  杜沁妍挑起眉毛,詫异得嘴儿微張。“電腦公司的?”
  她還記得凝語的未婚夫是某間電腦公司的數位負責人之一,只是眼前這個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玩電腦的人。
  “不像嗎?”他也學著她,詢問的挑高濃黑的劍眉。
  杜沁妍搖搖頭,審查似的看著他。“完全不像。你這种身形与長相,倒有几分像是在道上混跡的,而且還是混得很高級的那种。”她不客气的說著。
  听到出乎意料的答案,司徒鈞晒然一笑。“說穿了,你還是把我歸類成搶劫犯那一類。”他一向知道自己給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不懂得陪笑臉的性格,讓人無法主動親近,旁人總是看到他嚴肅的外表就退得遠遠的,非要到許久之后,才能了解他性格上的面冷心熱。
  只是這還是第一次有女人膽敢在他面前,挑明了說他長得根本不像是安居樂業的乖老百姓。
  “我該把這些話當成是你存心的贊美嗎?還是將其當作你寫小說的職業病使然,任何的人与事在你眼里都多了份夸張?”他感興趣的問道。
  杜沁妍瞄了他一眼,彎而細的眉挑得高高的,活脫脫就是一個神態傲然的洋娃娃,令人又气又愛。
  “我說的是實話,沒有加油添醋,信与不信隨你。”她緩慢的說,眼里閃爍著怒气。“別人不敢對你實話實說,是被你那雙眼睛給嚇著了;而我直言不諱,是因為在下還有點勇气,不是遇到惡勢力就會癱成一團的軟腳雞。那跟我的職業無關,更与我的眼光無關。”
  司徒鈞在心里暗暗吹了聲口哨。他沒有想到這個娃娃般美麗的小女人,會如此的多刺与敏感,連他話中的些微嘲弄都听得出來,還能伶牙俐齒的反駁。
  “我是就事論事。”他簡單的說,要費盡力气才能忍住笑。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覺得惹怒她,讓她雙眸因為憤怒而閃閃發亮,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只是閣下的論調有點職業歧視的味道。”杜沁妍不放松的說道,毗牙咧嘴的扮鬼臉。
  他坦率的一笑,將方向盤轉了個彎。似乎從兩人開始斗嘴起,台北市的交通變得順暢多了,車子已經連續遇到五、六個紅綠燈都沒有被堵下來。他在心里既感謝又惋惜。感謝的是,能夠盡快的离開這個几乎永無止盡的塞車長龍;惋惜的是,与杜沁妍的有趣相處會提早結束。
  淡淡的惋惜,如同鼻端那淡淡的香气,不知從何而來,更不知道要如何消除。
  “我只是對你的工作滿好奇的。我的公司也有在出版電腦教學書籍,大部分是針對市面上常見的程式与系統,請特約作者寫出教學過程;不同于我所知道的創作,你的工作卻是屬于無中生有。隔行如隔山,你別怪我妄自揣測。”他微笑著。
  司徒鉤是一個實際的人,他從不作無謂的夢想,只是一步步踏實的去實行自己的理念,沒有十分的成就,他不說十分的話。面對杜沁妍如此一個如夢似幻,就連工作性質也如此特殊的女子,他不能否認自己有著些許的興趣。
  非關什么浪漫的一見鐘情,那是一种對于陌生人的好感,好奇心多過于其他的情緒。他分神看了眼身邊的社沁妍,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從后座拿回那個寶貝背包,如今正牢牢的抱在怀里,像是怀抱著心愛孩子的小母親。
  “寫小說也只是一种工作,一种很平常的工作,不用對這項工作,或是從事這項工作的人有什么奇怪的幻想。”她保證似的說道,仿佛已經有了無數次被人質疑的經驗,如今有些無奈。“我不是別人想像中那种浪漫得仿佛不切實際,悲春歎秋,詠月葬花的人,別只是因為我創造讓人沉溺的幻覺愛情,就以為我把那种奇怪的浪漫當成養分或是空气。我很普通,与一般人沒有什么兩樣,有時候甚至比一般人更為實際——”她說著視線緊盯著司徒鈞,陡然間住了口。
  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然說出這些話,杜沁妍在心里對著自己皺眉。司徒鈞有一种懾人的能力,在他面前,她不由自主的就會說出內心深處不愿意吐露的話語,直到傾訴完了所有,才猛然惊覺他們不過是初次相識的陌路人。
  她何必告訴他那么多?兩人很可能在這次相遇之后,就再也沒有交集;就算會有什么牽扯,大概也只是點點頭的微笑之交,他很可能完全不懂她所說的話。更嚴重的是,他根本也不需要懂。
  “喔,我何必跟你說這些,你一定覺得我話多得可怕。”她對自己猛搖頭。
  像是看出她的羞窘,司徒鈞還火上加油的露出微笑。“我喜歡多話的女人。”他故意拿她的窘狀開玩笑。
  杜沁妍咬著牙,強迫自己也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多謝夸獎。”
  司徒鈞的微笑依舊,從口袋里拿出一條白色的男用手帕,順手遞給了杜沁妍。
  她狐疑的低頭,先看看手帕,再抬頭看看他。“怎么,想要舉白旗投降?”目前是她處在劣勢,怎么豎白旗的反倒是占了上風的他?
  “不,我從不投降。手帕是給你擦瞼用的,我想,你臉上沾到的花汁要是再不擦掉,等會儿粉底可能就打不上去了。”
  杜沁妍羞窘的接過手帕,訕訕的擦著臉儿,有些緊張的手把弄髒的手帕絞扭成一團。也不知是因為用力過度,或是因為別的原因,原本膚色白皙的臉儿變得格外嫣紅。
  司徒鈞將一切看在眼里,卻只是高深莫測的笑著。
  他決定了。他喜歡這個有趣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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