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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璃儿的生活充滿惊喜与惊嚇。
  早晨,她在滿是咖啡香味的柔軟大床上醒來。衣著整齊、黑發卻凌亂的劉陵斜倚在沙發上,手中握著剛剪采下來的玫瑰,用他別有深意的眼光喚醒她。沒錯,劉陵變得溫文优雅,卻又性感得令她呼吸困難,一個擁抱、一個熱吻,甚至一個深長的凝視都讓她神經緊繃,他熱情得有些肆無忌憚,像是把一切禁忌都拋在腦后,傾盡全力只想取悅她。生平第一次,璃儿覺得自己不平凡,覺得自己美麗絕倫,能讓一個男人如此疼寵。
  白日的時光,劉陵緊守在她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帶她游遍相思園的每個角落,和她分亨他的過去。相思園中處處可見他們的身影,如影隨形,嚴然是對新婚情濃的鴛鴦,不只是璃儿迷糊了,連大部分劉家的人都困惑到极點,到底是怎么回事?劉陵該不是被眾人整得神經錯亂,才變得如此熱情?別說是璃儿承受不住,就連在一旁看戲的人也瞧得臉紅心跳,對劉陵的底牌好奇至极。
  劉陵到底在賣什么膏藥?
  沒人知道!
  璃儿盡力把握住自己的理智,不讓情欲失控,時時提醒自己,劉陵可是情場老手,她只要稍一松懈,今生的情感就永遠付諸東流了。管他熱情如火、柔情似水,她是咬緊牙關,絕不輕易給他任何回應。
  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夜晚來臨,劉陵送她回房時,那瀕臨失控的晚安吻往往會燒斷她的神經,若非劉陵自制的喊停,璃儿鐵定會僅便的先身。
  他總是在情況陷入不可收拾前停手,然后帶著优雅又邪惡的笑离去。
  誘惑她是劉陵的本意嗎?如果他要的只是她的人,那又何必大費周章的頻獻殷勤,表現得如此深情,卻又不和她同房……
  一切都失控了,她的情感愈來愈混亂,不但要防御他的溫柔攻勢,更要對抗自己心中的情素。璃儿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撐到什么時候……只怕在某個失神的瞬間,連魂魄都會被他俘擄。
  怎么辦呢?璃儿陷入迷糊中……
  唐美娟更是不滿,只能向老公大發牢騷。
  “搞什么嘛!”唐大小姐把梳子用力棒到梳妝台上。
  “劉陵到底在打什么算盤?原本這次想好好的大整他一頓,事到如今卻像是他在賣關子,全部的人都被他戲耍在手里。”
  厲焰自大床上撐起偉岸的身子,看著大發脾气的妻子。
  “賣關子?我不覺得啊!近來劉陵溫文有禮,對璃儿又是無微不至,甚至對你的挑釁都一笑置之,完全是沉醉情愛的模樣,我倒認為他是真”心想安定下來,你就別再招惹他,乖乖在一旁坐著,更別再提什么“劉陵在耍咱們”的論調,懂嗎?”他柔聲哄道,把嬌妻擁入怀中。
  美娟實在不甘心。
  “哎呀!你被他騙了啦!什么沉醉情愛的模樣,瞧他笑得那么优雅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劉陵的肚子里一定有著詭計,想用一些表面功夫來瞞騙我們。”美娟斬釘截鐵的說。
  厲焰一雙濃眉挑得老高。
  “不是吧!光是他看璃儿的那种眼神,那就不是“表面功夫”可以做得出來的。相信我,從十年前遇見你開始,我就一直在鏡中看見那种眼神,一個男人若不是真心為一個女子痴狂,根本不會流露出那种神情。”
  一陣熱吻惹得唐美娟嬌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又找回自己的聲音。
  “隨你吧!反正我就是不信任那家伙,總覺得他在算計著什么,尤其是他對我禮貌得体的時候。”她一陣輕顫。“禮貌嗆!劉陵竟然會對我禮貌,唉!我發現,他若是拿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我恐怕還會自在些。”
  厲焰淺淺一笑,完全拿她沒辦法,轉念想到近日美娟忙著打理的宴會。
  “宴會的事辦得如何?”
  “帖子都發出去了,相信大家都會賞光才是。”
  “賞光?”厲焰忍不住大笑。“領了你唐大小姐的圣旨,誰有膽子不來啊?只求到時候,人別多到擠破相思園的大門這就是万幸啦!”
  “放心啦!我只請了些親朋好友,人不會多到哪里去的。”她拍拍老公的臉龐,甜甜地一笑,“畢竟我知道我老公害羞啊!只要人一多,就只會酷著一張臉,半個字都吐不出來,我怎么會得找一大群人來嚇你呢?”
  向親朋好友們介紹一下璃儿?劉陵茫然地想著祖父的話。
  親朋好友們?
  那眼前這人山人海的盛況又怎么解釋?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把相思園擠得水泄不通。劉陵与周璃儿目瞪口呆的看著熱鬧得像觀光夜市的庭園。
  璃儿被眼前閃個不停的鎂光燈弄昏了眼,一群記者蜂擁而上,把兩人團團圍住。劉陵努力維持胜上禮貌的微笑,保護地擁著璃儿,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連跑帶跳地把她帶到安全地帶。
  躲過眾多的記者,劉陵忍不住猛擦額上的冷汗。
  “老天爺!唐美娟是把台灣各大報的記者全叫來了嗎?”大場面他見多了,但這种陣仗卻是他第一次遇見。
  璃儿惊魂未定的踞起腳尖。
  “我似乎還看到外國記者嗆!搞不好是國外的媒体幄!”她說道,一面好奇的觀望。
  “不!”劉陵重重地呻吟。
  可惜上天給他的磨難尚未結束,劉陵命中注定的煞星——唐美娟翩然而至。
  “晦!親愛的小表弟,你對這個宴會滿不滿意啊?我為了這個宴會可是用盡苦心,動用各方的關系替你請來這些人幄!”她面有得意之色。
  劉陵又是一陣呻吟。“這些人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咱們家何時多出這么多親朋好友的?”
  美娟只是笑,用一句話就把責任推得一千二淨。
  “全都是老人家的意思嘛!他說要昭告天下,我就盡力照做啦!”轉向璃儿,美娟有一瞬間的惊艷。“天!璃儿,你好美啊!”美娟左右端詳她,不可思議的喊道。
  劉陵在一旁微微暗笑。他當然知曉璃儿的美麗,今晚當她換上這件粉紫色的复古長禮服,搖曳生姿地走出房門時,他在一瞬間忘卻了呼吸,只能痴痴的望著眼前的佳人.仿佛是第一次見到她。几乎相信,自己炙熱的眼光會在璃儿的禮服上,輕易地燒灼出一個窟窿。早該知道,她擁有奪魂攝魄的美麗,卻在親眼目睹的那一刻變得不能自己。
  她發中的鴛鴦銀釵是他親手管上的,綰起那如絲緞的長發,露出那截皓白优雅的頸項,劉陵無法克制的印上一吻,惹得她雙頰嫣紅。
  他真是愛煞了她這嬌美的模樣啊!
  鴛鴦銀釵是姑婆劉苹的贈禮,璃儿原先對那銀釵還有些顧忌,經劉陵几番開導后才敢戴上。
  古銀的高貴掩映在云鬢中,蓮步輕移,發中的鴛鴦就像是活了似的,輕巧地震動著。
  “今晚你一定會風靡全場的。”美娟又贊道,眼角卻瞧見劉陵志得意滿的笑,心里納悶到极點。這家伙在笑個什么勁啊?“來吧!先去向一些叔伯輩問安。”
  劉陵卻揮手制止。
  “先把那些記者安頓一下,不然我們走上三天三夜也到不了祖父那儿。”記者們窮追不舍的功力,他可是太清楚了。
  “別擔心,厲焰派了几個人把關,記者們是進不了內院的,內院里只有少數几個親友。”少數?劉陵在心中苦笑。內院里的人數至少也有百來個,這算少數嗎?
  和眾多世交、叔伯輩請過安后,璃儿已經是昏頭轉向了,更不用說還要把那些名字和面孔組合在一起。天啊!大戶人家的少奶奶還真不好當,所幸從頭到尾,劉陵都緊擁著她的腰,默默地給她支持。
  總算人潮從兩人四周散去,璃儿笑得僵硬的臉整個垮下來。“謝天謝地,終于結束了,我還以為永遠都做不完這件苦差事。請安?這簡直像是在服刑嘛!”
  “休息一下,我替你去斟些飲料。”劉陵心疼地笑道。
  望著劉陵高大挺拔的背影,璃儿輕吁一口气。四周投射來許多眼光,女人們垂涎著她身旁的男伴,及她身上的華眼珠寶,而男人們所鐘情地卻是那粉紫利眼下的嬌軀。不知為什么,璃儿絲毫不感到恐懼。
  她有劉陵可以相依憑,不是嗎?
  就是今夜吧!讓自己小小地放縱一下,別去理會那什么鬼契約,別去猜測劉陵的轉變,只要讓自己沉醉在溫柔的情素中,盡情的度過這一夜吧!悄悄的,璃儿決心將自己深埋的情感料解,讓自己偎在這出色至极的男人怀中,安心地作一個奢侈的夢,暫且相信身旁這個男人對她有情,將一生一世永遠守著她……就在今夜吧!她要讓理智一旁涼快去。
  瓊儿換上与姊姊同款式的粉紅色禮服,卻依然坐在輪椅上。她瞪著好奇的大眼,不停地打量庭院中的時髦男女。看姊姊被那些人整得七葷入秦,瓊儿雖心疼,卻也不著急,妹夫劉陵自然會把姊姊照顧得很好,根本輪不到她在一旁瞎操心。
  低頭瞧見自己的腿,瓊儿心中又是一陣刺痛。
  她真的能再度走路嗎?
  醫生說,她的癱瘓是因為心理上某件根深抵固的恐懼所引起,若是能打開心結,她自然就能克服生理上的些微不适。
  真要去回憶那場深埋在心中的噩夢,再一次經歷那种撕裂的心痛,讓那些無助、惊恐的臉龐再度浮現在眼前?依稀還記得滿地的鮮血、焦肉的味道,她不能動彈、不能出聲,只能眼睜睜看著火舌卷到腿邊——。
  不!她不能去想,心中的傷痛仍埋得不夠深,要找尋真相,誓必要撕裂她的傷口,讓她再度痛不欲生,如此一來,只怕她花費再多的歲月都不能遺忘那場夢魘。
  一只白皙的柔荑在她眼前揮了揮,打斷瓊儿的思緒。她抬起頭。
  一個看似与自己同年的女孩穿著复古的長繡裙,束著麻花辮,笑得极甜地出現在她眼前。
  “晦!你好。”那女孩輕快地說。“你應該就是瓊儿吧,我是劉陵的遠親,你可以叫我小苹。”
  瓊儿立刻喜歡上眼前的少女。“你好。”她禮貌地回那人一個微笑。“你也住在附近嗎?還是為了這場宴會特地從外地回來?”瓊儿曾听美娟提過,劉家的親威們都住得近,除了一些僑居异國的遠親,其他大部分都散居在台灣北部。
  “我啊?”劉苹眨眨眼。“其實我也住在相思園里,只是……我不住在石屋里,再加上我晒不慣太陽,所以才會拖到今天才和你見面。”
  “你也住在相思園內?”或許是因為自己不良于行,平目很少到石屋外活動,所以才不曾見過這位少女吧!瓊儿猜想。“那好啊!我以后可多了一個聊天的伴儿。”
  劉苹笑而不答,轉頭望向數公尺外的一缸雞尾酒。
  “為我們的相見來干一杯吧!。”她指向酒缸。“我以前沒看過那种東西,看起來怪漂亮的,不知道喝起來味道如何。等我啊!我去端兩杯回來。”說完,便輕巧地走去,腳步輕盈得仿佛足不沾地,讓瓊儿心中羡慕到极點。
  好可愛的女孩啊!怎么姊姊都不曾提起呢?
  “劉陵,”璃儿臉色蒼白的拉拉劉陵的衣袖。“我看我是喝醉了。”
  他不可思議地搖頭。“別傻了,親愛的,你喝的可是果汁,怎么可能會醉?”
  她的臉色變得更蒼白。“那么我所看到的就不是幻影羅!”璃儿顫抖地指向前方。“劉苹在人群里……”
  劉陵瞪大眼睛。不可能!這個調皮女鬼怎么有膽子在上百人的宴會中現身?一定是璃儿看錯了。“不會的,你太累了,所以眼花啦!”他安撫著,卻連自己也不能說服。
  璃儿搖頭。“我沒有看錯,劉苹真的在人群里飄來飄去嘛!她端著兩杯雞尾酒…看!她還在對我們招手。”
  他僵硬地轉過身,真的看見劉苹興奮地猛揮手。
  劉陵啞口無言。
  璃儿咽了口口水。“劉苹常常這樣突然現身嗎?”雖然知道劉苹极為善良可親,但她總是不習慣一個
  “不明物体”突然出現,還興奮的在她身邊飄來飄去的。
  “放心吧!她只是想表示友善,出來向瓊儿做自我介紹罷了。”劉陵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會嚇到瓊儿吧?”
  “哈!瓊儿的膽子可比你大多了,才不會像你一樣,嚇得昏死過去。”他捏捏她的鼻子。“少操心啦!你別忘了,還有一堆剛到的長輩等著你去問安。”
  劉陵親吻著她的俏臉,試圖疏解她的焦慮。
  看著劉苹推著瓊儿的輪椅四處跑,璃儿一顆心實在難以平复,只能懸著那七上八下的心,被劉陵又摟又拖地帶去請安。
  兩位新人來到劉老爺子面前,璃儿還頻頻回頭觀看妹妹的動靜。
  劉老爺子笑得极得意,身旁站著一位年齡相仿的老人,長袍馬褂,白發長眉,看起來是個极風雅的老者。
  “來,看看我這個孫媳婦儿,聰明慧黠得很呢!”
  長袍老者微微一笑。“自然是夠聰明慧黠的女娃儿才攫得住劉陵啊!”
  劉陵把璃儿的頭扳回來。“贏老稱贊了。”劉老爺子突然想到地說:“贏煌,你是不是還記得這娃儿,你們算起來可是舊識幄!”
  “是嗎?報上名來,看我是否還記得。”贏煌?是父親的繪畫老師。璃儿吃惊地看著眼前的老者,記憶在剎那間全涌上來。
  十多年前,父親開始習畫,好不容易得到大師贏煌的同意,成為門下弟子,奈何數年的心血完全沒得到回報,父親的畫作不曾得到任何人的肯定。璃儿還依稀記得父親徹夜苦畫的模樣,贏煌极為不留情的評論讓他更為努力,卻也更為痛苦。八年前,璃儿最后一次見到贏煌,他雖然略盡心力地關照父親的遺孤,但卻顯得嚴肅而難以親近,璃儿實在不能說自己喜歡他。
  如今,眼前的贏煌慈眉善目,和藹至极,沒有一絲一毫的凌人气勢。是因為年歲已大,這位享譽國際的繪畫大師褪去了嚴肅的外表,以修身自重,還是因為她已非昔日的小孤女。搖身一變成為劉陵之妻,贏煌才對她這般客气。
  心里還在胡亂猜測,口中卻已報上姓名。
  “我是周桓宇的女儿,名喚璃儿。贏爺爺可還記得我?”
  是她的錯覺,還是贏煌真的吃惊得全身一震。
  “周桓宇?你是他的女儿?不可能啊!八年前你妹妹身負重傷,姊妹兩人舉目無親,不久之后就下落不明,我還以為你們——”
  璃儿苦笑。“或許是我姊妹倆命比別人動吧!”
  贏煌四處張望,优雅自若的神態已經完全消失。劉陵發現他握著手杖的雙手正在輕微顫抖,神情也有點僵硬。是因為見到愛徒之女,所以心情特別激動嗎?
  “瓊儿也戰胜了死神,保住一條小命,不過雙腿卻不良于行,醫師說是因為心理上仍有那次車禍的陰影,現在正試著做心理治療。”
  贏煌极為激動。“瓊儿也在宴會上嗎?讓我見見她。”
  劉老爺子爽朗地大笑。“沒想到你還這么念舊,急著要見那小丫頭啊!”他伸手指向前方不遠處。“她在那儿自顧自地喝酒,走吧!咱們過去。”
  周璃儿皺著秀眉,低聲對劉陵說:“怎么贏煌對瓊儿這么關心……似乎有點不會常理。”才說完,劉苹又在瓊儿身邊拚命的向她揮手。“哇!爺爺他們看不到劉苹嗎?”
  劉陵淺笑。“這姑奶奶可是神通廣大,她能選擇對象現身。”
  璃儿苦著一張臉。“那……為何選上我?”
  “因為你是我的妻子啊!”
  妻子?璃儿全身一震。為何他能如此輕易的脫口說出,仿佛一切理所當然,就像那紙契的根本不存在,就像她与他真的是因愛而結合,一生就要永遠相守,不會再分离……究竟劉陵是否正對著眾人演戲,順便以他調情圣手的身份戲要她,俘擄她成為他的愛奴?
  他的目光极為露骨,仿佛當著數百人的面,用眼神与她纏綿……
  劉老爺子的一聲呼喚打破這一刻的溫柔魔咒。
  “好啦!小倆口現在還忙著溫存,先帶贏煌去看瓊儿那小丫吧!”
  劉苹更賣力地揮手,笑吟吟地喊道:“看!你姊姊過來了,還帶了一大堆人來找咱們喔!”她悄臉紅通通的,可愛至极。
  “你喝醉了。”周瓊儿冷靜的分析,頗有興趣地看著搖來晃去的劉苹。
  “什么?”劉苹側著頭思考了一下。“我會喝醉?不可能啦!那些果汁怎么可能醉得倒我?”
  瓊儿失笑。“那不是果汁,是雞尾酒。”
  “雞尾?”劉苹把空空如也的水晶杯倒過來,疑惑地看著瓊儿。“我沒看見雞毛啊!”
  瓊儿笑得險些從輪椅上摔下來。怎么會有這樣的女孩,純洁天真得一如未經世事的孩子。
  “小丫頭,一個人也能笑得這么開心啊?”是劉老爺子的聲音。瓊儿回頭。
  迎面而來的除了璃儿夫婦和劉老爺子之外,還有個白發老人,他正神情激動的看著她。是誰呢?仿佛有點似曾相識。
  “瓊儿,還記得贏煌爺爺嗎?”
  什么?瓊儿臉上的笑意一掃而光,指關節也因緊握而發白。
  兩人相望,彼此間的气氛僵硬到可以用刀子划開。
  璃儿极為迷惑,輪流看著妹妹与贏煌。多奇怪啊!八年前瓊儿和贏煌并不常見面,更別說是談話了,在贏煌眼中,她和瓊儿只是個失意畫家的女儿,而他可是個大畫家,照理說對她倆應該沒有几分記憶才是。
  然而,瓊儿這副痛苦迷惑的表情又該怎么解釋?莫非是贏煌的出現勾起她的記憶,讓她想起八年前的車禍与父母的慘死?
  璃儿在心里頻頻喊糟。妹妹現在正在做心理治療,努力地把被遺忘的傷口治愈,贏煌的出現豈不是在她的傷口上洒鹽巴,瓊儿如何受得了?
  看怀中的璃儿臉上表情著急万分,劉陵也有几分擔心,于是更加握緊她的纖掌。
  “贏煌爺爺。”瓊儿總算找到自己的聲音,艱澀地開口喚道。
  “好,好……”贏煌不停的點頭,卻仍看著瓊儿,一瞬也不瞬。“還記得我?”他問,白眉有些許緊皺。
  瓊儿點頭。“贏煌爺爺沒有變多少啊!”
  仿佛松了一口气,贏煌原本僵硬的肩膀緩緩放松。
  劉老爺子朝贏煌的背后拍了一掌,笑道:“巧吧!我的孫媳婦竟和你有這段前緣。”
  “可不是。”贏煌漫不經心地應道,仍是看著瓊儿。身穿華服的美娟走過來。
  “怎么大伙儿都圍在這儿啊?廚娘弄了道鴛鴦五珍臉,要新人去吃呢!我轉了好几圈才找到你們。別磨蹈了,眾人都說要親眼看到新人吃這道菜,才好祝賀他們鴛鴦百年。”
  老爺子點頭。“也好,別只顧著咱們几個人在這里敘舊,把客人們給怠慢了。走吧!一同到主屋前,讓這對新人吃那道鴛鴦五珍臉。”說完便率先走去,腳步极迅捷。贏煌也跟了上去。
  “瓊儿,你還好吧?臉色好蒼白哪!”美娟關心地問。
  璃儿連忙蹲下來,和妹妹茫然的雙眼平視。
  “怎么了?不舒服嗎?”她輕聲問。
  瓊儿只是搖頭。
  “沒什么,只是看見贏煌爺爺,讓我想起一些難過的回憶。”她打了個哆咦,覺得一股邪惡的寒气正在她四周盤旋。“那些記憶,我一直不敢去碰……每次一去細想,就覺得有許多邪惡的東西要掙脫出來,強占我的腦子,只剩那些血……那些痛苦。不!姊姊,我不要想,不要想,救我啊!救我——”她狂亂的低語。
  璃儿也是淚眼盈眶,她太了解妹妹所受的苦。親眼目睹了雙親的慘死,令妹妹在腦海里留下极恐怖的回憶,難怪她只能選擇遺忘。
  “好,別去想,別去想。現在你們是在相思園,沒有人、沒有事能傷害你的,放輕松。”美娟也忙著安撫。“劉陵,你先帶璃儿去前院,我帶瓊儿回石宅休息,等宴會結束時再回來看她。”
  劉陵點頭。他和柯醫師評談過,對瓊儿的病情也有几分了解,小女孩的心理狀況极复雜,把一些深度傷害全部埋藏,完全不敢去想。這种情況下最忌突然的刺激,怕她的理智會崩潰,終至導致精神錯亂的悲劇,現在除了安撫瓊儿,暫時讓她休息外,也是別無辦法。
  美娟帶著瓊儿离去,留下兩人。
  “暫時讓她去休息吧!等宴會結束時你再去看她,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騷動。”劉陵輕聲對璃儿說道。她帶淚的臉龐看得他心疼万分,直覺得想為她做些什么事,只求她一展歡顏。
  慢慢地,劉陵發現自己已經完全离不開她了,習慣璃儿的一顰一笑,習慣璃儿的溫柔慧黠,就仿佛吸食毒品般,愈來愈無法自拔,只能驅策靈魂,一心一意的陷落于她的身邊。撇下情欲,他竟然發現自己也能用另一种情感來面對璃儿,不知不覺地獻上真心
  原來,自己仍有真心啊!
  “先去前院吧,嗯?”他輕搖著她纖細的肩。
  在眾人的連聲祝福下,劉陵与璃儿喂了對方一口鴛鴦五珍燴,鮮花和米粒洒了兩人一身,璃儿總算暫時遺忘了悲傷的情緒,開始享受宴會的歡樂气氛。雖然仍挂心著妹妹,但總不能老皺著眉招待客人啊!再加上劉陵迷人風趣地陪伴,璃儿強迫自己放松精神,別再回憶那些傷心事。
  一旁的劉陵還在忙著分散她的注意力,大手极具占有欲的握住她不盈一握的小蠻腰,在她耳畔輕聲調笑,模樣親密到极點,惹來許多人的注目。
  “知道嗎?這道鴛鴦五珍膾在劉家傳了許多代,歷代新婚夫妻都必須在眾人面前食用,代表今生今世永為鴛鴦,注定要相隨不离。”他解釋道。
  璃儿感興趣的挑起秀眉。“照你這么說,劉家歷代以來的夫妻都是恩愛逾恒?”
  抬起手把她發中的銀釵更替緊些,他緩緩地開口:“隨你信或不信,不過劉家前几代的恩愛可是有族譜為證的,不論是否因愛結合,夫妻倆總在婚后成為人人稱羡的愛侶。有人傳說,劉家頗受月老的眷顧。也有人說,劉家夫妻的恩愛,是因為你發中這對鴛鴦對釵。”劉陵淺淺一笑。“歷代以來,人人都說這對鴛鴦有靈性,在暗暗庇佑著劉家的新人。如何?你相信嗎?”璃儿眨眨眼睛,也有了和他抬杠的心情。
  “哇!想不到劉家還有這么多奇人异聞啊!不但有飄來飄去的劉苹,還有這對被人傳說得活靈活現的鴛鴦銀釵。”
  “說到劉苹啊!”劉陵极目望去,四處尋找著。“我剛才看見她喝得昏頭轉向,八成是回相思樹林里去休息了。”
  璃儿怀疑地側著頭。“魂魄……也會喝醉啊?”
  “恐怕是喔!”
  兩人相視而笑。
  璃儿全然放松的与劉陵談笑,一如他不會再离去,只會緊緊守在她身邊,就像她發中的這對銀鴛鴦,決定相依偎到地老天荒……
  或許我會改變主意,決心把你永遠留在身旁,一生一世不放你走。這是他說的,不是嗎?
  她与他之間除了那紙契約,就只剩這些微乎其微的或許,璃儿并不奢求劉陵一生的情愛,只要求他一時的感情認真。但是,不知真心為何物的劉陵要如何以真情待她?他的溫柔、他的体貼到底是欲抑或是情呢?
  不行,她不能去想。甩甩腦袋,她把猜測不休的想法全甩到一邊。答應過自己的,今晚要放縱一下,可別又陷入牛角尖里啊!
  “想什么?這么出神啊!冷落我這新婚夫婿。”劉陵高大的身軀擁著她,寬闊的胸膛溫暖著她。“才剛吃了那盅鴛鴦五珍膾,你的心魂卻跑离我十万八千里遠,可別搞錯啊!鴛鴦可是相依的,不論是心或身,都不可分离片刻的。”
  他的額靠著她的,雙眼緊緊凝視她,連視線也不許她逃离。臉靠得极近,仿佛連呼吸都混為一体,在劉陵眼眸中竟能看到自己的影子,璃儿霎時忘了呼吸。
  身影能映在他的眼中,是否亦能嵌鑲在他的心魂之上呢?
  “連我想什么都要管,這么霸道啊!”
  笑容緩慢卻深刻地躍上劉陵的唇。
  “你是我的妻啊!不論身、心,乃至靈魂都應該与我相依。”
  知曉身旁圍觀的人愈來愈多,璃儿發現自己竟仍是如此依戀他,不能离開,也不忍离開。
  “天天依偎在一起,你不怕日久生厭嗎?”
  “對別人,我會。”劉陵笑得极溫柔、极寵溺,她有一瞬間的目眩。“對你,怕是千年、万年都不會感到厭煩。”
  仿佛有什么東西揪住她心里最柔軟的地方,璃儿發現自己只能呆愣的望著他,任心里的溫柔緩緩融化,淹沒了殘存的理智。
  真的不能回頭了!
  或許是讓瓊儿說中了,老天爺看不慣他們的“為非作歹”,注定讓他們陷入如此混亂難解、內憂外患的情況。不但要應付劉家眾人的“善意”,更要掙扎于自己難以平息的情焰中。
  “你向每個女人都是這么說的吧?”她凝視著他,眼神清亮如星。
  劉陵輕輕地搖頭。“不相信嗎,我可以發誓——”
  正要訴說海誓山盟的唇被她的小手點住。
  為什么?為什么他要如此溫柔?倘若他以嘲弄來面對她的感情,或許璃儿還能稍稍克制自己,但是劉陵卻這般溫柔体貼,仿佛他也是用情至深,這不是存心要讓她如飛蛾般,不悔地投身于熊熊的情火之中嗎?
  看透了她心里的掙扎,劉陵只是歎息。捧起她的俏臉,深深的凝視她。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他許諾,語重情長。
  不去猜測他許諾之后的真實性,璃儿任憑自己依偎在他的溫柔之中。別去想以后,就只依戀現在吧!
  劉陵緩緩地吻住璃儿,在她的芳唇上烙印了自己的深情。
  霎時間,鎂光燈在周圍猛然亮起,此起彼落地閃個不停,把院子照得宛如白畫。
  雖然知道她与劉陵的照片將會出現在各報章雜志上,成為流言中的男、女主角,但是她不在乎。由他們去拍照吧!就讓他們成為她与劉陵的見證。
  在這一連串難分真假的戲外戲中,她終于有一絲的肯定。
  在這一刻,淚難收止,吻亦深切,她与他,是真心的。
  至少,她真的感受到劉陵的情意,如此溫柔,如此令她深深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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