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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說什么?”太后從金鑾墊惊站起來,杏眼圓睜,細眉斜插成箭,不可自抑的,气得發抖,极大為震怒。她千万想不到,龍天運竟會有這极荒謬的想法!他居然說他要退位,將帝位讓給皇弟龍如意……
  “我決定把皇位讓給如意。”龍天運一本他冷漠堅定的態度:“如意個性謙和,溫厚謙恭,一定能成為一個勒政愛民的君主。又有一干良臣從旁輔佐,必能使富足的生活。”“這怎么行,皇上!”龍如意頻頻搖頭。這消息太意外了,听得他瞪目結舌。“皇上,你別糊涂了,莫是要受那殷莫愁的煽動!”“皇弟,這是我經過審慎考慮后,所作的決定,与莫愁無關。”他雖是為了殷莫愁舍卻這一切,但卻是他甘心情愿的。
  殷莫愁,又是殷莫愁,太后怒拍著鑾墊。她已經厭煩再听到這個名字!
  “你……你竟然為了一個女子,而要舍棄你對天下蒼生百姓的責任,我絕不許你胡來……”“母后,”龍天運意決心堅,無可轉圜。“君王并不是不可取代。我相信如意繼位后,一定會是個勒政愛民的皇帝,盡他一切的所能,為天下蒼生謀求幸福。”“皇上,這是何等的大事。你怎么可以如此輕率,千万要三思啊!”杜鳳嬌著急相勸。
  眾人怒的怒,慌的慌,急的急,只有杜邑侯妃她冷眼觀視,未置一詞。
  龍天運的堅決讓太后更為气怒,暴喝道:“不管你怎么說,我絕不允許你如此輕率。”“母后,我的決心是不會改變的,請你成全吧!”“你——”太后气得說不出話。
  “如意,”龍天運轉向龍如意:“我就將江山交給你。從今而后,你身為一國之君,當以大下百姓為念。”“這……皇上——”“皇上,你被那殷莫愁煽惑,這般輕易舍卻地位,總有一天,你會后悔的!”辰平公主兜來兜去,總將所有的罪過兜到殷莫愁身上。
  龍天運淡漠不語,任誰說勸,都說不動他已決的心意。帝王的地位是可以取代的,但感情是唯一無可取代。他無視太后的震怒和諸多的規勸,堅決默默地退出建章宮。龍如意無所适從,追了出去。
  “气死我了!”太后滿腔怒气難以宣泄,怒火沸騰。
  杜邑侯妃此時方才上前,頗有一种幸災樂禍的口吻:
  “我早說了,留下那殷莫愁,必定后患無窮。太后你不肯听我的忠告,事情才机會變得這么不可收拾。”“沒錯!母后,會有這种事發生,全是殷莫愁引起的。不知她是怎生煽動皇上的,皇上竟如此荒唐!”“可是,殷莫愁若真的處心積慮,她為何要煽動皇上退位?對她有什么好處?”杜鳳嬌不解問。
  杜邑侯妃高貴雍容的風姿散發著蛇蝎的冷酷。
  “這你便不懂了。殷莫愁這是以退為進,她知道太后反對皇上立她為皇后,便虫惑皇上,以此為要脅。”“可惡,那殷莫愁心机竟如此深沉!”太后大怒。
  “事到如今,要皇上回心轉意。只有一個法子……”杜邑侯妃說著,故意留了半截的尾巴,讓人尋味,慫恿著太后。
  “母后,這回你可不能再心軟了。殷莫愁如果不死,皇上對她是不會死心的。
  她迷惑皇上,操控皇上的心志,貿在留她不得。”兩個人你一舌我一話,不斷慫恿太后,引發太后的怒气。太后愈听愈怒不可抑,慈眉間漸漸浮出了煞意。
  過兩日,大后決定要到城外靈山上香,向神佛祈愿。命龍天運陪侍,仍不放棄勸他回心轉意。龍天運不忍拂逆太后懿旨,意欲帶殷莫愁同行,太后輕描淡寫地回拒說:
  “只不過是到城外上山。去去就回,何須帶著她同行。等過几日,到『紫泉宮』避暑。你愛不愛帶著她,便隨你高興。”龍天運听太后話里的意思,似乎有接納殷莫愁的意思,以為是勸他回心轉意的妥協。他再看看杜邑侯妃及辰平公主皆將同行,不會趁机去扰殷莫愁,便不再堅持。
  等龍天運轉身,太后冷漠地吩咐宮女說:“等鑾駕一出宮,你們几個立刻到紫艷陽殿,宣頒本宮的旨意,賜令殷莫愁自盡。她若敢不從,你們便送她上路。”杜邑侯妃与辰平公主相顧一眼,嘴角一揚,泛起一個看似平常的微笑。
  “起駕!”嘹亮的一聲呼喊,彷佛同聲在預示殷莫愁即將的命運,催得人极度惊心。龍天運猶有一些不放心,又想是自己太多慮,收起坎忑的不安。
  鑾駕一出口,那几名受命的宮女立即到紫陽殿,不由分說便逼向殷莫愁。
  “你們想做什么?”翠屏擋在殷莫愁身前。
  “太后懿旨。賜令殷莫愁自盡。”為首的宮女毫無表情取出一只瓷瓶。
  “什么?”殿外傳來一聲惊然。龍如意急步入殿,瞪著宮女質問:“你方才說什么?”他為著龍天運欲退位予他的事,煩索不堪,想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突然。听說他陪侍太后至靈山上香,便打算向殷莫愁探詢。就那么不巧或巧合,竟撞上讓他大為惊心的事。太后竟然要殺殷莫愁。為此而將龍天運引出宮!!
  “回王爺,太后有旨,賜令殷莫愁自盡,命我們前來監刑。”為首的宮女答道。
  “胡說,太后怎么可能!!”嘴巴上雖然怒斥宮女胡說,心里卻十分了然,目光不由得几分倉皇地移向殷莫愁。
  殷莫愁那一身清澈的透明感依舊,臉上從平靜到淡。淡到近乎無所謂的表情,讓人不禁困惑,猜不透她心中的感情。是她刻意掩藏,還是她本來就如此看淡?
  是急是憂?是慌是愁?是恐懼是害怕?為什么她一點地不張惶,平靜到几乎從容好像早就料知會有這种結果。
  “王爺”倒是翠屏焦急又慌亂地求助。殷莫愁該有的焦恐、擔憂,都移渡到她那聲惶恐惊怕中。
  “你們還不下去!”龍如意怒斥宮女們,掃落那只瓷瓶。
  几個宮女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似乎在猶豫,難以下決定。“可是,王爺,太后懿旨”“放肆,還不快下去!”龍如意瞪眼又怒喝一聲。
  宮女相對,既不敢違抗太后旨意,又霞于龍如意的神威,躊躇決。
  “誰敢違抗太后的旨意?”殿外傳來嫩冷的聲音,解決了她們的為難。去而复返的社邑侯妃走入殿中,嫌他多事地掃了龍如意一眼,說:“我就是怕會有這种情形發生,才去而复返,特地赶回宮。”“姨母”龍如意又惊又急又覺得不安。
  他不禁又看向殷莫愁,殷莫愁也正看著他,所有的態度全反映在眼神中,卻是無奈多于害怕。
  杜邑侯妃朝宮女微抬了拾下巴,示意她們動手。兩名宮女立刻抓住殷莫愁。
  “住手!”龍如意強斥開了宮女。
  “如意,你別多事,難道你想違抗太后的旨意?”杜邑侯妃表情陰沉,步步在威脅。
  “我……”龍如意猶豫地看看殷莫愁。他沒有龍天運的英冷決斷,也沒有龍天運的不顧一切,對太后的旨意既不敢違,卻又不忍殷莫愁命喪。
  殿內充滿了緊繃憂郁的气息,下小心一触碰,隨時就會爆發開來。
  殷莫愁突然打破那緊張的沉默,直視著杜邑侯妃說:
  “我不明白,為什么你們處心積慮地想殺我?”她并不怕死,只是死得這般不明不白,未免不值。
  “哼,你不思本分,卻仗著美貌迷惑皇上,危害皇上的安危。而今竟又以退為進,煽動皇上退位,挾此以要脅太后答應皇上對你為后。這番心思,好不狠毒,罪該万死!”杜邑侯妃數著一條一條的罪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原來如此,原來我是這般千万該死。”殷莫愁反而笑了。權勢讓人服從,所以造成身分階級的分野。她對龍天運的愛,触犯了界線,便成了罪過。
  看來她是逃不過。她暗歎了一聲,只盼能再見到龍天運一眼。
  “且慢,姨母。”龍如意還想阻止。
  杜邑侯妃神色嚴厲,冷峻地瞪著他,逼退他:
  “如意,你還不快退開,難道你真的想違抗太后的旨意,袒護殷莫愁。”“不,姨母,如意不敢。但莫愁她——皇上——”他被仕邑侯妃逼得無路。
  “既然不敢,還不快讓開。來啊!”杜邑侯妃全然不將龍如意放在眼里。
  龍如意無計可施,心一決,連連急喊說:
  “莫愁,你別擔心。翠屏,在我回來之前,你千万要擋住我馬上去追皇上回來!”咬牙再望了殷莫愁一眼,隨即掉頭奔出殿。
  鑒駕才剛出宮,行前緩慢,還來得及將龍天運追回。如今只有找回龍天運才挽救得了這一切……龍天運是天生的帝王,英冷的魄力不顧任何人,不會受任何脅迫。
  “哼!等你追回皇上,殷莫愁早就上西天了!”杜邑侯妃冷笑一聲,眼神狠恃一掃,低喝:“動手!”宮女立刻沖上前去,使勁抓住殷英愁,取出一條白綢布條,企圖絞死她。她拼命掙扎,不肯經易就范,但盼拖得及再見龍天運一面。
  “住手!”翠屏搶下白綢布,將殷莫愁擋在身后。
  “不知死活的丫頭!”杜邑侯妃臉色條地一沉,傾臉一撇,兩名宮女立刻上前拖開翠屏。
  “放開我!”翠屏叫喊不停,拼命抵抗著,死命地想掙脫。另几名宮女朝殷莫愁一擁而上,將她推倒在臥榻,抓起枕被蒙蓋住她的頭,按緊了讓她動彈不得。
  “不”殷莫愁只覺突然一陣昏黑,气息漸漸窒礙。
  “莫愁小姐!”翠屏凄喊不停,掙扎著想上前,被宮女緊按著。看殷莫愁痛苦地掙扎,急得加熱窩螞蟻!心一決,低下頭去,狠狠咬了宮女一口。
  宮女叫痛,手一松,她立刻掙脫沖上前去,但立即又被擋住。
  “死丫頭,一直坏我的事!”杜邑侯妃柳眉斜鬢,口气吐得陰狠而毒,重重掌拇了翠屏一個耳光。走到榻前,看著殷莫愁痛苦的掙扎而愈來愈無力,嘴邊挂起擰笑:“殷莫愁。你乖乖受死吧,休想皇上會赶來救你!”殷莫愁只感到無盡的黑暗,躁熱窒息,拼命地想喘气,但黑暗中像有只陰爪緊扼住她的咽喉,扼斷所有的生气。她愈覺愈累,意識愈來愈模糊,慢慢地,停止了掙扎。
  杜邑侯妃看在眼里,嘴角的擰笑更為得意。但她還來不及縱聲狂笑慶賀,殿外傳來龍天運焦心地呼喝!
  “莫愁!”英冷的身影如一陣風地旋台進來。
  他始終覺得不安,心里放不下,愈想愈坐立難安,再顧不得一切而拋下鑾駕,快馬加鞭,火速赶回宮,半路卻遇狂騎追來的龍如意。一剎時如晴天霹靂,情焦意确切,拼命赶回宮來。
  “滾開!”他立時奔到榻旁,怒眼要噴出火。
  床上的殷莫愁動也不動,沉沉的,像死去。
  “莫愁?!”他惊嗥一聲,抱住她。
  他拼命地赶回宮,絲毫不稍停歇,那么拼命的,卻還是遲了嗎?
  他凝淚望著清澈透明,平靜如睡的臉容。怯怯的,探出手到她的鼻間。
  “莫愁?”他眼前驀然一暗,跪了下去,哀嗥出來,緊緊抱住她的身体。“你醒醒,快醒,莫愁”“皇上……”“滾開,全都給我滾出去!”他大聲咆哮,如發了狂一般,又像負傷的野獸般嗥吼起來:“誰敢再靠近莫愁一步。我就殺了誰,全都給我滾……”殿內立時陷入沉寂,沉入哀傷的濃稠的滯流中,彌漫著一圍一圍的悲痛難抑。
  “莫愁,你快醒醒,睜開眼看看我!”他緊抱著她的身体,跪在地上,凝視她如沉睡的臉,久久不動。
  那一幕幕相遇相知相依的情景重回他心中。一幕幕,全是他們邂逅后的點點滴滴。山間茶棚眼睜交視無心的邂逅……云池畔的波折……他為她唱的情曲……親手為她穿的情鎖……她為他縫袖……浣紗的溪邊對他的感謝……還有,紫陽殿中,夜半無人時的誓言……那一幕幕,歷歷在眼前。
  “莫愁,求你睜開眼,睜開眼來看看我……”他發出椎心地叫喊。
  如果你死了,我便出家當和尚。
  如果我死了,記得將我燒成灰,在空中。那么風一吹,便能隨著煙塵長相伴你左右。
  莫愁愁愁愁愁愁……
  是誰在呼喚她?
  殷莫愁條然睜開眼四周白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看不見龍天運。
  云鄉茫茫,無沒無際。這是天上或人間?她身在何方?她死了嗎?
  四處是白茫。云霧迷慢著一种沒有時間感的灰亮,是或在夢中?她究竟、究竟,身在何方?
  上天下地,她欲投無路,四處看不見龍天運。但是,听見那游絲般的呼叫,是誰在叫她?
  云霧中,她焉然看到一團如星的光芒。那光芒牽引著她,呼喚聲愈來愈近——“莫愁,求求你醒醒,睜開眼來看看我!”那是龍天運在呼喚她,她對他有盟誓。
  “皇上……”她悠悠睜開眼。
  “莫愁!”龍天運千万不敢相信地狂叫出來,至為狂喜:
  “你……好了,太好了!”欣狂的語無倫次。
  他還以為他遲了,上天啊!
  “我以為你、你、太好了!”“我也以為一切都遲了,再也看不到你……”殷莫愁气語軟軟,胸臆充滿感惊動。“方才我好像置身在茫茫的云間,疑似在天上。我原想就那樣地飛上去。”“怎么回來了?”龍天運問得很柔,寬怀后的甜蜜。
  因為她對他有盟誓。她回眸凝睇,情甚相慕。“我不忍心讓你出家當和尚啊。”殿外青山樓外隱,情纖綣。意纏綿,點點相思意。
  當夜。紫陽殿如常燈火通明。然而,蜡炬多情空照,龍天運俱同殷莫愁失了蹤,雙雙消失在長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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