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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那一夜的潮騷


  太陽已經偏西,圓澄澄得像一顆橘子球;湛藍的天邊橫涂著一抹一抹朱紫橙黃的顏色,构圖如似一幅极艷的油彩畫。整個黃昏,紅得野艷,催著夕暮華麗的降臨。
  海灘神秘瑰艷的夜,正要開張。
  咚咚咚——織田操一間一間敲著旅館的房門,搜尋著杜小夜。劍眉橫豎,霸气十足。
  “杜小夜,你在哪里?出來!”他毫不避諱、不管什么叫丟臉地縱聲喊叫。
  “這小子怎么了?吃錯什么藥了?”正要去找杜小夜的陳明,隨手拉了個人問。
  那人聳聳肩。夏天一到了,總有人會莫名其妙地發癲。
  陳明跟著無聊地聳個肩,吹著口哨走開。他敲開杜小夜的房門時,她已經洗完澡,換了衣服,摘掉隱形眼鏡。
  看清楚是他,松了口气。陳明戲諺地賊笑說。
  “小夜,你很紅哦!那小子到處敲別人的房門在找你。”
  馮妙儀正從浴室出來。杜小夜轉頭瞪陳明一眼,警告他說:“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吞口口水粗聲說:“有屁快放!”
  陳明笑得賊兮兮的,被杜小夜狠狠又瞪一眼,才收住笑,正經說:“導演請吃飯,不給面子的明天就別混了。就這樣,二十分鐘后在樓下大門口集合,別遲到!”
  “等等!”杜小夜叫住他,面露難色。“能不能不去啊?”
  “當然不成!你不想混了!?你想想,大伙儿一起吃飯喝酒多熱鬧!少了你一個人,那不是很掃興?再說是導演請客,算起來這頓飯錢你又有點‘貢獻’,更是非到不可了!”
  “可是…”
  “別再可是了!明天再一天,這里工作就告結束,今天晚上就當是喝‘殺青酒’,不醉不歸啊”陳明一開口,把死的都說成活的,把喝酒也說成是工作的一部分和義務。
  “妙儀姐……”杜小夜轉向馮妙儀。
  “別擔心!既然是導演請大家吃飯,不去白不去。”馮沙儀撥撥濕頭發,對著鏡子整理鬢旁的發絲。
  “那就這樣了!記得,二十分鐘后樓下大門口集合。”
  陳明再囑咐一聲。
  唉!真麻煩!杜小夜重重往床上橫躺下去,對著天花板吁歎一聲。她不是擔心,只是怕麻煩。
  一大群人,不管到哪里、做什么,都是一件大麻煩。
  她才剛剛把隱形眼鏡摘掉,也是一件大麻煩。還有,他們一定不肯老老實實在附近隨便找間小吃店應付了事,非得勞師動眾進城不可,千里迢迢,那又是一件大麻煩。
  但盡管有那么多“麻煩”,二十分鐘后,她還是乖乖地跟著馮妙儀到樓下大門口和其他人碰頭。十几個人分乘兩輛廂型車,沿著濱海公路,浩浩蕩蕩地開進城,足足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那個以海產和小吃著名的港口城市。
  一伙人興高采烈地殺到廟口的夜市小攤,一個個宛如識途老馬,又像擅長聞香的大狗,不需要人引導,本能地就跟著食物的味道走繞。
  兩旁的攤子,燈火通明,從賣魷魚羹、天婦羅的,到海鮮大總匯,應有盡有;攤子后的店面里頭,也是吃喝芽的不盡,無奇不有。
  他們一攤逛過一攤。導演等人,直接挑家海鮮店,自去吃喝。杜小夜好奇,不忙著跟去,拉著馮妙儀在各家梭巡,一攤吃過一攤,覺得新鮮、刺激、好玩又有趣。
  只不過,才吃到第四攤,她就挂了,肚子脹得受不了。
  “真沒用!才吃這么點東西,你就癱了?”馮妙儀搖頭看她。她們才不過吃了一碗天婦羅、一盤炒米粉、一份蚵仔煎,以及一碗魷魚羹而已。
  后面還有好几十“□X丫”可口美味的小吃,還有導演請客的海鮮大餐,難得可以吃個過癮,就這樣“挂”了,未免太暴殄天物。
  “大概是開水喝太多了吧,才覺得胃脹。”杜小夜摸摸肚子。在來的途中,她整整喝了一瓶礦泉水。
  小扁出來找人,在几個攤外就猛沖著杜小夜招手,杜小夜沒戴眼鏡看不清,沒有理他。
  “干嘛不理人?”他重重拍了杜小夜肩膀一掌。“走了!
  大家都在海產店慶功了,就差你們兩個。”
  他邊說,手腳跟著一起動,將杜小夜拖离小吃攤,又朝馮妙儀努努下巴,示意她一起走。
  海產店里,十几個人分坐了兩桌,划拳拼酒的喊聲不絕于耳。他們才剛進店,陳明眼尖,立刻端了滿滿兩大杯啤酒來灌人;好不容易坐定,那些家伙又一個一個笑嘻嘻地擠到跟前干杯,滿嘴酒臭地嚷嚷著什么不醉不歸。
  杜小夜在劫難逃,什么海鮮的影儿都沒瞧見一塊,倒先灌了一肚子的酒。反正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桌間的气氛又和樂融融,她干脆豁出去,醉死了就算了。
  回海邊的途中,她不停地覺得想吐,几次嘔到喉頭了,全拼命地忍住。沒有人有余暇照顧她,几乎每個人都喝得差不多,兩眼朦朧,一臉醺然。
  車到海邊,半醉的人挽著醉得一塌糊涂的,踉踉蹌蹌地下車回投宿的國民旅杜;其余醉得差不多的互相勾肩搭背,大聲唱歌,腳步東歪西扭地走回旅館。
  “你還好吧?”馮妙儀下了車,回頭等著還坐在車中殿后的杜小夜,好心地問候她一聲。
  杜小夜慢慢地挪著身子下車,慢慢舉起手表示沒事,這會儿她實在說不出話,一開口准吐得稀哩嘩啦。
  她怕馮妙儀等得不耐煩,站了一會,勉強開口說:
  “我沒事,你先走吧,不必等我。我想在這里耽一會,再慢慢走回旅館。”
  “也好;那我就先走了。你也要早點回旅館,別耽太久;夜都深了,明天還要一大早起來工作。”馮妙儀關上車門,再叮嚀一聲,就徑自先走了。
  杜小夜彎著腰,靜靜站了一會。
  已經午夜了,四周很暗,放眼望去,只有几盞微弱的燈光。遠遠可以听到海濤的聲音,呼吸間充滿海潮的味道。
  她慢慢地舉步,動作十分遲緩,像企鵝走路一樣,搖擺地朝旅館移去。他們投宿的國民旅社在海灘后上方,靠近公路,离海灘有小段距离;旅館下方是盥洗區,再下去是休息區,再走一小段路跨過拱橋才能下到海灘。露營區則在另一邊人口的左近地帶。
  側耳傾听,似乎可以听到由營區隨風飄送來的歌唱,但她沒那种閒情逸致,全身上下只察覺胃的存在,只感到胃部絞脹難耐,不斷想嘔吐出來。
  她拖著腳步,走一步停一步,最后實在忍不住了——
  她沖到一旁電線杆旁,只手扶著電線杆,彎下腰,唏哩嘩啦吐得一塌糊涂,直到把胃里的東西差不多都吐空了,才覺得好過一些,虛脫地癱靠在電線杆上。
  慢慢的,她精神回魂了一些,開始覺得有點不對,伸手往后摸索。她以為她抱的是根柱子、電線杆什么的,但伸手碰到的地方,卻溫溫、軟軟的,有點彈性,像人的身体……
  她愕然地抬起頭——光線昏暗,她又沒戴眼鏡,人眼一片黑蒙蒙,但浮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張人的臉沒錯。
  “你這家伙——”那种喉嚨打結的聲音,一听就知道心情很不好。她大大駭了一跳,駭醒了,脫口叫出來說:
  “織田操?”
  “哼!”織田操非常不滿地粗聲說:“我這么大一個人站在這里,你居然沒看到,還把我當成電線杆,簡直太混蛋了。”
  “這里這么暗,我又沒戴眼鏡,胃又難受得要命,一直想吐,哪注意到那么多!”杜小夜委屈地解釋。
  “盡管如此,你也不能把我當電線杆!”織田操蠻不講理,霸道說:“看看你,渾身酒臭,你沒事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沒辦法啊,大家都喝——晤——”
  話來不及說完,杜小夜連忙掩著嘴沖到一旁,又吐得一塌糊涂,粘了一身酸臭的殘液和味道。
  “不要在這里嘔吐,髒死了!”織田操极不客气地批評她。
  這是他的劣根性,只要有誰惹他生气,他就毫不在乎地用話刺激對方;更何況,這個怒气,他從傍晚憋到現在。
  他將她拎到盥洗台,監視她沖洗干淨,見她用衣服擦臉,又存心找碴地用輕蔑的語气說:
  “不要用衣服擦臉,那看起來很蠢!你不帶手帕的嗎?
  連這种東西都不帶,還算什么女人!”
  帶不帶手帕,跟是不是女人有什么關系?杜小夜識趣地不跟他頂嘴,提著衣服的下擺,吶吶說:
  “不能用衣服擦,那該怎么辦?我又沒有帶那個……手帕……”
  她知道織田操是藉題遷怒,他還在為下午的事生气,這种時候最好不要再惹他,乖乖听他的話。
  “你問我,我怎么會知道!”織田操不耐煩地大聲吼叫,心浮气躁。
  他有理由這么生气的。這混蛋家伙,拿他賭錢下注,居然賭他輸球!而且他要她解釋的時候,她居然躲他,還回了他渾身的沙;而后他等了她一夜,她沒看到他也就算了,教人忍無可忍的是,她竟然當他是一柱電線杆!簡直——簡直——
  “混蛋!”他愈想愈气愈懊惱,沖著她的臉破口大罵。
  正偷偷用袖子擦臉的杜小夜,被他突然沒頭沒腦罵了一臉,不由得偏過臉龐,閉緊雙眼。
  “跟我來!”他气消了一些,拉著她往海灘走去。
  “喂!這么晚了!你拉我到海灘去做什么……”呼喝的叫聲,一下子就被迎面的風吞噬掉。
  “少廢話,跟我走就是!”
  “可是…”
  “你再囉嗦,我就縫住你的嘴!”
  織田操粗聲粗气地咆哮威脅。夜色太黑,杜小夜看不清他的臉,但她可以想見,此刻他臉上那种難看的表情,兩道劍眉一定又在打結。
  他走得又急又快,她跟不上他的腳步,一路被拖著小跑,時時被自己的腳絆到。下到海灘,腳下的沙粒松暖又柔軟,她一時沒有留意,被織田操拖著的腳步深深一踩,陷進沙堆里,趴倒在沙灘上。
  “你怎么這么蠢,連路都不會走!”織田操不但不扶她還在一旁風言涼語拐彎地罵她。
  但看她狼狽的樣子,他的心情似乎又變好了一些。他憋了一晚上一肚子的悶气,可不許她這個混蛋家伙心情太快活。總之,他心情不好,他也不許她太快樂。
  “快點起來!拖拖拉拉的做什么?我可沒那閒功夫在這里等你這個笨蛋!”他還是口不擇言地胡亂罵她,不過,口气不再那么粗蠻了,也少了很多火藥味。
  杜小夜訕訕地爬起來。她不敢回嘴,一回嘴就完蛋了,又要惹織田操生气,最后倒霉的還是她。
  他們的關系實在非常莫名其妙。從他莫名其妙地踢她屁股一腳,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話片面宣布她是他的”女人”,一切就變得愈來愈莫名其妙。他理所當然地“主宰”她,以她的“男朋友”自居;她理所當然地被他牽絆著,愈來愈難以否認,然后,他們的關系就愈來愈“理所當然”和莫名其妙。
  而他對她的任何態度——不管是蠻橫、無禮、傲慢,或者粗聲惡气和自以為是,似乎都顯得那么天經地義、理直气壯。偏偏她又無法抵制他,被他的蠻橫霸道克得死死的。
  “你帶我到這里做什么?我明天還要工作……”織田操拉著她,一直往海灘外走去。潮聲愈來愈近,她口气愈顯得猶豫和遲疑不進。
  夜早深沉,整個海灘暗得如此際的海潮,廣漠而沒有燈光。星斗稀疏,天地共一色的沉靜,白日的喧囂人語隨著熱气的蒸發早已滅寂,除了海水的潮騷,整個海灘只剩下偶爾的風吹細響。
  夜,沉淀到色彩的最底層;黑暗讓此刻的世界神秘顫動地宛如渾沌初開。
  “喂!你到底要做什么?”織田操一直不說話,只是拉著她一徑往海水處接近,她不禁提高聲音,壓抑不住几分急躁与不安。
  “你不會看嗎?當然是游泳!”
  織田操回頭皺她一眼,眉毛果然還在打結。他脫掉背心,抓住她的手腕拉她下水,她惊叫一聲,拼命抵抗,死不肯就范,固執得像頭牛立在原地,惹得織田操蠻性大發,硬是要將她抱下水。
  四周沒有借力可供她攀憑,織田操力气又大,她像條牛一樣,被他用力地一直拖到水邊。
  “不要!我不要下去!我不會游泳啊!”她害怕得失聲大叫起來。
  “什么?”織田操愣了一下,回頭不相信地望著她。
  “我怕水,不會游泳,這樣行不行?”她漲紅臉,心有余悸,甩開他的手,往海灘上方退了好几步,离海水遠一些,才安心下來。
  織田操回頭又看看她,又轉頭看看海面,再回頭看她——他簡直不敢相信,她這么大的人了,居然不會游泳,而且還害怕接近水!想想他十歲就挑戰遍各种海上活動,舉凡滑水、沖浪、潛水,亦或帆船、風浪板,無一不精,就連獨木舟也難不倒他,而這混蛋家伙,居然——居然——是個對水有恐懼症的運動大白痴!
  他不禁大大地搖頭,朝她逼近兩步。
  “你想干什么?”她立刻豎起身上的刺,戒慎防備,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他不理她的嚷嚷,一直逼到她跟前才停下來。
  “難怪這整個禮拜,你總是將自己包得像個肉粽,從沒見你沾過一滴海水。”他總算恍然大悟,過去一個星期她為何總是离海水遠遠的,絕不受任何蔚藍的誘惑。
  “你一直在監視我?”她大吃一惊,退開一步,隨即甩甩頭。
  這其實也沒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打從在海邊再相遇,每天收了工,他就理直气壯地逼她看他沖浪,看得她頭昏腦脹,他當然也看透她的習慣。她怀疑,他是不是打算什么都不做、整個夏天就耗在海邊,和那群聯合國小子比賽誰能沖破最大的浪。
  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就是這樣,整天游手好閒,不事生產。她看他每天除了游泳、沖浪、潛水和玩帆船,就沒做過什么有建樹的事情。
  風聲呼呼的,熱帶海洋吹來熱情的回響。織田操突然靠近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光古怪,而且有點坏。
  “你這樣看著我做什么?”杜小夜防賊一樣,對他帶著怀疑。雖然她是大近視,但還不至于离譜到將織田操眼中的古怪看成含情脈脈。她敢打賭,他一定又在想什么用花樣了。
  她暗忖著偷偷溜開,才剛起念,織田操驀地猛然抱住她,將她壓倒在沙灘上。她沒料到會是這樣,嚇駭一跳,本能地抵抗掙扎,兩人扭成一團,在沙灘上翻滾。
  “放開我!你想干什么……神經病!”她邊掙扎邊詛咒。
  對她的叫罵,織田操充耳不聞,很快就將她制服,將她壓在他身子底下。
  “我一直想試試看,這樣將女人壓倒在身体下會是怎樣的感覺——”他一本正經地望著她因羞赧憤怒而漲紅的臉。
  “神經病!”她又啐了他一聲。羞惱說:“你怎么可以隨便將別人壓在身体下!你懂不懂什么叫禮貌和尊重!?”
  “我只管我想做的事。”織田操蠻不講理地回答。
  不管什么事,只要他想做的,他一定不擇手段達到目的。他才不管她答不答應,總是強迫她屈服。
  “你——”杜小夜又羞又气,又惱又怒,偏偏就是拿他沒辦法。他天生是她的克星。她气惱說:“你知不知道你很重,會將人壓扁的,還不快起來!”
  事情一開始,本來就很莫名其妙,所以現在不管發生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她也不會那么大惊小怪、反應過度了。
  不過,害羞是正常的,气惱也是必要的,她不可能將這些莫名其妙的事當成是正常的事,陪著織田操一起發神經。
  “這感覺滿舒服的,我再耽一會。”織田操索性將臉湊到她臉旁。“你如果再多長一點肉就好了,感覺更舒服,但我看你大概只有身高在發育。”
  “要你管——莫名其妙!”杜小夜困難地掙出手想推開他。“就算我只有身高在發育,總比你乳臭未干來得好。怎么說,你都不會比我大,充其量不過是個毛頭小子!”
  “男人的成熟度是不必和年齡成正比的——”織田操想證明什么似的提高聲調。但他還是沉不住气地問說:“就算你比我大也大不了多少。你几月生的?”
  “你又是什么時候生的?”杜小夜反問。
  織田操瞪著她看一會,才很不甘心地說出來。居然和她同月同日生,她足足比他大了一歲。
  “哈!我會走路的時候,你還在你媽的怀里吃奶呢!小弟弟——”她得意万分地嘲弄他。在他面前,第一次能將姿態擺得那么高,心情痛快极了。
  織田操兩道濃濃的劍眉又打結了,對她的“得意忘形”顯得十分气惱,惱羞成怒,瞪著眼,語帶蠻橫地威脅她說:
  “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再笑,我就將你的嘴巴堵起來他可不認為她比他大個几個月——就算大他一歲好了——就能成什么气候。偏偏她一副得意裝大的模樣,教他看了就有气。如果她以為“年齡”可以當做壓制他的籌碼,那她就大錯特錯!他從來不吃那一套,更別說她只不過比他大不了几個月——呃,大不了一歲——罷了。
  “你何必惱羞成怒,我只是說出事實罷了。”杜小夜嘟囔著小聲抗議,但顯得气壯理直。
  織田操那么蠻橫霸道,也唯有這點“事實”才能稍微壓抑下他的气焰——雖然這實在是很無聊又沒什么意義的舉動,而且不見得能產生什么作用,然而,聊胜于無,免得她總是被他“欺負”。
  “事實就是事實。”她猶不知死活地撩撥這個禁忌的話題,繼續說:“我就說嘛,你的個性那么差,脾气也不好,絲毫看不見成熟男人應有的風度,原來是年紀還小的緣——”
  “你這混蛋——”織田操的臉色愈變愈難看,狠狠堵住杜小夜喋喋不休的嘴。
  他的“威脅”,并不只是裝腔作勢、說說而已。他說得出做得出,從來不打折扣,連給對方有緩沖或后悔的机會也不留。他的作風是絕對的,而且蠻橫;當然,規矩和道理,是他自己訂的。
  偏偏卻遇上一個不知好歹的杜小夜。不管存心或無心,有意或故意,她總是惹得他火冒三丈,怒發沖冠。多半時候,她好像很可怜,總是被他欺負;但天曉得,他被她气得只差沒吐血。
  杜小夜的嘴被他狠狠堵住,錯愕地睜大眼睛瞪著他。
  她沒想到他真的會這么做——唉,不!她早該料到會有這种后果——不對!不對!不應該會這樣,不應該發生這种事……
  唉!她的腦子完全混沌了,思緒變得亂七八糟——
  “你怎么可以隨便亂來!”織田操的嘴唇一离開她的嘴,她立刻惱恨說:“你連我是誰都不清楚,憑著自己高興,就隨便侵犯別人,不僅野蠻.又不道德!”
  她真的生气,气他也气自己。她气他隨意“侵犯”她;
  气自己下意識里把它當作“理所當然”的事、她更气——明明他比她小,但他對她的態度卻像個主宰,立場顛倒。在他面前,她成了一個“小人”,只要惹他不高興,就沒完沒了。
  “你是我的女人,我親你怎么能說是‘隨便’?”織田操面無愧色,不把杜小夜的气惱當回事,漫不在乎地回答她的話說:“你叫杜小夜,身高一六八公分半,体重四十八公斤七,三圍33、23、34,今年二十一歲。家居南部鄉下,父母務農,你排行老大,下頭有一個讀中三的妹妹。高中畢業后,你北上賃居,連續四年落第,無顏見江東父老,不敢回鄉,經由馮妙儀介紹,在‘卡布奇’擔任助理的工作。生活習慣枯燥,不抽煙。不喝酒、不喝咖啡、不過夜生活——當然,從來沒有交過男朋友——”說到這里,他歪嘴笑了一下,貼著她的臉,眼睛對著她的眼睛,說:“怎么樣,你的‘底細’,我清楚得很。我怎么可能連我的女人是誰都搞不清楚,就隨便摟隨便抱?我說過,我的吻很寶貴的!”
  “你怎么會知道那么多……”杜小夜吶吶的。她的底細,他的确是知道得夠多了。
  “自然有人會告訴我。你應該也听過許多我的事才對吧?”
  “大概知道一些。”
  “那就扯平了。”織田操挑了挑眉。既不問她知道一些什么,也不提他自己的事。与她兩眼對著,看了一會,微微偏過臉龐,再一次吻住她的唇。
  又來了!他總是這樣,只憑自己高興就隨意侵犯她。
  但——她慢慢伸出手,摟住他的頭頸……
  “不行!”她突然又睜大眼睛,抗拒說:“我們這樣子……這么曖昧……如果讓別人撞見,我就完蛋.別想嫁人了!你快走開,別再跟我糾纏不清!”
  “不要!我覺得這樣很舒服。”織田操毫不考慮就拒絕,又一次將唇貼上她的唇。
  這一切實在太莫名其妙了,但又發生得那么理所當然——她心跳著遲疑又矛盾,想排斥卻又出于本能地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
  他的吻像海浪,一波又一波,時而激烈時而柔緩,帶著鹼澀的味道。她覺得有些羞慚,沒想到自己居然那么“淫蕩”,在半夜里露天赤地之下,毫無遮攔地和一個認識不深的男人親熱地親吻擁抱,而且還恣意地享受、陶醉在他的吻帶來的那醉人的滋味和充滿誘惑的感覺里頭。
  她只覺得她的思緒比先前更混沌了……
  四下遂歸諸靜寂,只有海潮不斷涌起一陣一陣的騷蕩,企圖掀覆一場潮浪,回到最初的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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