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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日向!”才停好我心愛的風速九十,思詩就匆匆忙忙從本公司的一樓大門跑向圍牆這邊的收發室。
  收發室杆在臨馬路的大門口,是員工進出的樞紐,各路好漢打卡的集散地,和出版編輯等部門的本樓有一小段距离。
  位于巷子口一號的“大東”,印刷部門獨立和各行政部門分棟隔開,各有五層樓。
  我沒時間和思詩閒扯蛋,急忙跳進收發室,搶到卡插入打卡鐘──八點三十六分。
  “媽的!”我低咒了一聲。這個月的全勤獎金又泡湯了。
  “日向!”思詩又叫了一聲。日向,只有她會這么叫我,就像只有我會叫她思詩一樣。
  “什么事?”我放回出勤卡,和她并肩走出收發室。
  “你怎么現在才來?”思詩說:“當心點,雷婆一早來就發飆,好多人都被削了!”
  “管它去!她恨我又搭不上!”
  “怎么會搭不上?你們這期的進度不是落后了?”
  “這關他們樓下什么事?”
  “他們廣告都已經打出去了,你們進度赶不上,她當然有話說。”
  “那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可是現在這一套‘追夢’系列是你負責潤稿的沒錯吧?我听她跟你們小主管要求,要你這星期每天少說也要赶出一百五十頁。”
  “一百五十頁?”我瞪著思詩看,停在一樓樓梯前。咒罵說:“媽的!那個喳呼的女人,她當我是神出世啊!什么都會!什么都万能!”
  “所以我要你小心點啊!”思詩攤攤手。
  我操!那個雷婆就是跟我有仇。她在二樓,我在三樓,管我不到,就來陰的,真是沒品!
  我一直是很隨和的,沒什么特別討厭的人,但我發現最近我越來越乖戾,有點暴力傾向──理論上的,也就是言行越來越粗魯。大鳥他們說這是有個性,可是女孩子嘛,我希望留一點讓別人來探听。
  “對了,還有件事──”上了三樓我正要推開門,思詩拉住我說:“上禮拜你請假那下午,頭儿們開完會宣布說,以后不准再帶寵物來公司──”
  “知道了!”我懶懶應了一聲,沒有多余的力气生气。
  鬼才稀罕帶寵物到公司!上次我是不得已,才會帶太保到公司。哪知太保會跟菜頭的博美狗犯沖,兩個“人”斗起來。太保討厭那只博美狗,小博美也看太保不順眼。連動物都會有狹隘的种族觀加歧視,怪不得雷婆那女人老是看我不爽!
  她常挂在嘴邊說她是X大畢業的,是社長特地從X社挖角過來的。看人是用斜視的,鼻子和下巴成了一道垂死的拋物線。
  本來我對她是沒有偏見,就像阿諾說的,這世界是不公平的。盡管她的“才華”、“學識”是父母用錢堆砌起來的,但人家是大學畢業生畢竟是事實;大多數人是看結果,而不是看過程的,這一點,我一直很明白。
  但她就是跟我有仇。自從雷婆這女人出現以后,我就失去了我的“平常心”,老是被她攪得心情一團糟,烏煙瘴气。
  “七月……”才剛坐定,小主管就悄悄趨過來,一臉為難。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盡量赶就是了,但你別抱太大的指望。”我拿出紙筆和翻譯稿,心平气和地看看小主管。
  “你都知道……”小主管笑得好抱歉,溫溫的。“對不起,我也沒辦法,我們的進度實在是落后太多了。”
  我轉頭看看身旁空了的座位。自從那編輯“畢業”以后,這個位子就一直空著。
  “這個位子到底要空到什么時候?”我問小主管。現在是四月頭,隔壁的是三月中“畢業”掉的。
  “我也不清楚。”她的聲音細細小小,簡直在考驗我的听力,我只听到蚊子一樣的聲音說:“上面說已經在找人了,但結果怎么樣我也不曉得。”
  算了!本來我就不指望,還是認命罷了,赶進度要緊──
  “宋七月,宋七月,內線……”又尖又高又利的女人嗓音,透過擴音器,像刺一樣,猛戳著我的耳膜。
  听見那聲音,不禁就讓我皺眉,那是雷婆獨門的“魔音障”。只要她找我,准沒好事。
  “找我干嘛?”我抓起電話,皺著眉,极不耐煩。
  “宋七月,”雷婆的“魔音障”透過電話,听起來更加讓人不愉快。她陰森森的說:“你負責的那套‘追夢’系列到底什么時候才會完成?我在雜志上達打了好几期的廣告,讀者頻頻詢問,你叫我們雜志組的怎么辦?”雷婆是樓下雜志出版部門“星星公主”少女快報的主編,才華有多少我是不知道,就是看起來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樣,挺讓人深信不疑她的辦事能力。
  我不明白,她為什么什么人不好撩,偏偏跟我有仇。我想了很久,還是沒有答案,最后我想那是一种人性莫名的反動,我把它解釋做“歧視”,就像太保和小博美的情形一樣。
  我想,雷婆心里挺瞧不起我的,就像我也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一樣。她瞧不起我學歷低,總以高人一等的姿態在我面前出現,翹翹的鼻子永遠朝天呈著拋物線形態。老實說,雷婆是個挺漂亮的女人,就是气質差。
  她本能的瞧不起我,加上我并不怎么將她放在眼里,就變本加厲的討厭我。其實這只是我一貫的態度;做人是相對的,我還沒下賤到去討好一個瞧不起我的人。
  當然,對她我更不會像她掌握下那些可怜的夜校小綿羊一般,面對她們的主管流露著一种自慚而怯生生的謙卑。但其實我心里很明白,在許多現實條件上,我怎么比也比不上雷婆。現實社會講現實問題,雷婆的學歷高是不變的事實。
  其實學歷的本身并沒有錯,學歷也并不就代表一切──沒錯!但付出代价的人卻是我。
  不!我一點也不悲觀!行行出狀元,追求自我的實現才算是真正的成功──只是,我常常迷惘,我追求的“自我”到底是什么?夢想嗎?
  “喂!宋七月,你到底有沒有在听!”雷婆几呼是用咆哮的。
  “听到了!你那么大聲做什么?”我塞住耳朵,把話筒拿遠些。
  “那你說,你打算怎么辦?”
  “涼拌!”我挂上電話,懶得和雷婆多說。
  “雷婆又找你砸了?”思詩笑著問。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溜到我旁邊的。
  “沒辦法,我跟她就是不對盤!那女人,之沒水准的!”
  “你這么不買她的帳,當心她玩陰的損你!”
  “她能對我怎么樣?”我一點也不擔心那個气質差沒水准的女人。“她如果那么小心眼,早晚有天會得狹心症,那世界就大平了。”
  “難說!搞不好先挂了的人是你。”思詩的表情很嚴肅,沒有一點笑容。
  “放心好了,我不會那么衰的。”
  “日向,我們認識快三年了吧?說真的,有時我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常當讓我覺得像謎一樣。”思詩支著頭看著我,柔柔的女人味從她的發梢和眉眼間滲出來。
  思詩那神態,別說是男人,連我都有些心動。
  “你怎么會這么想?”我學著她支著頭。
  “不知道,只是有這种感覺。”她聳聳肩。
  “好了,該工作了,要不然我真的會被雷婆削死!”我微微一笑,扭亮桌上的台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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