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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黃昏時從天橋上往下望,街店外熙來攘往,穿流不息的人群和馬路上蜿蜒的車光交織出的景象,最能讓人感受到什么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繁華原是一場擁擠和混亂,距离遠了才讓人憧憬的意象。
  “阿徹,該回去了。”南門把手中的啤酒罐隔空丟進垃圾桶。他們從早上游蕩到現在,就算不累也該煩了。
  他搞不懂羅徹在想什么。窩在他那里像秘雕,一天說不到三句話,整天就只是吃和睡,像無頭蒼蠅一般地在街上亂晃。他怕他搞出什么,舍命相陪順便監視。他看他似乎試圖在整理心里一些什么,偏像是越理越亂。他實在想不出他會有什么困扰,IQ二百的阿徹從來不會庸人自扰的。
  “走吧!”他又催一聲。
  羅徹將喝空的啤酒罐捏扁,空心投進垃圾桶,徑自掉頭走下天橋。南門吐口气,搖頭跟上。
  回到公寓,活寶不在,不應該在的李蝶飛卻出現在客廳里。阿徹愣了一下,錯愕的表情立即轉為冷淡,瞪了南門一眼。南門擺個非戰手勢,識趣說:“你們談談,我出去一下。”
  談?能談什么?又能談出什么結果?羅徹面無表情。如果能,他就不必离家出走了。他一言不發走進南門的房間,不去理李蝶飛。
  “阿徹──”李蝶飛跟進。
  “你來做什么?”態度冷淡,語气也生疏。
  李蝶飛略低垂著臉,姿態在請求。“我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你一直沒跟我聯絡,我擔心──”
  “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你走吧。”羅徹冷淡的打斷她的話,雕像立体的臉龐絲毫沒有透露出一點柔和。
  他的冷淡,讓李蝶飛難受极了,非得這樣嗎?他非得這樣用冷淡的言詞態度傷害她不可嗎?
  “阿徹……”她心一酸,語气不覺中流露出苦澀。“你別這樣,我……我……”
  “你還不快走!”羅徹索性背對她。非得這樣,他非得這樣不可!否則他會控制不了自己起伏的情感。一旦決堤的波濤再也難以壓抑,他只有將他凍結成冰。
  房間內久久沒有聲音。他等了一會,回過身,卻見李蝶飛站在原處,宛如一座化石。
  “你還待在這里做什么?!”他沉下臉,用一种帶剌的低冷聲波刺傷她。
  李蝶飛眼眶一紅,咬著牙不說話。他看得心煩意亂,躁怒地踢開椅子,大聲說:“你不走,我走!”掉頭便往門外大步跨開。
  “阿徹──”李猙飛難過极了,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掉下來。好抿抿唇,忍住哽咽,聲音低低地:“我們就不能回到像從前一樣的日子?求求你,跟我回去好嗎?”
  “你要我怎么回去?你明知道我──你還──”羅徹握緊拳往牆上恨恨一捶,仍然背對著她。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我自己何嘗又好過──”她有些不禁,頓然收口,把話咬住。
  “那么,你究竟要我如何?!”他吼了一聲,回過身來;看到了她的淚,眼神黯了一下,倔強的別開臉,硬著心腸說:“你這算什么?既然不能接受我,就不要管我,讓我自生自滅。”
  “我怎么能丟下你不管?!你知道我不能──”丟不下啊!雖然她多么希望她能夠。
  “為什么不能?!你就當我不存在,就像你把我們之間那一切一筆勾銷,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那般!”他低吼著,慟傷由喉嚨深處逼出來,聲聲帶著難愈的痛。
  “我沒有……我沒……”她掩住臉,喃喃搖頭。如果她能當他不存在,當一切沒有發生過,她就不會那么辛苦。“求求你!阿徹,不要這樣對我……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怎么能!回不了頭了!羅徹痛苦的低喊起來:“你到底要我怎么樣?既不能接受我的感情;明知道我的心情,卻還要我回去──你知不知道那對我來說有多痛苦難過?!”
  “不會的──”李蝶飛隱壓住內心的感情,自欺欺人的說:“也許剛開始你會覺得痛苦,但過一些時間,你會發現這樣對我們都好,就不會再感到難過痛苦。你會有新的人生,新的感情──”
  “住口!”羅徹大吼一聲,躁怒地逼向她。“我才不想要什么新的人生,新的感情……我愛的是你……听清楚了沒有?是你!你還要折磨我到什么時候?!既然不愛我,就不要理我,不要隨便替我安排的我的感情……”
  她垂下雙眸,帶几分黯然神傷。“你知道不是那樣的,我──我──”躊躇了一會,還是黯然的搖頭,心底的感情再難說出來。幽幽地說:“你知道我們不能的,不放開的話,只是自尋苦惱。听我的話,回家吧,一切都會過去的。”
  也只能這樣,這是無可奈何中的莫可奈何。她只能選擇背叛自己的心,讓心深處的感情隨時間蒸發,慢慢結疤。只能這樣了!忍著痛,掩藏情殤的苦楚。
  “不要逼我,回不去的。”羅徹喃喃搖頭,他無法蒙騙自己的心,假裝什么都沒發生,也無法以這樣的心情再和她同處在一個屋檐下。
  “可以的,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他又吼叫一聲,激憤起來。突然逼向她,將她逼壓在地上,粗暴地扯開她的襯衫,在她意識到發生什么事時,已呈半裸狀態。
  “阿徹,住手!”她惊呼起來,倉惶下本能的抵抗。他按住她雙手,壓制她的掙扎,不理她的惊惶,吮吻著她的肩骨、她的胸前,那如山峰突起的、那柔軟敏感的細微地帶。每個熱燙的吻,都在她身上印下深深的愛痕。
  “阿徹,不要……住手……”她不停掙扎,心里慌又怕。
  羅徹停止他的粗暴,冷凝如礦的眼眸直盯著她,慢慢放開她。“這樣你明白了吧?如果我回去,再和你共處在同一個屋檐下,我不敢保證,我体內的感情什么時候會如此爆發。”他站起來,掉頭背向她。
  她慢慢坐起來,整理好衣衫,心里不再有任何惊慌害怕,反而盈掩了一層濃色的悲傷。他這樣背對著她,仿佛在暗示他們唯一的可能。他們既不能相愛,又無法回到從前,他只能掉頭背向她;她怕她就要失去他,永遠的失去他。
  她站起來,走到門口,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他一直沒有回頭。她黯然低下頭,垂下了淚。
  “前几天我遇到大喬,他希望能跟喬一起生活,喬也希望跟著他,這個月底,他們就會來接喬。雖然你不打算回去,這件事我想還是要讓你知道。”
  話說完,她再也忍不住,長串的淚珠奪眶而出。她強忍著,不愿哭出聲,快快打開門奔了出去。
  “阿飛──”門外響起南門的叫聲。他根本沒走遠,一直在門外徘徊,看李蝶飛突然哭著跑出來,也不知道發生什么事,自以為是,走進去,說:“這樣好嗎?羅徹,你太任性了。”他想當然耳李蝶飛單純地被羅徹的离家出走与不馴气哭門被吼得莫名其妙,看看羅徹激憤的臉,想起那晚舞會他對李蝶飛那种過分的親昵,心中恍恍有只陰爪,隱約一种念頭被揪住。
  “阿徹,你該不會……不會是……呃,喜歡上阿飛……自己的親姊姊吧?”說得結結巴巴地,連問都覺得很艱難。
  羅徹面無表情,冷漠得麻木,沒說話,沒表示否認。南門抽了一口涼气,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你玩真的?”原來近几日來他的种种反常,都是因為此因;他的狼狽、他的發呆、他漫無目的的亂晃──都是……羅徹仍然沒說話,沉默的姿態卻已不言可喻。
  “你怎么會──”南門想詢問,他立刻打斷他說:“不要問我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還是不懂,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等你追,對象多得是,你干嘛喜歡上自己的姊姊!”
  這是很典型的一般几乎都會想到的疑問,但听在羅徹耳里卻像是風涼話。他往牆上一靠,順著牆滑落坐到地上,長腿弓著,弓著一种理所當然。
  “我就是愛她。”這是宣言了。“別說得這么快,你确實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當然知道。”
  “知道?既然知道你還一副理所當然!你這是在玩火你曉不曉得?!還有,你知道社會輿論管這叫什么?叫亂倫、變態、不正常!”
  羅徹倔傲如劍的眉皺緊了,抬高了臉,正面對著南門,甩丟下一句不以為然。“那又怎么樣?”
  南門瞪著眼,和他對峙了几分鐘,終而搖頭歎道:“是不怎么樣。”
  雖然他覺得有些惊訝,但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太大惊小怪或气急敗坏。和羅徹在一起,什么都有可能。如果是平常人的話,根本不會有這种意識型態的認同問題,但羅徹太聰明了。聰明的人總是比較難馴服,對所有既成的制度、規范与种种禁忌總有怀疑;不受社會共同价值觀和意識型態的制約,而在軌外邊緣游蕩。他總想,也許哪天羅徹就會闖下轟烈或滔天的大事并大禍。果然!
  “亂倫”算嗎?它侵犯了文明与道德倫常的結构。但想想,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道德度標准,哪來什么絕對的真理?他并不以道學為己任,自然也不將禮樂教化當目標。
  “你打算怎么辦?”他靠牆坐下來,坐在羅徹身旁。
  羅徹搖頭。
  “我想你大概也不能怎么辦。”南門弓起腿,和他位在同一個立場。“你還有一堆書要念,一堆試要考。如果你真的玩真的,有這個決心的話,暫時還是先忍耐,等將來你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再說吧!”
  “我想休學──”
  “你說什么优話!”南門大大不以為然。“知識就是力量。虧你那么天才,你若不爭點文憑身分地位防衛的話,讓人大放厥詞牽著鼻子灌气,可就真的玩完了!反正你們頂多不能結婚,日子照樣可以過得好好的。”
  “這個我懂。但現在,我實在沒有自信能面對她。阿飛她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她在意──我不能回去……”
  “為什么?她不能接受,你就打算放棄嗎?你的決心和認真就只有到這點程度?”
  “不,不是因為這樣子。”羅徹瞅他一眼,伸長腿。“而是我沒有自信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我想擁抱她,有碰触她的欲望。”
  說得夠坦白了。南門沉默一會,才問:“那阿飛呢?她也愛你嗎?”這是重要的關鍵。
  羅徹歎口气,點頭。“但她認為我們相愛触犯了禁忌,逆倫背德,是錯的,她覺得在罪惡感,不能接受。剛剛,我差點抱了她,她一直求我住手──你想我怎能回去!”
  “你這個顧慮也是對的,但你打算就這樣丟下她不管嗎?你丟下她不管,我看她心里也是很難過──”
  “那你說我該怎么辦?”羅徹又歎气了,從來沒有一件事能讓他這樣混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南門頓時啞口,被問住了。將心比心,也不知該如何。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三個人的煩惱,一堆人的問題;從古至今,從未有過所謂的圓滿。而他們的愛,猶帶著禁忌的羈絆,所以難。
   
         ★        ★        ★
     
  确定臉上的淚痕都擦干了后,再看一眼天台外的月光,李蝶飛才從容推開門,一邊喊說:“我回來了!喬、小昭快來吃蛋──”最后一個“糕”字沒來得及悠然蕩開,被卡住在不期的錯愕里。
  羅家兩位貴夫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廳里。她走過去,默默把蛋糕放在桌上,一顆心開始往下沉。
  “你不用忙了,我們把話說完馬上就會离開。”她取出杯子,想倒茶,羅大小姐不領情她的多禮,從皮包里取出一張支票和文件放到她面前。
  她覺得疑惑,拿起文件。那是一張切結書,要她保證從今后不會再跟羅徹保持任何形式的接触,并附了三百万元的支票。她抬頭看對方,露出詢問。
  “阿徹是我們羅家的孩子,不過,你們也照顧了他几年,我想大概不會白白放過。這三百万就算是給你們當作是照顧他這些年的報酬;此后,他跟你們之間的關系一刀兩斷。請你在切結書上簽個字吧。”羅大小姐尖尖的下巴高抬著,姿態很高。
  李蝶飛驀然漲紅臉,一股屈辱油然而生。她把東西推回去,忍耐住屈辱,說:“對不起,我不能收。阿徹的事,我已經說過了,由他自己決定,我不會有异議。但我絕不會簽下這東西。”
  不管羅徹回不回羅家,都將离開她了,她只剩這唯一的堅持。
  “你不必不好意思,這些錢也算是你們應得的報酬。”羅夫人站了起來,不打算再逗留。“阿徹回家后,再跟你們來往也沒什么好處,只會妨礙他而已。你口口聲聲為他好為他著想,這一點也該為他想想吧。切結書就先擱著,過几天我會讓人來拿。”她拂了一下衣襬,优雅地轉開身,朝羅大小姐說:“我們走吧。”
  “等等!請你把東西收回去──”李蝶飛追喊出去。羅夫人她們充耳不聞,徑自下樓离開。
  她緊捏住那張切結書和支票,說不出的羞憤屈辱。太過份了!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告訴自己不能軟弱,不能掉淚;仰高了頭,讓羞憤的情緒倒流。好一會,她情緒才逐漸平靜,蹲了下來。
  “阿徹……”她喃喃地喊著羅徹的名字,將臉埋在臂彎里。
  她心里其實明白,真正傷害她的并不在于羅夫人她們對她的羞辱,而是從此和羅徹也許永遠形同陌路的恐懼与悲慟。
  他對她來說是那么重要,遠甚于她對他的意義。心底的愛是那么深,深得無法再欺騙自己。
  原來,一切對她早已無法回頭,不能回頭;回頭就會變成鹽柱,如淚充滿苦汁和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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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舍得讓我的淚,流向海?
  付出的感情,一幕幕,就像湖水將我淹埋……愛情唱啊唱,唱不完情歌里傾訴的一段地久天長。繞室的音樂聲,便就那般拖拖拉拉、滴滴答答地滴進桌上那杯卡布其諾咖啡上頭的白色奶油泡沫里,一同成了海水的泡沫。
  “真難得,你會主動找我出來。”坐在一大盆黃金葛前的羅葉含著植物般隱約、迷人的笑,滴滴答答的音樂聲便由他身后的黃金葛葉縫中傳過來。
  李蝶飛微微垂著頭,咖啡的煙气慢慢上升,裊繞出誘人的香味,彌漫在空气里。
  “對不起,你這么忙,還打扰你。”
  “我很樂意這种打扰。如果能常常像這樣,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約會,不受任何干扰,我會更高興。”伴著那意味高深的笑容,這話仿佛是种暗示,又僅似玩笑。
  李蝶飛不解風趣幽默,不懂靦腆羞澀的配合,她只是象征性的微笑一下,將一個白色信封遞放在他面前。
  “這個,請你收下。很抱歉,到現在才歸還。”那些錢引發她和羅徹的第一道裂痕,他們說好要立刻歸還,一連串事情發生,而延擱到現在。
  “我不是說過了嗎?不急。”羅徹略蹙著眉,腦中浮起那晚在PUB中,那個一頭披肩亂發的男人摟著抱她的情景。她這樣做,仿佛急著在与他撇清。
  “謝謝。不過,總是要還的。”她笑容幽淡掉,另外將那張支票遞到他桌前。“還有,這個──”
  羅葉掃了支票一眼,眉毛一揚,盯看著她。
  她解釋:“這張支票,麻煩你代我還給令堂;并請你轉告她,阿徹的事我無能為力,請她們以后不要再來找我。”
  “原來。”羅葉微凝的表情融解開。“我媽和大姊她們去找過你了。”他看看支票,嘴角浮出一抹說不出意味的紋路。“這的确像是她們會做的事。你一定很不好受吧?為什么不早點來找我?”語气帶了一點關系親近的責備。
  可是,她沒有找他的理由啊!這是她自己的事,与他又無關。李蝶飛回答在心里,喝了口卡布其諾,把所有的情緒咽下去。
  “不過,你真的變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要盯到她臉紅。“當年那個怯生生的小女孩,沒想到一眨眼已經變成一個自主獨立的小女人。”
  他突然提起從前,李蝶飛不提防,內心失去一些封鎖;尤其他說她自主獨立。更教她覺得臉紅。她其實一點也不堅強。他趁隙闖進去,試圖瓦解她的封鎖。
  “阿飛,別把我當作仇人。以后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不要一個人逞強,讓我替你分擔。”一番話說得那么纏綿,摻進了許多复雜的成分。
  “謝謝。”李蝶飛試著微笑,僅滑開一個很淡的痕跡。她像不懂,心不在解那話里的言外之意。羅葉點了根煙,從煙霧中凝視著她,看她那不自覺顰蹙的眉眼,分明為情愁著煩惱的表情。
  “你有男朋友了?還是有喜歡的人?”他若不經意地問。
  她呆了一下!他怎么會突然那么問?她泄露了什么嗎?心底的思慕是不能成真的。她緩緩搖了搖頭。
  “是嗎?”他仿有疑惑,試探著:“前些時候,我在‘路易斯安那’看到你,你跟一個長發披肩、很有藝術家風格的男人在一起……”
  “啊!”原來那晚他果然也在。她搖頭說:“那是大喬。”看他在等著,等著更多的回答,加了一句:“他是喬的爸爸。”
  她無意對他解釋太多,以為夠了。但對他而言,顯然不夠,別有他意地說:“但他看來相當年輕。”他大她一輪,那個男人──大喬,看起來年紀也大概和他差不多而已,他們又沒有血緣的關系,沒什么不可能的。
  “大喬才三十五歲,看起來當然年輕。”對他的弦外之音,李蝶飛并不加以分析,老媽喜歡年輕漂亮的男人,跟的男人都依照這個模式。
  羅葉望了她半晌,傾靠向前,忽然握住她的手,偷襲她的不提防,說:“你知道嗎?看見別的男人摟抱你,我覺得很不是滋味,很嫉妒。”
  這句話夠露骨,再鈍也听得出來那种曖昧。她縮回手,逸出了一些不安,不想正視,當作一般話語,若無其事地將它輕忽過去。
  “你還要工作吧?我也該走了。”伸手取了賬單。
  他按住她的手,不讓她逃過。“會有這种心情,我自己也沒想到。那滋味真不好受,嫉妒得要發火,強烈地想擁抱你,讓你只能感覺到我的存在。”
  這些話正面襲向她,讓她沒有逃避的余地。她想躲,卻抽不回手,不知所措著。
  背景的音樂變了,低低柔柔的男聲殷殷在唱著。愛情邊走邊唱著。唱不完一段地久天長……他握著她的手,望住她雙眸,低低柔柔說著:“阿飛,到我這里來吧,讓我來愛你、照顧你。”意綿情長,好似也在保證一個地久天長。
  “請你不要開玩笑,這怎么可能!”李蝶飛心慌了,目亂。她沒想到會有這种突然。她一直以為他跟她是不相干的,只是因為生命中一些轉折的意外而暫時交會而已。
  “當然可能,而且是絕對的。我正在向你求愛,不是嗎?”羅葉從容笑起來。
  她搖搖頭,既不愿相信,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是認真的嗎?她不禁迷惘。羅葉穩重、瀟洒、幽默,而且可依賴。如果她接受他,也許一切的“不該”就能解決吧?她不必再有痛苦的掙扎。但──那個禁忌的身影占滿了她心田,她回不了頭的。
  “我該回去了。”她低下頭,還是不知該如何。
  羅葉噙住笑,沒有急急相逼,放開她,說:“我送妹回去。”
  “不──要麻煩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沒關系,反正我也沒有什么事。”他笑笑,很堅持,態度卻一點也不顯霸道。
  她暗歎口气,沒理由再拒絕。
  車子一路奔馳,她一路無言,想起客運車在濱海公路上一路奔馳的海天。秋水向晚天,少年几番情淚。
  啊!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讓那痴痴的情淚盡流向海?卡布其諾咖啡的熱气氤氳,會燙濕淚的眼。
  他見她忽然流淚,將車子停在路邊,身体靠向她,將她摟入怀中,吻干了她的淚。捧著那小小的臉儿,吻著那如海的淚眼,心里一縷縷情難自禁。
  “我是認真的,阿飛,讓我來照顧你吧!好好考量我的請求,我會等你回答。”他吻了又吻她,密密麻麻。
  她想躲,無法說出口,唇齒之間滿滿印著他的愛戀,重重將她封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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