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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最后一個小節悠揚后,休止符漸收,音樂聲慢慢停止下來。
  “好了!今天就上到這里為止,各位可以下課了!”舞蹈老師關掉音樂,拍手宣布。
  學生三三兩兩走出舞蹈教室,高日安站在門口,目不暇接地一個一個張望,深怕漏掉要找的人,但他顯然多慮;眼角余光除了專心面對眼前那些花花綠綠、青春明媚的少女之外,不輕意地一掃,就掃到了走在最后面,邊走邊擦著汗的黎湘南。她看起來那樣顯眼迷人。
  他微微一笑。黎湘南還是老樣子;她討厭被觀察,不喜歡被人跟在身后,總是跳脫出圈圈落在最后面,冷眼旁觀著一切。
  她這种行為習慣是潛意識使然,還是個性作祟?通常有這种行為的人,多半性格都不是很開朗,內心里或多或少有形成他們這种個性的陰影存在。
  可是這几天,他發現黎湘南變得很不一樣;她像蛻去了一層枯化、陰郁的外皮,全身上下充滿了春的气息,嘴角、眉梢、眼底處處溢滿著盈盈的笑意。
  她變得愛笑,輕快有朝气,像是所有的煩惱一掃而空;不過……
  “你最近變得很不一樣。”高日安上前一步,跟在黎湘南身旁。
  “哦?有什么不一樣?”黎湘南眼波一轉,四處是興。
  “變得很有朝气,很明亮,很顯眼。”高日安連連用了加強語气;頓了頓后問:“是不是有什么喜事?我看你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在歡笑。”
  “你太夸張了,我還是我。”走到了更衣室前,黎湘南停下腳步問:“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高日安支著牆,想了一會,還是從口袋里取出那封皺巴巴、電腦打字的信。他說:
  “我想跟你談談這封信,還有你──”
  “沒什么好談的!”黎湘南眉頭一皺,丟下他走進更衣室。
  就是這樣!
  黎湘南看起來雖然整個人改變不少,她本該的青春在她身上亮麗顯眼起來,但是這一點還是沒變,禁忌仍是禁忌;只要提起有關或可能触及到她內心那個壓抑──或者說秘密時,她的反應就跟刺蝟遇敵似的。
  高日安收起皺巴巴的信張,耐心地在更衣室外等著。
  過了很久,黎湘南才從更衣室出來。
  “你就不能放過我嗎?為什么對我的事那么感興趣?”
  黎湘南對高日安簡直厭惡到了极點,她快步走向電梯,下樓,出大廈,完全不理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高日安。
  “湘南,別這樣,听我說──”
  “你到底又想研究我什么?你到底想找出什么好證明說我是個瘋子?”
  “湘南,別這樣,我──”
  “滾開!”黎湘南不肯听高日安解釋,沉著臉說:“你難道不知道你很討人厭嗎?你比那個袁丹美更令我惡心!”
  “湘南!”高日安再也按捺不住,抓住黎湘南大聲說:“你討厭我沒關系,但請你冷靜一下!我絕對不是想刺探你什么,只是因為我愛你,我關心你,所以找才會──請你相信我,我對你是誠心誠意的。我從未企圖打探你的隱私──我可以發誓,如果我對你有任何虛情假意,我愿遭受天打雷劈。”
  “發誓是沒有用的,高日安,誓言只是用來蒙騙上帝的幌子。”黎湘南冷冷說:“你對喬志高所做的事該怎么解釋?你不是勸我別跟他來往,要我小心他,還企圖向我揭發他的隱私?”
  “我承認。但為了保護你的安全,必要時,我還是會出此下策。”
  “說得多冠冕堂皇!你以為你是上帝嗎?誰賦予你這樣的權利?保護病人的隱私不是醫生的責任嗎?我看你充其量不過是個缺德的郎中。”
  “我并不是一個醫生──等等!病人?你剛剛說什么病人?”高日安顯然被搞糊涂了。
  “你何必再裝蒜!”黎湘南說:“像你們這种人,總是認為除了自己,天下的人都是瘋子、神經病。你想告訴我喬志高是個神經病是不是?告訴你,我絕不會因為他曾到你的辦公室尋求過你的協助,就排斥他,斷絕和他的來往。你忘了,我也是個‘瘋子’!”
  “湘南,你到底在說什么?誰說喬志高曾尋求過我的協助?別說我不是個醫生,就算是,他也從未到過我的辦公室!”高日安越听越糊涂,試圖澄清疑點。
  “你是說,他不是……”黎湘南也迷惑了。“那么,你到底想告訴我什么?為什么勸我小心他?”
  “他是──”高日安就要沖口而出,又壓抑住說:“就像你說的,我沒有資格批評或論斷別人。但請你相信我,他對你別有居心,我怀疑他──”
  “你怀疑他什么?”
  高日安想想,搖了搖頭說:
  “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他有點不對。他太冷太陰了,而且又──”
  他說到這里又住口不言,抬頭朝馬路對面大廈望了一眼。
  “又怎么樣?”
  “沒什么。不過,如果你執意跟他交往的話,希望你一定要听我的話,徹底了解他是怎樣一個人。到那時,再由你自己去判斷要不要跟他繼續維持朋友的關系。”
  “你到底想說什么?”黎湘南滿腹疑問。高日安說得吞吞吐吐,又多作保留,真正的問題卻仍疑惑不清。她望著高日安,以為他會再多說什么,但他沒有。
  “你不把事情說清楚,我怎么會明白?”黎湘南不禁皺起眉頭。喬志高對她真的會是不怀什么好意?她越想越急躁,蠻不講理說:“你到底說不說?你不說,我就認定你是在挑撥离間!”
  “他不說,我來說。”背后极突然地響起尖銳高亢的嗓音──
  煞風景的聲音,煞風景的人。
  高日安和黎湘南一致皺眉轉頭,齊見舒睛朝他們走來。
  “你想做什么?”看到她,黎湘南不自覺地心情就不好。
  高日安拉著黎湘南想走。他和舒睛有過婚約畢竟是事實,但他不想在這种情況下和她鬧得不愉快。
  “等等!高日安,你別想走!”舒晴擋在他們面前。
  黎湘南掙開高日安的手,眉頭皺得很緊。她一向對舒睛就沒有好感,討厭她全身上下那种“后上帝”的人工美,此時看著舒睛那一臉涂得像日本“能劇”的臉譜,厚厚一層白粉的臉,更是令她始終展不開眉。她口气冷淡地說:
  “你有什么話就快說,別擋住我的路!”
  “少裝了,黎湘南,我就不相信你真的像你表面裝得那么清純無辜!”舒睛下巴抬得高高的,鼻子哼著气。“會跟舞男牽扯不清的人,還在假裝純洁!”
  “你說什么?”黎湘南沉下臉,神情有种說不出的、超出她年紀的陰冷。
  “舒睛!”高日安甩開舒睛。“不許你在這里胡說八道!你快走吧!”
  “笑話!我為什么要走?這路是你開的嗎?”
  “舒睛!你這樣亂說,對你有什么好處?”
  “我才沒有亂說!你不是都調查清楚了嗎?”舒睛杏眼一斜,夸張的青銅色眼影直畫入發鬢,像极了埃及那個艷后。“真是諷刺,你最清純的小圣女竟然跟個舞男有一腿!高日安,你的眼珠子長到那里去了?”
  高日安忍無可忍,粗魯地推開舒睛說:
  “你這算是在報复嗎?你這女人怎么那么無聊!你對我有什么怨恨找我一個人就罷,不必要扯上無辜的人!”
  “無辜?高日安,你──”
  “有什么話你快說清楚吧!”黎湘南冷冷瞪著舒睛,那眼神和那鎮靜,詭异得不像是十七歲的少女。“什么舞男?誰跟誰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
  “黎湘南,你裝得可真像!你跟喬志高那個舞男過往甚密,還想撇清地裝作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說什么?志高他──”
  “我說得這么清楚你還是不明白嗎?也罷,那我就說得更白一點,喬志高他是個牛郎,幟女的情人,或者說‘妓男’會更貼切一點。”
  舒睛的話句句帶著毒,專門在挑剔別人的弱處。黎湘南臉無表情,將眼光掉向高日安;高日安沉默不語,將臉別過他處。
  “看吧!日安都默認了!”舒晴笑中充滿邪气和報复。
  黎湘南只是掃她一眼,面無表情,大步走開,揚起一陣風。
  “湘南,等等!”高日安急忙追上去。
  黎湘南步伐跨得很大,一點都不像青春少女的小家子气,或者說斯文。她直視著前方,完全不理身旁所有的人事和景物。
  “湘南,你停一停!”高日安想抓她的手,被她甩開。他狠下心,粗魯──近乎野蠻地緊抓她的手,說:“湘南,你停下來,听我說好嗎?”
  “你還想說什么?喬志高的事?不用麻煩了,我已經知道了。”黎湘南平靜她說。
  這讓高日安不禁有些訝异。他原以為黎湘兩會承受不了,或者惊訝、激動、情緒失控,甚至他以為她也許會哭泣、流淚;但黎湘南卻顯得那么平靜,好似完全不在乎這件事。
  他放開她的手,看著她手腕處被他掐紅的地方,帶著一點歉疚的神色說:
  “對不起,我剛才太粗魯了。不過,我不是要和你談喬志一局的事,我想跟你談談老問題──那些信。”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黎湘南一反逃避的心態,平靜地迎視高日安潛藏疑竇的眼睛。
  禁忌仍然是禁忌,但黎湘南緊閉的心窗似乎開了一絲縫。高日安喜出望外,非常誠懇地說:
  “湘南,我是希望你敞開心胸,不要再封閉壓抑你內心的感情。這几天我常看你臉上帶笑,我也跟著高興;但我知道你內心的結一直沒解開──是不是那些信的緣故?那些信讓你困扰了?”
  “信?”意外地,黎湘南臉上在一貫的無表情后,竟微微泛起了一抹痛苦和扭曲的神色。她一反往常的逃避冷漠,僅是极無奈且感傷她輕輕歎息。
  “有些事說了也沒用。上帝已經离我很遠了。”
  說話的同時,她的眉宇間又出現那种憂郁和哀愁,但只是一瞬間。
  那神情讓高日安心里一痛。黎湘南那些話、那种神情,在預示著什么樣的情愁?他突然覺得好不心傷。
  “湘南……”
  “何必再多問?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或者,猜到了?”黎湘南閉目一笑,又落寞,又哀愁。
  她沒有再回頭,往前一直走著,高日安遠遠跟在她身后。他并沒有對黎湘南剛剛說的話感到吃惊,他早就有模糊的感覺,只是逼迫自己一直不去相信。雖然如此,他還是愛她。但這當中有許多事,他想弄清楚。
  黎湘南對黎北瀟逸軌成畸的感情,黎北瀟是否知道?整件事黎北瀟該負最大的責任,因為他對黎湘南的態度著實是誤導她感情的罪魁禍首。
  黎湘南知道高日安一直跟在她后頭;但她并不去理會,想著喬志高的事。
  她并不是很在乎這“秘密”,只是惊訝;雖然她臉上毫無表情,但她心里卻百轉千回。
  當然,她對喬志高也并不感到輕視或鄙夷什么的,她只是……只是……就是惊訝而已。每個人有每個人謀生的方式,舞男……也許別人看來下賤,但她只是覺得惊訝而已。
  真的!只是惊訝而已。
  這世間,隨時在上演眾多苟且的事,她自己也并不比喬志高高明多少,她甚至連感到惊訝的資格都不夠!
  喬志高冷淡的气質令她難忘,她也忘不了他在路邊當眾為她脫鞋揉腳的体貼。她不明白她為什么要感到惊訝,她根本沒有那個資格。
  高日安遲遲沒有追上黎湘南,只是遠遠跟在她身后。等她穿過一條約莫六十米寬的大馬路時,他停下腳步,不追了。
  也許,該讓她自己一個人靜靜想一想。
  黎湘南并未注意高日安的舉動,只想著自己的心事。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態,她為什么當時會感到惊訝?是因為道德觀嗎?還是因為社會規范?
  為什么?為什么她就是跳脫不出這些世俗成見?
  “湘南!”一聲輕輕的叫喚扰醒她的思緒。
  她以為跟在她身后的還是高日安,回過頭,蹙著眉极不耐煩地說:
  “你到底要跟我跟到什么時候?”
  男人揚揚眉,似笑非笑的。
  “看來你心情好像不太好!”他靠近黎湘南,帶著勾魂的笑眼。“告訴我,你在跟誰生气?”
  “怎么是你!我還以為是──”黎湘南朝遠處望了望。“算了,他大概死心走了──對了,你怎么會在這里?現在不是該工作的時間嗎?”
  “現在是該吃飯的時間了。”男人說:“我以為你在家里。工作忙完了正想回家,開車經過這里卻看到你。你看,我的車就停在后面。走吧!陪我吃飯去。”
  “嗯!”黎湘南嫣然一笑。
  男人摟著黎湘南走向路邊停著的一輛藍色“青鳥”。
  那揚著眉、神情總是似笑非笑、气質凌人,老愛駕著“青鳥”到處飛馳的男人,顯然是黎北瀟了。
  他殷勤地打開前座的門,溫柔地扶黎湘南坐入“青鳥”;那体貼溫柔是人道風流、花名在外的他,所不曾對任何女人流露的。男人霸气,女人溫柔,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他總是如此深信著;唯有對黎湘南,他不惜拋棄一切身段,捧著她纖柔的手,他胸中所有雄心万丈都化作柔情無限。
  這是什么樣的心態?不正常嗎?他只知道他愛她!他不惜离婚,又再娶了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再度离婚──都只是為了愛她。
  他不惜負盡天下所有的女人,只為了愛她。
  “有個問題,很久以前就一直想問你。”黎湘南系好安全帶后說。
  “什么事?”
  “你為什么不肯請個司机,堅持自己開車?”
  黎湘南這么問,并不是著眼于什么身份、地位的問題,而是她覺得以黎北瀟對工作的專注狂熱──甚至他那种霸主的气質個性──他應該連在車上的時間也不會浪費。但自己開車,那些時間就浪費了。
  “問得好!”黎北瀟看著前方,雙手緊緊把握住方向盤.“我喜歡掌握住一切的感覺,親手去掌握;我所主宰的,絕不允許別人插手。”
  “果然是你的作風。”
  “但對你不同,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例外──”黎北瀟突然緊急煞車,將車子停在路旁,突然地將黎湘南摟入怀里。“我不知道我到底那里不對了,我不應該對你──但我就是愛你!湘南,答應我,不要离開我,永遠不要离開我!”
  “我不會离開你!永遠不會离開你!”黎湘南許諾發誓。
  在她眼前突然浮起蕭竹筠的身影。她閉上眼,將臉深深埋進黎北瀟的怀里。在她起誓的那時候,他們就注定要成為罪人,一輩子活在“秘密”的煎熬里。
  會的。她會永遠待在黎北瀟身邊,一輩子不离開他;但他們的愛,將永遠受到譴責,得不到祝福。沒有人會諒解他們,而他們也永遠不會對別人說──是的,起誓的那一刻,他們已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淵。
  “走吧,我肚子餓了。”黎湘南抬起頭燦然微笑。
  即使是下地獄,她也不會后悔的。
  兩條路,她都注定体無完膚;而現在,命運已來選擇她,她只能走向那條通往万劫不复的深淵──愛的深淵。
  “青鳥”重新展翅,很快停在一家五星級飯店門口。
  黎北瀟殷勤扶黎湘南下車,手一揚,把車鑰匙丟給一旁的服務生,要服務生將車停好。
  黎湘南伸手輕輕挽著黎北瀟,仰頭對他笑了笑,一步一步踩著階梯。黎北瀟容色煥發,志得而意滿,他時時轉頭看黎湘南,滿心歡喜。
  服務生領他們到靠窗的桌位。桌上點燃了兩盞柔柔的燭光,用玻璃罩著,气氛柔美溫暖。
  “來,吃點東西,你一定餓坏了。”
  前菜很快就端上,黎北瀟笑著勸黎湘南吃,自己卻是不動。黎湘南只吃了一口,就把東西推開;她并不是很餓,再者那些東西也挺難吃的。
  她轉頭看窗外,夜景燦爛。
  什么時候天黑了,她都沒注意到。剛剛進入飯店時,天際還一片紅,才几下的光景,夜色就變得這么不同。
  “看什么?”黎北瀟問。
  黎湘南看窗外的夜景,他卻專心看著她。她側面的弧度很美,立体的輪廓,世界上任何雕工都比不上。她是那樣的美,美得那樣無邪,處女一身的洁白純淨無瑕。
  是的。他是有些不正常了。從她是嬰孩起,他就那樣莫名地被她牽引。他為她狂野,為她心跳,背棄天下所有的人也在所不惜,只為了愛她。
  “我在看落日。”黎湘南回頭微微地笑。
  落日?窗外明明燈海燦爛,夜景如畫,她卻說是在看落日!
  黎北瀟稍一沉吟,看著黎湘南微帶悲傷的眼睛,深情發自心底,起誓承諾說:
  “小王子离開了他的玫瑰,但我永遠不會离開你;我會永遠守著你,因為你是我無垠的星球上唯一的玫瑰。”
  “是啊……”黎湘南的聲音低低回蕩。
  “喬,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等等我!”突地響起女人的叫聲。
  黎湘南心頭一震,猛然轉頭,只看到一個女人的背影,朝著門口追去,服務生則些微的惊訝和錯愕。
  “怎么了?﹂黎北瀟問。
  黎湘南搖搖頭,大概是她听錯了。
  過一會,門口悄悄出現一位气質冷漠的男人,相當英俊挺拔。服務生欲帶領他往視野最好的桌位;他卻指定要光線最暗淡,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服務生會意地微微一笑,也不覺得訝异。他留意到,這個人剛剛甩了一個女人,去而复返。
  角落里的男人陰陰冷冷,充滿令人不寒而栗的气質。但他的酷,使得他的外表顯得那樣出眾吸引人。
  他的視線始終陰沉地盯著坐在窗邊的黎北瀟,轉向黎湘南時,又突然變為异常的溫柔。他緊盯著黎北瀟的一舉一動,瞳孔時時收縮,眼光閃爍。
  他們倆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完全沉浸在他們自己的天地里。他陰沉地喝著薄褐色的酒;透過杯緣,如貓眼收縮的瞳孔始終像肉食野獸狩獵動物般盯著黎北瀟。眸子又冷又狠,充滿狂野的气息。
  他看見他對她笑,并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她也對他笑,輕輕舉手握住他撫摸她臉頰的手。
  哦!不──不要!他最純洁的天使──他絕對不許任何人碰触她,玷污"她的純洁,即使是她父親也不行!他最純洁無瑕的……對!沒有任何人可以碰触他最純洁的天使!
  沒有任何人可以!
  她是最純洁神圣的,和店里那些下賤的女客完全不同。那些女人都是發情的母豬,而她卻是純洁的象征、天使的化身。
  她是他的光,唯一的希望;她是他黑暗的生命中唯一的救贖。他需要她的指引,她的光和溫暖;他需要她的解語,像天使一樣的笑。
  她是那樣的圣洁光輝,令他不惜葡卜在她身前,親吻她的腳。她是他的救贖、他所有的光、他唯一的明亮──上帝啊!她是他腐敗的肉体在欲望橫陳的迷惘暗流下,唯一能滌蕩他的污穢肮髒的清流圣泉。
  她也是黑暗世界中所有的明輝。他唯一的救贖啊!最純洁的天使──不!沒有任何人可以碰触他的天使!任何人都不可以!
  他看見黎北瀟站起來,走到他最純洁的天使身旁,殷勤地攬助她起身,為她披穿美麗的薄衣裳。她伸手輕輕挽住黎北瀟,仰著頭,對黎北瀟展露出天使一樣的笑。
  啊──
  他,如負傷的野獸般,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哀吟。他最純洁的天使,他唯一的救贖──
  酒杯突然破碎,鮮紅的血靜靜滑過他的手腕,滴入洁白無瑕的瓷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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