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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午后十三點十三分十三秒,太陽偏射在“夜魔的天堂”緊閉的大門上,那雙烏亮的惡魔勾魂眼。銀絲加金光,使得惡魔像是從百年的禁錮封印中活了過來,舐血唇紅潤得活像剛飲了鮮血,且意猶未盡的舐紅了唇。
  蘇小小一拳揍開了惡魔攝魄的勾魂眼,一邊喊著田优作,惊天動地的,隔著吧台絮絮而談的兩人都朝她看來。
  “你叫魂啊!”田优作對她總是沒好臉色也沒好口气。
  “嘿,小小!”另一個人招呼說。
  “莎白?”蘇小小走到吧抬,坐上高腳椅子。“你怎么會來這里?”
  “我有事想拜托优作老板。”曾莎白支著頭,歪傾著身子,看著蘇小小和吧抬內的田优作。
  吧台內,田优作在她們說話這時間內已調好了一杯“解咒藥”,小心翼翼地擺在吧台上,除此之外,上頭已林林總總擺了十來杯的“解咒藥”。
  “不是我不幫你,莎白。”他擦擦手,在一張紙上畫了一個‘叉’記號,又換另一張。“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要怪你就怪這個該死的混蛋,不但喝了‘失戀的滋味’,連配方都給揉掉,我即使有心幫你,也力不從心。”
  “真的都沒辦法嗎?難道沒有其它記載配方的資料?你地下室里那些書——”
  “沒有。”田优作考慮都不考慮搖頭說:“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我說沒有就沒有。如果有,我就不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在瞎弄這些解藥,唯一的配方已經被這個該死的家伙毀掉了。”
  “你們在說什么?莎白,你到底想拜托田优作什么事?”蘇小小問。
  曾莎自眼底全是失望,很沒朝气地垂下眼說:“我想拜托优作老板調配一杯‘失戀的滋味’。”
  “什么?”蘇小小不敢相信地張大嘴搖頭說:“莎白,你有沒有搞錯?你居然真的相信田优作這個瘋子說的那些巫術?”
  “你給我閉嘴!”田优作隔吧台,扭蘇小小的脖子灌了一杯酒,制止她再開口說話。
  “你這個天殺欠揍的變態、瘋子!我要告你謀殺!”蘇小小嗆了好几口才平复過來。
  他們這樣隔著吧台動手又對罵,火藥味彌漫充斥著,但曾莎白置身在外,隔著距离觀看,田优作和蘇小小之間火爆的气氛,早變成另一种形式的打情罵俏了,只是當局者迷,他們自己還不知道。
  她怀疑這是因為蘇小小喝了那杯帶有惡魔力量的“失戀的滋味”的功效。
  “优作老板、小小,”她說:“你們這樣吵鬧真像在打情罵悄,你們是不是愛上對方了?”
  “什么?我愛上她——”田优作的反應簡直在踐踏蘇小小的自尊和驕傲。他將蘇小小的臉用力扳過來,左右轉了轉,用又輕蔑又不值的語气說:“就憑她這种冬瓜臉,沒气質、沒品味、兼沒水准的無賴相我會看上她才怪!看到她,我不作噩夢就已經很不錯了,談什么愛不愛!”
  說完還做了一個惡心想吐的表情。
  蘇小小出乎曾莎白意外并沒有反唇相稽,她揉揉脖子、拍拍臉頰,語气很正常說:“多謝你的抬舉,田优作,原來我只是沒气質、沒品味、沒水准而已,我還以為會更糟呢!也幸好你沒有愛上我,否則我可就真是傷腦筋了。你知道,有些心理變態的人沒人緣卻又偏偏愛自認是情痴、情圣,被這种人糾纏上了,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楣,一輩子衰到底!”末了她特別加重語气。她拐著彎在罵田优作,神態偏偏不慍不火,田优作有气沒處發,把早調好的酒往她面前重重一擺,神情狠狠的說:“少廢話!把這些酒喝了!”
  “更像了!”曾莎白看著他們斗气,帶著羡慕的口吻說。
  “莎白,你別在那邊說風涼話,當心閃到舌頭。”蘇小小喝白開水一般的一杯接一杯喝著那些“解咒酒”,一邊警告曾莎白不得再說些“扰亂民心”的話。
  “好,我不說。”曾莎白聳聳肩。“你別又貪便宜猛喝酒,當心醉了。”
  “我這是在賺錢。”
  “賺錢?”
  “說來太复雜,不說也罷。”蘇小小把吧台上十來杯酒全部喝光后說:“對了,你怎么會突然腦袋坏掉找田优作作法配毒藥?”
  “蘇小小,當心你的舌頭閃到!”田优作在她背后冷冷地說,气息呼在她脖子上,冰得像針。
  那樣子很像在說悄悄話,只除了神情冷得不對。田优作气透蘇小小坏了他的“好事”,對她的態度總是极盡惡毒之能事,但同時也有男女之防的顧忌,看在曾莎白的眼里才會覺得他們的舉止反常的親密。
  蘇小小對田优作翻翻白眼,搖搖空酒杯,對曾莎白說:“莎白,你千万別上了田优作的當,相信什么惡魔、巫術之類的,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
  “我也不想啊!可是實在沒辦法。”曾莎白苦惱的說:“想綁住沈大哥的心,只有靠愛情符咒的力量。我知道這种想法很荒唐,但只要有一絲希望,試試看也無妨,只要能得到沈大哥的心,我什么都肯做。”
  “你想讓沉廣之喝那什么‘失戀的毒藥’?”蘇小小摸清了點頭緒說。
  “嗯。”
  “我勸你別做那种傻事,行不通的!”
  “一定行!”曾莎白眼中燃著希望說:“你和优作老板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們本來素不相識,优作老板也對任何女客都沒興趣,一心只有司徒明麗,可是自從你喝了‘失戀的滋味’以后,优作老板對你的態度就不一樣了。本來只對賺錢有興趣的你,也開始對他有意,你們就像情人一樣地打情罵俏,這不是符咒的力量是甚么?”
  “莎白,你真的腦袋短路了!”蘇小小完全被曾莎白打敗。連田优作也不了解曾莎白自行演繹的邏輯,哇哇大叫說:“胡說八道!我的心里完全只有明麗一個人,我是絕對不會變心的!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只愛明麗一個人!”蘇小小冷眼旁觀田优作激動跳腳的蠢樣,忍不住諷刺他說:“田优作,你不是自奉是惡魔的再生嗎?
  惡魔是不适合專情的,難道你的撒旦沒有告訴你?”她這么說,田优作反倒冷靜下來;冷靜的田优作,味道不但很魔,連舉止都充滿黑色的神秘。他冷冷盯蘇小小,眼神放出魔光,似乎想象蛇發魔女梅迪莎一樣,用惡魔之眼將蘇小小化成石像。
  “不必這樣瞪著我,你這一招對我沒效。”蘇小小撇撇嘴,很有几分不以為然。
  “哼!”田优作不說話,酷著一張臉,魔味十足。
  整個小酒館燈光晦暗,日照又進不來,加上田优作一身惡魔的味道,詭异的气氛多了三分,使人很容易受這情境所蠱惑。現在曾莎白就是受了惡魔的催眠,對田优作的信念又強化三分,她說:“优作老板,你再想想還有什么方法可以幫我?我相信以魔神的力量,一定可以幫助我達成我的心愿,我愿將靈魂……”
  “你別再做夢了!”蘇小小大喝,打斷曾莎白的胡言亂語。“田优作如果真的有那個能耐,他也不會追了司徒明麗好几年還泡不上手,更不會花錢找我喝這個鬼解咒符酒,你腦袋清楚一點好不好?”
  “可是我不甘心啊!沈大哥就這樣讓個狐狸精迷走!”曾莎白狠狠捶著吧台,又妒又气。
  “什么狐狸精?你說司徒明麗?”
  “沉廣之現在對她早沒興趣了;那個狐狸精,連我也沒見過。”曾莎白說:
  “可是我知道沈大哥的心思全在那個狐狸精身上,他被她勾走了。他最近總是很忙,一下班就跑去找那個狐狸精,花心思討好她、巴結她,還很陶醉的樣子,我問他,他不肯告訴我那個狐狸精是誰,我又不能問別人。他的魂已經被那個狐狸精勾走了!”曾莎白越說越气憤,也不管用詞多粗野,把教養丟在一邊,徹底對一個不知身份、未曾謀面的情敵,有著絕對痛惡敵視的情緒。
  蘇小小卻是愈听臉上的笑容愈僵硬,她指著自己,尷尬的說:“你說的那個狐狸精就是我。”
  曾莎白惊訝到极點的看著她說不出話,連田优作也惊訝的揚揚眉,用一种有趣的眼光打量蘇小小。
  這時酒館外傳來汽車的停泊聲,蘇小小奔到窗邊撩起黑色絨窗廉往外看了一眼,隨即火速竄進吧台底下,躲進田优作腳邊的小空隙里,緊張的交代說:“千万別告訴他我在這里。”
  她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剛說完,沉廣之就推門進來;他一身米褐色的毛衣加西裝、風衣層層套穿,神采非凡,完全表現出超重絕倫的气質和風采。
  “田先生,我是來找小小的,她在這里吧?”他開門見山的說,忽略了曾莎白。
  田优作沉吟一會,似乎是在考慮該不該告訴沉廣之。蘇小小扯扯他的褲管,他往下望了望,看見她拚命打手勢在說“不能說”。
  “我想你找錯地方了,沉廣之,我這里又不是難民收容所,不會沒事找事收留那個無賴。”田优作趁机挖苦蘇小小道。
  “哦?”沉廣之怀疑地四處看了看。
  “沈大哥,你找小小做什么?”曾莎白挨到沉廣之面前問。
  沉廣之這時才注意到她,有些惊訝的說:“莎白?你怎么會在這里?”
  “你呢?你找小小做什么?”曾莎白用充滿妒意的口吻又問一次。
  “我找她有點事。”沉廣之含糊其詞的說:“你知道她在哪里嗎?”
  “不知道,知道也不會告訴你。”曾莎白嘟著嘴,醋壇子打翻了,對蘇小小是又計較又小心眼,故意使坏說:“她大概不知道躲在哪里數錢和舔鈔票了。”曾莎白并不是有意如此破坏蘇小小的形象,只是女性本能的嫉妒心和排擠心眼在作祟,她對蘇小小有說不出的嫉妒和不滿。
  蘇小小也明白這一點,安靜躲在吧台底下不吭聲,田优作故意用腳踢她,小小气他趁人之危,張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你……”田优作叫痛,又用梅迪莎式的惡毒眼神瞪蘇小小,恨不得將她化成石頭。“怎么了?”沉廣之回過頭,有些疑心。
  “不關你的事!”田优作原就對沉廣之很感冒,粗聲粗气說:“你可以請了,沈廣之,本天堂不歡迎你這种惡心的天使,恕不招待,快滾吧!”
  以前司徒明麗曾在田优作對她闡述惡魔种种事跡,說得興高采烈之際,將他和沉廣之輕描淡寫的比做地獄惡魔和天使,從此田优作就對沉廣之恨之如芒剌在背,視他為頭號敵人。
  沉廣之一直維持著他的教養,不慍不火、不惱不怒,他平心靜气說:“對不起,打扰了。”
  “等等我,沈大哥。”曾莎白跟在沉廣之身后追出去。
  “夜魔的天堂”一下子陷入廢墟般的死寂,一只小蜘蛛從天花板滑下陰暗的角落,整個空气充滿腐尸般窒人的气息。
  “可以出來了!”田优作踢踢蘇小小說。
  蘇小小慢慢地爬起身,蹲得太久,足部缺血,又麻又酸,然后就跟針刺的感覺一樣,染了毒的蜂針,螫得叫人不能動彈。
  “怎么一回事?”田优作的興致很高昂。他指的是沉廣之找她的事。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蘇小小忍著針刺,一步一步地拖向高腳椅,好不容易坐上去后才說:“那個沉廣之跟你一樣神經有問題,不過他更糟,煩得我都沒時間賺錢。”
  “他剛剛說有事情找你……你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禍?”對于蘇小小,田优作總是會先想到不好的事,他怀疑蘇小小一定惹出什么麻煩,沉廣之才會找她。
  “我才沒那么差勁。”蘇小小說:“那沉廣之自己不曉得在發什么神經,突然沒事就來煩我,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糾糾纏纏的,害我浪費好多賺錢的時間,還害我被曾莎白罵是狐狸精。”
  自從蘇小小賣了“吻”給沉廣之后,“麻煩”就那樣來了。沉廣之像幽靈一樣,陰魂不散,時刻糾纏在她身旁,根本是理所當然地將她納為私產,熱戀中的男女也沒那么親密的如影隨形,沉廣之卻像影子一樣盯著她,更企圖疊貼上她的影子。
  可是沉廣之除了偶爾流露出貴族气的憂郁外,全身都是品味,都代表气質天成的非凡神采,不會讓人有涎著臉、死纏不休的痞賴印象。反倒是蘇小小,飽受了不少异樣的眼光,大都不是善意的。
  她左思右想,首思不解沉廣之突然發神經的原因,最后她想到那杯“失戀的滋味”。
  她把沉廣之對她的“糾纏”,歸咎于那杯“失戀的滋味”,怀疑田优作的“道行”不夠,誤釋了它的“魔力”。
  “你不是說喝了‘失戀的滋味’會為你痴狂?怎么現在情形完全走樣?我棄你如敝屐,卻倒霉的招惹上沉廣之?”
  “請你講話不要帶剌。”田优作手插在胸前,姿勢就像一尊羊頭人身,有著兩只大羊角的魔羯。“這一定是偉大的惡魔的力量!它解決了我的難題,因為我的忠誠。”
  “你不要說些之乎也者、虛字一大堆讓我听不懂的瞎話!可不可以快配好什么解藥,讓他不要這么煩我,搞得我都不能賺錢!”
  本來曾莎白找田优作調配“失戀的滋味”想奪取沉廣之的心,田优作一百万分的樂意幫忙,卻無奈配方早被蘇小小毀掉,現在沉廣之自己“糾纏”蘇小小,不管理由是什么,他正求之不得,當然也不會肯幫蘇小小。
  他高興都來不及,曾莎白也好、蘇小小也好,只要有人能絆住沉廣之,他就多了几分希望和机會能追求上司徒明麗,這是千載難逢的机會,是惡魔賜予他的希望,他怎能白白錯過,辜負惡魔的圣恩?
  “田优作,我說的話你听到沒有?”蘇小小一臉衰相。“我們也算是‘共患難’一場,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很對不起,你的死活不關我的事。”田优作面無表情地說。
  “田优作,你講這個算是人話嗎?”蘇小小說:“好歹我們也是‘命運共同体’,你幫我就等于幫你自己,我看得起你,才要你調那鬼符酒的,你竟然說出這种不是人的話!”
  “不!如果我幫你,就等于拿磚頭砸自己的腳。我怎能辜負偉大的惡魔特別賜于我的圣恩?”
  “你——”蘇小小看羊頭人身、長兩只大角的魔羯田优作,恍然大悟說:
  “我懂了。你這個卑鄙的家伙!你以為沉廣之有事沒事煩我,你就有机可乘,司徒明麗會轉而投入你的怀抱?”
  她用詞鄙俗,田优作也不諱言點頭說:“沒錯。看來我的誠心感動偉大的惡魔,已經成功的解掉‘失戀的滋味’的咒語。咒術既解,我就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了。再見!明天開始我終于可以不用再見到你了!”
  這是什么意思?蘇小小不相信的甩甩腦袋——天啊!這是什么樣的世界?她居然在招惹上天大的麻煩后,衰到連賺錢的机會都丟掉!
  “田优作,你是說,不需要我再來喝這他媽的什么鬼符酒了?”她仍怀希望的問。“沒錯。‘惡魔十三味’的魔咒既解,我就不需要你這個廢物了!”田优作魔性回体,將蘇小小貶得一文不值。
  “好吧!”蘇小小收起討人嫌的垂涎謙卑相。
  她倒看得開,雖然死要錢,但工作再找就有,棘手的是沉廣之那個麻煩。
  田优作從怀里摸出几張仟元大鈔丟在吧台上說:“你可以走了。”然后他開始收拾吧台上的空酒杯,看起來很忙碌,把蘇小小完全當作隱形人般不存在似的。蘇小小將鈔票一張一張舖平折好放入口袋;田优作對待她的這种臉色和態度她早已習慣,并不覺得自尊心有什么受傷害,她只愛錢,只關心賺錢的事,從來不理會也不在乎別人對她有什么觀感,至于評价什么好或不好,更是沒她攢錢來得重要。
  但現在,有一件她不得不煩惱操心的事——那就是沉廣之莫名其妙發神經,像影子一樣跟著她,跟得她死死的,將她形同納入“私產”,害她不能專心賺錢的麻煩事。
  其實沉廣之并不是涎著臉死纏活賴,那种令人生厭的糾纏、沒品相,相反的,他有格調,不露痕跡地自然出現在她周遭。
  他理所當然地關心她,像熟稔的親密朋友般招呼她,和她天南地北的閒聊,极自然而沒痕跡的介入她的日常生活。
  最叫她惊心的是,他似乎是有意無意地在探查她內心深處的世界,常常在那不經意間触及她的心海深處;好几次她險些泄漏出夢海的秘密,事后惊心動魄的心跳不已,委實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差點在他面前招供出所有的夢想。
  就連她最讓人受不了、詬病的劣根性——死要錢,不要命、不要臉、只要錢的缺點——攤露在沉廣之面前,也都那樣被輕描淡寫地轉化成無足輕重的小瑕疵——
  不!連瑕疵都不是,沉廣之似乎看不到、意識不到她這個“盲點”,他只在意她這個人,企圖透視她真正的心思。
  真的!蘇小小的确那樣深刻感覺到,沉廣之是那樣不一樣,他和田优作非常不同。田优作從來不曾、也不想、更沒必要,會去想挖掘她的內心世界,但沉廣之卻那樣執著于她,耐人尋味地一點一滴挖掘她的种种。
  這就是她為什么想躲開沉廣之的原因,她怕被他知道太多而在他面前“原形畢露”;她還不習慣有人對她太溫柔,她熟悉的一向是“無情的世界”,她也較習慣那种寥落孤單,多個人在身旁總讓她覺得好為難。
  而沉廣之顯然就是那個“多余”的人,她害怕他“溫柔”的陷阱,更害怕他挖掘她內心世界點滴的“企圖”。“田优作,你非得幫我這個忙不可!”蘇小小跳下高腳椅,朝地下室走去。
  “等等!你想干什么?”田优作大惊,連忙跑出吧台追下去。
  地下室比酒館更有陰森的味道,到處是惡魔駐足的痕跡,灰塵和蜘蛛絲遍布、陰風慘慘,架上的書籍看來感覺都像是已發霉,空气中充滿了強烈的腐尸的味道。
  “天啊!田优作,你到底殺了多少人埋在這里?”蘇小小掩著鼻子,揮破一張蜘蛛网,地下室比她上回看的又多了几分惡魔的味道。
  田优作追到蘇小小的身后,對她的批評以忿怒地瞪著她的后腦,恨不得伸起魔爪將她撕成碎片。
  地下室常年不見陽光,通風也不好,陰气重,濕气更重,不只牆壁長霉,連那些有惡魔附体的“秘岌”也全都遭殃,情況嚴重的,早被分尸噬骨,蘇小小捏起一本尸骨不全的線裝書說:“田优作,這樣不行的,你若不好好改善環境,照顧你這些寶貝,這些書遲早會絕种。”
  “你少管!”田优作搶下那本線裝書,塞回架上。“還不快走!當心我吸光你的血,讓你成一具干尸。”
  蘇小小撒賴不肯走,田优作拎起她的后衣領,將她硬生生拖离地下室。
  “給我乖乖站在這里,再撒賴當心我將你活埋。”他威脅蘇小小說。
  “你到底幫我不幫?”
  “你不是一向不相信惡魔的力量嗎?我幫你也是白忙,你不將靈魂獻給偉大的撒旦,我也無計可施。”田优作又手抱胸前,以魔羯的姿態出現。“你要搞清楚,不管是‘失戀的滋味’或是其它‘惡魔之味’,都只是普通的一杯酒,它的功效主要是來自惡魔的力量,惡魔的力量是絕對的,但你既然不相信它,也是沒用的。”
  “少說那些廢話,我只要你調出一杯解咒酒什么的給我就行了,只要能讓沉廣之不再纏著我就可以。”
  “說來說去你還是想藉助惡魔的力量,卻不相信它。”田优作擺擺手,不再理蘇小小,住后頭浴室走去。“我不想再浪費時間和你窮耗,我得去沐浴淨身,准備今晚的奉獻儀式。”
  “奉獻儀式?”蘇小小跟上去。“你和惡魔訂定什么協議是不是?田优作,不是我說你,你腦筋真的短路又不正常,神經有問——”
  田优作倏地回身,狠狠瞪著蘇小小,蘇小小不防他突然回身,整個人撞到他胸膛。
  “別以為你是女孩我就會對你手下留情,惹惱了我,我照樣對你不客气!”田优作僵尸一樣死青臉。
  蘇小小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他的信仰,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簡直快抓狂了。
  其實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么那么容易對蘇小小動怒,雖說蘇小小老是冒犯他的忌諱,但也不會沒道理的否定他;不像司徒明麗,對他根本是徹底的輕蔑;可是不知為什么,他看到蘇小小就有气,還有她死要錢的劣根性也讓他瞧不起。
  迷人的女人、完美的女性,就應該像是司徒明麗那种型的,优雅迷人、高貴又有品味格調;而蘇小小,完全是低級的,沒格、沒品,又沒气質、水准,人渣一樣。
  “對!”田优作想到此大叫一聲,更加陰狠的盯著蘇小小。
  “我說過,你這招對我沒有用。”蘇小小輕易就打敗他好不容易培蓄起來的陰狠。
  田优作气得直往浴室拂袖而去,但看蘇小小還是跟著他,故意又露出陰森的白牙,嘿嘿笑說:“干嘛一直跟著我?你想偷看我的裸体嗎?”
  他以為用這一招,蘇小小會知難而退。但蘇小小卻點點頭,一點不覺得難堪或不好意思說:“嗯。如果你不介意,也許我還可以素描存證。”
  “什么?——你——你——”
  “別這樣,沒辦法啊!也許有人會樂于付錢給我,我必須向她們報告你的身材如何,你想誰會感興趣?我想想……唔,譬如司徒明麗……”
  “夠了!好……你……”田优作連連口吃。“你這個死要錢的!除了錢,你能不能還想點其它的?”
  “能啊!你調一杯避免陌生人糾纏,喝了會遠遠离開你的符咒酒我。”
  田优作不得已只好投降,他找了一本書翻閱許久,老僧入定冥想了一會,才動手調弄;他甚至升起火,煮湯似地在鍋內加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連爛苹果皮都放進去,就那樣撥撥弄弄地,直到最后一鍋湯水熬干剩下半碗的量,才總算大功告成。
  “總算成了!”他將那半碗濁得像水溝殘漬的魔液,裝入透明的玻璃瓶中交給蘇小小。“等十三小時以后,它會澄清如水,那時就可以交給沉廣之飲用。記住!
  必須在六十六小時以內讓他喝下去,否則就無效。”
  “謝了!”
  蘇小小接過摻有惡魔符咒的魔液,不等田优作再說什么或出聲赶她,很快的离開“夜魔的天堂”。
  田优作望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先是一陣輕松,總算擺脫了蘇小小這個麻煩和噩夢;但當他轉身向里頭走,小酒館滿室的陰森孤寂當空罩了下來,他居然感受受到前所未有的陰寒感,悵然而若有所失,只覺得整間屋子一下子空虛無邊起來。
  他回頭再望望蘇小小离去后的空間,呆了一呆,坐上她剛剛坐過的高腳椅,竟就那樣,發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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