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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在一個貨倉后面,踢開一塊舊帆布,赫然發覺帆布之下有一只滿身白色蛆虫的死貓。那些白蛆堆得又滿又厚,蠕蠕而動,要不是露出些少爪和毛,你不會猜得出那是一只貓。自此之后,我便立定心腸不要土葬,我不能讓自己的尸身埋在地下,被白蛆嚙食。我一向喜歡山,小時羅曼蒂克地想,到我自己想死的時候,我會穿上一身輕飄飄的白衣,從最高的峰頂跳下去,与草木同腐。但是想起舖在身上的蛀尸白蛆,如今便不再想死在山上了。
  如果家人問我死后要如何葬法,我一定選火葬,讓他們把我的灰撒在我所愛的地方,或者讓愛我的人永遠帶我在身邊。
  米蘭有一個很著名的墳場,葬在那里的人非富則貴,因為墳地加上雕刻裝飾,起碼得花上十万八万。在寸金尺土的香港,這個數目也許被認為合理,但是在意大利,卻是最貴的墳場了。
  我自小對墳墓一類的東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愛,在米蘭的墳場上散步,有如看雕塑展覽。那些墳墓,都是由各种云石雕成,普遍都是白色,也有灰色黑色綠色和咖啡色的,有些雕塑了三個舉著石頭的古羅馬人像,也許是象征墓中人生前歷盡艱辛創業吧?最常見的免不了是天使像,有一個墓用白色云石雕出一個巨大的展翅天使,天使坐在地上掩面痛哭,一雙巨大的翅膀覆在墳頭,下雨的時候雙翅積了水,就好像天使流淚一般。另外一個是一個做古羅馬裝束的母親,伏在一個小小的棺材上傷心欲絕地狂哭,驟眼看去,你會覺得設計者太過露骨,毫無含蓄可言,但是再想一想,世界上哪個母親喪失愛儿,不是傷心得如此毫無保留?如果抑制一個母親的涕淚交流,那倒是不自然了。
  成年人喪失其他心愛的人,但是為了某种原因而不能真情流露,有些在特殊的環境之下,須要含悲忍痛,把眼淚含回肚子里,有些卻七分傷心不能不裝到十分傷心,給死者面子,有些是習慣性地哭,反正喪体是應該要哭的,所以最真實的人,也許只有母親哭愛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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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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