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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滂沱大雨。
  這場兩下得又大又急、來勢洶涌,不但害得人不能行、馬儿不能跑,連“飛”也沒得“飛”了——
  對!飛也沒得飛了!
  原本在半空中“飛行”、要赶回明月山的楚湘竹和樓菁楓,迫于雨勢,只好先在長安外的一間破廟躲雨。
  說來躲雨,但這兩位傾城傾國的大美人可不會委屈自己坐在那滿是灰塵又髒兮兮的地上,只見湘竹玉手一拋,一束白綾騰空飛起,攀住古廟屋梁的兩頭,馬上就是一個舒适無比的“吊床”了。
  嬌滴滴的楚湘竹十分滿意地躺上去歇息;而另一頭,樓菁楓也早躺在她以青絲搭起的“吊床”了。
  “楓子!都是你啦!”湘竹一面整理稍亂的發鬢,一邊埋怨,“沒事干嘛在下雨天找人家打架?打呀打呀……打得天都下雨了,這下可好……這么大的雨、怎么回明月山嘛?”
  楚湘竹最喜歡叫樓菁楓“楓子”,好象在罵人一般——“瘋子”?!
  “嘿﹗你說的是什么話?”舒服地躺在吊床上搖呀搖呀的樓菁楓反唇道:
  “打架是我一個人打得起來的呀?還不是你先來惹我?師父規定的——要打架可以,不准在她面前打;要打就下山打,打死了她也不管!”
  菁楓和湘竹兩人拜江湖异人——怪婆婆為師,三人隱居在世外仙境——明月山上。
  “什么我先去惹你的?”正以象牙小梳梳理長發的湘竹白了她一眼,道:
  “還不都是你?人家住在山上已經很悶了,閒來無事彈彈古琴解悶,你這大音痴听不懂也就算了,還跑到人家面前鬼叫鬼叫、說什么我彈的難听死了!比烏鴉慘叫還恐怖!”
  “你彈的琴音本來就比烏鴉慘叫還恐怖!听了你的琴音后,不論是天上飛的、地上爬的,還是水里游的……全部死光了!嚇死的!”菁楓又丟過來一句。
  “樓、菁、楓!”湘竹气呼呼地騰空一躍、直躍到菁楓的吊床上、雙手扠腰气呼呼道:
  “你少不識好歹—如果沒有我的‘古琴魔音’嚇退那些想闖入明月山的登徒子;你我早就被那些臭男人煩死了!”
  “不用你那恐怖的琴音,我照樣可以打退那些自不量力的臭男人!”菁楓閉眼假寐、一派懶洋洋狀。
  “打?每天那么多登徒子涌向明月山,你要怎么打?哼!還敢嫌我的琴音難听呢!不識好人心!”湘竹噘起櫻桃小嘴瞪著她。
  菁楓懶得理她、突然豎起耳朵、張開眼睛望向窗外后道:“有男人來了。”
  “男人?!”湘竹這一惊非同小可,像听到蟑螂、老鼠之類的惡心動物般,迅速以輕紗蒙住臉。
  菁楓取笑她:“小姐!我說的男人离這遠得很,你這么緊張干嘛?”
  “我最討厭男人!”湘竹冷冷道。
  她們師徒三人最討厭的動物就是—男人!但以湘竹最為嚴重,死也不肯讓任何一個男人看到她的臉!
  兩人趴在破廟的窗口,專注地看著外面。“哇!打得好激烈噢!下雨天真是個打架天!”
  只見二十几個男人緊緊追著一個負傷的男子,那男子身上已有多處血跡,臂上還中了一箭,但仍傲然不屈地揮劍抗敵,已受傷的他,劍法仍凌厲無比,舞劍之間气勢逼人,仿佛是尊威嚴天生的戰神。
  “太過分了!這么多人打一個人!”一個柔細的聲音忿忿不平道。
  菁楓惊訝地回過頭,左右張望,再一次确定破廟中,只有她和湘竹兩個人后,才怀疑地對湘竹問:
  “剛才……是你在說話?”
  “廢話!這廟里就只有你我兩個人,不是你;就是我了!”湘竹嘴上回答著、眼睛仍緊盯前方。
  “太不可思議了!”菁楓更加惊訝道:“楚湘竹,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為男人說話!”
  湘竹向來冰冷的臉蛋莫名一熱;但馬上又振振有詞道:“我哪有替男人說話?只是就事論事嘛……你也看到的,這么多人圍攻一個已受傷者,太不公平、胜之不武嘛!”
  打斗更加激烈了,那二十几個人似乎非取負傷者性命一般,招招狠毒無比……負傷的男人雖然劍術精湛過人,但畢竟寡不敵眾,再加上他原本即受傷……已漸顯疲態、屈居下風……
  “咻!”又有人一刀畫破了負傷者的手臂。
  “太過分了!”湘竹突然站起來,“這么多人欺負一個人,算什么英雄好漢?惡劣!”
  “湘竹?你做什么——”
  在菁楓的惊呼中,湘竹已縱身一跳,直接跳上屋頂,兩手同時向前拋出兩束白綾;一束白綾如頂超大帳幕般覆住那二十几個人,嚇得他們惊慌失措、尖叫連連……不明白原本下大雨的天气為何“變天”了?一個奇怪的“白色帳篷”壓下來…
  而另一束白綾則緊纏住已因劍傷而逐漸昏迷的男人,湘竹手勁一收,男人騰空飛起,落入古廟內。
  這時菁楓也已躍上屋頂,站在湘竹旁邊了。她饒富興味地盯著湘竹道:
  “喲!美人救英雄耶!我們這個向來‘不近男色’的楚湘竹今儿個是轉性了是不是?再來你打算怎么辦?親自為他療傷?”
  湘竹清麗出塵的臉上瞬間漲得通紅,她收回白綾,“誰說我要親自為那臭男人療傷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哪像你,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哼!”
  不放心地又瞄了那已昏迷的男人一眼后,湘竹嘴儿一噘,撩起裙擺翩然离去——“飛”走了!
  菁楓苦笑地搖搖頭……楚湘竹這妮子就是這樣,死要面子!禁不起別人激!
  菁楓又靈巧地跳下來,檢視那昏迷男人的傷勢,他身上雖有多處傷痕,幸好都只是皮肉之傷,菁楓把他臂上的箭拔出來,并為他止血并洒上金創藥。
  好奇地打量這個男人……寬額濃眉、粗獷而冷峻剛毅的臉,即使昏迷中,他仍有那股不愁而成的气勢,再瞧這高大強健的体魄、結實的肌肉……必是武功上乘的練家子……
  菁楓再左看右看,可是,怎么看……他也不過是個男人嘛!一個長得比較出色的男人罷了……菁楓想破腦袋地想不出來他怎么會令湘竹做出這么反常的舉動—救一個男人?
  确定他的傷勢無礙后,菁楓看看外頭的雨勢也稍歇了,便毫不眷戀地往上一躍、凌空飛起,直飛向明月山。

         ※        ※        ※

  片刻后,一個渾身濕漉的白衣女子又悄然由空中落下來——楚湘竹,她方才冒著大雨飛出去。
  确定菁楓已离開這里后,湘竹才放心地進來,望著仍躺在地上、昏迷的男人一眼,她暗罵:
  “笨菁楓!也不會幫人家升堆火,要冷死他呀?”
  湘竹由破廟內找來些枯枝,升起火后,又小心翼翼地、怯怯地、如觀察什么毒蛇猛獸般……一步一步、极小心地慢慢接近那男人……蹲在他身邊“觀察”了好久,湘竹才慢慢伸出手來……她的手竟微微地發抖……湘竹鼓起最大的勇气,臉蛋漲得通紅——紅得像是快腦血管爆裂般!怯怯地,全身警戒地……用發抖的手指去輕触那男人……
  幸好——湘竹松了一大口气,他不會跳起來咬人!也不是什么三頭六臂的怪物。
  對于男人,湘竹向來將他們視為毒蛇猛獸、怪异而令人討厭的動物!湘竹原是窮鄉僻壤——北燕村,一戶樵夫的女儿,母親体弱,生下湘竹不久就病死了;湘竹兩歲那年,北燕村的村民多人染上怪病,沒多久,父親也病死了……留下尚在襁褓中的湘竹,孤苦無依地在小屋里鎮日啼哭,也無人知曉……四、五日下來,眼看就要奄奄一息了……
  幸得那天下山的怪婆婆偶然由屋頂上“飛”過,听見微弱的嬰儿啼聲,翻入屋內發現了已瘦成皮包骨的小湘竹……不忍之心油然而起,她便把已是孤儿的湘竹抱回明月山上養育。
  湘竹和另一女娃——樓菁楓,拜怪婆婆為師傅。怪婆婆生性孤傲,從來不和山下的人打交道,她并設下許多艱險的陷阱,根本沒有任何人可以潛入明月山。
  湘竹在怪婆婆的耳濡目染下,也對男人敬而遠之——本來嘛!女孩儿是水做的,嬌滴滴的,全身上下永遠香噴噴的;但男人卻是土做的!又臭又髒兮兮、不愛干淨……
  再加上湘竹和菁楓十四歲那年,因偶然一次下山采買民生用品,被山下居民窺見了這對容貌姝麗,美得令人屏息的姊妹花后——“明月山上有對仙女住在里面”的傳說便不脛而走,而且愈傳愈烈……大批的公子哥儿涌向明月山,欲一窺這疑似西施再世的美女究竟長得什么模樣?
  此舉令她們師徒三人煩死了,也破坏了她們原本平靜清閒的生活。除了怪婆婆再多設陷阱,阻擋別人入山后。還有一個退敵的良方——湘竹的琴音。
  湘竹小時候,怪婆婆便教她彈奏古琴,因為湘竹身子骨太弱,不似菁楓可以習劍術。但十几年下來,湘竹的琴藝簡直已出神入化、無人出其右。
  她心情好時彈出來的琴音宛如天籟,悠揚清越,婉轉迷人,她彈奏時,天上的鳥儿齊鳴,明月山內的小動物——小花鹿啦、小白兔啦……也快樂地圍繞在“瀟湘小筑”——湘堤所居之小屋外,聆听那美妙神奇的琴音。
  但湘竹心情不好——尤其發現又有男人想闖入明月山時,那琴音……根本不能以“魔音傳腦”來形容……簡直是慘絕人寰!令人不忍卒聞!
  魔音一起,天上的小鳥、老鷹紛紛倉皇逃逸、逃命要緊;原本在“瀟湘小筑”外玩耍的小動物也連滾帶爬地滾的滾、逃的逃!遇樹則鑽、逢洞則挖……連水里的小魚儿也在剎那之間不知全躲到哪里了……媽咪喲;命只有一條呀!
  而這魔音傳到欲闖入山的男人耳中后,全部只有一個反應——緊緊地捂住雙耳,五官全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手腳打結、口吐白沫、全身還發出似人似鬼的狼嚎聲……“天啊!天啊!讓我死了吧!我宁愿死——”
  連滾帶爬、火燒屁股般地滾下山……高燒三天三夜后才會好,嚇破膽的男人別說這輩子死也不敢再接近明月山一步,連不小心,抬頭看到天上的明月,也會嚇出尿來!
  為了杜絕更多的麻煩,湘竹長年以輕紗遮住她那靈秀出奇、美得令人惊心動魄的臉。遇到有事要外出下山時,臉上不是罩著面紗、就是直接易容,反正,她有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師父——怪婆婆。
  湘竹不是沒見過男人,只是男人留給她的印象都太坏了——粗魯急躁,一遇美色就暈頭轉向,忘了我是誰。普天之下,能讓她勉強打上及格分數的男人只有兩個,而且這兩個男人還是因沾了老婆的光,因為他們的老婆是湘竹的好朋友。
  宛倩皇后的丈夫李子淮,和鎮國府少王妃柏心雁之夫——李仲翔。
  這兩個相貌英挺、器宇軒昂的男人是“唯二”不令湘竹覺得礙眼的;縱然不排斥他們,湘竹在他們面前也一直是蒙著面紗、冷冰冰地站在一旁,從不開口和他們交談。
  但這個負傷的男人……湘竹蹲在地上、好奇地偏頭打量他……他雙眉微蹙、眉毛很黑很濃、眉宇之間有一股霸气,鼻梁十分挺直、嘴唇緊抿成一直線……他的皮膚是古銅色的、帶股粗獷的陽剛味……
  雖然他躺在地上,但湘竹看得出來他的身材一定十分高大猛健……腿好長好直,腳掌更是大……湘竹好奇地伸出自己的小腳一比……嘩!自己的腳丫子還不到他的一半!
  俏皮地一笑,湘竹把小腳縮回來,原本緊張的臉色已不自覺地放柔了……她是第一次這么仔細地打量一個男人,也發現了男人并沒有她想象中的猙獰恐怖、猥瑣好色……
  至少,這個昏迷的男人身上就有一股坦蕩蕩的昂然正气,令人安心而信賴……
  湘竹檢視他身上的傷口,傷口已被人處理過了,看來菁楓這妮子的心腸還不坏嘛!但他肩上的箭傷……恐怕有發炎之虞。
  湘竹由袖口取出一青瓷小罐,取出一消炎藥丹喂男人吞下去,她雪白晶瑩的小手輕碰到他冰冷的唇……瞬間雙頰嫣紅似火,心跳如擂鼓地抽回手,站起身來倒退了好几步……
  湘竹又站得离他好遠,但男人的呼吸十分混亂急促,他的肩那么冰冷……他一定是很冷……淋了雨、又受了傷、也許會發燒……
  湘竹咬著牙、陷入天人交戰中,終于……她還是緩緩地由袖內抽出白綾,權充被子蓋在男人身上,那白綾質地不輕,是有些重量的,因湘竹使用慣了,才能使白綾揮洒自如。這白綾拿來當被子蓋還是有保暖之效。
  湘竹邊把白綾蓋在男人身上、邊自言自語,“今儿個就算你運气好、碰到本姑娘善心大發……普通人能吃到我親手喂食的藥丹就算三生有幸了;還能拿我的白綾當被蓋,你真是祖上積德呀!”
  為男人蓋好后、湘竹又發現有一小根木材梗在男人頸上……他睡起來一定很不舒服……
  干脆就好人做到底!
  湘竹紅著臉,又重新鼓起了勇气,輕扶起男人的上半身,把他頸下的木材移開,這時昏迷的男人突然動了一動,夢歎般低語:
  “羽黛……羽黛……快逃!跟我走……”
  羽黛?!
  是女人的名字?
  湘竹突然全身一僵,也不知哪來的气就把男人往地上一摔——也不管是不是會摔痛他,气呼呼地沖破屋頂、揚長而去!

         ※        ※        ※

  好痛!痛死了!
  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冷青揚痛得睜開眼睛—發生了什么事?他為什么全身又冷又熱又痛?
  羽黛……他想起來了,他送羽黛出關時遭到狙擊,他讓羽黛策馬逃逸,自己則留下來和那群人廝殺……他似乎中了暗器和毒箭……体力漸漸不支時……再來就……再來就“飛”起來了……
  “飛”起來?
  沒錯……冷青揚努力回想……在大雨中,他快昏迷時,好象有什么東西纏住他的腰部……再來就“飛”起來了……
  這是什么地方?冷青揚努力地想撐起身子,但肩部又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他又昏了過去……

         ※        ※        ※

  隔天下午。
  “將軍!請恕小的失職!未能及時赶來護衛將軍,請將軍賜罪!”
  護國大將軍—冷青揚手下之愛將——左翼指揮仇峰此時正單膝跪在青揚面前。
  “沒事了。”青揚手一揮,示意他起來。他正袒著上身,讓仇峰找來的大夫為他療傷,大夫割開青揚肩膀,取出箭頭,整個過程連一些膽小的屬下看得都直發抖。但冷青揚卻神色自如、气度從容、連眉毛也不曾皺一下,直教手下暗自佩服——冷將軍果然是條鐵錚錚的漢子!
  療好傷后,大夫為青揚縫好傷口,欣慰地道:
  “沒事了。恭喜將軍!傷口竟然沒發炎,將軍必定是曾服過效果一流的消炎丹吧?”
  “消炎丹?”青揚瞇起鷹眸,“我不曾服過。”
  “這就奇了……”大夫疑惑地喃喃自語,“受了這么重的箭傷,傷口竟沒惡化也沒發炎……?將軍真是吉人天相呀!”
  大夫走后,冷青揚命手下退出破廟,只留下仇峰一人,低聲道:
  “可有小姐的消息?”
  “羽黛小姐?”仇峰遲疑道:“屬下已派人四處尋找,但……尚未有佳音回報。”
  青揚沉默不語、冷峻剛毅的臉上更加沉肅。
  “將軍,請別擔心,小姐一定不會有事的。”仇峰連忙道:“羽黛小姐冰雪聰明,必能平安抵達大漠!”
  “但愿如此!”青揚唇畔逸出一苦笑,凌厲的鷹眸掃向仇峰,“記住!絕不許走漏消息!”
  “屬下遵命!”仇峰忠心耿耿地回答,“屬下半個字也不會泄漏!”
  娉婷娥娜的羽黛是青揚最疼愛的妹妹,年方十五歲,為了某种特殊的因素,不得不秘密潛出長安城、直奔大漠。
  冷青揚就是只身護送羽黛出關時,才受狙擊。
  “將軍,您是否馬上和屬下回府?”仇峰問。
  “不,”青揚大手一揮,“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辦。”

         ※        ※        ※

  冷青揚,皇上親點的護國大將軍,年方二十六已是唐太宗面前的紅人。尤其是在兩年前,晉王起兵謀反,冷青揚奮不顧身地沖入已被叛軍包圍的朝陽殿,以一敵百,殺敵無數,救了圣上,成為家喻戶曉的大英雄。
  護國大將軍的主要職責是掌管禁衛軍,負責皇宮內苑及長安城之治安。
  肩傷未愈的冷青揚這几天均馬不停蹄地在出事地點——即他和羽黛受狙擊之處的附近尋找羽黛,希望至少得到一些消息,得知羽黛是否平安,人是不是已在往大漠的路上了。
  找了大半天后,青揚在一清澈的小溪旁下馬休息,掬起溪水喝了一口,甘醇冷冽、甜美冰涼。他坐在草坪上休息,大手又緩緩地……由衣袖中取出一樣東西。
  一束雪白而逸著幽香的白綾。
  他在破廟中昏迷醒來后,發現自己身上正蓋著一束白綾,是誰為他蓋上的?
  白綾逸出一縷淡雅沁柔的幽香……在他昏迷時,仿佛也有個身上有股冷香的姑娘、溫柔地照顧他……
  惊覺自己竟拿著束姑娘家用的白綾發呆,冷青揚尷尬地將它又收入袖內,幸好—這是在荒郊野外;否則……若方才那一幕被他的屬下看見,他這個護國大將軍也不用混了!
  正准備上馬离去時,冷青揚听到一陣輕微的嬉笑聲。
  那嬉笑聲极輕、极淺……仿佛被揉碎在風聲中,一會儿就不見了。若平常人絕不會注意這种聲音;但冷青揚不同——長年習武的他,有异于常人的敏銳听力。
  嬉戲聲來自一處險峻聳立的石林內,那里面有人?冷青揚疑惑地蹙眉,据他所知,石林內多是地形險惡的沼澤區,沼澤形勢湍急,常有人陷進去而被吞沒……故附近的居民……其實這一帶根本沒人住……根本沒有人敢闖入石林內。
  那—那聲音是?
  滿怀好奇心,青揚縱身一躍,以他的輕功躍上石林。
  小心地避過了許多有毒的野生植物后,他攀著石岩前進,那嬉戲聲愈來愈清楚了,然后,他看見了……
  青揚倏地睜大雙眼,有一瞬間……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一個白色的身影和一個青色的身影在半空中飛來飛去、嫣聲嬉笑。兩人“交手”時,似打斗而非打斗;似玩樂亦非玩樂……石林內雜生的桃花、桂花……花瓣全被兩人順手摘來當“武器”……荷袂蹁躚、羽衣飄舞、纖影搖曳、風回雪舞……兩人之身手似舞若飛、飄逸娥娜、步步生蓮……在兩人的嬉笑中,桃花与桂花花瓣紛墜、落英繽紛,馥郁香气襲人而來……
  九天仙女謫人間!這是冷青揚第一個念頭!
  冰清玉潤……兩個美得出奇的姑娘!冰雪不足喻其洁;秋蕙不足喻其靜;星月不足喻其神;梅菊不足喻其傲!
  楚腰纖纖、秀骨姍姍,兩人在半空中飛來飛去,中間又夾雜著許多花瓣,令青揚無法看清兩人的容顏,但就單憑那款款舞動的纖腰、勻稱修長的身影和露在衣服外的一截皓腕与系上足煉的雪白足踝……不難想象這兩人是多么艷如桃李、傾城傾國的大美人!
  一定是九天仙女……冷青揚躲在石壁后,屏气凝神,一動也不敢動……走過大江南北,他還不曾見過如此清靈嫵媚、絕妙冠古的姑娘……更何況,這兩位姑娘身上還有一股飄逸脫俗的仙气……普通人可以在半空中“飛”那么久嗎?這兩個輕盈似蝴蝶般的姑娘,到底是人還是仙?
  這就是楚湘竹与樓菁楓之間所謂的“打架”!
  姑娘家嘛!要打架總不可能像大男人般粗魯地扭成一團、或干戈相向,多不文雅呀!但兩人每天在明月山上大眼瞪小眼、總有看了不順眼、手腳發“痒”的時候……她們就發明了這种打架方式——只能在半空中淺淺過招,誰輕功差先落地就算誰輸了!一來可較量自小學習的輕功;二來也可嚇嚇那常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的小鳥和麻雀儿,多有趣!
  不過她們是不敢在明月山上大打出手的,因為師父——怪婆婆怕吵,發火了若罰她們兩個倒挂在樹上,三天三夜不能下來,那多慘!所以……要打就下山來打!
  這片石林不但地形隱秘,而且石林內還有會令人致命的沼澤,向來沒人敢闖進來;基于此點,湘竹和菁楓便很放心地在里面大戰,連面紗也取下來了。
  打了半天,還分不出高下時,她們還有另一絕招——“綁”!把對方綁得死死的!
  菁楓射出青絲,湘竹也拋出白綾,各以自己的武器像里木乃伊般一層層地緊里住對方——較量“憋气”和“忍功”,誰先受不了、誰就輸了!
  湘竹漸漸手腳冰冷、呼吸困難……喔!她最討厭比賽這种“木乃伊功”了!因她身形太纖細,肺活量不大,每次被綁了一會儿就像快斷气般!
  菁楓看著湘竹愈來愈發白的臉色,不禁半是得意、半是擔心地對她道:
  “小湘儿、快棄械投降吧!你看起來已經一副快斷气的模樣了!”
  “去你的!你才快斷气了!”倔強的湘竹不甘示弱道:“樓菁楓、這不公平啦!我不要再和你玩這种見鬼的‘木乃伊功’!有本事,隨我再去古墓,我們去較量‘墓內憋气功’!”
  菁楓大翻白眼,啐道:
  “打死我都不會再和你去古墓!小湘儿,你搞清楚—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怪异的;放著藍天白云、鳥語花香的大自然不跑;一天到晚就淨往古墓里鑽!”
  仙風道骨、遺世出塵的楚湘竹有個很大的“怪癖”—除了彈古琴和采藥外,她最大的“娛樂”就是往那恐怖駭人的古墓里鑽,共“尋寶”和“探奇”!
  “唔……”湘竹快昏過去了……這种見鬼的“木乃伊功”真得一點都不好玩……
  菁楓當然也看出湘竹的异狀,反正她們只是玩笑性地打斗,并非真的要較出什么長短。她手指一縮,瞬間把纏在湘竹身上的青絲全收回來……
  但突來的松懈卻令湘竹慌了手腳,她的身子直直墜下,眼看就要落入沼澤了
  “湘竹,小心!”菁楓大惊,手上的青絲又拋,欲纏住湘竹—
  但有另一股力道卻比她的青絲更快!躲在石岩后的冷青揚眼看白衣女子快落入沼澤內,情急之下他凝聚体內渾厚內力,隔著山壁打出——
  力道十分猛烈巨大,令湘竹身子一震,翻滾兩圈后,落入沼澤旁的青草上。
  眼見佳人沒事,冷青揚也迅速离開石林,以免被她們發現。
  “湘竹,你沒事吧?”菁楓急急扑向湘竹。
  跌落草坪上的湘竹卻迅速站起來,顧不得身上的輕微擦傷,蒙了面紗就往石林外沖。
  “湘竹?你做什么?”菁楓也急急追上來。
  “有人!你沒發現到嗎?我看到有個人影匆匆竄出石林,一定是男人!他看到我的臉了,我要去殺了他!”
  “湘竹、湘竹——”菁楓真是拿這奇异的小妮子沒辦法,她當然也發現石岩后有人了——在她拋出青絲的同時,有一股凌厲強烈的力道比她的青絲更先接近湘竹,救了她。
  那么勢力万鈞的內力……此人的武功修為必非凡夫俗子!菁楓可以肯定這一點……至少,她就從來沒遇過有人內力強勁到可以比她的青絲速度還快的!
  “湘竹,你別亂來,至少那男人救了你呀!”菁楓邊說邊追出去……她看到了,湘竹攀在石林外的樹梢上,愣愣地望著地面上的一個男人……
  高大英挺的矯健身軀,寬肩窄腰,渾身堅硬結實的肌肉仿佛全蓄著一股勁道般……他正身手利落地躍上一匹竣馬,犀利明亮的鷹眸不經意般地回頭一望……湘竹一惊,立刻遁身隱入樹葉內……
  冷青揚英气逼人的臉上浮起一似笑非笑的笑意、意味深長地,他揚起馬鞭、御風而行。
  他在笑什么?湘竹又由樹葉內現身出來,心頭燃起一把無名火……哼!她才不相信他能厲害到發現樹梢上的自己……頂多看到几片落下的樹葉罷了……
  “喲!就是被我們救去破廟內的男人嘛!”菁楓也來到湘竹身邊,促狹笑道:
  “你不是赶來殺他嗎?怎么?這會儿又舍不得殺了?”
  湘竹星眸一轉,又嗔又惱地白了菁楓一眼,“樓菁楓!你不說話也沒人當你是啞巴!”
  說完后,湘竹“順手”點了菁楓兩個穴、翩然而去。還丟下一句,“你喜歡站在樹上是不是?那我就讓你站個夠!”
  “楚、湘、竹!”在菁楓的怒呼中,湘竹早“飛”得不見人影了!
  “該死的東西……”菁楓邊罵邊自己解開穴道……唉!如果她沒有自我解穴的功力,還真不知要在樹上站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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