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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約莫日落時分,他們來到了韓家庄。
  坐在大廳,在等候通報的空檔,纖云又不放心的問了聲:“段大哥,你确定我等一下不會看到一個滿臉煞气、凶神惡煞般的男人對我們大吼,然后不客气的赶我們出去?”
  嘖!這女人對他的信任程度實在有待加強。
  “我确定。”他處之泰然,拿起佣人奉上的茶輕啜了兩口。“就算不确定,我們也已經坐在這儿了,你就既來之,則安之吧!”
  “好──”在那個“吧”字尚未出口前,一個相貌堂堂、儒雅俊逸的男人急匆匆的走進大廳。
  “飛──飛星?真的是你?!”對方顯然惊愕得有點失控。“我本以為是管家搞錯了,原來……真的是你!”
  “沒錯,的确是我,你可以停止虐待你的眼睛了,再揉下去,失明了可別怪我。”段飛星淡淡地取笑。
  “去你的!”韓季倫毫不客气的錘了一下他的肩頭。“你這是哪門子的至交好友?這么久也不來看我一下,一見面就只會損人!”
  段飛星聞言揚起一道戲謔的濃眉,取笑道:“你又不是小貓、小狗,用得著我‘看’嗎?再說,我若不是這么久不來,你見了我又怎會一副欣喜若狂的蠢樣?”
  “是幄!這么說來我還得感謝你?”韓季倫沒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不用客气。”他毫不含糊的回敬。
  發完牢騷后的韓季倫,終于注意到一直靜靜仁立一旁、沉靜典雅的纖云。“哇!飛星,你終于開竅啦!沒想到一向對女人避之如蛇□的你,這會儿居然帶了位國色天香的佳人同行,好一對比翼雙雙飛、天涯共翱翔的俠客佳人,真是□煞旁人。”
  纖云驀地漲紅了臉,嬌羞地垂下頭,不敢正視段飛星。
  段飛星板起一張不苟言笑的冷臉,警告地瞪了韓季倫一眼。“你不說話會死嗎?”
  平時,他只要冷眼一望,旁人莫不惊駭失色,可惜這招對相交甚篤的韓季倫設效。
  “干嘛呀,擺這一副死人臉孔想嚇誰呀!真搞不懂人家小姑娘怎么沒被你嚇跑,還敢跟在你身邊。”見段飛星悶不吭聲,他又推了他一把。“喂,就算我說錯話,也是你自己沒有介紹清楚,是你失禮在先,還好意思凶我。”
  段飛星一臉受不了地搖頭,無奈道:“她姓殷,殷纖云。”
  韓季倫雙眼一亮,興奮地問:“‘纖云弄巧,飛星傳恨’的纖云?”
  段飛星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警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她之間什么也不是,人家可是許了婆家的人,不許你亂說,听懂沒?”
  “是嗎?”韓季倫狐疑的看了服困窘而無地自容的纖云,又上下研究著段飛星有點心虛的表情,然后暗藏支机地笑了。“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你放什么心啊?”段飛星立刻警覺地盯住他。
  “放心追求她呀!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述,既然她不是你的女人,我就可以毫無顧忌的爭取佳人芳心啦!”如果不是段飛星被他這番欠扁的話气得失去理智,他一定會發覺他眼中惡作劇的光芒。
  “韓李倫!”他威脅地叫,如炬的目光瞪著一臉漫不經心、滿不在乎的韓季倫。“你最好給我規矩點,否則──”
  “合則怎樣?兄弟,提醒你一個不怎么愉快的事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好像是我的地盤,對吧?”韓季倫嘻皮笑臉地提醒道。
  段飛星面罩每霜,鐵青著一張臉,寒聲說:“你是在逼我立刻掉頭走人嗎?”
  “喂、喂、喂!”韓季倫急拉住准備轉身的段飛星,“你這是干什么?怎么變得這么開不起玩笑?!”
  段飛星抿著唇,臉色難看得令人不敢恭維。
  “算了、算了,當我什么都沒說。你人既然來了,我就不會輕易放人,好歹也給我個面子,住上几天再走好嗎?”雖是問句,臉上卻是不容反對的堅決表倩。
  段飛星沉默了一下,最后還是勉強的點頭。
  “這才對嘛!不過,如果你能換掉那‘勉為其難’的樣子,改成‘欣然同意’的話,我會更滿意的。”
  段飛星不理他,轉首望向纖云。“我們就在這儿住上几天,那個瘋子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韓季倫,相信你已經很清楚了。”
  纖云忍不住蕪爾。“是,我很清楚。”
  韓季倫的反應可沒這么溫和,但見他抗議的哇哇叫:“段飛星,你給我說清楚,什么叫‘那個瘋子’?”
  “閣下您。”段飛星不痛不痒地回道。
  “你──”心念一轉,他咽下了所有的不滿和抗議,因為他想到了一個足以大快人心的“報复”大計,那絕對可以痛快的整他一下,連本帶利的“回敬”他!
  他眼珠子轉了轉,高深莫測地笑了。“瘋子就瘋子,就請段少俠屈就一下,在寒舍住上几天。”
  他會這么好說話?段飛星防備的盯著他,不知那小子又想玩什么花樣了,他忽然覺得來韓家庄似乎是不怎么明智的決定,他有一种──拿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這一趟究竟來得對不對?他沒了答案。
  “哈、哈、哈──”這笑聲,來自韓季倫為纖云准備的客房。
  “好玩、真好玩!”韓季倫拍案叫絕,意猶未盡的大笑。纖云撐著下巴,不解地眨著她困惑的大眼睛。“看段大哥生气對你而言,真的這么好笑嗎?我反而有點擔心耶!”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韓季倫好不容易止住笑,耐心解釋:“不是飛星生气好笑,而是他生气背后的原因很耐人尋味、有趣得緊。”
  “是嗎?”纖云如墜五里霧中,迷惆的回想看稍早所發生的事──韓季倫命屬于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兩間清幽的廂房。男客在東廂,女客在西廂,韓李倫一路熱絡的對纖云猛獻殷勤直至西廂房,將段飛星冷落在一旁,無現他冰冷得几乎可以凍死一條活魚的陰沉目光。
  “韓季倫──”段飛星壓抑住的危險嗓音響起,隱含著一触即發的怒火。“我警告你……”
  “不許打殷姑娘的主意,對不對?”韓季倫笑嘻嘻地接口。
  “知道就好。”段飛墾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別忘了她是有婚約的人。”
  誰知,韓季倫仍是一臉無動于衷,懶懶地回答他:“你別這么迂腐了好不好?有婚約又怎樣呢?可以解除的呀!人又還沒嫁,誰都有机會贏得美人歸。”
  “你!”段飛星快要气炸了!偏偏又惱于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反駁他。“你誰都能碰,就是不許你將腦筋動到纖云上頭!”他惱火的威脅,胸口那把熊熊怒火,恐怕足以燃燒整座的韓家庄。
  “為什么?你倒是說出個理由來呀!”韓季倫雙手環胸,像要透視般地盯住他。
  “我……”他一時詞窮,啞然無言。
  “沒理由?這不就結了,反正殷姑娘又不是你的女人,你干么比人家的未婚夫還緊張?活像個妒火中燒的情人,不明就里的入,還以為你在吃醋哩!”韓李倫要笑不笑,似真似假的取笑。
  “吃醋?”段飛星老羞成怒,提高音量駁斥:“見鬼!我有必要吃那什么鬼醋嗎?”他气急敗坏,求證似的面向纖云:“纖云,你說,我的樣子像是在吃醋嗎?”
  纖云慎重的瞅著他好一會,歉然道:“對不起,段大哥,你這模樣──真的很像。”
  段飛星一窒,臉色又青又白的。“我……我──才不是!”盡管說服力不強,他仍心虛地辯解。
  “既然不是,你反應這么激烈做什么?人家殷姑娘都沒說什么了,你怎么反倒气得跳腳?是不是啊,殷姑娘?”韓季倫朝纖云展現迷人帥气的笑容,纖云一時無言以對,羞怯的垂下頭。
  這份無聲胜有聲的情意傳達,看在段飛星眼中,一抹酸澀的微妙醋意直搗心田,令他心口一陣刺痛,寒气逼人的臉龐顯得更加陰騖,他咬牙一字一字地寒聲進出:“韓季倫!我、再、說一、遍,不許──”
  “打纖云的主意。”韓季倫滿不在乎的替他說完,同時翻了個白眼。“不勞閣下一再重复,我已經背起來了。”偏偏他還不怕死的說出足以令段飛星火冒三丈的話:“只不過──恕我礙難從命。”
  “你!”段飛星雙拳緊握,臉色寒似三尺冰雪,難看到了极點,猶如尖銳利刃的目光,直射向不知死活的韓季倫,而韓季倫卻聳聳肩,回遞給他“你能奈我何”的神情。
  他重重的喘著气,控制住狂濤般的怒火,他還有理智,不會為了女人和自己的刎頸之交干戈相向──尤其那女人還不是他的!
  他轉而望向纖云,而纖云一接触到那陰沉駭人的難看臉色,嚇得倒退了兩步,韓季倫极能把握机會的立刻扶住她。而這個舉動看在段飛星眼中,好不容易壓下的憤怒又瞬間狂炙地燃起,醋意折磨得他每一根神經都隱隱作痛,就連每一寸呼吸也都的痛難當。
  他望著她的目光,冷酷中又隱約閃著痛心,他沉重地說:“纖云!記住自己的身分,不要讓我對你感到心寒失望!”他僵直身子,轉身离去。
  “段──”纖云一陣心慌,她本能想喚回他,心頭卻茫茫然,不知從何說起。而此時,韓季倫卻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不由分說的便拉她進房,一個仰天縱聲狂笑,另一個卻苦惱的蹩起秀眉,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還笑,我都快擔心死了!真搞不懂你這是什么意思,明知他不好惹,偏偏卻要激得他暴跳如雷?我看得出來,他真的非常生气,他剛才的神情好可怕幄!”
  “那又怎樣?悶騷又口是心非的男人,是需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不适時給點刺激打擊他一下,他到死都不敢面對自己內心的感情。”望了眼半信半疑的纖云,他大惊小怪的嚷嚷:“不會吧!別告訴你不知道飛星喜歡你,他今天的反常言行不是已經清清楚楚的告訴你了嗎?”
  “他只是把我當妹妹在保護,你多心了。”纖云避重就輕地回答,不只是在說眼韓季倫,更是在說服她自己,她不想有錯誤的希望,再落個心碎神傷的下場。她明白,期望愈大,希望落空時的傷害就愈深,愈難平复。
  韓季倫有股想將她用力搖醒的沖動,更想將她的頭扭下來,看看里頭究竟裝些什么,她實在──唉,笨呀!
  他開始有點明白為何這兩個人相處這么久,感情仍在原地踏步,無法有所進展,一個是愛在心里口難開的問騷男人,一個是感覺超极遲鈍的蠢──喔,不,是“純”真女孩,能有什么進展才是奇跡哩!
  “竹本口木子小姐!”他捺著性子一字一字說,“飛星确實是在吃醋,我确定他喜歡你、我肯定他喜歡你、我保證他喜歡你、我發誓他喜歡你,這樣夠不夠?”
  可惜的是,纖云將注意放在他的第一句話上,語帶委屈的指控:“你拐著彎罵人家。”居然罵她笨呆子,她哪儿笨啦?
  韓季倫見了個白眼,“大不了我也讓你罵‘貝戈戈’,行了嗎?”
  “我是有教養的女孩,爹爹說女孩子要文雅,不能說粗俗的話。”
  他會吐血!韓季倫開始有些佩服段飛星了,居然能和這“春天下的兩條虫”(蠢)女人相處這么久,而沒被气死。
  好吧!既然她顧左右而言他,那他只好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挑起重點。
  “殷小姐、殷姑娘、殷千金!能不能請你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愛不愛那個段傻瓜?”
  “殷大哥不傻,你不可以罵他。”她本能護著段飛星。
  “說重點!”他開始有些怀疑她是有意忽略問題的核心,和他打馬虎眼。
  哎呀!計謀失敗了,這回轉移話題的招數被人識穿了。不得已,她勉強輕點了一下頭。“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須多此一問。”
  韓季倫露出一切都在我意料中的得意笑容。“有沒有興趣和我合作,將段飛星气到火冒三丈、七竅生煙,直到將我大卸八塊為止?”
  “為什么?”她傻傻地問。“你和地有過節?”
  “沒有。”
  “看他不順眼?”
  “不至于。”
  “那就奇了,為什么你老是和他過不去?雖然你們總是唇槍舌劍,但我看得出來,你們之間的友誼很深厚,那是一种──不需言傳的真摯情誼,我不懂,你堅持和他作對、費盡心机惹怒地的用意何在?”
  望著她寫滿不解的大眼睛,韓季倫爾雅地一笑。“告訴你一個故事。”
  “我等著。”她知道這個故事和投飛星有關,只要扯上他,她就特別的關切。他清清喉嚨,漸漸陷入回憶的洪流,思考中的他,目光深遠如潭。
  “我和飛星同年,但若認真說起來,我是虛長了他几個月,然而相較之下,他沉穩內斂,反而比我穩重成熟多了。
  “認識他那一年,我年方二十,一個年輕气盛、血气方剛的年輕小伙子,總是有點沖動,家里哪里待得住,于是興起了一闖江湖的念頭,也正因為這樣,所以巧遇了同為弱冠之年的飛星,由于志趣相投,我曾提出結伴同行的建議,卻江地回絕,我問過他,他卻堅持不肯透露原因,我只得作罷。但我万万沒想到,再次遇見他時,竟是在尷尬而不堪的場面──”他頓了一下,面有豫色,顯然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那天正好是月圓夜,他在荒山林地中撞見段飛星如野獸股強行欺凌一名柔弱的女子,尤于他的及時阻止,才不致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
  “我不清楚你對他的事了解多少,有些事,還是由他來親口告訴你比較好,這是身為朋友對他最起碼的尊重。”
  “我能了解,你是第二個對我說這些話的人。”纖云善解人意的回以釋然的一笑。
  “嗯。”既然纖云能了解,他便直接跳過最難啟齒的部分,接下去說:“后來我才知道,那夜我所看到一切其實并非他所愿,他無法克制自己的行為,他甚至向我道謝,使他不至于鑄下難以挽救的錯誤……之后我再度提出同行的建議,他居然就一口答應,還說:‘如果和我這种异于常人的异類同行,不會使你引以為恥的話,夫复何言?再說,有你在身邊,才能阻止我身不由己的行為。’听了他的話,我內心百感交集,不知該如何告訴他,我心中并沒有一絲絲嫌惡的感覺,我是真心想交他這個朋友,而他卻只是故作洒脫的擺擺手,沒讓我有表示的机會,但我看得出來,他其實并不若外表的滿不在乎。”
  “和他相處的那段日子,他給我的感覺一直是不溫不火的淡然,那种對四周万物皆無動于衷的冷漠几乎讓我以為他是無悲無喜、沒有心、沒有值的──冰山!當然,也不會去在乎什么。甚至為任何一個人付出犧牲,直到有一次發生了一件令我畢生難忘的事,我才知道我錯得有多离譜!”
  “發生了什么事?”纖云提心吊膽的問,韓季倫凝然而壓抑著痛楚的臉龐,令她警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韓季倫拍拍她微顫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有一次,我和飛星經過山腳下,正巧撞見一群膽大包天、目無法紀的盜匪搶劫鏢銀,護鏢的人員傷亡慘重,不敵孔武項壯、并且早有預謀策划的綠林賊寇,我們見狀,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坐視不管,飛星二話不說,劍一撥便加入那一片刀光劍彤之中──必須補充的是,飛星曾對我說過,習武貴在強身,若是仗著自身的武功修為而惹是非、強出頭,那只會惹禍上身,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對四周的不平之事,他向來抱持不聞不問的態度,當然,那是指往往有不平之人出面解決的時候。當時對他不甚了解的我,只把他那番話當成是‘自掃家中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用’的冷血自私心態,可想而知,我几乎不曾見他展露身手過,”他苦笑一下,“因為都是我看不過去,主動挺身而出。”
  “后來呢?”纖云知道段飛星并非他所說的那般冷酷,但此刻她無心辯解,只想快快知道事情的結果。“你還沒說完,那群盜賊怎么了……”面色一沉,她擰起眉。“或許我該說──段大哥怎么了?”
  “小丫頭,你太小看你段大哥了,那區區一群賊寇飛星豈會看在眼中?在我們全心投入的應戰下,那群盜匪一個個跪地求饒。”他自我解嘲地一笑,想起和飛星相處這么久,他居然到那時才發覺他身怀絕技,尤其那出神入化、堪稱一絕的劍法,直可和當年的劍術宗師韋獨狂相提并論,而韋獨狂是他師父的事,也是他后來才知道的,而今飛星的成就怕是早已青出于藍了。
  “經過了最危險的交手過程后,那些殘兵敗將我已不放在眼中,自然便放松了戒心,就在護縹負責人迭聲致謝,而我們也正轉身准備离去之際,那名身負重傷倒地的土匪頭子突然毫無預警的忿然起身,亂刀向我砍來,掉以輕心的我,沒料到他會有此舉動,突發的狀況令我呆若木雞,根本沒來得及閃避……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飛星竟義無反顧的挺身而出,代我頂下了那足以致命的一刀──”他說得忘形投入,彷佛又回到當年那惊心動魄、撼人心弦的一幕,雙拳握得死緊,直到指關節泛白仍毫無所覺。
  抽气聲清晰可聞,纖云捂著唇,胸口兀自發疼。“段大哥……”她怜借而不舍地不斷響哺輕喚。
  韓季倫深深吸了口气,企圖穩住激蕩的思潮起伏。“我真的万万沒有想到,他會奮不顧身的舍命救我,那又狠又重的一刀無情的落在他背上,深到几乎見骨……當時,他就在我面前倒下,鮮紅的血染了我一身……”他閉上眼,再也說不下去;再度睜開時,黑眸中泛著點點水光。“他整整昏迷了七天,清醒過來時,我問他為什么,他卻若無其事的淡然說:‘我們是朋友,不是嗎?’纖云,他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一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真正明白這一點,更為自己對他曾有的誤解感到汗顏。”
  “大難不死的地,休養了一個多月才大致康复,也因為那次的事件,讓我明白他冷漠無情的外表,其實只為了掩飾地的情深義重,如果你問我有什么值得驕傲的事,我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你──有了飛星這個刎頸之交!他值得我以性命相交,有一天你也會發現,他值得你生死相許。”
  纖云心湖波瀾洶涌,复雜的情緒一時無法理清。“我早就認定他是我感情的全部,只是……他不愛我,他從來沒愛過我!就算我再愛他,又能改變什么?也許他并非無情,甚至是多情的,但卻改變不了他不曾對我動情的事實。”
  “不,纖云,你錯了,他愛你,”韓季倫抬起手,制止了欲出聲否定的她,“听我說完。我從未見過飛星如此在乎一個女孩,在他的生命中,可以有朋友、有父母,卻不能容許有女人,更別提為了一個女人而大發雷霆,失去自制,你在他的心中是特別的,他對你的感情,更是不容你否定。”
  忽悲忽喜的感覺在她心中不斷交錯,她猶豫著該不該相信韓季倫的話,這又會是另一次的失望嗎?
  “那么他為什么……不告訴我,甚至拼命的否認壓抑?”
  “有一點,你或許沒有想到──飛星不是一個會自卑或看輕自己的人,但是面對完美的事物時,他會自慚形穢,更加看清自己的缺憾,那么,他的退縮和抗拒,便完全可以理解了,是不?”
  纖云瞪大眼,訝然失聲,“你是說……”她又惊又疑,遲遲不敢說出自己的揣測。
  “有沒有信心打破他的心防?”這個答案,算是肯定了纖云的猜測。
  “我該怎么做呢?”她茫然問。
  “附耳過來。”他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娓娓道出他的高見。“古有明訓:‘攻心為上!’既然我們知道他見不得你和別的男人親熱的弱點,不利用一下好像太對不起自已了,我們不妨試試三十六計的‘聲東擊西’和‘欲擒故縱’,也許會有我們意想不到的效果……”
  纖云愈听,面色愈往下沉,到最后,一雙娟細的柳眉几乎打成了死結
  盡管早已有心理准備,纖云仍沒料到晚膳時刻竟會這般劍拔管張、暗潮洶涌,簡直可媲美鴻門宴!
  “來,纖云,試試這塊薰肉味道如何,”韓季倫殷勤的將食物猛往纖云碗上堆,一邊還怜愛關切的叨念著:“你呀!太瘦了,八成是某個不懂怜香惜玉的木頭男人不會照顧你,瞧你這弱不禁風的模樣,他居然也不曉得要心疼,我看了都好舍不得。”
  這話是不是說得太露骨了?纖云俏臉漲得通紅,羞得抬不起頭,下意識悄望了段飛星一眼──哇!他那鐵青陰悒的臉孔……好駭人!
  這是不是表示,他真的是在乎她的呢?她求證似的望向韓季倫,對方則回以肯定的一笑,好似在告訴她,稍安勿躁,好戲還在后頭呢!
  而這一幕默契十足的眼神交會,看在段飛星眼中,胸口一把熊熊的妒火燒痛了他的心。進餐下來,韓季倫挑□的言行,早已令他忍無可忍,此刻他再也無法沉默,更無法維持一貫置身事外的淡漠。
  “韓季倫!不要得寸進尺!”他一字一字的寒聲吐出,冰冷的目光像要殺人般的射向韓季倫。
  韓季倫卻像是沒事人般,露出令段飛星痛恨的愉快笑容。“我做了什么罪大惡极、令人發指的事了嗎?除了幫纖云夾菜、勸她多吃點之外?”
  段飛星一窒,一時詞窮。“你心里有數!”他苦悶惱火地說。
  韓季倫暗笑在心底,故意忽略他啞巴吃黃連的懊惱樣,不知死活的繼續將虎須。“莫名其妙!纖云,他八成吃錯藥了,我們別理他。”
  “啊?”纖云掀了掀睫眉,怯怯地瞧了瞧段飛星的反應,不由得心頭一惊!
  天啊,他一定气瘋了!她知道當他抿緊唇,繃著臉什么也不說時的表情最可怕,那表示他的情緒已不是一個“怒”字了得,看來他的憤怒已擴散到全身從他緊握竹筷的泛白指尖便可瞧出端倪。
  不妙!他此刻的樣子一點也不樂觀,纖云還有點危机意識,知道要明哲保身。“呃,我吃飽了,你們慢用,我──先進房休息。”她遞給韓季倫“你自求多福”的一眼,立刻准備開溜。
  這個貪生怕死、不講義气的小女人,居然敢臨陣脫逃,韓季倫在心中咬牙暗罵。
  想得美幄!他會讓她得逞才怪,要死也要拖個墊背的才夠壯烈!
  “纖云,”韓季倫在她起身之前拉住了她,“我也吃飽了。令夜的月色很美,星月交輝……”
  喔,不!纖云在心中衰嚎,她已經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了。果然──
  “花月良宵,豈可蹉跎,不知你肯不肯賞個臉,陪我到花園賞花散步?”
  難道是天要亡她?纖云簡直沒勇气想像段飛星的神情了……
  “韓公子……”
  “季倫!”他含笑更正。
  纖云無奈地輕歎,“好吧!季倫。你的美意我心領了,我沒你這么好的興致──”她即在暗示他,保命都來不及了,哪來月下漫步的情趣?
  但韓季倫卻在她拒絕的言詞未成形前,搶先阻止她說下去,以頗令人玩味的親匿姿態,在她耳邊輕語:“你這個不講江湖道義的女人!休想放我一個人孤軍奮戰,別忘了我們是在同一條船上,不想慘遭滅頂的話,你我必須同舟共濟,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你不能半途而廢。”
  纖云間言頭一抬,剛好捕捉到他一閃而逝的惡作劇笑容,她不著痕跡的瞪了他一眼,心知不從命的陪他演下去也不行了。
  “雖然不怎么樂意,但我還是舍命陪君子。”她一語雙關的回答,只有韓季論才听得出她話中的雙關語和如上斷頭台的悲慘語調。
  段飛星注視著這一幕,無法解釋胸口為何會有如此劇烈的揪痛感,熊熊的妒火吞噬著地,几乎將他燒灼得体無完膚,整個人有如被掏空了般空空洞洞。
  如今的他,腦海只剩一個念頭──阻止她!
  他無法眼睜睜看著纖云和別人形影相隨、情意綿綿,他真的做不到!
  “不許去!”他一時沖動,不假思索的住出,直到兩雙不解的目光望向他時,他也傻住了。“呃……我的意思是,我……要散步我可以陪你,季倫應該還有許多事要忙吧!不用麻煩你招呼我們了。”他期期艾艾的解釋。
  纖云受寵若惊,實在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了解段飛星不是一個浪漫的人,更別提主動陪她散步了,為了他這簡單的几句話,她芳心如醉,整個人如飄在云端般的欣喜。
  韓季倫則小心不使計謀得逞的得意笑容顯霞在臉上,輕咳了几聲,藉以掩飾逸出喉間的笑意,并在“見色志友”的纖云出聲允諾前,赶在她前頭說:“不,我一點也不忙,事實上,能和如此秀色可餐的絕色佳人做伴我還求之不得,而且,我想纖云會比較樂意我陪伴她的,是不是啊,纖云?”韓季倫“合情脈脈”的望著纖云,只有纖云才明白他那寓義深遠的眼神。
  不知這能不能叫威脅恐嚇?纖云無奈的想。
  竟可奈何,地只得硬著頭皮,照韓季倫編的戲碼演下去。“段大哥,我……我想不用麻煩你了,韓──呃,季倫會照顧我的。”
  段飛星倏地沉下臉來,陰霾森寒的神色,令纖云以為他下一刻就會大發雷霆、怒吼咆哮,她几乎也已做好了迎接他怒气的准備了,但,出乎意料的,他什么也沒說,只冷冷的拋下一句:“隨便你。”然后拂袖而去。
  短短的三個字,冷得沒有絲毫溫度,也讓纖云倡在原地。
  是不是她太令他失望心寒?所以心灰意冷的他,連怒气也不再有?
  她明白,這回她是真的傷了他的人,他再也不會理她了──
  纖云悵然若失的神情并沒有躲過韓季倫的目光,他拍拍她的肩,柔聲安慰道:“別擔心,我保證會讓他親口向你承認他的感值,如果這個辦法不能激出他的真情,我會親手打醒他,讓盲目的他正視你們之間的愛。”
  纖云眉心隱隱含憂,神情脆弱而迷惘。“我怕弄巧成拙,真的好拍……”
  “不會的,相信我,嗯?”他像個父親般,耐心溫柔的安撫她,給予最有力的支持与承諾。“不管成不成功,打起精神來,我們要支撐到最后一刻鐘。如果他無心,就不會表現得這么失常,我們仍是有希望的,對不對?”
  “嗯……”她輕輕點了一下頭,惶惶不安的心,卻沒有絲毫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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