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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連續三天,行云沒見著楚天磊,也不曾听仆人提起過他,心頭難以解釋地感到些許忐忑,尤其他离去時,清楚刻鏤在臉龐上的沉痛与悲絕,每當想起,她就坐立難安。
  失去向楚天,她已是沒有感情的人,可是,如今的情緒又算什么?
  不應該的,她不可能會對他挂心牽念,像他這种暴戾冷血的人,他就是死在她面前,她也該無動于衷,可是……
  她竟關心那個令人發指的惡劣揮蛋?笑話!她宁可去死!
  三天的宁靜,很快的便被突然造訪的人破坏。
  當秋月攙扶著楚老夫人來到吟風閣時,她先是感到意外,而后是客气疏离的接待。在身分上,她身為人家的媳婦,對楚天磊的觀感姑且不論,對長者,她的禮貌仍是有的──雖然心頭其實有些排斥楚家人。
  “婆婆今儿個怎么有興致到吟鳳閣呢?要見媳婦,召喚一聲便可,怎好勞您動身前來。”
  “來這一趟不要緊,就怕來的無濟于事。有些事,必須要跟你說個明白。”
  “我不懂您的意思。”
  “沒關系的,听我慢慢說你就懂了。從天磊娶了你開始,庄內上下就一直談論著庄主与新婚妻子不睦、貌合神高的傳言,起先我十分疑惑,不太敢相信,直到三天前,天磊從你這里出來,碰上了秋月,在秋月的不斷追問下,他吼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秋月轉述給我听后,我才知道原來你們之間有心結。天磊看來被你傷得很深,我斷定他是不可能會向你解釋的,所以只好由我這個當母親的代他告訴你實情。”
  楚老夫人也知道這件事?難道她也贊同自己儿子冷面心殘的做法?不像呀!這么一個面容慈藹的婦人,不像會被仇恨蒙蔽理智的人呀!
  “您确定我們在說的是同樣的一件事?”事情都這么清楚的擺在眼前了,她不認為還會有什么誤會存在。
  “你們的沖突起源于向楚天,不是嗎?”
  不會吧?她真的知道?
  楚老夫人和煦地笑了笑,“我起先不知道你們的問題出在這里,否則我不會到現在才來找你。”
  “您說──-誤會,那真相呢?”直到問出口,行云才發現自己心中有多渴望楚天磊是無辜的。
  “真相是──天磊不曾傷害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事實上,他為了救向楚天,半年前還受過傷,休養了一段時日。”
  “天哪!這怎么可能?”行云惊呼出聲,難道她當真錯怪他了?那他為何不替向己辯解──不,正确的說法是,他根本就存心讓她這么以為!
  有人會這么無聊,巴不得別人唾棄他、恨他入骨,將他當成罪大惡极的坏蛋?
  看出行云惊疑交織的情緒,楚老夫人提出了更有說服力的證明。
  “見過向楚天的墓了嗎?”
  “見過,在──”她呆了一下,在楚家墓園!
  楚老夫人知道她想通了,于是又道:“如果天磊真對他下了毒手,當然是不承認自己有這個兄弟,那么又怎可能將他葬在楚家墓園?而且,還是天磊親自埋葬他的,還有一點便是,你注意到了嗎?立碑日是半年前。”
  一語點醒了行云,當時的她傷心欲絕,不曾留意這么許多,如今想來,向楚天的墓開非新墳,在她下嫁楚天磊之前,向楚天便已离世,楚天磊頂多只是充分利用已逝的向楚天來達成目的而已。
  然而,問題又來了,他這么大費周章、用盡心机為的又是什么?折磨她,讓她病不欲生?她不記得自己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你一定要相信我,天磊不可能挾怨報复向楚天,不僅因為他心頭始終挂念浙地這個流浪外頭的兄弟,更因為──一份深沉的愧疚。”
  “愧疚?”行云不解地重复,“楚天磊有什么地方對不起向楚天嗎?”
  “不,不是他,是我,天磊一直想代我彌補些什么,是我虧欠了他們母子。”說到這儿時,楚老夫人臉上浮起了淡淡的感傷。
  “我還是不懂。”
  “向楚人大概不曾將他的身世對你明說吧?這是一樁二十八年前的往事了,一切的恩怨糾纏,全從那時開始──”陷入回憶的楚老夫人,眼眸泛起薄薄的水光,緩緩開啟了泛黃的記憶之門。
  “天磊及向楚天的父親名為楚剛,是我自幼定親,卻不曾相見的未婚夫,原本對于這樁婚事,我是抱持著或可或無的心態,直到我邂逅了一名風采迷人的俊朗少年,傾心于他后,我再也不愿屈就一樁全無感情的婚姻,我不顧父母的反對,堅決退婚,雖然与那陌生男子只有一面之緣,我卻已全然傾心,所以,不論今生我与他有無再度相逢的一天,我都決定用自己的一生來等待,我相信上天會怜憫我的一片真情──很俊,對不對?”
  行云動容,是很傻,正如她對向楚天那般。“然后呢?為何您最后仍是嫁給了楚剛?”
  “在當初,我是決意不肯的,可是楚家已然下聘,迎親在即,事情已成定局,怎么也改變不了了,當時,与我相處多年、情同手足的婢女蓉儿,不忍見我受煎熬,事態又已迫在眉睫,想出了代嫁的方法,她犧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毅然代我投身于禍福未卜的茫茫婚姻中。”
  代嫁?天哪!這婢女真是忠心護主呀!
  “沒料到的是,代我下嫁的蓉儿竟誤打誤撞和楚剛兩心相許,恩愛不渝,而我,因為始終挂心蓉儿,一方面自覺愧對于她,一方面又擔心東窗事發,害得蓉儿代我受苦,最后,我終于捱不住心頭的扰慮,打算前往探視蓉儿,知道她過得好,我才能安心,卻沒想到,這趟前往,竟讓我發現了一則出人意料的事……楚剛他……他竟然便是我一心系念的陌生男子!”
  “老天!”行云低呼,天下就是這么小。
  “蓉儿知道我對楚剛的一片真情,极力勸說他迎我進門,當初楚剛是抱持反對態度的,他說既然當初進他家門的人是蓉儿,而他也愛自己的妻子,那么他原先的未婚妻是誰便不重要了。但蓉儿明白,今日我會拒嫁、會反抗,全是因為對楚剛的愛,況且,楚剛本就是我的未婚夫,也許便是這一點愧疚吧!楚剛點了頭,答應迎我進門,卻沒想到……過了新婚夜后,隔天我和楚剛便再也找不著蓉儿的身影了,她用离開的方式,將丈夫完完全全的還給了我……這二十八年來,我每想到這儿,就好難過、好心疼!這個傻蓉儿,她總是對我這么好,總是犧牲自己來成全我!”說到這儿,楚老大人語調哽咽,心里酸楚難當。
  “婆婆──”行云想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
  深吸了一口气,她繼續說著:“其實,蓉儿也算是幸□的吧!雖然我得到了楚剛的人,但是蓉儿卻得到了楚剛的心,楚剛從未放棄導找蓉儿的念頭,一直到死,他仍然對地念念不忘,深覺愧對蓉儿,只是我和楚剛都沒想到,在這种情況下,蓉儿竟然還為他生下一個器宇軒昂、出色不凡的儿子,也就是向楚天。”
  “蓉儿之所以為他取名楚天,我想,是因為楚剛曾對她說過,將來他若有子息,定會取名為楚天什么的,所以他有了天磊、天霜──雖然天霜并不是他女儿。但他至死仍不知道在這世上,他還有個名為楚天的儿子,這還是在七、八個月前,尚未辭世的天霜哭著回來問我有關向蓉儿的事,我才猛然發覺一切,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天磊首度知曉這段過往,也明白了我心頭積壓了二十八年的歉疚,承諾會代我補償他們母子,要我寬心。上天待我其實不薄的,我生命中有蓉儿、有楚剛,更有天磊這個好儿子,這一生,我很滿足。”
  听她這么說來,楚天磊根本不可能傷害問楚天!“那半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我不十分清楚,畢紹裘──你知道吧?”見行云點頭,她才又繼續說:“無霜的死,帶給畢紹裘很大的打擊,他整個人變得好偏激,最后竟打算玉石俱焚,天磊不放心,一直暗中觀察著他,直到有一天,天磊得到消息,知道向楚天出現在臨安,他拍向楚天發生意外,只掉下一句:“這個白痴,回來送死問!”然后就匆匆出門,接下來的情況我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向楚天和畢紹裘中毒太深,天磊沒來得及阻止事情的發生,只帶出了向楚天的尸身后,他自己似昏迷了好久。”
  這個与她想法南轅北轍的說法便是真相?天哪!楚天磊究竟瞞了她什么?
  “回來后的天磊──怎么說呢?讓我不太熟悉,我自己的儿子我不會不們處,一開始,他連喚聲娘的口气都不太對勁,本來我以為是他傷勢未愈、身子不适的關系,可是后來……我發現傷愈后的他,不僅對我,對楚遙山庄的一切都很生疏,好似在努力摸索、吸收、适應。最奇怪的是,他傷愈后的第一件事,竟是大興土木,下令在竹林后建造樓閣。”
  “半年來,他整個人融入庄內一切的事務,將楚遙山庄的事業發揮到极致,然后前一陣子,他對我說了一項重大決定──他要娶妻!”
  “當時,我嚇呆了!一直以來,他向來對女色敬而遠之,唯一走得比較近的,便是五個月前帶回的秋月,可是對秋月,我也不見他有异于尋常的特殊感情,所以我直覺以為他在逗我開心,沒想到他卻無比認真的強調他的決心.他說他已經晚了半年,現在他要去洛陽尋回他最愛的女人。”
  “最……愛的女人?”行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是哪門子的爛笑容。
  “對呀!”秋月理所當然的回道:“他是很愛你,你不知道嗎?”
  “愛──我?”她有些諷刺地說:“他表現愛意的方式真是別出心裁、舉世罕見,拜他的‘愛’所賜,我沒一命嗚呼是祖上積德。”
  “不是的,雖然他笨得無藥可救,但是他真的──”
  “是真的。”楚老夫人肯定地告訴她,“每當他談到你時,臉上那抹溫柔的光彩,是受傷前的他不曾有過的一面,我不清楚他和你、以及向楚天之間究竟有什么牽扯,但他絕對是因為愛你而娶你,沒有其他原因了。”
  秋月接看補充:“當初我也阻止過他,要他別一意孤行傷害了你,結果他回了我一句話──這個世上,如果有誰最不忍傷你,那么非他莫屬。所以你便能理解今日他何以宁可被你誤解、被你傷害,也不愿向你解釋的理由。”
  “什么?”她愕然問。
  “說得通的只有一個理由,那便是知道真相后,會更加傷害你──別又問我為什么,因為我也不知道。”
  行云是何等的冰雪聰明,自然領悟到楚天磊一定還有不為人知的天大秘密瞞看她,怕這事會更加打擊她,所以他什么都不說,宁可苦了他自己。想起他曾語帶悲痛的對她說過許多話,而她卻……
  天啊!她好殘忍!思及他臨走前,眼底那扶揮之不去的沉痛……她心口緊緊一揪,難言的痛怜感受抓住了她所有的思維。
  “他人呢?”她急急地追問。
  楚老夫人無奈地低歎,“一個人躲進了竹林后的閣樓去,整整三天了,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敢進去打扰他,我怕──他一輩子都不打算出來了。我想,只有你才勸得動他……”末待她說完,行云已飛快沖了出去。
  楚老夫人与秋月對望一眼,輕輕地笑了。
  ***
  再度踏入此地,行云忍著心頭的酸楚,疾步上了這座名為行云閣的閣樓。
  輕輕推開門扉,她看見了背向著她仁立窗邊的楚天磊,他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光芒一閃而逝,在她想看個清楚時,他已發現了她,手一握,那不知名的小東西沒入了掌心。
  “你來乾什么?”震惊一閃而逝,又沒于平靜面容之下。他沒忘記她曾說過的話:當他們再度見面,不是他傷,便是她死。“如果你改變心意,決定殺了我為向楚天報仇,這屋內所有能幫你達成目的的東西你都可以使用,請便。”
  他還是不告訴她實話!行云有些气惱,又有些怜惜。
  “殺了你,再讓我背負殺夫的惡名,受人唾罵?楚天磊,你的复仇火焰真有這么嚇人,連命都可以賠上,只為了打擊我?”好吧!既然他要瞞,她就陪他耗,看他究竟能忍受她的曲解与指責到什么樣的程度!
  他的身子明顯一震,別開眼不讓她瞧見眼中那抹悲倫之色。“或許你想先要一紙休書?”力持平穩的語調,仍不免泄漏出他心頭激動翻騰的痛楚。
  “你愿意放我自由?”該高興的,不是嗎?可是她卻……一股難言的悵憫涌上心頭。
  “留住你,再也沒什么意義了。”他將目光調向窗外。黯然收場的結果是他始料未及的,就像當初建這座行云閣時,也沒料到將來收藏其中的,不是歡笑,不是濃情愛意,而是無止盡的悲涼無奈以及淚水。
  “是沒什么意義……”楚天死了,她的生命再無意義,這座行云閣,沒有向楚天也再無意義,可是,為何面對眼前的男人,她卻有一份難以割舍的依戀,為什么呢?
  當初,層層的怒怨封鎖住她的心,蓋過了她心底本就存在的悸動,可是當不該有的怨恨褪去時,這份情感益發明朗的盤据她的心頭,尤其……為何她從未發現,他眼眸中的光彩竟是如此撼動她的靈魂,好似……當初對向楚天的狂戀!
  怎會這樣?她覺得好迷亂,她不想對不起向楚天,可是……這份存在心頭已久的感情卻讓她沒有掙扎的余地,她好痛苦、好矛盾!
  “為什么不向我解釋?就算我要离開,也別讓我抱著對你的誤解离開。”
  他震惊地望向她,“你知道了?”
  “為什么不向我解釋?”她輕聲的重复著。
  楚天磊酸澀地輕扯唇角,“要我解釋什么?在你心中,我已是万死莫贖的思徒,說的再多也只會被你當成在文過飾非、粉飾太平,我還能說什么?任由你去吧!反正──我無所謂了。”哀莫大于心死,是否使如他此刻的心情呢?
  “你不在乎,對不對?”她有些失望的問看,可是,若他當真如自己所說的淡然,眼中為何會有傷痛?攪亂了她的心湖。
  “你允許我的在乎嗎?”他良戚地反問。
  “楚天……”她猶豫著,想起了向楚天。
  “夠了!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別再傷我一次!”他不該問的,早知答案會是如此,他又何必再度去挨那致命的傷害?他再也承受不起更多的痛苦了!如果她心中只有過往的問楚天,那就讓她抱著美好的回憶离去吧!看清了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愛楚天磊的事實,他只有忍痛放開她,讓她有更自由的呼吸空間,也許,這樣的她會好過些。
  行云心口一揪,咬著唇靜默不語。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會一方面對向楚天念念不忘,另一方面又對楚天磊有著難舍的牽念,他的每一寸哀愁,皆緊緊牽動了她的心弦。
  “你走吧!如果心不在我身上,那么就不要再來傷害我。”他閉上了寫滿悲槍的眼,背過身不愿望見她毫無眷戀的离去,那會撕碎他的心!拿生命鐘愛的人儿呵,終究還是要自他生命中割离……情何以堪?他──痛徹心扉!
  她是該走的,不是嗎?楚天磊好不好与她無關、楚天磊有沒有傷害向楚天更改變不了什么,如果她不能真心愛他,那么只有离去一途才不會再加深彼此的痛苦。
  她轉過身,不顧心頭刺骨骰的疼痛,沖動地開了門,卻怎么也跨不出步伐,不受控制的淚滾滾滑落,這一回,是真正為楚天磊所流的淚!
  在逃不出的悲愁中,她看清了自己始終壓抑的感情──她愛楚天磊!
  為什么?她說不出個所以然,從第一眼看到他,她便有股熟悉的相屬感覺,在對他深惡痛絕的期間,她以恨意壓制住心底對他的悸動,直到恨意化解,釋放所有感情的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認,他的霸道、他的蠻橫、他的狂妄、他的──溫柔,使她深陷,但,這怎么可以?她好恨自己口口!聲聲說著愛向楚天,至死不渝,如今卻……她怎么對得起向楚天,她該怎么辦?
  無助茫然的淚眼回望向他,似要為迷茫的心尋找一個解答。
  此時的楚天磊听著開門聲,心魂已碎,肝腸已斷,當身后終于回到原先的寂靜時,他睜開眼,攤開手,黯然斷魂地凝望著靜靜躺在掌心的蝶。
  為了使它有朝一日能比翼雙飛,不再忍受形單影只的煎熬,他毅然還陽,接受了一個全新的身分,沒想到……還是錯了!
  當初,他真的不該重生的,如果他當時就這么死了,那么他今日也用不著承受這种痛不欲生的煎熬,更用不著讓行云為他承受這段日子以來一連串的折磨与傷害,他傷了自己,也傷了他最愛的女孩,換來的不是苦盡甘來的喜悅,卻是永無止盡的憾很。
  “云儿……”他悲戚地輕輕喚著,莫非他們當真如此無緣?費盡心机,換不來与她相守一生,她的心,不再屬于他。
  “讓它成雙。”
  身后低低響起的聲音,嚇了楚天磊好大一跳,他驀然回身,媳婷倩影真真實實的站在他面前。
  剎那的怔然,她已取過他掌中的蝶型耳墜。
  “你沒走?”他深沉的眸子盯住她的,卻看不出任何情緒,深怕又會是個殘酷的打擊。
  她沒迎視他的目光,直望著手中的耳墜,有些答非所問,“你是自楚天那儿取來的吧?也許,你不曉得它對我和楚天的意義,但我卻終其一生也忘不了。我和楚天不能成雙,至少也讓這對蝶儿雙飛,別讓它們嘗我所承受的凄涼苦楚。”
  “你沒走,為什么?”他沒心思听她說那些,扣住她的肩,漸漸激動起來,“究竟為什么?”
  她咬著唇,哀怨地抬首望著他,“我走不了!我告訴自己,我該一走了之,這儿不屬于我,也沒有屬于我的人,可是……為什么我拋得下一切,卻拋不下你?為什么割舍你會讓我痛不欲生?你這個渾蛋只會欺侮我、傷害我,為什么我還是為你動了情……”
  未完的話,被他狂熾激烈的擁吻所打斷,帶著撼人心痛的激情,他找到了她的唇,再也不能抑止的傾泄出他滿腔痛楚的深情。
  行云僵了一下,輕輕攬著他的頸項,酸楚的回應著這似曾相識的繾綣情怀。
  熾熱的唇沿著被他吻腫的紅唇,一路往上游移,直到触及她怎么也吻不乾的濕淚;他滿心疼惜地輕輕喚著:“云儿,別哭──”
  “我愛上你了……怎么可以?我同時愛著兩個人,對不起楚天,對你不夠真,褻讀了愛情,連我都要輕視自己,我覺得自己好下賤……”
  “云儿!”他惊呼,心痛的封住了她的唇,再度与她投入激切的纏綿。
  半晌后,“你沒有錯,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用我的愛折磨你,對不起,對不起……”他不斷重复看滿怀的歉意,“云儿,不要折磨自己,听我說,冷靜听我說,好嗎?”
  她以淚眼凝望他,什么也不說。
  “乖,別哭了。”他心疼地為她拭淚,捧著她楚楚堪怜的柔弱容顏,“如果你真知道我和向楚天之間的事,一定也清楚向楚天在被我救出時便已气絕,那么這座行云閣、洛陽的你,以及你和他之間的事,我又如何得知?”
  她身子一陣輕顫,雪白的容顏更是蒼白,吐出的話語几不可聞,“當然,你也不該知道這只耳墜是我的東西……”凝望他眼中熟悉的溫柔眸光,她倒抽了一口气,“你……”
  “怀你冰雪聰明,空負了才女之名,真是當局者迷呵!”捧著她臉蛋的大映,間向她冷冰冰的一雙小手,藉以傳遞溫暖与柔情。
  “我的傻云儿,天天對我思之念之,卻完全感覺不到我一直在你身旁,默默愛著你、為你心疼,不曾稍离嗎?”
  不需多說,只消看看他眼底那牽動她的心的執著靈魂,她便已完全了然。
  “楚天!”她脫口叫道,激動的投進他怀抱,將臉深深理進他胸怀,哭出了喜极而泣的點點淚珠。
  “別哭,云儿,為了我,你流的淚已夠多了,我曾說過,行云閣中收藏的該是歡笑和甜蜜,我不喜歡看你哭。”
  “你好坏!坏得好徹底!為什么要瞞著我?為什么不告訴我實情?你知不知道我這段日子活在什么樣的煎熬里?看著我衷慟欲絕的哭墳,差點就追隨你而去,你居然忍心看我痛不欲生,什么也不說,你可惡,可惡!”她滿怀怨態,不斷地捶著他的胸膛,而他只是不言不語,任她發泄滿腔的悲怨,直到捶累了,小手緊纏上他的腰,又哭又笑的依偎在這魂牽夢系的臂彎中。
  “好丑!你變得好沒气質。”他低聲說著,為這失而复得的溫存而感動。
  “閉嘴,你沒資格嫌我,我賴定你了。”她一把抹去淚,“這是你欠我的。”
  “是,我用一輩子的寵愛來補償。”醉人的目光深深凝昭著她,見她感動得淚又要奪眶而出,忙出聲道:“別又哭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我都不敢吻你了。”
  她破啼而笑,接看,又想到了未完的疑問,“在我最痛苦、最恨你的時候,你情愿承受我加諸在你身上的怨恨也不說出這個惊人的秘密,為什么在我接受了你的時候,你反而主動說了出來?”
  “一開始不說,是因為你對當時的我完全陌生,若要我突然出現在你面前,然后告訴你,我是你最愛的男人,你能接受嗎?不可能的;后來不說,是不要你痛苦掙扎,當初你對我恨之入骨,如果我在那時告訴你,我是你深愛的那個男人,你能接受嗎?不,你更不可能接受了,沒有一個人能成功的將根瞬間轉移成愛,我可不想通瘋你!”
  “看清了這點,我只好放任你來恨我,就因為當時你對我唯一的感覺除了恨還是很,我若以向楚天的身分勒索你的愛,那不是太卑鄙了嗎?我不想勉強你,愛情也勉強不來,所以,我只好耐心的等,等你有一天平复了所有的愛恨,再度如當初那般的慢慢愛上我,卻沒想到為你沒想得太多,反而成了你最深的傷痛,害得你不敢愛我,在心底苦受煎熬,對不起,是我的錯……”
  她輕輕搖頭,抬手掩住了他歉然的言語,“都過去了。”
  “對,都過去了,今后我將實踐自己曾許下的諾言,將以對你的愛填滿這座行云閣。”
  在滿怀甜蜜的時刻,她仍沒忘記最重要的事,“半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你又怎會和楚天磊扯上關系?”
  不是說都過去了嗎?還提!不過,這是他欠她的,他仍有必要解說。
  “畢紹裘太了解我了,知道我若仍存活在世上,定會回去找他,更知道──我會上天霜的墳去看她,所以……”他聳聳肩,“我們的心緒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解決的,于是,明知有詐,我還是跟他去了他家,只是我沒想到天霜的死會帶給他這么大的打擊,他變得好瘋狂,在他有意安排的密不通風的房內,致命的劇毒粉末一撒──”他露出一抹摻兮兮的苦笑,“大家都完啦!他是有意同歸于盡,原以為我就要跟著他一起毀了;說來离奇,你或許不信,楚天磊与我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辰所生,因為送子仙童的迷糊,竟發生了錯置我与楚天磊投錯胎的荒謬事件,而楚天磊冒險進房中救我而遭了池魚之秧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就這樣,靈魂出了体,經由這個事件,我們換回了雙方本來注定該去的歸處,而為了你,我再度重回到這個塵世間。”
  心系塵世緣,柳暗花又明……此刻,行云終于明白這卦詩中的含意了!“我衷心感謝上蒼的恩賜,真的,我沒想到它會這么厚待我,讓你再度重回到我身邊。”
  “你……真的沒有半絲勉強?”他語帶遲疑地問。
  行云愕然地揚起柳眉,這才明白他的疑慮仍未完全消除。“老叫我傻云儿,你比我還傻,我愛的難道是你的外表嗎?真夠污辱我了!”細嫩的柔美輕輕撫上他剛毅俊挺的臉龐,再緩緩爬上他英气逼人的眼眉,“其實一直以來,我認定的只有這雙深情執著的眼眸,只要這靈魂是溫柔的你.無論外型如何改變,我仍然情牽于你。”
  他釋然一笑,“這事你認為該讓娘知道嗎?”
  “既然你喚她娘,那么今后你是誰,還有追究的必要嗎?”
  “你真是冰心慧黠。”他輕吻了她額心一下,“老實說,我也是這么想,總覺得自己和楚天磊有著密不可分的牽系,在藉著他再度活過來后,我便不曾刻意將自己与楚天磊區分為二,因為從那天開始,我便是楚天磊,楚天磊便等于我,這也是我為什么不敢告訴你實情,盼望你愛上楚天磊的原因。天意吧!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命運意外的交疊牽扯,這冥冥之中的奧妙安排令人感歎。”
  “是很奧妙,想想上一代的情愛糾纏,三個人皆是失意的輸家,楚剛、得到一顆心的你娘、得到人的天磊他姐,沒有一個人快意過,而今──”
  “三人皆是贏家,楚天磊与向楚天同時都得到了你的人和心。”
  “人?不一定幄!”行云眼中帶著惡作劇的光芒。
  楚天磊瞪大了眼,“不會吧?你還想拒我于新房之外?”
  “你把我耍得團團轉,害我流了不少冤枉淚,這筆帳不討回來怎么成!”她跳了起來,正准備逃之夭夭,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被反應迅速的楚天磊逮個正著。
  “不要啦!這樣太便宜你了──”不滿的嗔怨消失在他口中。
  “看來我只好霸王硬上弓了……別亂動,女人!”模糊的語調終于消失,只剩濃濃的旖旎春意環繞行云閣中。
  正如向楚天當初所說,今后的行云閣中,將只有歡笑与訴不盡的濃情愛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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