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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真的去找云錚嗎?
  不,她說的出口,他卻做不出來!
  不是不明了她的苦衷,也不是真的對云錚無一絲歉意,他只是气她不了解,如果真能做到兩全其美,還用得著她來告訴他嗎?
  他就是不要她的委曲求全,更气她一點都不顧慮他的感受,感情之事,豈是可以悲憫相讓的?如果他和云錚真有了什么,那等于是同時傷害了他們三人呀!
  他已經里外不是人了,愧對云錚、愧對父皇,愧對自小深植的道德良知,讓自己沉入罪惡的深淵不見天日,如果連最愛的女人都不能支持他,教他情何以堪?
  將自己關在書齋中,朱允淮沉郁地喝著悶酒,這一刻,他誰都不想面對,也最好誰都不用面對。
  他累了,好累、好累,身心俱疲──
  “殿下──”一聲惊叫傳了過來,秦云錚快步上前,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你怎么喝成這個樣子?”
  “別管我,滾開!”他伸手想奪回杯子,卻怎么也站不穩身子,跌跌撞撞地栽倒在地上。
  “殿下,你沒事吧?”她赶忙伸手扶他。
  呵,真的醉了嗎?那為什么胸口糾結成團的愁苦依然解不開?
  他只覺得昏昏沉沈,怎么也撐不穩身子,感覺自己跌落一片柔軟溫香中,他迷蒙地抬眼──
  現在,他是真的相信他醉了,因為如果不醉,他怎么可能看到棠儿呢?
  “殿下,你小心些。”秦云錚吃力的攙起他,三步一小撞,五步一大跌,好不容易才將他扶進床中。
  “棠儿……”他低低幽幽地輕喃出聲,伸手撫触眼前的嬌容,好輕,又好溫柔──
  “我不是……”沒來得及把話說完,朱允淮反手一拉,將她扯了下來,結結實實地封住她的唇。
  秦云錚一下子慌得不知如何時好,腦子一片空白。
  他是夫,而她是妻,她的人本來就是他的,他想怎么對她,全都無可厚非。
  盡管──是替身。
  她閉起眼,溫馴的啟唇承接他灼熱的需求,努力去感受這陌生的一切,那股流過心頭的暖流……是踏實。
  扣住嬌軀的手勁漸漸松緩,她輕啟明眸,才發現他盛滿倦意的眼眸緩緩垂下,口中喃喃自言。“為什么你不是我的妻呢?天曉得我多渴望能光明正大地愛你……”
  他已沉入夢鄉,而她,細細咀嚼著他留下的這兩句話,輕逸出感傷的苦笑。
  她一直都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妻子,不是她……
  ◎◎◎
  一早,秦云錚便上蘭苑找柳心棠。情緒太复雜,她只想找人說說話。
  “蘭妃娘娘,你說我該怎么做才好?”她愁著一張臉問。
  “什么怎么做?”柳心棠一時摸不著頭緒,起身去倒了杯茶給她。
  “殿下他……他昨晚……抱我、親我,還……”還說了些讓她傷心的話。
  但是后頭這句沒机會出口,因為柳心棠手上一個沒拿穩,水杯碎了一地。
  “怎么了?”秦云錚關心地上前探問。
  “你……你剛才說……”他真做了?!
  是啊,為什么不呢?臨去前,他說得明明白白的,是她要他這么做的,他便成全她,不是嗎?
  如今,她又有什么資格怨懟?
  “恭喜你了。也許你和殿下能漸入佳境。”她苦澀道。
  “恭喜什么,不過是替身。他的心思依然只容得下那個叫棠儿的女人。”
  “有何差別?”都有了夫妻之實,允淮這般仁厚溫善、重情重義的人,對她至少有份責任感在,不會全無依戀的。
  “當然有差別。”一個心中沒有她的夫君,她這個妻子當得很凄涼。
  “該知足了,云錚,你至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而她呢?什么都沒有!云錚可知,她有多么羡慕她?
  “蘭妃娘娘,你怎么了?看起來心神恍惚,臉色好差,昨天的頭痛還是沒好轉嗎?”
  “嗯。”柳心棠輕應了聲,只想快快打發她,獨自面對自身的哀傷。
  “對了,我想起一种補湯,對治頭痛很有效,我去幫你弄好不好?”
  面對秦云錚的關怀,她實在無法拒絕,只得輕點一下頭,看著她滿怀熱忱地离去,內心矛盾糾葛的痛楚更深了──
  ◎◎◎
  撐起沉重的頭,朱允淮不由得呻吟了聲。
  昨天真是醉慘了。
  正打算起身,房門被推了開來,他抬眼看去,朱玄隸正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哇,咱們太子爺真是好命,都日上三竿了還在睡。敢情是昨儿個和太子妃一時天雷勾動地火,過于拚命,以致今早累虛了?”
  他沉下臉。“朱玄隸,你不要太放肆了。”
  再怎么說他都是個太子,心里頭沒敬意不打緊,好歹也做做樣子。
  “是,微臣該死。老忘了不該太老實。”
  算了,朽木不可雕,不指望他什么了。“如果我說,我連碰都沒碰過云錚,你這個思想下流的人大概也不會信了,是不是?”
  “我當然──什么?!”朱玄隸瞪大眼。“你再說一次!”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哪!光風霽月的清高操守可不是用在這上頭的,他們這個太子爺需要再教育。
  “既然人人都認為我和你有一腿,是個斷袖情深的漢哀帝再世,我怎好讓人太失望?”話中,有著濃濃的自嘲意味。
  “哪個混帳說的?我要撕爛他的嘴!”真是倒楣到連喝涼水都塞牙縫!這要傳出去,他朱玄隸怎么在女人堆里混?“拜托你行行好,要為你的棠儿守身如玉也別把我拖下水,成嗎?”
  他神情僵了下。“連你都明白,為什么她就是不懂?”
  “誰不懂?太子妃?還是你的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他頓了頓,仰起愁郁的眼瞳。“我找到她了。”
  出乎意料的是,朱玄隸并沒有太大的訝异。“是──蘭妃吧?”
  結果,反而是朱允淮被嚇著。“你……你怎么會……”
  “我不是白痴。打從在瑤心殿,你第一次見到蘭妃開始,我就知道不對勁了。一次又一次,我拿蘭妃來試探你,你的反應沒有一回不證實我的猜測,我不把話挑明了講,是因為你沒有讓我知道的意愿,我不想強人所難。”
  這么說來,反倒是他大惊小怪了。
  朱允淮斂著眼,低低陳述。“她已經是我的人了。”
  “什么?!”朱玄隸差點由椅子上栽下來。“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自己的老婆不碰,跑去玩你老子的女人,有沒有搞錯!”
  這事一旦揭發,將會掀起多大的惊濤駭浪,他不可能不清楚,卻還……真是被感情沖昏頭了!
  他一直以為朱允淮是很理性的人,懂得發乎情,止乎禮,一定會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如今看來,他是放心得太早了,沒想到碰上一個情字,他會反常成這樣。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也很痛苦啊!”長久壓抑的苦悶,一下子被挑了起來,他發泄以的大吼出聲。
  朱玄隸掏了掏耳朵。這是什么跟什么呀?做錯事的人是他,他吼得比人家還大聲。
  “好、好、好。我的太子爺請息怒,你到底想怎么樣呢?”
  他愁苦地抓抓頭發。“我真的不知道……”
  朱玄隸歎了口气。“真是敗給你了。”
  見他這模樣,他實在于心不忍,沉思良久才一臉慎重地問:“允淮,是身分地位重要,還是蘭妃重要?”
  “當然是棠儿!”朱允淮想也不想地吼回去,好像這問題有多罪無可逭,嚴重污辱了他。
  “行了、行了,知道了,用不著這么激動。”他受不了的搖了下頭。“你的意思是,為了她,你可以犧牲一切,不后悔?”
  惊覺他話中有話,朱允淮敏感地盯住他。“你想做什么?玄隸。”
  “別管,回答我就是了。”
  “我當然不后悔。只要能和棠儿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好,我知道了。”
  “玄……”
  在他開口發問前,朱玄隸先一步截斷。“原諒我的殘忍,有些話,我不能不說。我想請問你,如果她一個不小心怀了孩子,你是要孩子喊你一聲父皇,還是皇兄?与自己的儿子相識不相認,你受得住嗎?認父為兄,這是多么悲哀的局面!你們的事,畢竟為人倫所不容,三綱五常,你們真的拋得開?這段逆倫之戀,相信你們愛得很辛苦,我再請問你,在這錯謬的身分下,你們又還能再愛多久?一層又一層的陰影包圍下,你們就算有幸不被發現,也遲早會崩潰。”
  朱玄隸每一句話全都一針見血的命中要害,刺入他最脆弱的心靈深處,他一時啞口無言,反駁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所以說,既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何不痛痛快快引頸就戮呢?搞不好幸運一點,還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言盡于此,是取是舍,你自己決定,反正你就算不當太子,也還是皇叔的親身子,他再憤怒,也不至于做得太絕,對吧?你好自為之了。”
  這番話,如雷貫耳的敲入腦中!
  玄隸的意思……是要他放手一搏?
  能嗎?他能拿他与棠儿的未來冒險嗎?父皇有成全他們的可能性嗎?
  腦子一片空茫,他什么答案也給不了自己。
  ◎◎◎
  想起昨日的不歡而散,他想,他有必要和她把話說清楚。他們之間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若彼此再意气用事,他們之中早晚有一人會先發瘋。
  托云錚之福,如今他就算任意出入蘭苑,也不會引起怀疑,因為每個人都會以為他是來找他的太子妃。
  匆匆赶至蘭苑,卻只見她一人躲在房中默默掉淚。
  他歎息了聲,來到她身后。“還在介意我昨天的話?”
  柳心棠一震,哀怨地嘲他吼道:“你來做什么,去陪你的太子妃!”
  他先是一愕,旋即冷起臉。“你這話什么意思?”
  “本來就是!你不是和云錚快活了一晚嗎?那還來找我做什么!”她不想哭的,可是心就是好痛,她沒辦法當作若無其事!
  “云錚說的?”
  這么說……他是承認了?
  她又悲又怒。“你管誰說的,走開!”
  “你夠了沒有,柳心棠!是誰一逕的將我推到她怀中的?現在你又有什么資格對我興師問罪?我告訴你,今天就算我和云錚真有了什么,你都沒理由怪我!”他愈說愈激動。“當初,我不想娶,是你硬要逼我娶她,好,我听了你的話,娶就娶!之后,我不愿和她親近,也是你聲淚俱下的要我善待她,好,我全依你了!要我成親是你的意思,要我和她同床共枕也是你的意思,今天卻又一臉悲怨地指責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會滿意?你說啊!”
  柳心棠被他吼的無言以對,淚水簌簌泛流。
  是啊,她有什么理由怪他?真正將兩人推入這等境地的人,是她,不是他,她是活該、自作孽!
  到底是愛她入骨,朱允淮見她哭得柔腸寸斷,亦難忍心疼,微微放緩了神情。“你要我如何呢?棠儿。”
  柳心棠未曾遲疑,扑進他怀中泣喊。“我要你只屬于我。自私也好,殘忍也罷,我管不了什么罪不罪過,我就是不要你去擁抱別人,我受不了!”
  “就等你這句話。”他沉沉吐了口气,釋怀地擁住她。
  “你……”她可怜兮兮地抬起頭看他。“你沒生我的气?”
  “小傻瓜!我要不這么說,怎能逼出你最真實的感受?”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怜惜道。“气你歸气你,我還是只愿与你相依。昨晚,我和云錚根本沒怎樣,醋勁可以平息了。”
  “可……可是云錚說……你吻她……”她說得很不是滋味。
  “是嗎?”他蹙著眉思索。“大概吧,我醉得一塌糊涂,一倒床便不省人事,記不了這么多。”
  “這种事也能‘大概’?”
  朱允淮微勾起唇角。這小女人的醋桶不比他小呢!
  “今后,它只燙烙專屬你一個人的印記。”他溫柔地道,傾身輕輕淺淺地吻她,在她的回應下,逐漸加深,兩情繾綣。
  “棠儿……”他低吟,迎身貼住她的嬌軀,大手急切地在她身上需索。
  柳心棠意亂情迷,本能地配合著他──
  就在這時,房門出其不意地被推開。“蘭妃娘──”
  秦云錚杵在門口,聲音全卡在喉嚨里。
  兩人有默契地止住動作,錯愕地望向門口。
  手中的補湯落了地,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划破寂靜。
  “你……你們……”秦云錚掩住顫抖的唇,不敢置信地瞪著仍舊相擁的兩人。“你們竟敢做出這种低俗敗德之事……”
  太大的震撼,使她腦子亂成一團。惊駭地退開數步,她拔足狂奔──
  “云錚!”柳心棠駭然失色,追上門口,焦急地推著跟在后頭的朱允淮。“你快去追她呀,否則大家都完了!”
  朱允淮反倒沒有她的焦灼,沉穩地回望她,眸光一片深邃。“我只問你一句話,棠儿,你愿不愿意為我而死?”
  柳心棠回視他幽沈的容顏,不知怎地,心竟也平靜了下來。“我愿意。”
  “那好。”他心中已有決定。
  也許他現在追上去,好好向云錚解釋,以她的善解人意,他是有可能取得她的諒解,將事情繼續瞞下,但他不想這么做,朱玄隸說的沒錯,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遲早事情都要有個解決。
  他鎮靜地關上門,拉著她在床邊坐下。“趁現在還有點時間,棠儿,我說個故事給你听。”
  都什么時候了,還說故事!
  但柳心棠沒這么說,她知道他會這么做必有用意。
  “有首詩,你听過沒?‘怨怀無托,嗟情人斷絕,信音遼邈。縱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云薄……’這是周邦彥的解連環。從前,在失去你音訊的時候,每當想念你,總會不期然想起這首詩,它深刻地道出了我的感触,讓我心有戚戚焉。
  “連環,是一种玉飾,以環狀相扣相連,不可解。戰國策中,記載著這么一段故事。秦昭王有心為難,于是便派使者送了對連環給齊王,說:‘你們齊國有這么多聰明的人,應該有人能解開這連環吧?’苦惱的齊王便將群臣聚集在一起,詢問誰有辦法解開它。群臣面面相覷,無計可施。爾后,齊后命人取來鐵槌,將其中一個連環敲破,然后說:這不就解了嗎?”
  頓了頓,他再度開口。“沒錯,齊后是聰明,但她卻忽略了一點:欲解連環,唯有毀之,所以,連環畢竟還是不可解的。你我正如連環,當年,我對你的相思,宛如連環,難分亦難解;如今,我對你的情意,宛如連環,難拾亦難斷,欲解連環,唯有毀了我。”
  “允淮……”柳心棠淚眼蒙蒙。她終于明白地想表達什么了──是生死与共的承諾!
  他搖搖頭。“听我說完。”
  站起身,他走向窗口,低低地道:“我累了,相信你也与我一樣,早已心力交瘁。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分分又合合,周而复始的在淚水与爭執中度過,歷經太多的考驗与磨難。最終卻仍是逃不開彼此,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代表連環難解,我們這輩子注定分不開!既是如此,何妨瀟洒賭一回?贏了,是同生,輸了,是共死,我沒有遺憾。”
  回過頭,他望著悄悄來到他身后的柳心棠。“你呢?會后悔愛我嗎?”
  她綻出帶淚的微笑,是這般地凄美動人。“你知道答案的。”
  他也笑了,眸中有淚,朝她伸出小指。“手給我。”
  她不解地學著他遞出小指,只見他小指扣住它,心有靈犀的默契中,她領悟了他的用意,小指一彎,密密与他相扣。“是的,有如連環,難解難分!”
  朱允淮貼近她,微低下頭,額際与她相抵。“記住,棠儿,不論生死,我們都要在一起。”
  “嗯,我答應你。”她閉上眼,依偎著他。吉凶難卜的未來,已不再令她心慌。
  ◎◎◎
  砰!
  一聲巨響惊動相依的兩人,寢房的門被推開,門外竟站著怒沖九霄的皇上!
  本以為他們會心虛、會認錯,沒想到,他們反而偎得更親密,神情堅定坦然地回視他……
  他簡直不敢相信,一個是他鐘愛的儿子,一個是他心愛的女人,他們居然會一起聯手背叛他。耍不是剛才正巧碰上方寸大亂由蘭苑跑出來的云錚,見著一向行止得宜的太子妃如此反常,心知有异,在追問下得知此事的話,他還要被瞞多久?
  “蘭妃,你可知罪!”蘭妃最讓他覺得難堪,說什么心有所屬,一副貞烈不可侵犯的模樣,誰知卻背著他和允淮暗通款曲,難不成他這個九五之尊,會比不上一個由他立,也能由他廢的太子?!
  “父皇,要審也先審我──”朱允淮急著站出來護衛她。
  “允淮!”她搖頭阻止他,然后無懼地正視皇上。“我只不過是忠于所愛。這個蘭妃,打一開始我就沒有想當的意愿,皇上應該比誰都清楚。”
  “你……你……”居然全無愧意,他气炸了!
  “父皇請息怒,听孩儿解釋好嗎?這一切全是陰錯陽差,棠儿本該是我的妻子,未料造化弄人,我們也是情非得已……”朱允淮急著解釋前因后果,千頭万緒,倒不知該由何說起。
  “你喊她棠儿?”這個熟悉的稱呼,勾起他短暫的訝异。
  “是的,她就是棠儿,是我唯一深愛的女人。”
  “就因為這樣,你便能犯下穢亂宮廷的重罪?!”怒火未消,反而燒得更加狂炙。“朕不管你們以前是什么關系,既已緣盡,就該安分守己,如今這個樣子算什么!朱允淮,枉你讀了數十年圣賢書,竟這般恬不知恥!”
  這种宮廷丑聞一旦鬧開,皇室威儀何存?他的顏面又何在?
  咽不下的憤恨在胸口翻攪,他無法釋怀他最在意的兩個人,竟用著最不堪的方式,深深羞辱了他。他甚至……甚至想過要立她為后,沒想到……她卻用与他的儿子苟合的方式來回報他!
  就連這個他寵愛了二十多年、打算交付一切的儿子,都可以為了一個女人,完全不將他放在眼里,他怎受得了?!
  “孩儿深知有愧父皇,無話可說。仰愧天,俯怍地,但求不負棠儿。盡管天地之大,再無我容身之處,我亦無悔。”
  “不負棠儿!呵,你說得倒輕松。云錚呢?那個与你拜過天地祖宗的妻室呢?你就可以無愧于心的負了她?還是你認為她一定會原諒你?”皇上濃濃地譏剌。
  他神情一點。“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要求她的諒解,我是負她到底了。”
  “說得好!”皇上咬牙恨聲道,几乎要將手骨捏碎。“你自己說,我該怎么處置你們?”
  朱允淮与她相視一眼,五指堅定的交握,然后他道:“父王只有兩种選擇,一是成全我們,二是讓我們同赴幽冥。”
  他這是在威脅他?!
  見他這般肆無忌憚的眉目傳情,皇上的怒气徹底被撩到最高點。“朱允淮!你以為你是朕的儿子,朕就不敢殺你?!”
  他凄惻一笑。“孩儿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這些日子的磨難,早讓他生不如死,若不能与她一道掙脫這令人窒息的藩籠,他倒宁可尋個痛快的了斷。
  “你……好,朕就成全你!”皇上簡直气炸了心肺,一把火燒得胸口發痛,最后一絲冷靜燃成灰燼。“來人,將太子押回東宮,沒朕的命令,不許他离開半步!”
  朱允淮臉色一變,死摟住柳心棠。“不,父皇,你不能這樣──”
  “住口,你沒有資格喊朕父皇!”
  “喊什么都好,我就是不要和棠儿分開。”
  “沒你選擇的余地。”皇上以眼神示意左右侍衛,強行拉開了兩人。
  “不,允淮──”柳心棠惊亂地喊道,急趨上前。皇上旋即扣住她手腕,反手將她往回甩。
  “為我堅持,听到了沒有,棠儿──”焦灼的嗓音傳了回來。
  柳心棠淚如雨下,目光追著他漸遠的背影泣喊。“會的!允淮。你保重……”
  “住口!蘭妃,你知不知羞恥!”在他面前尚且如此,那私底下他們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
  這樣的想法令皇上火冒三丈,重重將門甩上,隔開難分難舍的兩人。
  “我不是蘭妃!我叫柳心棠。”她退開一步,反駁道。回复原來的自己,她可以理直气壯地告訴皇上,她本屬朱允淮。
  “好一個柳心棠!”皇上腿起冷瞳逼視她。“你宁可當允淮的柳心棠,也不當朕的蘭妃?”
  “我与允淮相識在先,相許在前,皇上貴為一國之君,必有成人之美,莫要強人所難。”
  “你們做出這种事,朕尚未問罪,你還敢開口要朕成全?”他們未免太高估他的修養了,簡直欺人太甚!
  “在決心与允淮相守時,我便想過會有今日的局面。皇上若認為我罪無可逭,盡管論罪便是。”
  很好!他們還真是一心求死!
  “你不在乎自己,難不成連允淮也不在乎?拖著他陪你下地獄、為你身敗名裂,遺臭万年,這就是你的愛?為了一己之私,弄得宮廷大亂,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愛情?為了一個愛字,就可以什么都不管嗎?紅顏多禍水!朕今日總算認清了這句話。”
  柳心棠被他咄咄逼人的犀銳詞令堵得無言以對,心亂地往后跌坐在床上,說不出一個字。
  紅顏禍水……她真是個禍水嗎?
  是呵,怎么不是呢?她害慘了允淮,不是嗎?一個本可流芳百世的明君,卻為了她,受世人指責唾罵,不得善終……這真的是她要的嗎?
  “如……如果……我愿一死以換得允淮一生安逸順遂,皇上能否成全?”极盡顫抖地,她將話逸出。
  皇上眉一蹙,不言不語地看著她。
  “允淮再怎么說……也是您的儿子,您不會忍心真要他命絕的,對吧?皇上所無法忍受的,無非是我所帶給您的屈辱,那么我愿以血洗淨屈辱,帶走所有的恩恩怨怨,就當一切不曾發生。”
  他真只是因為這一份屈辱而耿耿于怀嗎?不,那只是一部分,最終,他仍是喜愛她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可以有另一個選擇。你和允淮之間曾經發生過什么,朕可以不計較,若朕再給你一次机會,你是否能保證和允淮斷得干淨?”
  柳心棠有一剎那的錯愕──因為他出人意表的包容。
  旋即,她又露出凄切地苦笑。“我若辦的到,事情還會演變至此嗎?”
  “你──”尚未平息的憤怒又挑了起來。他這般容忍已是前所未有,她還這么不知好歹!
  “我只求允淮能無妄無災,其余的并不重要。”她面如死灰。
  “你……你……”气急攻心下,他撂下狠話。“想為允淮死是嗎?你倒是死得其所!朕豈有不成全之理!”
  這么說來……他是允了?
  “君無戲言,皇上。”有了皇上的承諾,她安心了,一抹凄凄楚楚的微笑自唇畔泛開。
  能為允淮而死,也值得了,是吧?
  皇上怒而不語,惱恨地拂抽而去。
  口頭之言誰都會說,他就不信她真敢死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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