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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將她從設計圖中喚回現實的,是陣陣食物的香味。
  夏揉揉酸澀的眼,清楚听到肚子發出咕嚕嚕的叫聲。看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她才惊覺自己竟滴水未進地過了一天。
  她還有力气走到巷口王伯伯的面店覓食嗎?她低低歎了口气。已快虛脫的体力能支持她走到玄關就很不錯了。
  真是,魯媽媽和董媽媽的廚藝愈來愈好了,香味傳到了人家家里,還香得像擺在餐桌上似的。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撫著肚皮,有气無力地站起,像抹幽魂緩緩地往房門踱去。
  隔壁幸福的董家兄弟有董媽媽為他們打理一桌子的美味,而她,就只有沒用的“那斯達克”陪伴……
  “那斯達克”?!“糟了!”夏雙眼倏地睜得老大,惊喊一聲,急忙沖出房門。
  她早上忘了幫它裝水和准備狗糧,它會渴死的!
  “那斯達……”尋至飯廳,頓時讓飯桌上那丰盛的菜肴給堵啞了。
  這……是啥狀況啊?
  許久未曾亮過的飯桌上小燈散發著柔和的暈黃光線,桌上擺著一碟糖醋魚片,一碟鹵牛腱薄片,一碟魚香茄子,一碟蚝油芥蘭,還有一小盅的冬瓜蛤蜊湯,正散發著熱气,襯上擺在桌邊的碗筷,像极了小時候等著父親返家開動的模樣。
  剎那間,夏只覺心頭一陣熱,鼻頭一酸,頓時紅了眼眶。
  自從母親去世以后,家中就再也沒出現過這樣景象了。不,正确說來,該是從她出國后就再也沒見過了,母親在她遠离家鄉時逝去,連最后一面也不給她,就這么永遠地离她而去,而父親也在她回國不久后去世,留下這偌大的房子,留下她獨自一人。
  她從此不愿下廚,不是因為懶,而是怕滿桌的菜肴會讓她清楚意識到自己是孤獨一人,會使她一直不愿正視的寂寞再無所遁形,會使過往的溫馨畫面与眼前的空蕩情景重疊,更加勾勒出她的孑然一身。
  夏吸了吸鼻子,用力抹去盈眶的淚水。是她赶設計圖赶瘋了,所以眼前出現了心靈深處所渴望的幻影?
  “我正想去叫你呢。”溫醇的男音證實了眼前的真實性。
  夏聞聲回頭,只見昨天來的男子端著一盆用保鮮膜覆住的米飯,正朝她走來,而“那斯達克”跟在他后頭,開心地搖著尾巴,見著了她,愉悅地汪了聲。
  這……到底怎么回事?夏睜大了眼,看著他自若地替兩人盛好飯,坐上像是他已坐過几千几百回的座位,然后笑著朝她招呼道:“趁熱吃吧!你應該整天都沒吃東西,不是嗎?”
  他憑什么這樣大搖大擺地在她家來去自如?她沉下臉,雙手交叉胸前,不善地盯著他。“怎么會有這些東西?”
  “魚、芥蘭和白飯是魯伯母的,牛肉、茄子和湯是董伯母的。”他舉起筷子,挑了挑眉。“你再不過來,我要先吃嘍!”
  夏正想開口,就讓外頭的喊聲給打散了思緒,她看看玄關,再看看已開始動作的他,低咒一聲,轉身往門外走去。誰啊?
  “阿徹——”看清來人,連喊了好几聲的董太太笑了。“小,是你啊!工作完成了嗎?”
  “嗯。”夏敷衍地應了聲,她的注意力停留在跨出門時听到的名字,眉頭擰得死緊。阿徹?他啥時跟伯母混得那么熟了?
  “來、來、來,這里有盤水梨,剛忘了讓阿徹端過去……”此時董家傳來呼喚聲,董太太回頭應了聲,然后笑道。“真是,那些孩子吃飯就要我這老媽子伺候,真該讓他們多學學阿徹的体貼。好啦,你也赶緊進去吃飯吧!”她將手中的水果盤塞到夏手中,揮了揮手,快步地朝自個儿家門走去。
  夏端著水果盤站在原地,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只有滿腦的昏沉,夏用力地晃了晃頭。去!她傻站著不代表蚊子可以乘机叮她呀!她拂了拂蚊子逐漸環繞的腳邊,轉身走進屋里。
  踏進飯廳,眼前所見的一人一狗情景讓她頓了腳步,他坐在餐桌前看著報紙,“那斯達克”窩在他腳邊啃著一只骨頭,柔和的光線暖暖地洒落他們身上。
  原本堵在胸口的滿腔郁悶,驀地被一股异樣感取代。不過是多了個人而已,為什么那情景會讓她感覺像個家?這里甚至不是他的家,她甚至不認識他!
  “哪位伯母送水果來?”听到腳步聲,柏宇徹抬頭,替她拉開椅子。
  這次夏沒再有什么反彈舉動,她將手中的水果放到冰箱里,慢慢踱到他替她拉開的椅子前坐下,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飯,才悶悶地回了一句:“董媽媽。”
  “嗯?”沒料到她突然開口,柏宇徹看向她。
  她清了清喉嚨,再說了一次:“我說水果是董媽媽端來的。”
  “哦。”柏宇徹一笑,看出她的恍神,沒再多說,開始默默地吃起飯來。
  家常的味道……魚香茄子一入口,眼睛立刻不爭气地紅了起來。真的太久太久了,太久太久了……她好想媽,她好想爸,如果她不去美國,在那几年她多盡點孝心,多伴在他們身邊,他們是不是會過得更加快樂一些?夏停下了動作,頭低低垂著,動也不動,只有滴落桌面的水气透露了她現在的激動心情。
  看著她的發漩,柏宇徹心頭有股悶悶的感覺,卻說不出來是何滋味。或許是听慣、見慣強勢的她,有點難以相信這樣簡單的情景竟會輕易擊碎她的自持。
  獨特的她,就連哭泣也像极了她的人,直率獨立。一抹笑意不自覺地爬上他的唇角,還帶著一絲欣賞,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往后閒适地靠著椅背,雙手交疊胸前,仰首隨意地環視天花板。
  去!這气氛超尷尬的,她干啥在這男人面前哭啊?!夏雖然一直拼命地要忍住眼淚,但雙眼卻像失了控制似的,成串的淚珠不住地往下掉。突然手背上濕濕的,睜開眼,原來是“那斯達克”体貼地用鼻尖触著她,這舉動讓她破涕為笑。
  “小笨呆。”她低低笑罵了聲,揉揉它的頸項,抹去滿臉的淚,重又坐正,端起了碗筷。
  “喝湯,這湯很鮮。”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柏宇徹自然地替她舀了碗湯。
  夏看著他,他這泰然自若的態度讓她訝异又覺有點好笑。“該說你淡然呢,還是該說你狡猾圓融呢?”從昨天開始,他的一舉一動都跳脫她的預料。不過短短兩天,他已打入她的生活圈子,和其他人變得熟稔,還騙來了這丰盛的一餐,她從小到大,可也還沒得過這特殊待遇啊!都怪他,要不是他騙來的這些家常菜讓她想起了過去的日子,她也不會沒用地在他面前落淚。
  “狡猾吧。”柏宇徹勾起一抹笑意,選中她心坎里所認定的答案。
  去!這樣直承無諱的無謂態度真教人感受不到嘲諷的樂趣。夏悶哼一聲,開始吃起東西,工作了一天,她真餓慘了。
  “你怎有時間淨往我這儿跑?海潮的大老板?”吃了一口飯,她提出疑問。
  “‘海潮之聲’代表海潮的形象,其重要性,我想你應該明白。”他應道,挾了片牛腱放到“那斯達克”的碗里。
  夏撇撇嘴,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既然重要,就別把它交到我手上。”
  “對自己那么沒信心?”他笑睇了她一眼。
  “你說怎么就怎么嘍!”她想像他一樣回答得淡然,可心里卻總是有點不服气,果真是狡猾的程度有差啊!
  看到她臉上与語意不符的表情,柏宇徹開心地低笑,那微笑像會傳染似地,她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一個弧度。
  “奇怪,我怎會坐在這里跟你一同吃飯呢?”夏皺眉,難以想像昨天還讓她气得半死的人,現在竟坐在她面前和她相視對笑。
  “因為我狡猾啊。”他用她的話自我嘲解,然而眼底的笑意,卻透露了他的得意。“說說你為何會那么排斥我公司的人吧!”
  “你真想听?”夏狐疑地看著他。
  “嗯。”他點點頭,雙手支頷地看著她。“做為改進的方針,又有何不可?”
  既然他誠心想听,她也樂得乘机大吐苦水。“你們公司有只禿頭的迅猛龍,你認得吧?”
  禿頭的迅猛龍?柏宇徹怔愣。海潮什么時候變成侏羅紀公園了?
  “就兩眼突出,嘴又尖尖的,瘦瘦的、講話聲音像恐龍叫的那個,好像姓……”她開始擰眉苦思。
  他大概知道她在說誰了。“姓張?”她那傳神的形容,讓他的腦海立刻勾勒出張經理的模樣。
  “你知道嘛!”她給了他一個“你剛剛還裝傻”的眼神。
  柏宇徹忍住笑。“我是知道他,但從來不曉得他和史前生物竟有那么深的淵源。”禿頭的迅猛龍?虧她想得出!
  “我覺得我形容得很貼切啊!”她抗議。
  “就因為太貼切了才覺得好笑。”他笑著搖搖頭。“他做了什么事?”
  “一進門,就開始哇啦啦地宣揚海潮有多好,‘海潮之聲’有多稀世,每字每句都在表達一個意思——能被我們老板欣賞,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憶起禿頭迅猛龍那好似施舍的嘴臉,夏遷怒地瞪了他一眼。“我可是一點都不稀罕!那些話听得讓人心煩,索性就用吸塵器轟了出去。”
  海潮的名聲真將公司里的人給慣坏了,讓他們以為報出海潮的名號就能無往不利。“我會注意這一點的。那小關呢?為什么他會讓‘那斯達克’追到大街上?”
  “你說在你之前來的那個人?”見他點頭,夏立刻沒好气地問哼一聲。“他更討人厭!一開口就用錢砸人,以為只要有錢就能夠買得到一切嗎?去!我偏不買帳!”
  他可以体諒小關的,誰能料得到有人會對“有錢人”如此地深惡痛絕呢?伯宇徹好笑地撫撫額角,沒再接話。
  “我也跟你說了,我不會接這個CASE的,你別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若不是對他的印象有稍稍好轉一點,她才不會如此好言地給予忠告。“更何況,我沒有設計鑽石的經驗。”
  “我在寶石學及寶石學季刊看過你設計的鑽石戒指。”柏宇徹推翻她的話。
  “只有那一次。”夏報以聳肩,眼底卻有抹難以察覺的落寞一閃而過。“那是唯一的一次,也會是最后的一次,我不想再為鑽石做任何設計。”
  “原因?”柏宇徹望進她的眼。
  在他的凝視下,她的心仿佛赤裸裸地被人剖析——夏頓時覺得不自在了起來,下意識地別開了目光。
  “反正我討厭有錢人就是了,也討厭那些彰顯富有的產物。”她匆忙地含糊帶過。“快把東西吃一吃,你赶快离開吧,天這么晚,我可不想和你孤男寡女地共處一室!”
  “但董媽媽和魯媽媽可都挺放心的,你又擔心什么?”他揚起詭魅一笑,斜睨著她,用低醇如絲的聲音輕道。“怕我吃了你嗎?”
  去!她不跟他算這筆冒充男友的帳,他反倒恃寵而驕起來了啊!瞧,她到現在連他名字都叫不出來,他又憑什么和她在這儿像個家人一樣吃飯聊天?還敢用這种曖昧的語气跟她說話?!
  夏刷地站了起來,但气歸气,雙頰還是不由得燒紅了起來。搞啥啊!她做啥為了這混帳臉紅?!就說了嘛,有錢人果然討人厭!
  “‘那斯達克’!”她大喊,下達“送客”的命令。
  回應她的是毫無敵意的低嗚聲,循聲望去,所見情景更讓她气紅了臉——那只笨狗居然窩賴在他的腳邊!去!她才是它的主人耶!
  “‘那斯達克’!”再次的呼喚添了警告的嚴厲。
  “那斯達克”看看她,再看看他,又發出為難的低嗚聲。
  夏差點沒暈倒。搞什么!董媽媽她們識人不清也就算了,它這只小笨呆倒戈個什么勁啊!他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
  看著她和它,他真覺得有趣极了。怎么有人能跟只狗斗气成這個樣子?柏宇徹不由得低笑,笑聲傳入夏耳中,卻轉換成另一种意思。
  他是在笑她毫無主人尊嚴?!夏鐵青著臉,對那斯達克發出最后通牒。“你喜歡這人是吧?好,那你跟他去好了,我才不要不听主人話的小笨呆!”
  此話一出,柏宇徹再也無法忍耐地捧腹大笑。天!他居然在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身上看到七歲幼儿的童稚,偏她又認真得跟什么似的,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此舉不啻是火上加油,夏臉倏地一沉,二話不說,直接抓了“那斯達克”的干狗糧和碗就往外走。
  不曾被主人如此對待,“那斯達克”再怎么呆,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連忙繞著夏的腳邊磨蹭,想表達自己的忠誠,但夏根本就不看它一眼。
  她不會真翻臉了吧?柏宇徹見情況不對,斂了笑,連忙上前拉住她。“沒必要跟一只狗如此計較吧?”
  即使手臂被往后扯住,夏還是僵持地不肯回頭。“放開!”語音平板生硬。
  她那死硬的姿勢像是折斷手臂都在所不惜!柏宇徹感覺有异,放松手中力道,只用适當的力量將她留住。“怎么了?”他放緩語調,溫柔低問。
  “我教訓我自家的狗,不干你的事!”她用力扯著手,略帶鼻音的低吼透露出不尋常的訊息。
  再多的努力,在他的鉗制下都只是徒勞無功,掙脫不開的她,反而更加用力。柏宇徹怕再繼續拉扯下去,她纖細的手臂會就此脫臼,直接繞到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感覺到他的逼近,夏立刻別開頭,死也不讓他瞧見她的表情。
  “你确定你要為了‘那斯達克’不肯服從驅离的命令就把它赶出家門?”他不相信她對“那斯達克”的感情是這么淡薄。“何必呢?賭气只會讓自己做出后悔莫及的事而已。”
  背脊瞬間僵直,夏又窘又惱。去!她恨透他那洞悉一切的態度,她恨透他那像世界都繞著他運轉的從容自信,她恨她的情緒起伏在沉穩的他面前像是幼稚不堪!賭气又怎樣?他根本管不著她!
  “我沒有賭气!”她怒吼,那強力的宣稱听來卻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那斯達克’既然喜歡你,你把它帶回去好了,你們一起走!走啊!”她一股腦儿地將手上的狗糧往他怀里推。
  “你……”柏宇徹措手不及地被推得退了几步,連忙握住她的肩頭阻止了她激動的舉止。“你何必一定要把事情弄到不可轉圈的地步?這樣又有什么好處?這都只是此不事而已!”
  “誰說是小事?!”心頭的委屈一涌而上,夏用力撥開他的手,仰首瞪他,嘶聲大吼。“我親近的人只剩下這些鄰居還有‘那斯達克’,你來了不過兩天,就讓他們倒戈,全都偏向你那儿去。你可能只是因為好玩,可能只是為了讓我接下這個CASE,但他們卻是我的全部!他們是我僅有的依賴,卻在一夕之間全背叛了我,這樣的遭遇在你只是小事,對我而言卻是天地變色你知不知道?!”
  他真做得過火了。柏宇徹看著她憤怒流淚的臉,歉疚感瞬間盈滿了胸臆,還多了抹連他也不曾察覺的悄然怜惜。她說得沒錯,他會這么積极籠絡人心,除了想射將先射馬,借此增加一點談判的优勢,更有大半因素是為了逗她,想看她那充滿生气的表情,想看兩人斗智后,胜方不再固定是她時的反應。可他滿足了好奇和愉悅,卻忘了她的處境。
  “我只是和你逗著玩。”他放柔了聲音。
  “一點都不好玩!你這种被權勢名利包圍的人根本就不會懂!”夏怒吼,忿忿地抹去淚水,然而另一波淚水又緊接著涌上,這樣的情形讓她惱怒不已。
  去!她今天是撞了什么邪?竟在同一個人面前失控了兩次,第二次甚至還歇斯底里地把心里的委屈全喊了出來!她在搞啥啊?
  “我是不懂。”柏宇徹微笑,墨邃的眼眸凝視著她。“而且我很羡慕你。”
  這人有病啊?夏瞪大眼看他,沒發覺一直停不了的淚水因他的話而停緩了下來。“怪人!”她不客气地回道。
  “你也不會懂的。”柏宇徹揚起一抹若有深意的笑,而后斂了笑,認真地看著她。“傷了你,我真的很抱歉。”
  雖然很气很气,但當一個原就俊得不像話的男人拿出迷死人的真摯眼光睇著她,再襯上低沉醇厚的嗓音,梗在胸口的悶气說什么也吐不出來。
  “算了!”她一抿唇,悶悶地揮揮手,一切盡付空气中。
  “‘那斯達克’呢?”他下顎朝她身后一點。
  夏回頭,剛好對上“那斯達克”無辜的眼,唇畔不自禁地上揚。她剛真著了魔,竟要把“那斯達克”赶出家門,她怎么能呢?它是伴著她走過喪失雙親悲痛的好友啊!“當然留著了。”她蹲下來撫撫它的頭,“那斯達克”原本沮喪低垂的尾巴立時開心地搖晃起來。
  柏宇徹斜倚沙發看她,眸光不自覺轉柔。“我們交往吧!”他突然冒出一句。
  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夏回頭看他,瞠大的雙眼里盈滿狐疑。“你……沒說話吧?”她吞了口口水,遲疑問道。
  柏宇徹挑眉一笑,走到她面前蹲下和她平視,迷魅的目光直直地望進她的。“讓魯媽媽她們的誤解成真吧!”
  去!這人真的有病!他的靠近讓她嚇了一跳,直覺想退后,卻忘了自己蹲著,一動作立刻失去平衡地往后跌去。
  柏宇徹眼明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化解了危机,更順勢地將她帶進了怀中,擁著她坐上地板。“這個提議有這么恐怖嗎?”他沉沉低笑。
  磁性的語音貼近地撞進了她的耳膜,夏起了陣輕顫,雙頰驀地紅了起來。察覺兩人姿勢過于親密,她連忙將他推開。“你……你瘋了!”支吾了半天,空白的腦海只吐得出這句話。
  修長的腿曲起,那態度优雅自若得好似在咖啡廳里做出表白。“有嗎?”柏宇徹手置于膝上,含笑睨著她。
  “你……”她的伶牙俐齒在這一刻全消失無蹤。“我……我們根本不認識,我甚至……連你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柏宇徹。”他噙著淺笑打斷她的話。“柏樹的柏,宇宙的宇,徹底的徹,我希望你能叫我宇。”他的誘人語音里,溫醇中還帶著不容人抗拒的無形霸气。
  “柏先生……”她一開口,立即被他截斷。
  “宇。”他予以更正。
  “柏……”她再次努力。
  “宇。”他依然堅持。
  去!他叫她喊啥她就喊啥啊?“我才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她一火,用大吼阻斷他任何插話的机會。“你是瘋了不成?你來這儿是為了談工作,不是來追女朋友的!我們從昨天到今天也不過見了兩次而已,我雖然知道自己長得不差,但你也不可能因為這樣就被迷住吧?”
  “你現在這樣很美。”他牛頭不對馬嘴地接了這句。
  這肉麻的話讓她很想大笑,可他緊凝著人的幽邃眸光卻讓她沒來由地緊了心、紅了臉,完全笑不出來。可惡!她什么樣的追求沒經歷過?干啥為了一個眼神就慌得像什么似的!
  夏深吸口气,強迫自己冷靜,開始進行說服。“你沒必要為了要我設計‘海潮之聲’就賠上自己吧?就算你使美男計我也不會答應的。”
  “公是公,私是私,現在我純是想与你交往,我很欣賞你這樣充滿生气的模樣。”柏宇徹一笑,溫柔地替她拂去一綹落在唇邊的發絲,指尖若有似無地刷過她的唇畔。
  這個舉動分了她的神,夏心漏跳了一拍,見他只是拂去發絲而已,心才又狂亂地跳了起來。去!害她還以為他想做什么呢!一思及此,雙頰立刻無法抑止地熱辣燒紅。
  “怎么了?”柏宇徹詫异挑眉,手背溫柔触上她的頰,這一來更是讓她的臉紅得跟苹果似的。見狀,他低低笑了起來。
  她恨透了現在這尷尬的情況!夏別過頭,咬著下唇,心里不住暗咒。
  突然有東西遠去她眼前的光線,她還來不及反應,她的下頷已被人用手指勾起,不曾有人碰触過的雙唇被溫軟的薄唇覆上。
  這……這是什么?!夏登時呆了,惊訝得微啟檀口,卻反被他的舌趁勢侵入,用熱切狂野的火焰將她的气息完全吞噬。
  她該推開他的……夏腦中混沌地想,可是鼻端全縈繞著他張狂的男性气息,迷眩了她的控制能力,她的手非但推不開他,反倒虛軟無力地揪著他胸前的襯衫。
  她青澀的反應讓柏宇徹笑了。“你沒交過男朋友?”他指尖畫過她潤澤紅艷的唇,惊訝地發覺自己竟有股想再次掠奪的欲望。
  “要……要你管!”她實在不想用這种孩子气的回答,可現在她的心里紊亂不堪,根本想不出什么詞匯來回應他。不成、不成,這狀況太詭异了,她不能再和他這樣坐下去。夏連忙站起,在兩人之間拉開一個安全的距离。
  “我警告你,我沒答應要當你女朋友的。”距离給了她安全感,遲鈍的舌恢复了平素的靈活。“你以后要是再敢隨便動手動腳,我就不客气了。”她恐嚇道。
  只是這個讓她心安的安全距离,隨著柏宇徹的一跨步完全消弭無形。在他漾著笑意的謎樣目光下,她下意識地一步步后退,直到背抵上了牆,進退不得。可惡!她從沒有被男人逼到這种走投無路的經驗,這到底該怎么脫困啊?!
  柏宇徹雙手按著牆,健壯的手臂形成了將她拘禁的屏障。“不動手動腳,動唇可不可以?”他俯下頭在她耳畔低笑道,溫熱的气息拂過她敏感的耳畔,造成她一陣輕顫。
  夏只覺一股熱潮轟地上涌,隨著他的逼近,她根本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天!她快窒息了!“离我遠一點!”慌亂之下,她的手隨意一推,趁隙逃開,卻沒注意到她剛剛用力推的是他的臉,掌骨抵上的部位是他高挺的鼻梁!
  “呃!”柏宇徹痛呼一聲,立刻捂著鼻子背過身去。任他身形再如何高大健碩,他的鼻子也禁不起這重重的一推啊!
  見他彎身手扶牆,無限痛楚狀,夏搔了搔額角,猶豫該不該給予關心。“你……還好吧?”念在他剛剛阻止她赶走“那斯達克”的分上,她還是問一下好了。
  “被人一巴掌撞上鼻子,你說呢?”柏宇徹捂著鼻子回頭瞪她一眼。
  那帶著濃厚鼻音的聲音讓夏愣了下,隨即不可遏抑地大笑起來。天,太滑稽了,那唐老鴨的聲音和他的人根本就笑死人的不搭!
  “我的痛苦能博得你的燦爛笑顏,這也值得了。”柏宇徹揉揉依然疼痛的鼻子,自嘲一笑。
  “活該!”夏咕噥一聲。
  他含笑看著她微嗔的嬌俏模樣,突然說道:“答應吧!”
  夏皺起眉。這人怎么老愛這樣毫無預警地冒出一句啊?“不要。”她想也沒想地立刻回絕。
  “不給我任何原因嗎?”柏宇徹一正臉上的輕松笑意,認真問道。
  夏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腳趾頭,遲疑了會儿,才低低說道:“我討厭有錢人,我真的討厭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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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書香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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