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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知過了多久,茲莉首先打破沉默,“志文,你到姊那儿知會一聲,我先帶婉華回去,我們再聯絡。”
  “嗯,也好。”志文說著,便替茲莉招了一輛計程車。
  在臨去之前,茲莉朝烈文瞟了一眼。
  望著隱沒在馬路盡頭的車身,志文拍拍烈文的肩膀,“我們先回去跟茲倩姊打個招呼吧!”
  烈文沒有任何感覺的跟著志文移步。在他心中,一直停留著婉華那張哭泣受傷的臉,令他好心疼,好心碎……***
  “哥……”志文不放心讓呆若木雞的烈文獨自待在客廳,而且,他也實在想問清楚今晚的事。
  他們兄弟倆雖然個性迥异,但一直是對相處融洽的好兄弟。
  “我今天做了一件,不,是兩件讓我會終生懊悔的事……”烈文的聲音像在忏悔般。
  志文并未開口,他了解烈文的個性,所以他只能靜待烈文自個儿繼續說下去。
  “我不是曾問過你,關于席婉華的事嗎?”
  “嗯。”
  烈文臉上罪惡感橫生。
  “第一次……我和席婉華初次見面便起了沖突……”他回憶著那天的景象。“那個女孩的傲慢与刁鑽是我生平僅見的。”說到這里,烈文竟然失聲一笑。
  志文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知道的,從來沒有女人敢在我面前撒野,而她竟然一再造次,我當然气不過,想給她一些教訓。但是……”烈文有些泄气,“三次交鋒,我都徹底敗陣……我實在心有不甘,于是……我今天又到展示場找她。我只是想和她言和……”
  “你真的想和婉華言和?!”志文忍不住怪叫。
  烈文有些不自在。“我不想騙你,我的确居心叵測。我想和她言和只是為了消除她對我的成見和戒心,然后……”他看看志文。“你知道的,沒有女人能逃得過我的追求,一旦我收服她,我因她受損的自尊心多少得以補償。”烈文老實的說出今天去找婉華的原始目的。
  志文很想責備烈文,他不應該如此對待婉華的,不管他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婉華是特別的,不一樣的。
  雖然烈文對婉華的事一無所知,想如此做并沒有什么大錯,但是,那是指用在別的女人身上,對婉華,則無論如何志文都不會諒解的。
  偏偏眼前的烈文那副凄慘的落魄相,使志文呼之欲出的責難,停在齒縫間出不了口。
  “然后呢?”志文無情的咆哮。
  烈文對于志文的咆哮根本充耳不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竟然當眾掌我一記,我自然憤怒至极,但是……我真的無意那樣報复她的……”他痛苦的將臉埋在手掌中。
  志文愈來愈覺得不妙。
  “我當眾強吻她……她揮淚离去,我追著奪門而去的她……我原意是想道歉的……可是……我竟然像發情的雄性動物般,毫無理智的再度侵犯了她……”
  志文只覺眼前發黑,腦袋瓜中有一隊轟炸机在轟他。一時之間,他真的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無力的愣在那儿。
  室內的气氛,一下子更加冷冽了。
  ***
  “那個該殺千刀、下油鍋炸一百次的黎烈文,下次再讓我遇到,我一定拆了他的骨頭,剝了他的獸皮!”
  董茲莉的咆哮怒罵一直持續不斷,未曾間歇;而婉華只是不停的哭著。
  “茲莉,你就別在那儿火上加油了,而且,我覺得結論還不一定。”董茲倩的神情顯得有些复雜。
  “姊……”茲莉不服气的嚷嚷。
  “婉華,你老實說,你難道對烈文一點也不心動嗎?那兩幕真的只是純粹的激情而已?”
  婉華的臉頰旋即染上一片紅暈。
  “婉華,事到如今,你說真話吧!”茲莉鼓勵她。
  “黎烈文的确很有吸引力,所以我才千方百計的,要將他永遠從我的生活里驅逐出境,我真的怕他……”
  “怕他什么?”
  婉華吞了吞口水。“我怕他會攪亂了我原有的生活步調,更怕他……”
  “更怕他闖入你的心中,擄獲你的芳心!”茲倩替她把話說完。
  婉華坦白的點著頭,眼淚又使她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了。
  茲莉連忙又遞了一張面紙給婉華。
  董家姊妹彼此意味深遠的交換了眼神。
  “戀愛是天經地義的事呀!我早勸過你了,你偏不听。哪!這下子還不是逃不出愛神的掌心。”茲莉輕撫著婉華的頭。“何況,前些日子,我不也要你好好想想和烈文的事嗎?”
  “我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談情說愛呀!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婉華百般無奈的說道。
  “不是沒時間,是沒有勇气。”茲倩無情的反駁。
  “我……”婉華頓時啞然了。
  “婉華,我不否認你的顧慮是必要的,但是,并非全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膽小怕事的,你應該相信自己的魅力,只要你拿出勇气來,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愿意与你分憂解勞的好男人來愛你的。”
  “世界上會有那种男人嗎?在這個功利的社會……有呀!一個死了,一個還沒出生!”
  婉華的話听起來像在哭一般,卻又帶著強烈的嘲諷。
  “至少還有一個黎烈文。”茲莉搶著說。
  “你真的中邪啦!憑他那副迷死人不償命的風流相,還有那一大堆的情人,也能算嗎?”婉華失聲駁斥。
  “你憑什么斷定烈文有一大堆情人?”茲倩問道。
  “听展示場的職員們說的。”婉華据實以報。
  “你只憑別人的閒言閒語,就妄下斷語,這對烈文太不公平了吧!”茲倩就事論事。
  婉華不知該如何接口。
  “婉華,其實烈文他……”
  “難道你們敢說他天真純洁,沒有半個情人?”
  茲倩和茲莉互看了一眼。
  茲倩歎了一口气。“婉華,烈文是個三十多歲、事業有成的成熟男人,更是個理想的擇偶對象,自然會有許多女性想接近他,而他和一些女性交往較密也不為過呀!何況,他又是單身,也沒有未婚妻──”
  “而且,他又不騙人,在他身旁的女人,每個人都知道自己不是烈文的唯一。”茲莉搶著說。
  “你們的意思好像是在說,他還未對任何女人發誓專一,所以他有充分的權利和自由,在女人堆里周旋,而那些女人就活該倒楣,得讓他像在挑青菜蘿卜一樣的糟蹋!”婉華相當不屑。
  “烈文并沒有反對他身邊的女人离他而去呀!”茲莉為烈文說話。
  “他也沒有鼓勵她們离他而去,不是嗎?”婉華几近嘲諷。
  “這……”
  “婉華,你似乎對烈文成見很深,為什么?”
  姜還是老的辣,茲倩一句話,婉華就立刻收了口。
  茲倩審視著婉華的內心。“我不能否認,烈文的態度是惡劣了些,但他的确有條件如此跋扈。”
  “他當然可以!”茲倩不給婉華任何反駁的机會,繼續說道:“烈文是鴻宇集團的負責人黎仲天的長子,但是,他卻不肯依靠家世,而憑自己的實力,闖出許多實績,而獲得董事會的認同。才三十多歲,就升任鴻宇旗下最大的大型連鎖超市總經理,在一片不景气聲中,還能維持持續上升的業績,更是令集團上下佩服之至。而且,還不斷開發新据點、新賣場。
  黎仲天對如此杰出的儿子,簡直寵愛至极,而烈文又很孝順,對志文也手足情深。”茲倩吐了一口气。“像這樣有能力、有擔當的男人,加上那副魅力十足的長相,你能怪他自負、囂張嗎?”
  “我……”
  “何況,他身邊的女人都是不請自來的,有的甚至攆也攆不走。既然是愿打愿挨,你又怎能因而怪烈文用情不專呢?”
  婉華真的沉默了,茲倩所講的每句話,都令她無法反駁,但是……“婉華,你為什么不肯相信烈文是個好男人呢?”茲莉真的不懂。
  婉華咬咬下唇。“我只能說他太像我爸爸了,我爸爸不就是報章雜志公認的好丈夫、好情人、好父親嗎?”婉華冷笑道。
  董家姊妹這會儿真的接不上腔了。
  “婉華,并不是每個受女人青睞的男人,都像你爸爸那樣的。你又不了解烈文,就這么否定他,為他下了批判,這對烈文不是太不公平了嗎?”茲莉不希望婉華因一時的偏見,而拔去了可能萌芽的愛苗,更錯過了黎烈文這個稀有的好男人。
  “茲莉說的沒錯,婉華,”茲倩抓住婉華的雙肩,充滿誠摯的說道:“再給烈文一次机會,也給你自己一次机會吧。經過今天的事,烈文不可能逃走的。他一定會向你負荊請罪,你先听他怎么說,再決定接下來如何做,好嗎?法官要判人死罪,總也要令犯人心服口服吧!”
  “我……”
  “婉華……”
  婉華終于點頭了,其實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她更無法确定,當她再度和烈文見面時,她將會是怎樣的心情,怎樣的態度。
  只是,董家姊妹今晚的一席話,确實對她造成不小的激蕩……***
  “說些話吧!志文!就算你揍我、唾棄我,我都無言以對……”烈文終于打破沉默,再度開口。
  被烈文這么一說,志文真是百感交集。本來,志文的個性就溫和善良,很容易原諒別人。而今,烈文是他的親兄弟,又如此的坦承過錯,他再怎么憤怒,也無從發作了。
  “志文……”
  “哥,你知道婉華的身世嗎?”
  烈文猛搖頭。
  “婉華是席祥翌的女儿。”
  “席祥翌?汽車大王?報章雜志上公認的好丈夫、好爸爸?”烈文這才把席祥翌和席婉華聯想在一起。
  志文怪笑了一聲。“傳聞總是和故事真相有所出入的,你相信嗎?哥哥。”
  烈文實在無法了解志文說這話的動机,但對于在商場上,為了維持良好的公司形象,而大肆夸大渲染一些事物的情況,烈文倒是很清楚。“或許席祥翌的形象和實情有些出入,不過這也是無可厚非的,就像偶像明星給人的印象般──”
  “席祥翌根本是個騙子!”志文忿恨的截斷烈文的話。
  “呃?!”烈文倒是有些被志文的態度嚇了一跳,志文是一向溫和又脾气好的。
  “那個不知羞恥的老混球,在大眾媒体上,大打好父親、好丈夫、好情人的形象,實際上卻是天底下最惡劣的人渣!”志文愈說愈激動。
  “志文……”
  “你知道婉華的生母怎么死的嗎?她是被花心而沒有半點責任感的好丈夫气死的。那個老小子還不知羞恥的再娶了一個魔女投胎的女人──張曉晶,來欺凌婉華和她弟弟培華,還有王姨。更該死的是,那老小子竟然縱容張曉晶在席家張牙舞爪。三年前,終于導致培華心髒病發……。那邪女竟然連王姨也不肯放過,王姨是席家唯一真心對待她們姊弟的人,張曉晶卻因而百般刻薄王姨。面對這么多的困難,那個老不死的竟然視而不見,不聞不問。結果,從張曉晶的魔爪下保護培華和王姨的責任,便全落在婉華身上了。”說到這里,志文一陣心痛。“可怜的婉華,每天都得面對張曉晶的淫威,還要應付醫學系繁重的課業……簡直就是心力交瘁……哼!好爸爸!這就是好爸爸席祥翌!”志文激憤得眼眶都紅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听到志文的話后,烈文的罪惡感就像洪水一樣,淹沒了他的全身。
  志文調整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像婉華那樣年齡的女孩,有誰不是滿怀浪漫甜蜜的期待愛情到來,但是,婉華卻不能也不敢奢望,因為她的環境沒有給她談戀愛的時間和本錢,她每天除了上課外,晚上還得兼家教打工,回家后還得和張曉晶搏斗;支持她苦撐下去的是早日存夠錢,將王姨和培華帶离那個人間煉獄的信念。而你竟然還如此殘酷的傷害她,你真不是人啊……!”志文既心痛又憤慨。
  烈文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真的無法相信,那個嬌俏傲慢,讓他恨得牙痒痒的,卻又移不開視線的甜蜜小妞,肩上竟會背負著如此沉重的命運……他心疼、他心痛、他更是恨死自己,懊悔至极……“我真不是人,是禽獸……”烈文深深自責。
  面對如此深責自己的烈文,志文的怒气又開始褪去了。有生以來,他第一次看到自負傲气的烈文,像現在這么懊悔沮喪,他感到心疼。畢竟,他們一向手足情深。
  “我唯一不解的是,你為什么三番兩次的冒犯婉華,難不成你真成了色情狂了?”志文怎么也想不通。
  “我自己也不知道。”烈文兩眼茫然。
  “我真的不知道。只是……當我看到她那雙充滿靈性的眼眸時,我就情不自禁的想一親芳澤。當我看到她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俏臉,楚楚可怜的模樣時,我的內心就有一股想要擁抱她、吞噬她唇瓣的沖動。我絕沒有絲毫報复或凌辱她的動机。我真的只是想將她深深的擁在怀中;輕吻著她的櫻唇,那會令我飄飄欲仙。輕撫著她那一頭瀑布般的發絲,我更渴望她能永遠的注視著我。我是那么無可救藥的為她的一顰一笑而神魂顛倒,這也是為什么,無論她如何三番兩次的激怒我,我都能夠容忍,更無法讓自己不去接触她的原因。”烈文的眼中有著深邃的熱情。
  “你愛上婉華啦?!老哥。”志文又惊又喜又意外。他實在無法相信,風流倜儻的烈文會為清純靈秀的婉華深深著迷而不自知。但是,茲莉說過烈文和婉華相處的情況,加上烈文剛剛一席話,志文實在只能想到這個結論──黎烈文愛上席婉華了。雖然他是如此震惊。
  “呃?!”
  烈文呆了几秒。
  “哈!哈!哈!”烈文像是瀕臨餓死邊緣的窮鬼,突然中了彩券般的痴笑。
  “哥?”志文見狀有些擔心。
  “謝謝你點醒我,志文。”烈文收住笑,一本正經的將手搭在志文肩上。
  志文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你……你真的愛上婉華啦?!”
  “是呀!”烈文倒是一副自在又寫意的模樣。
  一時之間,志文真的呆掉了。
  “哈!哈!哈!”這次痴笑的是志文。
  “你可別傷了婉華,否則我第一個不饒你!”志文掩不住心中的喜悅。
  “我絕對不會!”烈文神情相當篤定。
  “你知道嗎?婉華可是我的初戀哩!”志文眨了眨眼,揚了揚眉毛。
  兩個兄弟釋然的笑成一團。
  席婉華!我愛上你了!深深的為你著迷而不能自己!烈文的心不斷的狂喊著。
  難怪你再如何刁難我、令我難堪,我還是不忍心移開注視著你的視線,以及我那為你駐足不去的腳步。烈文終于為自己在這些日子來,一連串脫軌的行徑尋獲了真正的理由。
  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去找婉華,向她陪罪,向她表白我滿腔的愛意!一定!烈文眼中閃著篤定的光芒。
  ***
  婉華躺在自己的床上,怎么也無法入眠。自她從董家回來后,董家姊妹的話就一直未曾离開她的腦海。
  再加上烈文的熱吻……婉華捂住了紅透的臉,心跳不安分的加快著。如此的動作,今晚已重复上演過數次了。
  婉華很明白,自己并不是那么討厭烈文,甚至,她是喜歡他的,且深為他所吸引。
  面對烈文囂張跋扈的舉止,一開始,婉華确實打從心里厭惡,然而,几經接触后,婉華發現烈文真的如茲莉和茲倩所說的,他實在有條件如此自負。何況,烈文會如此招惹自己,婉華也實在不能不承認和自己的惡劣態度有關。就算烈文第一次出現在展示會時,語气惡劣、說話刺耳……然而,除此之外,他也就沒有什么不是之處了,婉華又不是沒見過比他更跋扈惡劣的客人,何況,婉華自己當時的態度也沒比烈文好到哪里去。
  呼!婉華不禁歎了一口气。
  在婉華心中,一直存在兩种相互對立的想法。
  一方面,她深信烈文真的是個專情的好男人,像茲倩、茲莉說的那般,她更相信烈文不會嫌棄她的家庭,會陪她共渡難關、會疼愛她,她真的相信。
  然而,另一种想法也同時占据了婉華的心。她真的害怕,万一……烈文真的和席祥翌如出一轍,那……不!那太可怕了。
  婉華不敢再往下想,她實在無法承受自己所付出的真情,一旦遭到背叛,那……不!她已沒有任何后路可退了,何況,王姨和培華還要靠她。
  所以,婉華絕不肯讓自己對烈文有一絲的愛戀,雖然她的心是如此無法自己的愛著烈文,她也絕不肯讓烈文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
  再者,烈文呢?烈文愛她嗎?
  想到這里,婉華不禁瑟縮一下,她實在沒有絲毫把握烈文會愛上自己,他是那么出眾而魅力四射,周圍更是美女如云,而婉華自己雖不丑,卻也不是什么絕世美女,再加上几次會面,她對他的態度都那么惡劣,她怎敢期待烈文會愛上自己呢!
  婉華感到一陣郁悶,從床上站了起來。
  “算了!別想了!”她喃喃自語,決定到樓下客廳坐坐,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
  ***
  婉華恍恍惚惚的走下樓梯,走到一半,她意外的發現席祥翌竟然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何時回來的?!婉華有些惊訝。
  原本,婉華想趁席祥翌尚未發現之際,溜回房間,省得自己心情更加惡劣。然而,當她眼角的余光不小心掃過席祥翌的臉時,她駐足了。
  席祥翌一臉倦容的躺在那儿,可能因過度的疲累,令他看起來有些蒼老,不似往常那么神采奕奕。
  婉華感到一陣心痛,雖然她不愿承認自己此刻的感覺。
  罪有應得!婉華暗罵一聲,狠下心上樓去。
  不到一會儿工夫,婉華又悄悄下樓了,手上還捧著一件涼被。
  她輕輕的走到席祥翌身邊,小心的為他蓋上涼被,心中自是五味雜陳,激蕩不已。
  婉華討厭自己的不爭气,她應該徹徹底底的恨他的,但是,她知道自己心底還是渴求著他的愛;面對他疲倦的睡容,她究竟還是心生怜惜。
  唉!婉華的情緒更加低落了。
  她實在無法否認,雖然她恨透了席祥翌,但是在她心底卻一直有另一個聲音,那個聲音不斷的告訴她,其實席祥翌是愛她和培華的。婉華明白自己的矛盾,否則她大可帶著培華和王姨搬出去。
  席祥翌雖不關心她們,卻每月定期匯了一筆為數不小的錢到婉華帳戶里,所以,在生活上和培華的醫療費上根本不成問題。她一直為自己找借口,遲遲不肯离開席家,除了她真的舍不得這個充滿對母親記憶的家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可以看見席祥翌,雖然她們父女向來形同陌路。
  婉華一直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所以,盡管每天應付張曉晶是那么令她心力俱疲,她還是肯咬緊牙關撐下去。她實在舍不得离開席家。
  她很清楚,一旦离開席家大門,她和席祥翌之間就真的再也沒有一絲的連系了,除了定期的匯款外。
  我竟然對如此的男人,奢冀著他的父愛!婉華譏諷自己。
  正當她轉身离去之際,席祥翌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婉華!”他的語气透著訝异与惊喜。
  “這是你為我蓋上的?”席祥翌語气帶著興奮。
  婉華還是背對著席祥翌,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謝謝你!我好感動!”席祥翌語气中充滿誠摯。
  婉華按捺不住波濤洶涌的心,“是嗎?我以為你的心早被野狗吃了呢!”婉華并不想如此口出惡言,她好想和席祥翌好好談談,說不定他們之間真有什么誤會呢!她如此天真的希望,但是,偏偏一開口,尖酸刻薄的話就失控的一傾而出。
  這樣一來,婉華更不敢轉身面對席祥翌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我也無話可說,只是……”席祥翌的聲音夾雜著無奈与痛楚,“我希望你千万別去招惹曉晶……”
  “我招惹她?!”婉華受傷的嘶吼。
  “婉華……”
  “不要叫我!你沒有資格叫我的名字!”婉華淚流滿面的奔上二樓,躲回自己的房里。
  她好恨自己的窩囊,好怨自己的不爭气。
  “你就和張曉晶那魔女一起下地獄去吧!”婉華惡狠狠的咒道。然而,這并沒有令她較為舒暢,淚水氾濫的流在她的臉上。
  ***
  望著愛女含恨揮淚离去,席祥翌捧起那涼被,滿臉頹喪的走回房里。他万般珍愛的將涼被抱在怀里,好似那涼被就是婉華的化身般。
  她誤會了!他明白婉華一直誤解他偏袒張曉晶,也難怪她會誤解……唉!席祥翌慨歎一聲。
  他真的不是在偏袒張曉晶,這么多年來,對于張曉晶的為人,他怎會不知道!他是在保護婉華和培華啊!可惜沒有人了解他,沒有人會相信他,他也從未表明過。
  三年前,培華誤傷張曉晶的事,令席祥翌震惊不已。差一點,他的愛子就得因嚴重傷害罪,被送入感化院去。那時,為了阻止張曉晶對培華提起控訴,席祥翌只好對張曉晶所提的种种條件,百般容忍讓步,甚至張曉晶還乘机挑撥他們兩代間原本就脆弱的感情,他都只能視而不見。他宁愿讓他的子女恨他,也不愿他們再受到傷害。他和張曉晶約法三章,只要她不對培華提出控訴,從此也不再加害他們姊弟倆,他便縱容她為所欲為。
  事到如今,他的目的達到了,張曉晶這三年來雖然總是張牙舞爪,但也确實沒有對婉華姊弟做出什么重大的傷害,而控訴培華的事也不了了之。
  然而代价卻是,婉華她們姊弟對他誤會更深,更加恨他了。
  他不禁再度慨歎。
  所以,他絕不是偏袒張曉晶,而是怕婉華万一哪天真把張曉晶惹火了,那──遺憾的是,沒有人了解他的用心良苦。
  他也想過和張曉晶离婚,但是,他實在做不到。他很清楚張曉晶的惡劣行徑,更明白自己并不愛張曉晶,他實在沒有任何理由要忍受張曉晶給席家帶來的威脅和破坏。他也不是沒有辦法和她离得一干二淨,只是,她的長相實在和那個人太神似了,這也是他當初會不計代价,將張曉晶自紅燈戶娶進席家大門的唯一原因。
  她太酷似黎婉姿了,那個令他愛戀一生,卻情深緣淺的愛人,黎婉姿。
  “你現在在哪里?日子過得可好?婉姿!”他痛苦的自問,前塵往事又一一涌上他心頭……***
  婉華再度睜開眼睛已是次日中午了。早上茲倩來電,給了她一天休假。之后,婉華便一覺到中午了。可能昨晚哭得太過火了,婉華感到眼睛有些不适,她揉揉雙眼,慵懶的下床,梳洗了一番后,眼睛總算舒服些了。
  她打起精神,走到培華的房間去。
  “姊!你今天不必上班嗎?”培華一看到婉華,便喜出望外。
  “呃?!婉華,你……”王姨由于早上忙了些,沒注意到婉華在家。
  “嗯,一早,茲倩姊打電話來,放我一天假,所以,我就乘机偷懶賴床,直到剛剛才起來!”
  “你這孩子……”王姨疼惜的咕噥著。
  “姊!那你今天是不是都要陪我!”培華更開心了。
  “婉華難得放一天假,應該出去走走散散心,去!”王姨說著說把婉華推出了培華的房間。
  婉華本想再折回去,但是,她今天實在心情欠佳,心想出去走走也好,于是便走回自己房里更衣。
  “王姨!你真坏!姊姊好不容易休假……”培華有些埋怨王姨。
  王姨假裝沒听見,在培華房間忙著做些例行事務。
  她實在反對婉華過度溺寵保護培華,培華雖然令人同情,但婉華就不可怜嗎?對于這對姊弟,王姨一樣心疼,所以,她不要婉華凡事都往自己身上扛,尤其是對培華。
  培華也不小了,總不能永遠躲在象牙塔里,永遠不肯面對現實吧!
  在王姨看來,培華除了心髒較為虛弱外,實在也沒什么其他大毛病,何況培華的心髒病在藥物的控制下,一直頗為穩定。倒是心理上的毛病較令人頭痛。
  當年的誤傷事件,至今已過了三年多,培華也已經二十歲了,應該要獨立一些,不能老是依賴婉華才是。
  說什么被害恐懼症,王姨一點也不以為然,她反倒認為是婉華把培華寵坏了,默許他逃避現實,培華才會愈來愈變本加厲的。
  “王姨,我餓了!”
  “好!我馬上替你送飯來!”
  說著說著,王姨感到好笑。還說婉華呢!自己還不是寵坏了培華!王姨不禁自嘲。
  ***
  逛了一個下午,婉華的心情總算好些了,她手捧著一大袋苹果,這可是培華最愛吃的水果哩!
  正當她回到大廈門口前,正打算進去,身后響起一個聲音:“婉華!”
  好熟悉的腔調!婉華下意識回過臉瞧瞧。
  黎烈文!
  婉華原本想拔腿就跑進去,但又怕他當場大鬧,那可就糗大了。于是,她往大門西邊的騎樓跑了過去。
  “婉華!”烈文果然追了過去。
  “婉華!”
  在离大門警衛室有段距离后,婉華總算停下來了。
  “婉華,你還在生我的气嗎?”烈文發現自己竟然像個犯錯的小學生,正忐忑不安的等待老師發威般,心跳個不停。
  “我本來早上由茲倩那里知道你今天休假,便想立刻赶過來的。但我想到茲倩說她打電話給你時,你還在睡,所以,我就想,難得的假期應該讓你好好休息,所以,我現在才來向你道歉。”
  面對烈文如此懇切的態度,婉華一時之間,真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婉華……”
  “我不是要你別再出現在我的視線內了嗎?”婉華按捺住心中正因烈文的乍現及言語,而激烈翻騰的情緒說道。
  “還好!這回你沒得了健忘症!”他略過她語气惡劣的話語。
  “你……”她這下子真的不知該拿他怎么辦了。“你怎么像蒼蠅一樣煩人,怎么赶也赶不走呢?難不成你天生就是個無賴!”
  你快走吧!不要再逼我說出更多刺傷你,而違背我心意的話了!婉華的心正痛苦不堪的吶喊著。
  烈文定定的端詳了婉華一番。
  “如果你這樣損我,可以減輕你身上的重擔的話,那你盡管罵吧!”
  烈文擺出一副殉教者的气勢。
  “你調查過我!”她失聲叫道。手上整袋苹果全掉到地上去了。
  烈文迅速的彎下腰身,將所有苹果如數的拾回袋中,交回婉華手里。
  “感謝你沒趁我撿苹果時逃掉!”他一臉好似受到什么大恩大德似的。
  “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你心甘情愿的离開我?”她像斗敗的獅子般垂頭喪气。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走出你的生命中的。我愛你,婉華!”他的示愛是這么的像青天霹靂。
  婉華好似活見鬼了般,本能的倒退了好几步,在差點儿跌倒之際,烈文一個箭步將她抱個滿怀。
  “好險!如果你在我的視線內受傷的話,我會一生都恨我自己的。”他喘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她則像中了邪般,既不動也不說話。
  她需要時間思考我的愛。她并未立即逃离我怀中,證明她并不真是那么厭惡我的!他告訴自己。
  烈文柔情万縷的摟著婉華。
  婉華真的不知該怎么辦了。
  烈文的胸膛是如此寬闊而結實,他的雙臂是如此的強壯而有力,他的心跳聲是如此的令婉華安心,他的擁抱是如此的溫柔而熱情,這一切都令婉華有著莫大的安全感,讓她如此的眷戀不去。
  她多希望自己就這樣永遠的靠在他怀中,傾听他的濃情蜜語,感覺他堅強有力的心跳。
  他說他愛我的,不是嗎?
  他愛我?!婉華凄然的一笑,勇敢的將自己從他怀中掙脫出來。
  “婉華,以往都是我不好,我竟然深深為你著迷而不自知,所以才會喪失理智的傷害你,請你給我補償的机會,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如果她的環境允許她有一絲的空間与時間,她會立刻跳進烈文的怀中,回應他的熱情的。
  再如果他不是那么像席祥翌,她更會馬上大聲對他說“我也愛你”的。
  “我沒有多余的時間和你窮蘑菇。”她冷冷的說道。
  “我是賴定你了,你怎么也赶不走我的。”他不因她的冷漠而泄气。
  “你既然調查過我,就該知道我有個先天性心髒病又患‘被害恐懼症’的弟弟,還有一個年紀不小老受人欺凌的王姨,他們都需要我的照顧,他們是我這一生永遠的責任。我更有一個偽君子的‘好爸爸’,以及一個撒旦轉生的繼母要應付。”她想嚇走他,但心底卻在哭泣,要他別走。
  “我會陪你照顧培華,為他尋遍天下的名醫;我更會對王姨像親人般對待;我會找机會狠狠的揍席祥翌一頓,并揭開他的人皮面具;我更會為你將妖魔鬼怪全都打散消失。我一定會將你從地獄帶到天堂去的,只要你愿意相信我的愛,給我伴在你身邊的許可證。”他的聲音是那么堅定宏亮,他的神情是那么篤定真誠,教人怎忍心拒絕?!
  婉華的心早就感動得涕淚俱下,答應他上百次上千遍了。
  她的魂魄更早已飛到他怀中,緊緊的和他依偎在一起了。
  可是她頑強的刻板印象卻一直告誡著她,并有力的勒住她的咽喉,要她千万別被他的柔情蜜意所迷惑。
  “婉華!”
  “你太像我爸爸了,所以我是不可能相信你的,你死心吧!”
  婉華抱著一袋苹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离了現場,逃開了攫住她的情网。
  婉華好心碎好傷心,她的心不停的苛責著她的膽小,她的愛更不斷的鄙視著她的懦弱。
  她悔恨交加的淚水更是不停的從充滿痛楚悲傷的眼眸里滑落。
  她心底最真實的自我,一直對她哭著說:“我愛烈文!我要烈文!”
  ***
  烈文不知呆呆的站在原地多久,才又開始有了知覺。
  她拒絕我的原因竟是我像她爸爸?!天啊!
  這真的教滿腔愛意的烈文啼笑皆非。
  這或許是現世報吧!既然未尋獲真心愛戀的佳人,又為何要放縱自己大搞愛情游戲呢?
  這叫自食惡果!他深深自責。
  “我不會輕易死心的,你的心我要定了,快點覺悟吧!我的婉華!”烈文驟下誓言,堅定不移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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