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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浪跡天涯


  天庭界
  仙樂飄飄,天界的花園中,坐著面無表情的沉軒之,及表面和气卻滿臉通紅的仙子宓儿。
  “拜托,這樣优雅的環境,兩位愁眉不展的豈不掃興,等一下天帝來了,又要弄得彼此不開心了。”始終保持微笑的凌宇塵,端起千年鐵觀音斯文地啜了一口。
  “你不要鬧了,如果靈儿出了事,我不會善罷干休的!”
  “宓儿,怎么你嫁了人,脾气反而越來越差了?”
  從花園門口走進一位白發白眉的老人,頭戴一頂精致龍形王冠,兩只眼睛已笑得瞇成一條線。他正是掌管仙界的帝王,亦是宓儿的父親。
  “父王,我怕靈儿會出事!”宓儿激動地站起。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此刻她已上天界三小時了,不知道人間一切可好?
  “呵呵呵,你們私放徒弟下凡,扰亂了人間紀律,凡間本不該有蘇嫣柔,藺無痕也是終生不娶,你們這樣胡搞瞎鬧,發生事情也是應該,不信你們看!”
  天帝手一揮,花園登時浮現了一面銅鏡,出現在鏡面的是蘇嫣柔,她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絕美如畫中仙子,卻無絲毫生命力。
  “怎么會這樣?”宓儿沖向銅鏡,鏡面卻“啪”一聲消失了。天帝瞄向沉軒之,看見他的臉逐漸轉為鐵青,心中更是得意极了。當初他娶走宓儿,一點也不尊重他,反而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在天界之中沉軒之的本事是數一數二,卻有一副傲慢的脾气,事事不听天命,只依自己的喜怒,完全沒把天帝放在眼里。
  天帝雖然心底認為宓儿是嫁對了人,但是他口頭上絕不會承認的。几百年來他想找机會教訓他,偏偏他大事小事從不出錯。更常會扔來一個“你能奈我何”的眼神,真是气死他也。
  在公事上整不了他,只好從私事著手,但宓儿是他的愛女,万万動不得,只好從他唯一的徒儿身上下手了。
  “她畢竟過不了七情六欲,才會碰到一些感情上的打擊就封閉自己,你們還是放棄吧!”
  “父王,你太過分了!”宓儿激動地說。
  “這怎么能算過分呢?我只是測試她今生可以負荷多少情感。要成為一個百分之百的人類,首要就是要能在情感及理智上求取平衡,你們不也曾努力教她适應嗎?”這些都是實話,只是經由他口中說出,就顯得格外刺耳。
  “可是……可是……”宓儿仍是气惱。
  “沒有可是不可是的。”天帝看了沉軒之一眼。好家伙,果真沉得住气。
  “就這樣決定了!你們必須在這里待滿一日才准下凡,這段日子讓他們自由發展,倘若一年后兩人仍是真情不移,我就成全他們,也不追問你們的胡鬧。你們就暫時住在西邊的宮殿吧!”
  一直安靜坐著的沉軒之“刷”一聲站起,朝宓儿腰間一摟,一下子消失在花園中。
  “你看到他的臉了嗎?”天帝捻須笑道。
  “真是過癮,他看來相當生气。”凌宇塵走向桌子,拿起茶飲用。“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計划,接下來就靠你演完下半場戲了。”
  “遵命!”他微微拱手,下凡去也。
  偌大的神仙花園,只剩下天帝一人。他輕撫胡子,忽然覺得背脊起了一陣涼意,這件事結束后,他可要出外避避風頭了……
  江南,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的春光之城,到處都充滿了熱情友善的人們,有些嬉戲、有些吟詩作樂,這种歡愉溫暖的气氛,卻蔓延不到湖邊的一男一女。
  這時,有兩個小孩互相追逐到了湖畔的男女身邊,在互相扭打之時不小心撞到了他們坐的一張精致竹椅,使得坐在上頭的人跌了下來,兩個頭扎紅絲帶的小孩嚇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倒下的大人。
  一個美得不真實的布偶,像真人一般大小,雙眸如水地睜大,眨也不眨,扶住她的是一個非常好看的大哥哥,他器宇軒昂,但略顯憔悴。
  “大……大哥哥……這個布偶好象真的人一樣……”小女孩略微害羞地問。
  “布偶?”他嘴角微微牽動一下。“她不是布偶,是哥哥的未婚妻。”他扶好了椅中的人。
  “可是,大哥哥!她動也不動,怎么會這樣?”小女孩遲疑地伸出手,輕輕地摸了一下眼前的大玩偶。
  “軟軟的!真的是人耶!像仙女一樣漂亮的姊姊。大哥哥!姊姊為什么不說話?”
  “姊姊只是病了,所以不說話。”他眼中浮現悲哀的神色。
  男孩体貼地拍了拍他道:“沒關系,大哥哥!我們村里有一位很厲害的大夫,他一定可以治好姊姊的病。”
  男孩拉了他的手就要帶他前往,卻發現他仍一動也不動地立在原處。
  “大哥哥……”“我等會儿就去,我想在這里先待一會儿。”
  他不想令兩個天真的孩子失望,事實上他剛才就從那位神醫家中出來。
  “那……再見了,大哥哥!”他們手牽手再度跑開了,离開之際仍頻頻回頭。
  立在湖邊的深情男子正是紫焰盟少主藺無痕。他悄悄揮去掉落在嫣柔頭上的枯葉,她——仍是雙眼空洞地望著遠方。
  离開長安已近兩個月了,當晚的噩夢卻彷如昨夜一般清晰;當他醒來時,人已在悅來客棧,渾身綁滿充滿藥水味的布條。
  原來為了逃离大火,他受了重傷,藺磊則日夜不休地照料著他。
  “嫣柔……她好嗎!”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她……沒事……”藺磊困難地開口,遲疑著要不要告訴他真相。
  “那就好,那就好!”他心頭一寬,只要嫣柔沒事,那就好了。隨即閉上雙眼正欲沉睡之時,卻听見了藺磊和手下的細聲交談。
  “護法!大夫剛走,還是不行。”
  “再去找更多的大夫。”藺磊小聲吩咐。
  這一番話卻惊醒了藺無痕,他身上只有一些皮肉傷,藺磊找來的大夫要醫誰呢?難道是——
  “藺磊,帶我去見嫣柔,我要确定她沒事。”
  “少主!你的身子要緊。”
  “你不听從我的命令?”他掙扎著要起身。
  “是,少主。”藺磊低下了頭,扶住藺無痕往隔壁房間走去。
  “嫣柔!”藺無痕一推開門,就看見坐在床邊的蘇嫣柔——她面如皓玉,昔日的秋水星眸此刻全是一片空茫,宛如毫無生气的陶瓷人偶。
  “為什么會這個樣子?”他微顫的雙手撫向了她的臉。
  “屬下該死!我赶到時嫣柔姑娘已暈倒了,等她醒來后便是這模樣……大夫說……”
  “說什么?”
  “可能受到不能承受的刺激……所以封閉了自我,可能……可能一輩子如此,無法恢复……”
  “藺磊,我們明日就出發,准備一頂舒适轎子!”
  “少主?”
  “尋遍天下,我也要找到大夫治好她!”他話一說完,回頭凜然地看著自己的屬下,眼中的堅決令人動容。
  在那窄小的房間內,無人敢發出任何聲響,只是被藺無痕的言語及神態深深打動。
  就這樣,從長安一直向南出發,行經各地打探名醫,一個月、兩個月很快過去了,嫣柔的病絲毫沒有起色,而藺無痕亦沒有放棄,只是日漸沉默了。
  湖邊楊柳垂畔,水天一色,夕陽染紅了天際,又是一天即將過去,藺無痕脫下了披風,披在竹椅上的人儿身上。
  “不管你感受得到或感受不到,這都是我向你承諾過的生活;走遍大江南北,看盡奇山异水,沒有雜務纏身。嫣柔……你都看見了嗎?”
  他伸手點了點嫣柔的眉間,強忍住淚水,雙手輕撫她長及腰部的柔軟青絲,輕聲念起——
  “依依脈脈兩如何?細似輕絲渺似波。
  月不長圓花易落,一生惆悵為伊多……”悠然歎一口气,他半跪在竹椅前低喃道:“嫣柔,不管多久,不管有多困難,我都不會放棄的,你又怎么可以退縮?這湖光山色,要是沒有你与我共享,就顯得褪色許多。醒來吧!快回到我的身邊……”
  他想起酒樓的初相逢;她強烈的正義感和沖動固執的脾气,不經意地擄獲了他的心。她生气時兩眼圓瞪,洁白的雙頰脹得通紅,像顆紅苹果似地十分可愛;笑的時候猶如一朵清香白蓮,使人忘卻一切煩惱。
  “你知道嗎?只要你愿意醒來,即使你想要罵我、打我,我都甘之如飴,嫣柔……”万般的深情,最后又化為一聲聲的歎息,而夕陽也慢慢地沉入湖面。
  藺磊默默地出現一旁,這些日子他是自責最深的人,雖然藺無痕未怪他,他卻認為是自己行動太遲才造成悲劇。
  “少主,起風了,該回客棧了。”
  藺無痕摟起嫣柔,蘭磊跟隨在后,三人回到客棧。
  剛踏入客棧,就有一位屬下上前報告。
  “少主、右護法,老盟主派來了一位大夫。”
  “是嗎?快請……”只要是任何和醫治嫣柔有關的事,都能使藺無痕的臉上閃出一絲光彩。
  “見過少主、護法。”
  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走近眾人,一身黑衣看來极為神秘,俊朗的外貌有一絲不羈的神情。
  “你是老盟主派來的大夫?”藺磊有點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的人。他看來像個貴公子,有可能是位大夫嗎?
  “護法似乎對我有所疑問?”他微笑。藺磊不敢作任何表示。
  黑衣男子把目光移向藺無痕怀中那位膚白如玉、眉目如畫的女子。
  “她叫嫣柔,你看得出她得了什么病嗎?”
  他注視她好一會儿,只說出了一句:“心病需心藥醫。”
  這句話雖說得沒頭沒尾,卻令藺無痕心中一喜,從長安到江南,所有看過病的醫生都說她血气調順,內外均無傷,但是卻無法解釋她的不言不語。
  “大夫的意思呢?”藺無痕急問。
  “我的意思是說,嫣柔姑娘得的是心病,一般藥物是無法治愈的。”
  “那要如何呢?”
  “這個我暫時無法回答你們,少主,你要自己找出問題,嫣柔姑娘那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只要找出來,也許就有法子了。在下凌宇塵,想出答案時,歡迎隨時來找我,我就住樓上。”
  他話一說完,便上樓去了。
  藺無痕一大清早便吩咐藺磊看好嫣柔,只身前往湖畔沉思。
  清晨的湖邊霧色渺渺,忽聞一陣清脆的鈴聲,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微甜的清香,隱約之中出現了一個紅色身影。
  “公子的難題并非無解,何苦眉頭深鎖?”清脆的女音響起,她的話令藺無痕一怔,抬起頭來看她,整個人立刻呆住。
  來者眉心一點月形紅痣,美目如盈盈秋水,一身火紅的衣裳襯得佳人綽約多姿;若蘇嫣柔像水中仙,她就是烈火幻化出的鳳凰了。
  震惊他的不僅只是她的美,而是她說的話。
  “請姑娘賜教!”他拱手有禮問道。她淡淡一笑,紅袖一揮立在湖畔,注視湖光山色,半晌才開口道:“在哪里發生的,就在哪里解決。”
  “姑娘的意思是?”
  “公子不妨布置一處完全相同的地方,相同的情景可能會喚回記憶。”她笑了笑。
  “姑娘是誰?如何知道?”
  “公子不用疑心,日后災劫不斷,自己可要小心謹慎!”鈴聲晃,紅衣女子飄然离去。
  “多謝指教!”他向女子消失的方向喊著。
  藺無痕不疑有他,立刻施展輕功快速奔回客棧。命令藺磊及手下布置一切,不到二日,事情便已辦妥。
  夜晚,藺無痕抱蘇嫣柔來到了小柴房。
  他小心地將嫣柔放置在草堆中,輕聲在她耳邊低語。
  “嫣柔,你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你,不管有任何危險,我都會為你擋著。”
  摟著她,一聲令下,不到一會儿,柴房已在一片火海中。
  柴房內的藺無痕動也不動地守著嫣柔,注視她的反應,無奈她仍是雙眼眨也不眨,絲毫沒有一絲情緒反應。
  藺無痕當下大急,眼看火已經快燒到他們了,嫣柔仍是無動于衷,接下來該怎么做?總不能呆坐在此被火燒死吧!但是就此走掉,無非又是前功盡棄。
  正當他猶豫不決之時,一簇火苗掉落,頓時引燃了周遭的柴草,逼人的熱力瞬間籠罩住兩人,如果再不离開,將陷入生死險境。
  此時,奇跡發生了,嫣柔的眼皮動了一下,嘴角也微微牽扯,這些細微的動作都沒有逃過藺無痕的眼睛。他興奮地脹紅了臉,嫣柔終于有反應了。
  “少主!火勢越來越大了,快出來吧!”門外傳來藺磊的叫聲。
  “少主!危險啊!”
  “少主!快請出來呀!”
  外頭兄弟越叫越急。
  藺無痕咬牙忍耐,心里想著,只要多待一刻,嫣柔恢复意識的机會便會提高。
  盡管火苗一再掉落,他仍是固執地抱著嫣柔,注視著她的反應。
  “我叫你救人,可沒叫你連命也送掉!”一朵紅云再度飄入,紅衣女子絲毫無懼烈火,反而被火光映得絕麗無比。
  “貧苦、貪苦,痴最苦!你讓開吧!”她說出一句佛語,柔美已伸向嫣柔的額際,纖纖玉指飛快舞動。
  而后清亮的女音再度響起。“真也罷,幻也罷!重返你所屬的修羅界吧!”
  一指點向她眉心,嫣柔像是從夢境中醒了過來,星眸逐漸有了光采。她瞪著一片火海,眼中有掩不住的惊慌,記憶排山倒海地沖回了腦海;火海!娘親!藺無痕她似乎又看見他全身著火……
  “不!不要!”她發出一聲凄厲的叫聲。
  “嫣柔,嫣柔!沒事了!你別怕!”
  蘭無痕緊緊摟住她,而她仍在尖叫著,嬌小的身軀不停地顫動。口中喃喃念道:“藺大哥!死了!蘭大哥!我害死他了……”
  蘭無痕半晌才弄懂她在說什么,他迅速捧起她的臉,逼嫣柔看向他。
  “嫣柔,看著我,我沒死!我在這儿!一直在這儿……”“藺……藺大哥……”狂亂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睜大,而后大哭著投入他怀中。
  “嫣柔!嫣柔!”他急得大叫。
  “公子!你快帶她逃出去吧,快!要來不及了!”紅衣女子急忙道。
  “對!我真胡涂!”說完一把抱起她,大步沖出柴房。
  門外的人差點急白了頭發,剛才听到嫣柔姑娘的慘叫,還以為發生了什么事。
  蘭無痕雖是一身狼狽,但愉快的神情令眾人皆松了一口气,這是他兩個月來第一次如此神情喜悅。
  他放下了嫣柔,又想沖回火場解救紅衣女子,畢竟他欠她一次。
  “公子留步!”正當他又要沖進去時,紅衣女子正怡然向前,朝他盈盈揮手。
  這會儿呆住的反倒是其它人了——這紅衣女子何時進入?又是何時走出的?
  “你是誰?”發問者是剛抵達的凌宇塵,他問出眾人心中的疑惑。
  “剩下的工作就交給大夫了,她只需多休養、多吃補藥便可,凌大夫,這點小事你該做得到吧!”她不僅沒有回答凌宇塵的問題,還极為輕視地瞄了他一眼。
  “姑娘,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如果有什么需要——”
  “你我萍水相逢,算是有緣,你自個儿多珍重了!”
  她說完后,微微作揖,便迎風遠去,只留下淡淡甜香。
  “凌宇塵,就有勞你了!”
  藺無痕吩咐完后,兩人便上了轎回返客棧。折騰了一夜,算是達成目的,眾人的苦心也沒白費了。
  天庭界天帝气沖沖地奔向西邊宮殿,這個沉軒之果真是目無王法,竟敢違背他的命令下凡令徒弟恢复了神智,讓他苦心經營的計划一下就泡湯了,他非要好好教訓他不可,讓他明白誰才是老大!
  “沉軒之!”他吹胡子瞪眼地喊道。
  他正准備來個人證物證俱在。
  “誰在大呼小叫的,扰人清夢。”
  這种低沉又帶揶揄的口吻,除了沉軒之還有誰?整個天庭界只有他敢把挑釁公然放在臉上。
  一身白衣、俊雅尊貴的沉軒之狀似無聊地把玩著紫笛,而宓儿則躺在他膝上安睡,發出細碎的呼聲,像只小貓般。
  堂堂天界的領導者只能張大嘴,吹胡子瞪眼的。
  怎么可能?据凌宇塵回報,有人醫好了蘇嫣柔,他的矛頭第一個便指向了沉軒之,沒想到他們夫妻都在!
  “有事嗎?陛下……”這家伙就是有本事把陛下兩字念得很卑微,好象在稱呼他打掃的侍童一樣。
  “呃,我……我只是來看看你們住得舒不舒服……”
  沉軒之似笑非笑地瞪視著他。
  “嗯……呃,看來不錯,那我走了!”
  天帝只好摸摸鼻子离開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錯?難道真是自己估計錯誤嗎?
  一直到天帝走遠了,沉軒之才從腰間摸出了一個紅色小瓷瓶,微笑。喃喃道:
  “幸好有這個紅瓶。”
  “沈郎……你說什么?”宓儿從睡夢中翻了個身子。“沒事。睡吧!”他笑得深情而滿足,一只手輕撫愛妻的秀發。
  有瓶中仙子在人間,他和宓儿也可在天界休息個一日,紅瓶發出了一絲閃光,沉軒之淡淡一笑,又將紅瓶收回腰際,繼續把玩紫玉長笛。
  位于江南的廣興客棧,此刻正洋溢著歡欣鼓舞的气氛,恭賀紫焰盟的少主夫人痊愈。
  在客棧樓上,藺無痕運气調養一番后,就守在嫣柔身旁,他希望嫣柔一睜開眼就能見到他。那一晚的打擊畢竟太大了,因此只要她是醒的,他便會极力撫平她心中的傷痕。
  嫣柔在睡夢中低泣了起來,淚珠也自蒼白的臉上不斷垂落。他心疼地一把摟住她,牢牢圈在自己的怀里。
  陣陣暖意侵入嫣柔的四肢百穴,她漸漸止住了哭聲,慢慢地醒來。先是含著淚珠的眼眨了眨,而后睜開了令藺無痕心醉的翡水星眸。
  “嫣柔!你終于醒了……”
  怀中人明顯地一顫,而后怯生生地抬頭,在她眼前含笑的,是藺無痕!怎么可能?
  “藺……大哥……”她顫抖地撫著他的臉頰。
  “是我!如假包換的藺無痕。”他笑道。
  感受到了他的真實,嫣柔反而“哇”一聲哭了出來,一頭埋進他的怀中,肆意地發泄她的恐懼及無助。
  “我以為……我害死你了……”她斷斷續續地念著。
  “還沒有帶你游遍大江南北,我怎么舍得离去。”他輕撫她的背,讓她發泄多日來的恐懼。
  “可是……那一擊……我以為……”藺無痕此刻才恍然大悟,原來凌宇塵和紅衣女子所說的心結,就是嫣柔誤以為他死在那場大火中。他明白后不由得雙眼一紅,那場事故竟讓她的心封閉了兩個月,一直以為只會調皮搗蛋的佳人,竟對他如此深情。
  “傻瓜!我很厲害的,你忘了嗎?”
  許久,她的哭聲才止住。
  藺無痕在她額上一吻,柔聲道:“別哭了!大伙儿都為你擔心了好久,快恢复元气,別再讓人擔心了!”
  “我不要見他們,剛才我哭得那么大聲,又哭了那么久,好丟人!我會不好意思。”她埋首撒嬌。
  “好吧!但你要先吃藥休息。”
  “不要!”清醒后又恢复了刁鑽脾气。
  “嫣柔——”他頭痛极了。
  “我又沒病!要吃你自個儿吃!”她逃离他的怀抱,索性縮回被里來個相應不理。
  “乖!別胡鬧。”他扯開被子,卻看見被下的她雙眸緊閉,抵死不從的德性。
  他搖了搖頭,起身端了藥,回到床邊。
  “乖!來吃藥。”聲音中加了些威嚴。
  她翻了個身,用背部表示她的堅持。
  “你——你不听話是嗎?”他最后要脅道,這么單薄的身子,病才剛好又耍脾气,真是令人心疼。
  藺無痕牙一咬,將她從床上拉至自己膝上,大手揚起,裝作要打人,手揚得老高。“你這個不听話的丫頭,該揍!”
  她被他一嚇反而“哇”一聲,哭了出來。果真是“惡人沒膽”。
  “現在你喝不喝?”他故意鐵著一張臉。
  膝上的人點了點頭,他忍住不看她含淚的臉,遞給她那碗藥。嫣柔一語不發地一口喝光,又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一副敢怒不敢言、又受盡委屈的樣子。
  他捏了捏自己的額頭,要提起全副精神來才應付得了她的脾气。現在她已逐漸痊愈,該花心思在公務上了。畢竟他已荒廢了兩個月,再這樣下去還得了。
  樓上的小倆口在斗气,樓下卻充滿了歡愉之情,眾人舉杯慶賀,不久就可回返總部了。
  看到藺無痕下樓,眾人皆舉杯敬他。
  “恭喜少主!少主夫人复元了!”
  他舉杯一笑。心想:豈止無恙,又開始鬧情緒了!
  “這一陣子多虧了大家,我這個少主倒是失職了。”
  他又倒了一杯酒,向藺磊道:“兄弟,多謝你了!來!我敬你一杯!”
  藺磊連忙擺手,要推開藺無痕拱手致謝的雙手,而藺無痕也正要擋;一時之間四只手相纏。最后兩人有默契地一笑,一切謝意盡在不言中,畢竟是一同長大的哥儿們。兩人同時舉杯飲盡美酒,哈哈一笑,盡掃兩個月來心中的郁悶。
  “少主,有一事相告。”暢飲數杯之后,藺磊突然提起。
  “有什么事說吧!”
  “先前為了嫣柔姑娘的病,此事不敢打扰少主。是有關冒充蘇姑娘的少女。”
  “咦?她此刻在何處?”藺無痕差點忘了還有這個人。“因少主心系嫣柔姑娘,我不敢增加少主的困扰。現在只有等少主下令如何處置。”
  “嗯,你的看法是什么?”
  “既然嫣柔姑娘沒事,我想她罪不至死!”
  “也好,你去探采她的語气,如果是為人所逼,我也不想牽累無辜。”
  藺磊領命而出,藺無痕則走上樓,准備安撫他的俏皮小娘子。
  藺磊走向后側的房間,向守門的手下示意敲了敲門,推門進入。
  “如何?終于想起我這個未死的俘虜了?”房中少女淡然道,這兩個月來她有得吃、有地方睡,只是從未有人与她交談。從昨夜遞飯之人言談間似乎有喜悅傳出,但她也已心如止水,早在接受蘇夫人那五百兩之后,她就出賣了自己。
  藺磊一愣,眼前這位看似文秀的女子,為何一副准備任人宰割的神情?莫非另有隱情?
  “不如姑娘如何稱呼?”
  “要殺要送官隨便你們,我不怕死!”她閉上了雙眼。
  “我們不是嗜血之人,只是想弄清楚姑娘的用意,當時少主情急,才會對姑娘動粗,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她冷哼一聲。“想知道我的用意?我為了五百兩出賣了自己!我妄想一步登天才冒充新娘子!你滿意了嗎?”
  “你為了那五百兩,差點害死人,你不知道嗎?”藺磊一時气憤,大聲責罵。
  兩行清淚無聲滑下,她退到牆邊,最后抬頭,勇敢道:“不錯!那五百兩可以救我生病的母親,可以讓我一家人平安度日,就算要我入地獄,我也不反悔。”
  藺磊一震,這薄弱的身子竟有如此沉重的擔子,一時之間他也說不出安慰或譴責之話,良久,他才歎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你先休息吧!等你平靜下來再說。”
  他關上門,也關起一室惆悵。
  藺磊正准備上樓稟告藺無痕他的調查結果,卻意外發現藺無痕——堂堂紫焰盟少主被人反鎖在房門外,而且一臉懊惱,以他的功力原可一掌拆了那扇門。而他遲遲不敢動手的原因定是里面的人惹不起——
  他心里悶笑著,看來嫣柔姑娘醒了,而且比以前更有元气了。
  “少主。”他鬼祟地。
  “呃?”藺無痕十分尷尬地回頭,看向一臉了然的藺磊。后者笑了笑,巧手一展,輕易開啟了門,彎下腰恭請少主進入。
  “藺磊……”
  “是!少主?”
  “為我保密。”
  藺磊忍住笑,順手替少主關上了門。
  屋里寂靜無聲,只余一盞燭燈微弱地點著。
  藺無痕一臉抱歉地走向床邊,他總是忘了嫣柔是個半大不小的丫頭,病才剛好他就狠狠修理了她一頓,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嫣柔?”他坐在床邊。
  “你敢打我!”從被中傳出了咕噥聲。
  “我沒有。”
  “你有!”“對……對不起!”
  “你是個大坏蛋……”
  “這個大坏蛋是為了你好。”
  “還生我的气?”
  “我不要嫁給你!”她哼了一聲。
  “這個嘛——怒難從命。我們已經行過禮,是未婚夫妻了。”
  “別人代替的不算!”
  “好啦!別悶坏了自己,我會心疼的。”
  她整個人扑向他怀里,又搥又打,藺無痕忍著她拳頭。看她一點也沒有停手的跡象,他雙臂一緊,將她牢牢鎖在自己的胸前。
  “我最討厭你了!又想打我,又凶我!”她雙手不能動彈,只有張口一咬!他忍痛讓她在自己肩上留了道齒痕,也不忍推開她。
  “气消了?”看她松了口,他笑問。
  “以后不可以打我!”
  “那你听話!”
  “你還討价還价?”她雙眼閃著怒火。
  “好了!以后我‘盡量’不欺負你。”他輕捏她的鼻頭。“這一輩子我注定要栽在你手上的。”
  藺無痕隨即低下頭吻了她還想抗議的小嘴。
  這個溫柔的夜,就沉浸在醉人的浪漫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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