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二章


  霧谷的議事大廳佇立著四個局促不安的老者,令他們沒有勇气抬頭的,就是端坐在大廳正中央的青袍男子,他單手托著頭,狀似慵懶,但他越是自然,底下的四個老人越害怕,他們明白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宁靜。
  “你們誰要解釋?好耐性不是我的美德。”低沈、穩重的聲調里,透露著絕對的權威。
  “我們——”東風才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嗓子忽地高了八度,活像個娘們似的,為了安全起見,還是閉上嘴較保險,他跟著用手肘頂了一下西火的腦袋。
  “谷主,我們遲了一天回來,對不起。”慌亂中,西火只擠得出這句練了許多次的句子。
  宇文丰揚起一道眉,仍是不動聲色的坐著。
  西火覺得自己好歹也說了句話,馬上用腳踢了一下旁邊的南雷,將燙手山芋丟給他。
  “我們晚了一天是有原因的。”南雷露出彌勒佛般的笑臉,但那笑臉在触及宇文丰的冷漠俊臉后瞬間宣告瓦解,他很不夠義气地將皮球踢給了尚未發言的北電。
  “你們興致倒好,在玩接龍游戲嗎?”宇文丰似笑非笑,揪著四個瀕臨崩潰的長輩。
  橫豎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不如勇敢面對現實!北電想通了這點,于是朗聲道:“咱們是帶回了個女娃儿沒錯,但她是浩小子行俠仗義所救下的姑娘,人家為了感恩而想以身相許,誰知浩小子不領情,害得好好一個大姑娘尋死尋活的,于是我們就將她帶回來了。你是谷主,又是浩小子的大哥,該怎么處置你就看著辦吧!總之,霧谷不能不擔這個責任。”
  北電一口气背完了編好的台詞,其余三人皆以敬佩的眼光望著他;而宇文丰仍是文風不動,大廳登時陷入一片靜寂之中。
  宇文丰表面上雖是不動聲色,但內心卻迅速地在評估這件事的真實性;以宇文浩的個性而言,的确有可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拒婚也像是他的作風,但是整件事看來似乎有些詭异,而且巧合得不可思議。
  宇文浩現在應該是陪著妹子宇文映晨与她的夫婿狄書桓,因為宇文家唯一的小妹有了身孕,向來寵溺小妹的宇文浩自然想要待在她身邊。
  以他寸步不离映晨的情況看來,怎么有可能為了救一個姑娘,還讓對方非君不嫁、尋死尋活地被四老救了一命?整件事巧合得离譜,非常耐人尋味。
  他陷入了沈思之中,也乘机在觀察著四個長老的反應,他很少見到長老們如此害怕的表情,似乎在隱瞞什么,而這個關鍵,或許就在他們帶回的姑娘身上。
  “既然如此,她就留在霧谷,等二弟回來后我自有打算。”宇文丰淡淡一笑,既然她是浩的麻煩,還是等他回來自行解決吧!或許宇文浩娶妻后可以收斂一下他不羈的心,而他也可以擺脫傳宗接代的包袱。
  宇文丰青袍一揮,隨即步出了大廳。
  四個長老頓時松了一口气。
  “北電!真有你的。”東風拍拍他的肩,感謝道。
  “接下來,咱們要想法子讓他見上語柔一面,這才有戲唱啊!”西火急忙道。
  正當四個人熱烈討論之際,眼尖的南雷發現了恰巧穿過廳堂的青儿,他旋即蹤身一躍,攔住他的去路。
  “青儿,你將咱們的嬌客安置在哪里?”
  “谷主說安置在蓮園。”青儿老實地回答。
  “蓮園?”四老怪叫,蓮園位于霧谷的最外圍,亦是距离宇文丰的竹院最遠的建宅,而宇文丰向來不輕易离開他的竹院,要兩人見上一面,簡直比登天還難。
  “替她換個房間!她是貴賓,至少要住在梅院。”東風朗聲道,梅竹兩院只隔了蘭院,這樣才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机會。
  “青儿不敢,谷主會生气的。”青儿連忙擺手,忤逆宇文丰,還不如一刀殺他算了。
  “算了算了,咱們再想辦法,你先下去吧!”西火揮手道。
  青儿哪敢再多作停留,他最怕兩面不討好的苦差事了。
  “至少語柔已經住進霧谷,其余的,咱們再想辦法吧!現在我只想喝點酒,放松一下心情。”東風首先討饒,剛才和宇文丰才對談不到一灶香的時間,就覺得全身虛脫、疲憊不已,看來自己是真的老了。
  “對對對!咱們是該喝點酒放松一下自己了。”
  這正是所謂的急事緩辦,尤其是感情這檔事,反正莫語柔已經在霧谷了,他們還怕沒有興風作浪的机會嗎?
         ※        ※         ※
  蓮園座落于霧谷的最外圍,池塘里种滿了蓮花,使得整個蓮園更加淡雅怡人。
  莫語柔一眼就愛上了這個淡雅宁靜的宅院,她本以為霧谷只是一個城鎮的別名,沒想到竟是一個別有洞天的山谷;稍早,她在煙霧迷蒙的山徑間穿梭著,在還弄不清身在何處時,已經來到了這間宅院。
  蓮園前有楊柳樓台,后有蓮池院落,彷佛人間仙境。
  莫語柔倚著樓台,心想:擁有這個山谷的人,想必是不同凡響的奇人异士。
  雖然名義上是當客人,但她還是想盡一分心力,不管是煮飯或打雜,她都愿意做,總之她并不想平白受惠于人。
  “小姑娘,我們來了。”
  宏亮的嗓門才響起,四個長老已經一字排開站在她眼前,她絲毫不懂武功,只覺得他們的身手好快。
  “喜歡這個地方嗎?”東風心想,只要她搖頭,或是說個“不”字,就立刻換房。
  “老爹們莫要說笑,語柔是寄人篱下的人,只要有地方栖身就可以了。再說,這個地方既安靜又淡雅,我非常滿意呢!”
  “甭客气,所謂相逢自是有緣,再說咱們霧谷已經好久沒有外人來做客了,你高興待多久,就待多久。”西火眉開眼笑,越來越喜歡這個清麗脫俗的小姑娘了。
  “你就放心住下吧!”
  寒暄至此,四老又開始頭疼了,莫語柔一看就是那种溫柔乖巧的女子,要如何讓她走出蓮園,和宇文丰不期而遇呢?
  唉,偏偏她和宇文丰都是屬于那种极度“安于室”的人,看來,這條紅線可難牽嘍!
  或許老天已感應到四個人的困窘,所以莫語柔接下來的話立刻讓他們的眼睛為之一亮。
  “請問四位長老,不知小女子可否為貴谷略盡綿薄之力?我想為貴谷盡點心意。”
  “不用啦!你是貴客,怎么好意思呢!”西火眼睛謎成一條線,這招叫“欲擒故縱”。
  “在家里我什么事都做的,如果要我無所事事的待上兩個月,我會非常難受的。”
  四名長老听她這么一說,心中的煩惱也去了一半,所謂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既然宇文丰打算死守竹院,他們只好安排莫語柔三不五時的出現在竹院了。為了讓宇文家有后,他們豁出去了!
  “我們明早再將工作內容告訴你,今天先早點休息吧!”
  四個人噙著笑,心滿意足地离去。
         ※        ※         ※
  “照顧馬?”莫語柔惊訝得睜大了杏眼。四個長老一大清早就來到了蓮園,并對莫語柔提出這項要求。
  他們四個臭皮匠討論了一整晚,差點想破腦袋,才想出這個唯一可以接近宇文丰的方法;因為宇文丰除了愛窩在竹院看書外,還喜歡享受策馬奔馳的快感。
  為了讓莫語柔能正大光明的到竹院去,到馬房工作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了。
  “你不愿意?”南雷開口問道。
  “不是,當然不是。”莫語柔連忙搖頭。她是看過馬,也坐過馬車,卻從來沒有照顧馬匹的經驗,自然覺得有點不安。
  “馬房剛好缺少人手,不過不是什么粗活,只是幫忙喂馬等瑣事,粗重的工作自然會有下人接手。我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火,但實在是……”南雷搓著手,表情顯得十分為難,要她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去喂馬,委實說不過去,但她若不去馬房,就算在霧谷住上一輩子,也見不著宇文丰。
  “我愿意試試看。”她心想,從前在家里,也常常喂雞養鴨,馬儿只不過是大了几倍的動物,應該不至于太難吧!
  “你真的肯?”南雷睜大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莫語柔笑盈盈地點頭,看樣子他們真的很缺人手,否則不會開心成這個樣子。
  “我現在就可以開始。”她立刻挽起衣袖,以示熱誠。
  “先換上這套衣服,免得裙子絆著你,加上若是受了傷我們也過意不去。”
  東風遞出一套衣褲,莫語柔不疑有他地接過,轉身回房打算換裝,准備開始工作。
  “如果丰小子不出現,我們豈不是虐待人家小姑娘。”西火左看右看都覺得她不适合在馬房工作,即使只是喂食這种簡單的工作。
  “不管了,我們只有搏一搏,如果不行再想辦法。”南雷持相反意見。
  再度步出門外的莫語柔,儼然像個小僮儿,她將長發盤塞在帽子里,纖細的身子被寬大的衣衫蓋去了大半,不細看几乎很難辨別出她的性別。
  唯一泄密的就是她那張絕色的臉了,即使是朴實的衣服,也掩不住她与生俱來的清靈气質。
  從背面看來,她只是一個瘦小的尋常家丁,這招叫“掩人耳目”;唯有讓丰小子以為她是家丁,他才會放松戒心。
  “這身打扮如何?”莫語柔笑問,這是她第一次穿男裝,自然覺得十分新奇。
  “很好,很好,我們先帶你去馬房看環境。”
  東風梭巡過她全身上下后,才得意地領著眾人向前走。
         ※        ※         ※
  霧谷的馬房位于西側,外接一大片無垠的草原,不像她住的蓮園,連一點霧气也沒有,甚至還看得見蔚藍的天空。
  “霧谷的祖先是在意外的情況下發現這個地方的。”西火開始為她介紹霧谷的地理位置。“從外形來看,霧谷只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布滿迷霧的山谷,卻不知只要通過了山谷,谷內即別有天地,里面有山川有平原,資源充足,足夠我們自給自足。”
  “霧谷之人向來不与外界往來,難道不怕寂寞嗎?”
  “霧谷多半是習武之人,但都厭倦了刀光劍影的江湖生涯,才會選擇住在霧谷,過著与世無爭的日子。”南雷感慨一笑,不再言語。
  莫語柔心思細密地看出南雷及其它人似乎有些不愿多提的往事,于是她刻意將目光轉向前方,笑道:“前面就是馬房嗎?不知里面有些什么馬?”
  “對!差點忘了正事呢!”北電敲敲自己的腦袋,隨即領著莫語柔進入占地廣大的馬房。
  四老早就買通了仆人,替莫語柔在馬房安排了一份閒差事,名義上是喂食,其實只需在馬房溜達即可。
  里面約有三十几匹不同种類的駿馬,她對馬的所知有限,卻也知道它們身价不凡;因為眼前的每一匹馬都精神飽滿,而且被梳洗得光亮無比。
  “它們都好漂亮。”莫語柔贊歎。
  “當然,這些是我們派人從全國各地買回來的良駒。”說著,伸手指向其中一匹駿馬。
  “這一匹青總馬腳力好,脾气也好,是我去年親自買回來的千里馬。”
  東風開口炫耀,卻換來其它人的噓聲。下一秒,莫語柔已經被四名長老夾攻,只見他們口沫橫飛地介紹著每一匹馬,又是外蒙的駃騠,又是關外引進的千里駒,名目之多听得她似懂非懂,卻也覺得相當有趣。
  驀地,她被一匹純黑色的馬分去了注意力;它通体漆黑如墨,比其它的馬更高壯,是馬房中最顯眼的一匹駿馬。
  “那匹馬叫‘風’,是一匹日行千里的騏驥,它也是谷主專用的神駒,只有谷主才駕馭得了它。”西火順著她的目光,跟著解釋道。
  莫語柔不由自主地走向棚欄,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撫摸這匹俊俏的黑馬。
  “小心——”南雷在千鈞一發之際揮開了她的手,免得一雙又白又嫩的手被馬咬傷了。
  馬廄內的“風”揚起前蹄,神色倨傲地噴著气,顯然對眼前這群吱吱喳喳說個不停的人极不具有好感。
  “我說過它只听谷主的話,以后請姑娘不要太靠近這匹馬,万一傷了自己,那可不是好玩的。”西火赶快警告語柔,并轉頭怒瞪“風”一眼。
  語柔雖然被嚇了一跳,卻未將西火的警告放在心上,她心想:只要相處久了,這匹馬應該不會這么認生才是,當下心中已充滿了斗志,她發愿要馴服這匹馬!
  “我現在就可以開始工作了。”她挽起長袖,甜甜一笑。
  “那我們不打扰你了,不要太辛苦喔!”
  東風還是覺得過意不去,畢竟將客人降格為仆人,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四個長老在她一再保證不會累坏自己之后才离去。
  莫語柔現在已經在馬房了,下一步,就是要引宇文丰過來。四個興致极高昂的老人家,立刻浩浩蕩蕩地殺到了竹院。
         ※        ※         ※
  竹塢蕉窗,琴書自樂。從遠處觀看竹院中的宇文丰,他就像是山水畫中的文人,永遠是一副怡然自得、波瀾不惊的模樣。
  走近再看,即可發現他周遭散發的冷凝气息讓人望而卻步,以至于原本疾奔而來的四大護法,在接近竹院后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而當他們停在宇文丰面前時,更可說是一片寂靜無聲。
  “有事?”宇文丰背對著四人,聲音听不出任何情緒。
  東風尷尬地抓頭,實在說不出口要他去“溜馬”的事。
  “我們……我們……”“溜馬”兩個字彷佛卡在喉嚨一樣,任憑西火怎么擠也擠不出來。
  “昨夜我梢了封信給二弟。”他合上書,以深邃的眼梭巡四人。
  “浩小子要回來了?”南雷試探性地發問,想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扭轉乾坤的机會。
  “我只在信中提及霧谷有他需要處理的麻煩,以他的性子來看,應該馬上就會回來。”宇文丰淡然一笑。
  “那大概一個月后就會到了。”東風吶吶地回答。
  “是啊!”宇文丰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
  宇文丰明白這四個熱心過頭的老人絕對是“有所作為”,而他也不是認命的人,等宇文浩一回谷,所有的迷津就會解開了。
  撥開云層見月明,這點耐心宇文丰還是有的。
  “今天找我有事?”宇文丰再次提醒他們。這四個老頑童素愛鑽研武學,在霧谷极少有碰面的机會,更不用說是四個人同時出現,可見其中一定有鬼。
  “我們帶回來的小姑娘,將來很有可能成為你的弟妹,難道你不想見她一面?”北電心直口快的說出他的想法。
  宇文丰不語,只在轉身离開前扔下一句:“我說過,她是浩的麻煩——不是我的。”
  四個老人面面相覷,臨時慌了陣腳。下一步棋,到底該怎么走?
         ※        ※         ※
  接下來几天,莫語柔完全將時間耗在馬房,更將馴服“風”當作第一目標。
  其余的仆役每每在她未動手前,就將事情都做好了,連倒飼料這簡單的事也輪不到她做,每個人只是沖著她微笑;不惹人厭固然是件好事,但每天到馬房報到,卻幫不上一點忙,只是讓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在連拿鐵靶都沒机會的情況下,她自然將注意力放在“風”身上,反正她總是要讓那匹黑馬習慣她的存在。
  “語柔姑娘,你又在和‘風’比耐力啦?”
  莫語柔身后出現了一個老漢,亦是馬房的總管李伯,他知道莫語柔有馴服“風”的雄心,所以將她和馬的相處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風”一听見老漢的話,即用力地跺步,并驕傲地對著莫語柔噴气。
  “它不是這么容易就接受外人的。”
  “李伯伯,‘風’有沒有最喜歡的東西?”
  莫語柔這几天試了各种果糧,想借机收買“風”,沒想到它傲得很,連理都不理她。
  “有,它喜歡喝酒。”
  “酒?”她瞪大了雙眼。一匹愛喝酒的馬?
  “不過你不要輕易嘗試,‘風’如果沾了酒,野性更大,除了谷主外沒人馴得了它。”
  “這樣啊?”她失望地垂首。“風”平時就對她趾高气昂,若是喝了酒,豈不是會將她踩扁?
  “別老想著‘風’,若你想騎馬,老漢可為你挑一匹乖巧的馬。”
  “不用了。”她搖頭笑著。她長這么大了還沒騎過馬呢,而她只不過是想和“風”做個朋友。
  “對了!既然你說只有谷主可以騎它,這些天了怎么不見谷主來騎馬?”每個人都說只有谷主才駕馭得了“風”,使得莫語柔也對他好奇不已。連四位護法前輩都得尊稱谷主的人,想必也是一個白發蒼蒼、年近百歲的人吧!她實在想象不出一個老人家騎在“風”身上的情景,而且万一要是摔下來,不是連骨頭都散了嗎?
  “谷主騎著‘風’,人馬合一,奔雷馳電,有如狂風楓然而至,真是气勢万鈞啊!”
  莫語柔實在想象不出一個銀發叢生的老人看起來會有多神气,但是看李伯一臉的崇拜,她也不好意思質疑他。
  “李伯!”談話間,門口忽地傳出了叫喚聲。
  是她第一天見過的青衣小僮,他年紀雖小,不過講起話來卻很老成。他并沒有注意到小廝打扮的莫語柔,只對著李伯道:“谷主要你將‘風’准備好,他等一會儿要騎。”吩咐完畢,他即轉身离去。
  “谷主身邊的人,都這么地——有距离嗎?”莫語柔十分好奇,看他的模樣應是好玩又活潑的年紀,為什么說起話來像個小大人似的?
  “谷主是嚴肅了點,但是很照顧我們。”李伯無奈地陪笑。四老已經事先交代過,有机會要在莫語柔面前多說點谷主的好話,好讓語柔對他產生好印象。
  莫語柔迫不及待地想看“風”奔馳的模樣,于是她退開一步,笑道:“李伯,還是先替馬儿上鞍吧,我不妨礙您了。”她体貼地道。她記得四位護法老爹在提到谷主時總有一絲懼意,方才的侍童似乎也將他奉若神只,她可不想因為聊天而害李伯挨罵。
  李伯隨即取出了谷主專用的馬鞍,熟練地替“風”裝配一切,不一會儿,已經將神情亢奮的“風”牽出馬廄。
  “只需要將‘風’牽出去系在樹下,就大功告成了。”李伯熟練地牽著馬,一面對著莫語柔解釋。
  “風”不安分地昂首踏蹄,彷佛知道將外出奔馳,精神顯得十分亢奮。
  “李伯,你還有事,先去忙吧!我在這里看著就好了。既然有條繩子系住,我想應該沒有危險吧!”莫語柔站在几呎外觀察它,發現它真的好漂亮!
  “好吧!你要小心點,別讓它傷到你。”李伯在离去前仍不放心地叮嚀著。
  “放心吧!”她回以春風般的笑著。
  由于上一次她差點被咬掉一只手,所以對于“風”她只敢遠觀,雖然它此刻看起來很溫馴,她仍不敢貿然靠近它。
  它烏木色的鬃毛,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像上等的絲綢,彷佛在誘惑她上前摸一把似的。
  它美麗慧黠的大眼第一次對她露出友善的眼神,尾巴輕輕地拍擊著臀部,和在柵欄里的桀惊不馴模樣迥然不同。
  “我不會這么容易上當的。”她對著“風”皺眉道。
  她這几天雖然沒能馴服“風”,但是也由李伯的口中得知它聰明得近乎狡猾,許多生手部曾經被它所偽裝出來的溫馴模樣給欺騙,然后毫無戒心的靠近它……“風”會賞給每個人一記鐵蹄!
  它低著頭,狀似委屈地用著前蹄磨擦樹干。莫語柔的理智和情感開始拔河;它看起來這么溫馴,或許是李伯夸大了它的危險性,嗯,一定是這樣的!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接一步地走近它,手也一吋一吋地抬起,眼看就快要摸到“風”
  的頭了——那一瞬間,她清楚地看見它兩只馬眼中閃爍著得意的光芒,但是這項領悟來得太遲了。
  她只來得及看見它揚起的前蹄,然后是雙手反射性地護住自己的頭。
  就在她閉上眼忍受欲來的“劇痛”之際,忽然听到頭頂傳出了一陣低冷的嗓音,下一刻,她已被抬了起來。
  “風!”
  來者僅僅喚出一個字,原來要生吞她的馬忽地不動了,它乖乖地放下前蹄,回复原有的溫馴。
  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她感激地想回頭看看對方是何方神圣,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這才發現自己還被人拎在手上。
  “嗯……謝謝你救了我,現在可以放我下來了吧!”
  如果不是她還停在半空中,莫語柔真怀疑她身后到底有沒有人?因為她既听不見對方的呼吸聲,也沒听見答話聲。
  無聲無息地,她又被放回了地面。
  她連忙回頭,望進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擁有這雙眼的主人有著一張俊秀的臉,眉宇間有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冷,看來神秘而莫測。
  “下次別再這么做。”他冷言道。
  不再多看她一眼,對方隨即穿過她走向黑馬。
  “等一等!”莫語柔忽然大喊。
  背對著莫語柔他文風不動。
  莫語柔跑到他眼前,有點抱歉地開口:“我很感謝你救了我,但是你千万不能碰這匹馬。”她很婉轉地勸解著。
  他微微揚起一道眉,還是面無表情。
  “是這樣的,它是谷主的馬,如果其它人貿然上馬,很可能會受傷的。”
  莫語柔耐心地解釋,努力想讓她的救命恩人了解情況,但是他一句話也不吭,讓她的心不由得涼了半截。
  “你是新來的?”他淡淡地斜覷她一眼;只見她整張臉被塵土蓋住了大半的五官,看來像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然而那雙眼眸卻亮得出奇。
  莫語柔點點頭,看他又往前垮了一步,她又气又急,只好跑到他眼前,雙臂一展,道:“我真的不能讓你接近這匹馬,一來谷主會責怪我,二來你也會傷了自己。”
  “你怎么知道它會傷了我?”冷凝的目光多了一絲玩味,他舉足輕輕一點,旋即輕松地跨坐在“風”身上。
  目瞪口呆是她唯一的反應。
  “現在你信了?”平靜的語气中帶有一絲欣賞的意味,這個新來的馬僅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看來倒是很忠誠。
  “可是……李伯明明說只有谷主才可以騎的。”她像是被人欺騙似地猛搖頭,根深柢固的認定谷主是個白發老頭,壓根儿沒想到馬上的人或許就是谷主。
  他驅馬向前,停在喃喃自語的莫語柔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他對這個僮儿難得好奇。在霧谷他雖然是深居簡出,但是他沒想到竟然還有人不認識他?這個現象十分值得探討。
  他在馬下看起來好小,不知道是十三或是十四歲,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使他很想看清楚掩在塵埃下的臉是何种模樣。
  “擦擦你的臉。”他命令道。
  莫語柔听話的用袖子擦臉,這才發現臉上不知何時竟已布滿了塵土,她气惱地瞪了“風”一眼,想必是剛才它揚起前蹄時所卷起的砂土,真是有夠惡劣的!
  再抬起頭時,她對上了宇文丰的黑眸。他有些難以置信!看她秋水為神、長眉入鬢竟是姑娘般的絕美容貌。
  彷佛嫌不夠刺激似的,“風”低下頭刁起了她的帽子,瀑布般的長發登時傾瀉而下,髒兮兮的馬僮頓時成了明眸皓齒的絕色佳人。
  “你是誰?”宇文丰危險地瞇起眼,語气降了好几度。
  莫語柔無辜地站在那里,不明白他的口气為何變了。他又是誰?憑什么這么傲慢地問她話?
  “你又是誰?”她冷哼,彎下腰撿起帽子,三兩下又將頭發塞回帽子里。
  她的反應激怒了宇文丰,下一刻她已經在馬上,被他牢牢地扣在怀里。
  她是第一個敢反抗他的人!
  盡管他的俊臉結著万年寒冰,然而他身上熾熱的气息,卻一波波的由他的手臂傳給了她。
  “男女授受不親,你快點放開我!”
  她又羞又怒,他憑什么將她舉上舉下的?不管他是誰,都不該這么無禮。
  “你是這里的仆役,為什么女扮男裝?”他一吋吋逼近,企圖用冷凝的態度逼出實話。
  “我是來照顧馬的……穿男裝,只因為工作方便。”他的眼冰冷無比,逼得她無所遁形。
  宛如夜色的隨孔閃過一絲情緒,他依舊冷例地開口:“你的名字?”
  “莫語柔。”她迎上他審視的雙眼。
  “你可知道我是誰?”冰如霜雪的黑眸多了一絲笑意。
  她搖頭,像只任人宰割的小動物。
  “宇文丰,霧谷的主人,就是你口中最有資格坐上‘風’的人。”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