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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風不停人歸去


  碎玉般的雪花紛紛落地,触目所及皆是一片銀白世界,更添几分蒼茫之感。
  這一日,藍若霓起得早,她撐起身子,怔怔地望著洞外的雪景,這几日她醒的時候較平常為久,便時常文風不動地坐著,一坐便是好几個時辰。
  她的靜謐令凌宇塵深覺不安,他總覺得藍若霓心中似乎已有所打算,但是任他怎么問,也問不出個結果來。
  她總是靜靜地坐著,再不然就是痴痴地望著洞外。這樣的藍若霓令他不安,彷佛一陣風吹來,她就會隨風而逝,离他遠去了。
  唯一不變的,是她兩潭秋水中的深情,永遠盈滿著愛怜和溫柔。
  他只能日以繼夜地守著她。
  如此日复一日的煎熬,再加上以自己的仙气延續她的生命,几天不到,他已不复從前的气宇軒昂,發絲間也出現了一根根白發。
  望著洞外雪景半晌,藍若霓忽地將目光移向身旁的凌宇塵;几日下來,他已經從一個風采逼人的俊俏郎君.變成憔悴疲憊的模樣,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她伸出手,輕撫他的俊容,即使是睡著了,他的臉仍有抹不去的疲倦。藍若霓望著他,心中柔腸百轉,不由得滴下淚水。
  “凌郎,世人常說:生無可戀甘為鬼,來生再續未了緣。來生……來生,此刻我多希望自己有來生啊!”
  她幽幽說道,用心地將他的容貌深深刻在心版上。
  這樣的生活不能再持續下去了,她已經知道凌宇塵根本沒有找到沉軒之,更沒有找到救她的方法,只是不斷地耗損自己的功力來消滅魔珠的魔性。
  面對如此情深義重的凌宇塵,她實在無法不動容。
  她已注定要魂飛魄散。這几天,她什么都沒點破,只是想多陪陪凌宇塵。“凌郎……凌郎,這自欺欺人的日子過得也夠久了,我們都該醒啦!”她潸然說道,眼淚一滴滴掉落在他的肩頭,因而喚醒了凌宇塵。
  “霓儿!你怎么哭了?心口又犯疼了嗎?”他翻身而起,搭上她的手腕檢視,憂慮之情在頃刻之間已布滿整張臉。
  她搖搖頭,倚著凌宇塵厚實的胸膛,淡然說道:“我只是在想象我們未來的日子。我要陪你云游四海,看盡人間的奇山异水,你說好不好?”
  圈著她身子的雙臂一緊,凌宇塵淡笑道:“是啊!等你的身子好了,我們哪里都可以去。”
  她并不答話,只是靜靜地靠著凌宇塵,半晌后,她抬起頭,展眉笑道:“凌郎!今天我覺得好多了,想吃點果子;另外,我病了好久,模樣一定變丑了,你替我帶些胭脂水粉回來,好不好?”
  “你已經夠好看啦!抹胭脂可說是多此一舉,再說這山洞只有你夫婿一個人,莫非你還想妝扮給其它人看?我可會吃醋的。”凌宇塵說笑著,低頭看向她。
  藍若霓淡淡一笑,軟聲道:“這點要求你都不答應,還敢夸口自己是好夫婿,真不害臊!”
  “現在反悔已經來不及了。你已經和我拜過堂.是我的娘子了,認命吧。”他寵溺地輕撫她的發絲,接著道:“并不是我不想外出采買,而是你身子尚弱,要是……”
  “放心吧,這几日我覺得好多了,要是有什么野獸來,我尚有能力應付的。”
  她笑著保證。
  “你确定?如果我回來發現你有一丁點傷痕,我會非常生气哦。”
  藍若霓仰起頭,主動吻上他,止住他的話。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吻過他;她的吻融和了熱情和所有的情感,以及一絲絲的絕望。
  絕望?!躍入心頭的這兩字令他惊惶不已,凌宇塵停住,仔細端看她嬌美的面孔,審視是否有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凌郎?怎么啦?”她的眼眸粲亮如星,清麗絕俗的臉龐上只有纏綿的愛意。
  “我還是不要去好了,留你一個人在這,我放心不下。”他心中的不安逐漸升起,始終無法放下心來。
  藍若霓忽地臉色一沉,背對著他縮進被中,以表達她的不滿意。
  “霓儿,別惱了,等你身子好了,不管是要吃多少果子,還是要妝點成艷极無雙的絕麗女子,我都依你,好不好?現在你身子還未复元,不要任性了。”他柔聲勸道。
  藍若霓依舊相應不理。她熟知凌宇塵,最怕她著惱,為了逼他出洞,她只好舊計重施。
  “霓儿!唉!”他歎聲連連,終究見不得她气惱的模樣。他傾身向前,在她耳后低語:“別气啦!我現在就去,你先睡一會儿,我一會儿就回來。”
  藍若霓仍是未轉身,事實上她正緊咬著下唇,就怕自己哭出聲來。
  凌宇塵起身、出洞,這些細微的聲響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她的淚水已然決堤,心里不斷重复地念著:凌郎……永別了!
  确定他不會折返后,藍若霓立即從床上起身。看了這山洞最后一眼,往日的一景一幕俱浮現在腦海里、淚眼中。
  “凌郎……凌郎!”她猶如置身夢境,一再喚著他的名字,而后顫巍巍地站直了身子。
  心碎神傷之際,她忽然想起沉軒之說過的一句話——世間最難之事,莫過于在不舍處當舍。
  當時的她似懂非懂,因為她未曾動心,心中沒有舍不去的東西。時值今日,她終于領悟到了“舍去”這兩字的痛楚,原來是會痛徹心扉,令人肝腸寸斷的。
  她舍不得留下凌宇塵一個人……曾經自私地想著,只要能多陪他一天,甚至是一個時辰,她就擁有多一點的幸福。可是當她眼睜睜地看著他,耗損心力替她抵御魔性,身心憔悴的模樣,卻還要強顏歡笑地安慰她一切會好轉的。她怎么還能繼續自私下去?她是一個沒有明天的人,而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開凌宇塵,不再讓他浪費一絲一毫的真情!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這不是她愛人的方式,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將不舍的情感全部舍去,是她唯一能做的——
  此時,藍若霓斂住淚水,振作起精神,口念咒語,隨之消失在山洞內,徒留一股淡淡的幽香。
  峴山頂,太上老君和百里蕪虛正為藍若霓之事吵得不可開交,忽地一個光點由遠而近,飛近兩人眼前。
  “徒儿參見師父,參見老君。”藍若霓一見面便盈盈跪倒,叩了三個響頭。
  “若霓乖徒儿,你這是做什么?”百里蕪虛一惊,連忙將她扶起。
  百里蕪虛仔細端看她的面容,發現她眉目間仍有一團黑气,顯然魔性未除,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為什么會這樣?”百里蕪虛大惊失色。
  藍若霓苦澀一笑,淡漠答道:“師父,魔珠栖息在我体內長達千年,和我的气息魂魄早已融為一体,怎能輕易驅除?”
  “可是……凌宇塵已經找到了你師兄,也找到了救你的方法!”百里蕪虛臉色慘白,渾身發顫,為何几天不到,事情又起了變化?
  她搖搖頭,露出一抹苦笑,隨即看見太上老君一臉了然,眼中有著悲哀和傷痛之情。“老君也明白不是嗎?如果您早些告訴我,我就可以早點死心,也不用消耗凌郎苦修的仙气……”“什么意思?”百里蕪虛一邊將她扶起,一邊听她說著。
  “根本沒有解救的方法,我多活的這几天,全是凌郎將仙气輸給我,延后我幻化成魔的日子。”
  說著說著,眼眶儿已轉紅,險些又要滴下淚來。她勇敢地昂起頭,甩開淚水,鄭重說道:“此行徒儿要向師父永別了,另外也請老君答應我一件事:配合我說的計划,在适當的時刻用星月戟了結我的生命,斷了凌郎的念頭。”
  “你……凌宇塵現在人在哪?”太上老君歎息。
  “老君,時間已不多了,請答應我的請求。”她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請求。
  “若霓……當真,當真沒有其它的法子了?”百里蕪虛老淚縱橫。
  “師父!您自己要保重身子,以后別再和師兄斗气了。”她強忍著淚說著。
  “好!我答應你。”太上老君長長一歎,將她扶了起來。
  藍若霓不住地道謝。忍著痛,她飛快地將計划說了一遍。
  “霓儿!”甫進山洞的凌宇塵不知情地喚著,手里還拿著她要的果糧和胭脂水粉。
  山洞并不廣闊,他黑眸一掃.已經發現藍若霓不在了。他神色大變,飛快地奔出洞外,在漫天雪地中喊著她的名字,找尋她紅色的身影。
  白雪片片,風聲凄厲,藍若霓就像消失了一樣,任憑他怎么吶喊,亦沒有絲毫響應。
  他猛地想起這些天她不尋常的安靜,以及她的若有所思——凌宇塵心中一震!
  莫非她已經知道真相了?!
  “不可能!絕不可能!”凌宇塵手按住心口,卻止不住強烈的心悸。
  他的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她的一舉一動,越想,他越心惊,越覺得不對勁。他慘白著一張臉,發狂地奔回山洞。“霓儿一定是故意躲起來,鬧著玩的。是的,一定是這樣子的。”他拚命安慰自己,說服自己。
  待會儿回到山洞時,他就會看到她一身紅衣,看到她巧笑嫣然的得意笑容,會的,他一定會看見的。
  才踏進山洞,等候他的,并不是他所想念的愛妻,而是許久不見的天兵天將。
  “凌宇塵!你闖下大禍了;藍若霓已經成魔,此刻正魔性大發,攻入峴山,現在正和太上老君陷入苦戰中,天帝命你負起應盡的職責,消除魔女,以應天命,彌補你先前犯下的過錯。”跟著遞出了星月戟。
  凌宇塵面色死灰,緊緊地閉上雙眼,任由淚水直流而下;為什么,為什么在他何出一切努力后,事情還是回到了原點?
  “凌宇塵,請立即啟程,要是讓她下了凡塵,荼害生靈,就不是我們能付起的責任。”
  凌宇塵木然地接過星月戟,這柄神器好重……重得他几乎握不住。
  他形如枯木地跟隨在天兵天將身后,宛如傀儡般念出咒語。此時的他,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只知道自己的心,正一寸寸地死去……
  峴山頂,此刻正彌漫著一股詭异的气氛,藍若霓与太上老君對峙;她的長發已經散亂,向來鮮紅的櫻唇已經呈現紫黑色,晶瑩如玉的面容則籠罩著一團邪气。
  當凌宇塵和天兵天將一抵達,藍若霓輕喝一聲,向上躍起,身子如彩蝶般直扑而下攻向太上老君,雙手凝指成爪,招式凶狠。
  太上老君舉起塵拂,不敢輕敵,一來一往,攻得凶猛,半晌,藍若霓刷一聲,紅鞭已經划破了太上老君的衣袖,她手一揚,緊跟著往老君的天靈蓋一擊——
  “霓儿!快住手。”千鈞一發之際,凌宇塵擲出飛扇,將她的飛掌擲偏了數寸,一個飛身,旋即擋在太上老君面前。
  “霓儿,是我,你認不得我了嗎?”他低啞喚道,不愿相信她已經成了魔。藍若霓眸中只有冷凝的殺意,她雙手一揚,招式靈敏地攻向凌宇塵。
  接下來的打斗,是凌宇塵有生以來最凶險的一場,一來若霓的武功不弱,成魔后每次一出手都是殺招,毫不留情;二來他始終無法相信她成魔的事實,所以,出招防守多過于主動攻擊,更避免傷害到她。
  不到片刻,凌宇塵已經落了下風,但他仍然狠不下心奪她性命。眼前的她的的确确是他的妻子,她一身紅衣,嬌嬈難描,是他唯一心動的女人,他下不了手——
  即使在生死攸關之際,他還是聞到了她身上的甜香,還有隨著她的移動,不時發出清脆聲響的鈴鐺聲。恍惚間,他已忘了身在何處,只看見她美麗的臉越靠越近,心蕩神搖之際,他胸口已中了一掌,跟著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快用星月戟!”身后傳來了太上老君的聲響。
  他跌倒在地,只看見藍若霓再度擬指成爪,向他的胸口直探而來。他露出一絲苦笑,這一刻,他沒有絲毫閃躲的念頭。
  他万念俱灰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胸口那一擊始終沒有來到。凌宇塵睜開眼,卻看見藍若霓跪在地上。擊敗她,救了自己一命的是藍若霓的師父——百里蕪虛。
  太上老君上前扶起他,眼中有著遺憾和傷感。
  “接下來,就是你的責任了。”使用星月戟者,本身必須是個仙術高超的仙人,再配合天帝親授的咒語,方能發揮其功力。
  凌宇塵的每一個步伐都如鉛般沉重,他眼中含淚,嘴里開始念出揮動神器的咒語,而后走到了藍若霓的面前。
  “我知道很難,但這是讓若霓擺脫魔珠的唯一方法。”百里蕪虛淚流不止,語重心長地道。
  “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想要永遠守護的人。”凌宇塵聲音嘶啞,低頭看著閉目不動的藍若霓。“我知道,你對若霓的情深義重,我不會怪你的。”百里蕪虛哽咽地。
  凌宇塵閉上眼,舉高了星月戟,從上直划而下,在触及她發絲的一剎那,他倏地停住,跟著吐出一大口鮮血,他身形晃動,不住地往后退。
  “我做不到!這一擊下去,霓儿將煙消云散,元神盡失,連轉生的机會都沒有!”
  他發出最后的嘶吼,兩行情淚直洒而下,神情痛苦万分,整個人已經在失控邊緣。
  “你——就快點動手吧。”百里蕪虛哭著求他。
  凌宇塵顛顛倒倒,雙目赤紅,最后將星月戟交給了身后的一名天將,痛苦道:
  “星月戟的咒語已經生效,現在誰下手都一樣,就是不要逼我動手殺了自己的妻子。”
  天將手持星月戟,一臉猶豫地看向太上老君,后者神情凝重地點頭。
  天將不再遲疑,走到了藍若霓身旁,高高舉起了星月戟,將一身功力全真于神器之上。
  一直閉著眼的藍若霓此時忽地睜開雙眼,漆黑明亮的妙目動也不動地望著凌宇塵,嘴角揚起一絲欣慰的微笑,亮如明珠的淚水一顆顆掉落。
  紅唇輕啟,她無聲地喊著凌宇塵的名字,最后輕輕一歎,等待死亡的來臨。
  那最后的一歎,令背對她的凌宇塵渾身一顫,他迅速回身,看見她的淚水,眸中的依戀,以及義無反顧的堅決表情。瞬間,他明白了一切——
  “住手!她還沒有成魔!”他大吼,迅速沖上前,只看見星月戟直劈而下,藍若霓頓時煙消云散,化成一陣輕煙散去。
  他,只抱到了一團霧气,和她遺留下的縷縷幽香,從此之后,他再也尋不到她了。“為什么?”他跌坐在地,只能淌著淚問著為什么。其余的仙人見魔珠已經銷毀,便紛紛离開峴山。不一會儿,空曠的峰頂只剩下三個人。
  “你……好好休息吧!”太上老君歎气,知道此時多說無益,便惆悵地离去。
  “為什么?”他仍然發著呆,失魂落魄地重复這一句話。
  “若霓什么都知道,她知道你騙她,也知道你并沒有找到救她的方法,為了不讓你耗盡仙气,她才會想出這個方法,讓你不得不出手殺她。”
  百里無虛垂淚道,想起陪伴了自己千年之久的徒儿,就這么煙消云散,心中自是悲痛難抑。
  他長歎一聲,說道:“事已至此,你就看開吧!我累了,至于你要走要留,都無妨,總之,峴山永遠歡迎你。”
  長袍一揮,百里蕪虛已掩面离去。
  凌宇塵坐在地上,腦中一片混沌。他完全無法思考,僅是從中午坐到了傍晚,再從傍晚坐到了深夜。雪花已將他的身軀覆蓋,他仍舊沒有起身的念頭。
  如此渾渾噩噩過了几日,他腦海里閃過的全是藍若霓的身影,巧笑嫣然的模樣,明眸流轉時的倩麗,還有她魂飛魄散前,黑眸中的無奈和依戀……
  他呆呆地坐在峰頂,渾然不覺時光流逝,直到一雙手拍向他的胃,他側過身子一看,是百里蕪虛。
  凌宇塵的神情依舊茫然。他伸手接過百里蕪虛遞給自己的酒,毫不遲疑地仰頭豪飲。
  多日的疲勞奔波,心力交瘁,再加上親眼目睹愛妻身亡,使他喝不到兩壇酒,便向后一倒,昏死過去。
  百里蕪虛將他扛回自己的石屋休息,這是他唯一能為若霓做的——照顧這個痴心的小子。
  接下來的日子,凌宇塵過著頹廢的生活,除了瞪著外面發呆之外,就是拿酒灌自己,將自己灌得迷迷糊糊,醉得沒法子思考,醉得讓自己暫且忘記他已經失去藍若霓,忘記這种傷心斷腸的痛楚。
  這一日,睡夢之中,他忽然感覺到有一個冰涼的東西抵住他的脖子,他睜開雙眼,跟著大吃一惊。
  眼前立著一個白衣男子,黑眸清亮有神,容貌俊逸無比,手中的長劍冷冷地抵著他的頸子。來人正是他苦尋不著的沉軒之!
  “沉軒之!”他喃喃自語,若是早些見到他,一切是否會有所不同?然而,若霓已死,他再也沒有机會知道答案了。
  “你要自己動手自盡,還是要我動手?”沉軒之微一用勁,他的脖子已出現了一條血痕。
  凌宇塵閉目待死,完全不加以反抗。
  “你無話可說嗎?”沈軒之冷冷地問道,手一揚,長劍已收回身后。
  “我說什么都沒用了,不是嗎?”凌宇塵疲倦地答道。
  “至少讓我知道你是個無情無義之人!你宁愿手刃妻子,也不愿意違反天規,哼!果然是個盡責的天庭護衛。”沉軒之冷笑連連,俊臉上盡是鄙夷的表情。
  “那你要我怎么做?全天下找不出一個可以救她的人,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轉化成魔,你以這樣,我的心會好過嗎?”
  凌宇塵凄涼說道,一時之間,兩人都陷入了冗長的沉默中。
  “你動手吧!如果這能讓你心里好過一些的話。”凌宇塵再次閉上雙眼,淡然說道。“你真的想死?”沉軒之冷笑一聲。
  凌宇塵睜開眼,直視沉軒之。“如果我死之后,可以和若霓相遇,那死又有何懼?但是她已經魂飛魄散,即使我自愿一死,終究無法尋見她,既是如此,生死又有何差別?”沉軒之再度扯出一抹冷笑,而后伸出手,快如閃電地往他頸部擊去。“既然你有這個心,我就成全你。”
  凌宇塵眼前一黑,直直地倒進了沉軒之的怀中。
  再次醒來時,凌宇塵發現自己置身于一間冰窖之中,触目所及皆是千年寒冰,奇冷無比。
  “你醒了!”身后傳來的是百里蕪虛關切的聲音。
  凌宇塵坐起身,看見百里蕪虛身后站著沉軒之,他依舊是一臉冷凝淡漠。
  “這里是?”他四處張望,忽然間全身一震,看見了一個不可能再出現的身影——
  藍若霓?!
  她一身紅衣,栩栩如生地躺在冰棺之中。這究竟是真是幻?!他立刻一個箭步沖向前。
  伸出雙手,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凌宇塵小心翼翼地輕撫她的芙蓉面頰,雖然略顯冰涼,但還是溫熱的。
  “這……這到底是——”他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能夠再次見到藍若霓。她明明已經在自己的眼前化成一陣輕煙了……
  “她才是真正的藍若霓。”沉軒之開口。
  “什么?”不單是凌宇塵,連百里蕪虛也叫出聲來。
  “當初師父抱回紅儿時,她只是一名人間的棄嬰,而且体內留有一顆万魔蟻穿珠。師父當時和我打了一個賭,看誰能先想出一個既保人又保珠的方法。”
  沉軒之一頓,一雙眼似笑非笑地盯著百里蕪虛,后者脹紅了臉。想起這件事,百里蕪虛就一肚子火,他想了一千年,也想不透沉軒之究竟是怎么辦到的。
  “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之物,魔珠亦然,我找遍上千种事物,才找出一种可以吸引魔珠的東西。”手一揚,沉軒之取出一株淡金色、靈气逼人的蓮花。
  “魔珠除了會附著在生物之中外,尚有依附靈气和魔气的特性,它原本在紅儿体內,若要引它出來,就必須替它尋一個更好的宿主。我先將紅儿的魂魄元神引到蓮花上,再滴上我的血,經過七七四十九天后,即孕育成另一個分身,這一個分身有蓮花的靈气、我的仙气,還有紅儿本身的元神,我就利用這株蓮花,將魔珠引出紅儿的肉身,而蓮花則幻化成紅儿的另一個分身,成為魔珠真正的宿主。”
  “可是……若霓的魂魄在分身之中,已隨著魔珠被毀,就算肉身尚存,又有何用?”百里蕪虛提出最重要的問題。
  “你剛才摸紅儿的身体,是不是有點溫熱?”沈軒之看向凌宇塵,后者點了點頭。
  “一個肉体若無元神附著,不到數月必定腐坏。我將魔珠引至分身后,再將紅儿的元神導回肉身,而蓮花分身的紅儿,基本上只有三魂七魄,元神回肉体可保持她肉身不坏;至于分身,雖然只有三魂七魄,但是有蓮花本身的靈气,再加上魔珠的法力,所以紅儿就有如常人一般,不但可以修煉成仙,還多了分与生俱有的靈气。”
  “可是,她已經被毀的三魂七魄該怎么辦?”凌宇塵忽然覺得有一絲的希望。
  沉軒之神秘一笑,走到藍若霓身旁,接著從自己的腰際間取出一個紅色的瓷瓶。“我從紅儿身上取了三滴鮮血,放進這個瓶子中,這個瓷瓶有凝聚精血,孕育魂魄之用,經過了几千年,已經有了讓她复活的三魂七魄。”
  “你怎么會有這個瓶子?”百里蕪虛怪叫,徒弟有這种神奇的寶貝,他竟然一點都不知情。
  “若是沒這個紅瓶,我怎么敢和你打賭。”沉軒之嘲弄地瞅著百里蕪虛,笑得很得意。
  “這樣子她就可以复活了?”凌宇塵惊喜交加,顫抖的手緊緊抓住沉軒之。
  “還少了些東西。”沉軒之揮開他的手,一張臉變得极為嚴肅。“她的三魂七魄尚不完整,需要有人自愿犧牲仙气,幫助她的魂魄凝聚。”“我該怎么做?”凌宇塵毫不猶豫地問道。
  “你考慮清楚,這可能會耗去你半生修煉的道行,要几千年后才可以恢复成你現在的根基。”
  “她是我的妻子,我不惜一切,只要能換得她的一線生机。”凌宇塵鄭重地回答。
  “她醒來后就不是你的妻子了。”沉軒之噙著冷笑說道。
  “什么意思?”凌宇塵屏息,心已涼了半截。
  “我不會讓她記得你;她和你下凡不到半年,弄到最后連命都沒了。她雖然不是你親手所殺,但也是因你而亡,這樣還不夠嗎?倘若你為了這一點而不愿救她,那也無妨。我同樣可以耗損功力救她,總之我不想再讓紅儿和你有任何牽連。”
  “徒儿!你太過分了!”百里蕪虛怒瞪沉軒之一眼,他竟硬生生地拆散一對夫妻,真夠冷血的!
  沉軒不言不語,依舊冷著一張臉。
  “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凌宇塵揚起一抹苦笑,走到了藍若霓的身邊。
  “我們開始吧!”
  沈軒之的黑眸閃過一絲异樣的神情,而后鄭重說道:“凌宇塵,記住你的承諾。”
  沉軒之將藍若霓扶起,雙掌貼在她的背部,運功替她生筋活血。
  凌宇塵依照沉軒之的指示,將血滴進紅色瓷瓶內,接著將功力源源不斷地輸進藍若霓全身的穴道。
  許久之后,藍若霓的身子已越來越暖,臉部也開始有了細微的表情。
  像是從睡夢中蘇醒般,藍若霓眼皮輕顫,而后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師兄?!”她困惑地睜開眼,迷惘地開口。
  沉軒之伸手點住了她的睡穴,并喂她服下安定神經的藥丸,重新將她放回冰床上。
  “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完全康复,元神和魂魄也會完全聚合,連功力都和以前差不多。”沉軒之露出一絲笑容。
  沈軒之看向凌宇塵,后者因為輸給藍若霓過多的功力,所以气息顯得相當不穩,臉上也布滿了汗水。
  凌宇塵調息了一會儿,而后站起身,無限依戀地望著沉睡中的藍若霓,心中只有滿滿的感動。
  他輕輕地伸手,触碰她絕美的臉孔,靜靜地听著她平穩的呼吸聲,這才确切感受到她的生命。
  “我已經讓她吃下藥,醒來之后,她不會記得你,也不會記得在人間的事,你最好在她醒來之前离開。”
  沈軒之冷冷地下達逐客令。
  “徒弟!你……”百里蕪虛又气又急。
  “他已經害死紅儿一次,你還想再有下一次嗎?”沈軒之一聲冷哼,絲毫不理會一臉憔悴的凌宇塵。
  凌宇塵點點頭,彎身在藍若霓頰邊印下一吻,隨即邁開沉重的腳步,頭也不回地离開了冰窖。
  這是他曾經說過的話:只要她能活著,他宁愿他們從未相遇過。
  如今一語成讖,是到了該离開的時候了。
  他知道藍若霓會在峴山,無憂無愁地一直活下去。從今而后,山水永隔,即使相逢亦不相識,他們的生命永遠不會再有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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