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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漆黑的夜里.板甲上一抹斜靠躺椅的身影,掠住了帝煞冰冷的星眸。
  帝煞摒住气息,擰眉走近。“為什么在這里?”冰冰冷冷的嗓音,打破靜寂的暗夜。打了一個哆唆,勉強穩住差點滾落的身子,唐凌宣慌張地看向來人。“原來是你!嚇了我一跳。”
  看著那忙著重擲緊被單,又組成一團的人儿,不時還投來責怪的眼光,帝煞不自覺地斂起了眉峰。“冷的話就滾回房間去。”
  “不冷!”唐凌宣道。
  “不冷?”他輕挑眉。“不冷還裹得像團球。信不信我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把你丟回房間。”他邪睨著唐凌宣,半帶威脅。
  “你一向這么霸道嗎?”
  “是又如何?”
  “那表示你欠開導,大男人。”他講話非得要這么拽不可嗎?
  “彼此彼此,大女人。”他輕松頂回。“沒人教你女人應該溫馴些嗎?”
  “溫馴?我又不是小貓小狗。如果你喜歡的是這類型的女人,以你的財力唾手可得,要不然,我也可以幫你介紹几個。”
  如果錢財能買到“心”,那他愿傾盡所有換她一顆真心。
  然而,他的世界卻是如此的黑暗陰冷,他不忍!不忍為了一己之私,污了她單純的世界。天秤的兩端,是理智与私心,是痛,更是愛。
  “不過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喔,能符合閣下‘溫馴’條件的女人,沒有一個條件比得上我,到時介紹給你,可別又嫌東嫌西。”
  凝視著那笑開的水眸,照照地閃耀著自信,帝煞有一瞬間怔愣了。隨即,他又克制地別開臉。
  “你在自我推銷?”
  “我似乎還未走到這么凄慘的田地。”
  “我該稱贊你很有自信嗎?”
  “有無自信是其次,女人最應該知道的是—她想要与不想要什么。至于閣下的稱贊,倒可省下,反正我又不符合你的條件。”唐凌宣笑著,眼中閃著一絲狡黠。“不是嗎,帝煞?”
  這女人似乎在證實什么事情似的,不然怎么老覺得她話中有話。還是……他自己多心了?
  “拒絕回答。”他轉過身去。
  唐凌宣眼珠子一轉,笑得更神秘了。“哦!原來我們堂堂的赤烈盟盟主,這么小气呀?”
  “隨你講。”
  “真的隨我講?太好了.我就等你這句話。”
  只顧著呵呵奸笑,一陣大浪襲來,船身猛烈地晃動,眼見她就要被甩离躺椅,然而一只壯臂适時揪回她。
  唐凌宣猛地抬頭,迎上一對褪了寒冰的黑眸,眸中有柔情,有壓抑,強烈地交織著复雜的情感。
  “謝謝。”唐凌宣沖著他盈盈一笑。而男人卻文風不動。“我說‘謝謝’!”可惡!竟還摟著她不放。
  帝煞手臂一縮,反而將她摟得更緊。
  “你冷了?冷的話早說嘛,我不是個連棉被也不愿和人分享的小气鬼。”唐凌宣低頭看向被自己裹成一團的棉被。
  “就當我冷。”他淡然帶過。
  夜風再如何冷冽,也比不上心底的冰窩。他是冷,几乎冷了一輩子。唯獨八年前.她走入他夢里,他才感受到何謂溫暖。但那只是夢,夢醒了,他依然獨嚼冰冷。
  “是身体冷?還是心冷?”是后者吧!
  “女人太聰明不好。”
  “不好的范圍包括洞悉救命恩人的心思?”
  帝煞斂起眉。不知為何,在他的內心深處,十分不喜歡唐凌宣只當他是個“救命恩人”。
  “我說過,救你是因為赤烈盟欠你。你不必把我視為救命恩人來施舍你的關心。”
  生气了?唐凌宣慧黠的黑眸一轉,隨即會心地揚起唇角。“那你認為,我該把你當作什么人來看待才恰當?”在帝煞的內心深處,可有另一層渴求?
  頓了一會儿,帝煞才緩緩地側頭看著她,狂傲地回答:“愛人如何?”
  “哦?”唐凌宣挑了挑柳眉,努力抑下想喊“賓果”及大笑的沖動。“你憑什么讓我可以愛上你?”
  “因為我是帝煞!”
  好狂傲的男人!唐凌宣再次探問。“想要我當你的愛人,總有原因吧!”
  因為八年前,你的一眸一笑,溫暖了我的心。帝煞在心底暗自低語。
  那個仲夏的午后,偶然相遇,改變了他的一生,但他卻無法對她這樣說明……
  “因為你長得美。”他用了最俗气的理由。
  唐凌宣原本充滿期待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真、…真俗!她想要的可不是一句贊美詞。
  “除此之外呢?”她不信她看得上眼的男人會如此俗气。
  帝煞真的不愿讓自己的人格再低劣下去。但他能對她說他想得到她的原因嗎,不!不可能!即使說穿了,換來的也僅只是唐凌宣的不置信罷了,畢竟,那僅是一瞬間的凝眸,他如何對唐凌宣解釋那短暫的凝眸卻讓他愛上了她呢?
  “沒有了。”他斂起原本狂傲的神情,恢复一貫的冷淡。
  “就這樣?”
  “就這樣。”
  “你十分确定沒有其他原因?”唐凌宣刻意提高了聲音。
  “你的問題更多。”再不打斷她,他怕自己會被這個窮追猛問的女人套出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話。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愛人’這問題事關重大,而我對你的回答仍有疑慮,豈能裝懂,當然要問個明白。”
  “看來你缺乏‘沉默是金’的美德。”
  “‘于豈好辯哉,于不得已也’,盂老夫子教我不該沉默的時候就別沉默。”想回避問題?反正以后她多得是耐性和他磨,不急于一時。
  “‘君于欲訥于三日而敏于行’。你這輩子恐怕是當不成君子了。”
  “嘿,我可沒說我要當君子喔!”
  “不當君子打算當小人?”他發覺唐凌宣的表情十分丰富,丰富得教他移不開視線。
  “管他君子或小人,我只想當我自己。”黑亮的眸正閃著自信的光彩。“而現在的我,正坐在豪華的船艦上,頭上頂著星斗,旁邊還有人……喂,‘談心’,不是很美好嗎?”
  最重要的是——她尋回了曾經莫名遺落的情感,唐凌宣在心底暗自附注。
  不知為何,看著唐凌宣滿足的笑容,帝煞一顆心,竟連帶著溫暖起來。若有似無的笑,在他慣冷唇角漾開。
  “你笑了。”唐凌宣感動地盯著帝煞。
  雖然嘴角仍帶著滄桑,仍然冷冷淡淡,但他終于笑了。
  “我能笑的机會不多。”他坦言不諱。
  “沒關系,你可以放心的在我面前笑。反正我一介弱女子,也威脅不了你。”講完還很夠義气地拍了拍帝煞寬厚的肩。
  威脅?她不明白,她才是一直脅迫著他理智与私心交戰的罪魁禍首。他究竟該如何待她呢?爭斗廝殺他不怕,但是面對她,他卻連如何啟齒示愛都不敢。
  “有一顆流星飛過去。”
  帝煞寵溺地笑,抬頭看了眼滿天的星斗。“許愿?”
  “沒有。我沒什么奢求,生活這樣子已經很令人滿足了。”何況方才那冰人差點就開口示愛了,此刻她已覺得十分滿足。
  “那么在特拉維許愿池畔擲出錢幣的白紗女郎,莫非是我眼花?”
  展動的黑眸,隱隱地閃動了一下,唐凌宣狡猾地巧笑著。“赤烈盟的盟主果然好眼力,連數日前一個打照面不過數秒的人都能記得,佩服呀!不知數年前曾經遇見的陌生人,至今你還能記得嗎?”
  她在證實什么嗎?不,不可能,她怎可能有記憶?
  “我沒那本事。”
  “是嗎?”唐凌宣輕挑了一下秀眉。“也對,如果沒什么特別意義,大可不必花數年的時間去惦記一個陌生人嘛。”
  “你惦記過人?”帝煞發覺自己的心竟不安了起來。
  “喂。有些人以回憶度日一瞬間的凝眸,便可惦念一輩子,我可能是這類人。”她回眸,給了他一記飄渺的笑容。
  正如他的母親,以曾經有過的美麗回憶來支撐余生,無怨無悔。唐凌宣是這類人,他母親更是,而她也會如同他母親一般,無法适應這個黑暗的世界嗎?
  他多么想留下她,留她在身邊,好好地愛她、疼她。他從未如此強烈地去渴望過任何事,唯獨面對唐凌宣,他的私心与理智總是在掙扎。私心上想一輩子擁有她,但理智卻又時時刻刻提醒著他,深怕他黑暗的世界將使唐凌宣重蹈他母親當年的覆轍。
  該抉擇了嗎?再讓她待在這里,他真的怕自己再也割舍不下她!該是送走她的時候了嗎?為了不讓她卷入這黑暗的世界中,他真的該徹底斬斷這一段八年來的牽系嗎?
  “你呢?帝煞,你也是這一類的人嗎?”望著他再度擰緊的眉頭,唐凌宣感到一股無來由的心痛。
  眷戀地凝視起她流露著招心的水眸,帝煞久久移不開褪下冰冷的黑眸。
  一顆流星划破天際,夜空瞬間大放异采,而那句語重心長的“我是”,則淹沒在火流星燃燒的爆裂聲中。
  輕柔的海風拂掠而過,吹散了發絲,也吹亂了停留在碼頭上一群人的心。
  “小宣,回台灣的路上要小心。”孤辰哭喪著俊臉。
  “回台灣可別忘了我們。”飛廉亦垮著俊容。
  “小宣,等我雜事忙完,我馬上接你到赤烈盟總部玩久一點。”
  “小宣,一有机會,我就去台灣找你,別忘了幫我物色漂亮的妹妹喔!”
  十八相送也不過如此!寡宿好笑地揚著好看的薄唇。
  誰會相信這兩個婆婆媽媽的男人,正是赤烈盟鼎鼎大名的歐洲執掌者孤辰,以及美洲執掌者飛廉?那些被他倆摧殘過的敵人,此刻恐怕正在地獄里看得吐血。
  “老大,你真的那么鐵石心腸?”搞不懂老大為何堅持立刻送走唐凌宣孤辰哭喪地問。
  “老大,讓宣宣多留几天吧?!”飛廉亦出聲求道。
  遠遠佇立的帝煞,只是冷僵著臉,不發一語,緊抿的唇,昭告著他的堅持。
  “孤辰、飛廉,沒關系。有机會我會去拜訪你們,不急在這一時。而且,我的傷也快痊愈,是該回去工作了。”唐凌宣努力地安慰吸著嘴的兩人。
  其實她心底最牽挂的,便是那冷冰冰的男子。她當其他三人如兄長,唯獨對帝煞的感覺是特殊的。他像風,吹縐了她的心湖,在她還來不及撫平之際,風卻要遠离了。
  “時間差不多了。”寡宿仍然是一臉平靜,离別傷感似未干扰他半分。
  “我該走了,謝謝大家的照顧。”走進豪華車內,唐凌宣回眸望了一眼帝煞。
  以紅黑相間的耀眼船艦為背景,帝煞的冷然似要冰凍万物般。
  “宣宣,忙完我就去找你。”
  “小宣,別忘了我喔!如果這只色狼敢去騷扰你,我一定馬上赶去保護你。”
  如果不是巡邏任務未完,這兩人恐怕會爭先恐后地陪唐凌宣回台灣了!寡宿歎息地搖搖頭。
  “好了——”拉開也想一頭鑽進車內的孤辰和飛廉,寡宿顯得很無奈。“到机場需要一段時間,飛机是不等人的。”主角未上場,他們兩個湊熱鬧未免湊得太起勁了。
  正想關上車門,一只突伸而來的胳臂成功地阻止了唐凌宣的動作。她抬起頭,以為又是逗人的孤辰及飛廉,不料盛滿笑意的水眸卻迎上帝煞深邃的瞳眸。
  “再見,我的救命恩人。”唐凌宣好看的紅唇微微一笑。
  而強抑不舍的帝煞卻突然低首,瞬間掠住她嬌艷欲滴的紅嬌唇。冰与熱的交會,僅在數秒之間,而后,隨即松開。
  這男人……可是在吻她?!唐凌宣錯愕不解地瞪著帝煞。
  “這算是赤烈盟的道別禮嗎?”她的俏臉通紅。
  “就當是。”帝煞努力使自己面無表情,不流露出任何眷戀。
  “原來如此。”唐凌宣“哦”了好長一聲,壓抑著逐漸升高的怒气。
  一聲不響地就奪走了她的初吻,竟敢還像個沒事人一般!她暗自在心底低咒。
  “既然是赤烈盟的習慣,看來我也必須和其他人一一行‘道別禮’。”唐凌宣扯了個甜美的笑容,步出車与帝煞相視。
  “你敢!”大手迅速拉回正要走向其他人的身子,帝煞寒眸中滿是盛怒。
  “為何不敢?”她假裝無辜地眨著大眼。“是你自己說這是赤烈盟的‘道別禮’,我叨扰大家那么久,臨走前可不能不懂禮貌呀!”說完,還甜甜一笑。
  這种甜笑不僅令人感受不到一絲溫暖,甚至還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帝煞知道,此刻的唐凌宣盛滿怒气,但她偏偏就能笑得如此高竿,讓他頓時感到手足無措。
  “大家對我這么好,我可要用力且大聲的‘啵,一下他們。”掙脫控制,她笑眯眯地走向一旁的孤辰、飛廉及寡宿。
  怎奈走到一半,又被一只鐵臂給擒了回來。
  “我不准。”帝煞發覺自己竟被她逗弄得一身醋意。
  他明明已下決心要送走她,但為何她的一點小舉動,仍舊不斷地考驗著他的自制力?
  “准不准是你家的事。”唐凌宣的語气仍是一派的輕松自若,但眸子里卻隱含著怒火。“反正你不在乎我,那我做什么事你自然管不著。”
  他在乎!她是這世上他最在乎的女人!但他無法對她啟齒。若說出口,留下的將是理也理不斷的情絲。
  “不是嗎?前晚才別我說‘當愛人如何’,今天就打算一輩子避開我,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唐凌宣發現自己再也笑不出來了。“我不是玩偶,請別任意擺布我。”
  他的心在隱隱作痛!那股錐心的刺痛,如同要割裂他似的,比任何槍傷、刀傷都還痛苦,而那來源竟只是來自一名女子。
  看著那苦苦掙扎的黑眸,唐凌宣發覺自己竟心軟了。真是該死!她一向不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啊!為何在這個緊要關頭她竟狠不下心呢?
  “算了。”她無奈地低歎一聲,鑽進車內。
  誰叫她竟戀上這個苦苦壓抑的男人?是她自己沒事找罪受!活該。
  一句簡單的“算了”,仿佛一記重錘,狠狠地將他擊入深深的煉獄中,帝煞頓時覺得腦海一片空白。
  斷了嗎?這段聯系就這般被輕易斷了嗎?他不是早做好心理准備?為何此刻仍然如此痛徹心扉,猶如墜入無底的深淵,教他惶恐得几近窒息。
  “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他發現連呼吸都顯得困難。
  “恩?”唐凌宣疑惑地抬頭看向帝煞。“沒什么意義,就是算了。”她決定不再和這男人爭論下去了,飛机可是不等人的,他日再戰也不遲,反正她跟孤辰、飛廉和寡宿不會輕易斷了聯系。因此她總會再見到他。
  “是嗎?”不像詢問,他的語气倒像是喃喃自語。
  他倆的未來,真的就這樣“算了”,是嗎……”帝煞不由得擰起眉。
  那副樣子,真像失魂落魄……唐凌宣原本失望的眸子忽地一亮,隱隱透著狡黠的光彩。
  “你在舍不得?”唐凌宣笑。
  “送走一個麻煩,何來不舍?”帝煞別過頭。
  “敢和我打個賭嗎?”不在乎他那刻意避開的動作,唐凌宣自信地揚起唇畔。
  帝煞只是沉默不語,不解地盯著唐凌宣。
  “我賭你會特地來台灣——為了見我。”
  這女人?!帝煞訝异地瞪視起那盈盈巧笑的嬌顏。
  “不敢和我賭嗎?”
  “沒那必要。”今日一別,她与他的牽系將就此中斷,即使,他將會悔恨一輩子,也比把她拖進這黑暗的世界里來得好……
  “我可是給你后悔的机會。”唐凌宣兩手一攤,聳了聳肩。“如何?不賭嗎?”
  后悔?他真的會舍不下她嗎?她在他心中的分量真的有這么重嗎?
  “你睹不贏我。”操控權在于他,他的理智戰胜得了私心,畢競,自小到大,他已習慣于壓抑,包括愛情,他可以舍棄得掉的。帝煞不斷地說服著自己。
  “是嗎?”唐凌宣挑高柳眉。“至于籌碼——”
  “你打算賭一場贏不了的賭局?!”他的語气,竟似在撫平自己那顆不确定的心。
  唐凌宣不在乎地搖首。
  “來台灣時,別忘了帶你賭輸的籌碼——你的心。”
  輕拂的海風,轉柔為烈。八年前初逢的情景,也漸轉清晰,同時在兩人的腦海中,翻覆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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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動百分百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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