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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十万火急地帶著湘湘离開家后,生怕湘湘還會再被其他人給帶坏,一路上,任凌霄一刻也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地只想快點帶她回云岭。
  但是當他們的歸程走至某個地方時,原本快馬加鞭的腳步卻突然停頓下來。
  任凌霄仰首眺望近在眼前的山頭。
  這座山頭……好熟悉,為什么他一走到這座由的山腳下,就會有一种肚子餓的感覺?
  “凌霄哥哥?”湘湘對他裹足不前的態度好疑惑。
  “我們換一條路走。”已經勾起記憶的任凌霄拉著她的手。不愿再路經這座山頭一次,也不想讓她給那群男人見著。
  湘湘提醒他,“但你不是要上霧岭幫我爹買醒霧酒嗎?這條路才是通往霧岭的路。”
  “這條路上有山賊。”
  “你又不怕山賊。”他的武功高強得沒有什么人是祂的對手,區區一些山賊,還怕打不過他們?
  任凌霄緩緩地搖首,誰知道上回那群餓得哭倒在他腳邊的山賊們生計改善了沒?說不定只要他一踏進這座山,就會又有一個想上吊的山賊頭子,和一群餓得只會哭泣的嘍羅又來纏著他。
  “我怕餓得要死不活的山賊。”
  “啊?”湘湘听得一頭霧水。
  他們的腳步甫向前移動几步,細微的幽響便扯動了任凌霄的神經,他快速地將湘湘拉進怀里緊擁著,不一會儿,一群手持長刃的精壯山賊便自小徑兩旁躍了出來。
  “這是洗劫!”帶頭大哥的喊聲完全不像上次了,他喊得既嘹亮又中气十足,很像是個剛吃飽的人。
  任凌霄懶懶揚起劍眉,“這次他們沒被餓死了。”
  才与兄弟們擺好架勢,還來不及將接下來的一串台詞喊出,帶頭大哥就睜亮眼發現,他打算洗劫的人竟是在數月前改變他們困頓命運的大恩人。
  “任大俠?”帶頭大哥喜出望外地問。
  “我急著要赶路,讓開。”任凌霄摟著湘湘,一點也沒把他們臉上的感激涕零放在心上,繞過他們就打算繼續朝前走。
  “兄弟們!”帶頭大哥忙著攔下他,并對其他人大喊,“咱們的大恩人來了!”
  頭一回親眼看到山賊洗劫的過程,湘湘不能理解地彎著秀眉,很怀疑對被害人寒暄是否也是山賊們行搶時該做的手續之一。但看他們每個人都一臉感激地看著她身邊的任凌霄,她又覺得這個洗劫應該不是標准示范,很可能是偶發的事件。
  她輕拉任凌霄的衣角,“他們說什么大恩人?”
  “我救濟過他們。”任凌霄很后悔自己曾經良心過剩。
  “任大俠,我們兄弟等得望眼欲穿,就是為了謝你的大恩大德,現在我們終于能夠一償宿愿了。”帶頭大哥領著一票兄弟,整齊地跪在任凌霄的面前,對他深深的叩首,以表達他們積壓了很久的感謝心情。
  “免了。”任凌霄又跨出腳步繞過他們,視而不見的走人。
  “不不不,一定要的。”堆積了滿怀報恩情緒的男人們,又團團地圍住他們,感激涕零地朝他鞠躬。
  湘湘忍不住要問!“你到底對他們做過什么事?”
  “只是把名字借給他們用一下。”也才讓他們不再餓扁肚子而已,這樣有什么好謝的?
  帶頭大哥一臉誠懇地表示,“任大俠,請你務必要到寒舍坐坐,喝點我們自制的水酒,你不能讓我們成為知思不報的小人。”
  “我們要赶路去買醒霧酒。”湘湘挽著任凌霄的手臂,對這個看起來很有趣的山賊盈盈一笑。
  “醒霧酒?!”帶頭大哥惊喜地大叫,“那正是我們山寨這季新釀的酒啊!”
  任凌霄無力地撫著額,“巧合過度……”
  “凌霄哥哥,我們跟他們去好不好?我從來都沒有看過山賊的山寨。”其實湘湘會對他們笑得那么開心,也只是因為她不愿意那么早回家,想找個借口留在外頭繼續与任凌霄獨處。
  任凌霄臉色不善地拒絕,“那种地方你不要看。”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去了那种地方還得了?她一定又會被帶坏。
  “任大俠,你的大恩我們都不知該怎么報答,現在好不容易有這個机會,你就賞個臉到寒舍坐坐行嗎?”帶頭大哥又殷勤地邀請。
  “凌霄哥哥,去啦。”湘湘也撒嬌地拉著任凌霄的手臂要他答應。
  “小姑娘,你是任大俠的……”發覺任凌霄身邊這名美若天仙的姑娘如此成全他們,帶頭大哥兩眼帶著愛慕的目光,忍不住想打探她和恩人的關系。
  湘湘甜甜一笑,“我是他的小師妹。”
  “既然是恩人的師妹,我們就更要好好的招待了,姑娘這邊請。”帶頭大哥沒有抵抗力的心髒,頓時被湘湘的笑顏勾走了大半,暈陶陶地改邀著她。
  “你們不洗劫了嗎?”湘湘有些惋惜。她都還沒開過眼界呢。
  “今天我們不做生意,陪恩人和美女比較重要。”帶頭大哥大膽地朝湘湘伸出手,而興致很好的湘湘也不避諱地接受他的邀請。
  任凌霄醋意滿滿地將她的小手奪回來,豈料她卻不領情,反而親切地拉著帶頭大哥,想跟著去山寨里一采究竟。
  “湘湘!”她敢跟別的男人走?
  “山賊這一行好不好做?”猶不知任凌霄已經肝火旺盛的湘湘,還笑眯眯地挽著帶頭大哥邊走邊聊。
  “不好做,尤其在任大俠還沒出手幫我們之前,日子可是苦极了。”帶頭大哥飄飄然地應著她,兩眼不斷地徘徊在她美麗無瑕的小臉上。
  “大師兄把名字借給你們,這樣就可以改善你們的日子?”湘湘長期居住在封閉的云岭,不知道任凌霄的名聲在外頭有多么地響亮。
  “這你就不知情了。”帶頭大哥崇拜地夸贊,“在江湖上,不論是誰听了任大俠的名號都要禮讓三分,我們自從對外發表任大俠友情贊助我們山寨后,其他的山寨就不敢再來和我們搶生意了。”
  湘湘撫著小巧的下巴暗暗思忖,“我可能一輩子也不能像我大師兄那么紅。”
  “你長得這么美,我敢打包票,有天你會比任大俠更出名的,一定會有很多男人搶破頭爭著要。”這個美人不需要有高強的武功,也不需要是系出名門的大家閨秀,她只要對人回眸一笑,就算是天仙也會被她比下去,若是她常在外頭露臉,恐怕還會引起一場搶人大戰呢。
  “真的?”湘湘從不知道自己這么有魅力。
  帶頭大哥一手指著后頭被迷得茫茫然的男人們,“你沒看我的兄弟們都被你這大美人迷得暈頭轉向了?”
  “山賊大哥,你很可愛喔。”湘湘紅著臉,被他逗得逸出一串銀鈴似的笑音。
  帶頭大哥靦腆地搔搔頭發,“跟美人在一起當然會變得可愛嘛。”
  好一陣子都沒出聲的任凌霄,心頭回漾著一股酸酸的感覺。
  湘湘的笑音盤旋在他的耳際,他听起來卻覺得空洞,因為那笑聲不是因他而起,不是為了他而開怀。她的世界原來也可以不以他為中心,即使沒有他,她也可在別人的身邊得到她應得的贊美和歡欣;即使沒有他,她也會是那么美,那么教人心笙動搖,愿意為她付出一切。
  這种被冷落的感覺是什么?他為什么要覺得嫉妒和寂寞?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他粗魯地將湘湘扯回身畔,難以忍受她与其他男人這么親近。
  湘湘卻看不出他在發脾气,“這位大哥人很好喔,他還夸我長得美。”
  “我很明顯的注意到了。”任凌霄陰森地直瞪著帶頭大哥。
  “任大俠……”帶頭大哥覺得自己好像是不小心触犯到任凌霄的忌諱,有點害怕地望著任凌霄。
  “不要理他,反正他也只有這張臉會嚇人。”湘湘撇下任凌霄,笑呵呵地跟在帶頭大哥的身邊,“我們繼續聊,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山賊們是怎么做生意和過日子的。”
  她的舉止讓任凌霄好似挨了一記悶拳。
  他很想告訴她,不許對其他的男人笑得那么甜那么美,一直以來,她的笑容都是專屬于他的;她也不可以靠別的男人那么近,不可以隨便讓別人有机會拉她的小手,不可以讓他們知道她身上有一种香香甜甜的气息……
  任凌霄愈是壓抑自己忍下將湘湘拉离那些男人的沖動,心緒就愈矛盾交織。潛藏在他腦海里的迷霧轉瞬間飛散開來,他猶如醍醐灌頂般猛然清醒,深深体認列一件事──
  原來,与人分享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原來,他也是個只想要獨占的男人,他的心胸一點也不寬大。
  “小姑娘,你真的只是任大俠的小師妹?”被背后一雙冷颼颼的眼眸瞪著,帶頭大哥識相地先問清楚他們之間真正的關系,免得惹惱了任凌霄。
  “對啊。”
  “我還以為你是任夫人。”很會看人臉色,也很懂得討好人的帶頭大哥,馬上換了個詞,刻意說給那個就快翻臉的任凌霄听。
  “任夫人?”湘湘的俏臉迅速扑上一層紅霞。
  帶頭大哥又煞有分事地說得更大聲:“也許我該喊你一聲任大嫂才對。”
  湘湘心頭大樂,“山賊大哥,我開始喜歡你了。”
  “哪里、哪里。”帶頭大哥也很佩服自己可以兩面都討好。
  任凌霄本來拉得又臭又長的臉,也在听見那句任夫人時變得較和顏悅色了,一种不知名的心安悄悄在他胸間漫開。
  “兄弟們,快過來見見任大嫂!”為了讓任凌霄不再板著一張臉,帶頭大哥又轉身朝其他山賊們招手。
  “任大嫂!”洪亮的聲音整齊地嘹繞在整座山頭。
  湘湘掩著羞紅約兩頰,“我會不好意思的啦。”
  “任大嫂快別這么說,”帶頭大哥簡直諂媚到极點了,“放眼天下,只有慧眼獨具和人中之龍的任大俠,才有這种福分讓你陪伴在他的身邊。”
  “可不可以告訴我凌霄哥哥是怎么把名字借給你們的?”湘湘覺得臉龐都快因此而燒起來了,于是忙著要他別再繞著這個話題轉。
  “任大嫂有所不知,話說有一天任大俠路過此地……”
  任凌霄無聲無息地走至湘湘的身邊,伸出一手占有地摟住她的纖腰,看湘湘笑靨如花的听他們叫她大嫂,看她津津有味地听著他的事跡,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漾出一抹笑。
  但在他安心和開怀之際,一個尖銳的問題自他的腦海里跳了出來。
  他在做什么?湘湘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离云岭愈來愈近,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這個問題了。
  ※※※
  在山賊們的盛情相邀下,當晚任凌霄和湘湘就在山寨里落腳。
  在歡喜迎接他們到來的宴會上,眾人都開開心心地暢飲舉杯,唯獨任凌霄神色陰郁、心結難解。
  宴會結束后,湘湘正想回山賊們為她准備的客房歇息,在路過任凌霄的房間時,發現离席早退的他房內燈火依舊亮著。
  她輕輕推開門扉,站在他身后看著他整理行裝,并且點數著剛買來的醒霧酒。
  “你在做什么?”湘湘走至他的身邊,側著身看他沉悶的表情。
  “收抬行李。”任凌霄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忙碌地將行囊打包好。
  “但我們才剛住下來。”湘湘注意到他甚至連她的行囊也整理好了,并且將她的与他的分隔開來。
  他冷冷淡淡地應聲:“這里是山賊的山寨,不适宜久留。”
  湘湘坐在床沿,前思后想地分析著他怪异的行徑,然后,幽幽的傷感自他的舉動蔓延至她的身上,她明了這個男人正要決絕地与她撇清關系。
  “你急著要上哪?”
  “我還有事得辦,我會先送你回閒云居。”他不能再与她獨處下去了,他受不了她再如此日日折騰著他的心,他必須遠遠地將她送走,深深地自心底將她連根拔起。
  湘湘賭气地咬著唇瓣,“我要跟著你一起去。”不要,在她好不容易才拉近与他的距离之后,她不要再与他分開,她還沒碰触到他的那顆心。
  任凌霄猛地轉身与她對望,眼神冷漠得連她都覺得陌生。
  “我不會再讓你纏著我。”十八年,十八年已經夠了,她不是他的責任,而她也不會是他感情的依歸。
  她拉著嗓軟軟地問:“你覺得我很麻煩?”
  很麻煩、很麻煩……可是看不到她,心底又總會惦著她。
  他不知該怎么打理那交鎖痴纏的矛盾,他只知道,再不逃開,他就要窒息了;再不逃開,他就要沉溺在她的眼眸里了,他就要……他就要失去唯一能理直气壯擁有她的理由。扯開了表面不再是她的保護者后,他還能剩下些什么?他宁可就這么怀著輩分的阻隔愛著她,也不要失去她。
  “總之,你必須回閒云居去。”他垂下眼瞼,聲音篤定地命令,“我下山來不是帶著你四處游玩的,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湘湘低垂著蚝首,淚珠不听話地掉出眼眶,朵朵的捩花飛濺在地上,像是她被打碎的心。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讓他接受她?是不是她再怎么死皮賴臉也沒有用?即使經過了那些之后,她還是一相情愿嗎?
  她抬起頭,忍住淚冷冷地問:“例如尋找我的夫婿人選?”
  “你怎么知道?”
  “我早就知道爹爹要你替我找個如意郎君。”她站起身,張大明亮的瞳眸直視他。
  “所以你才故意跟著我來?”怪不得她會那么堅持要跟他下山,她分明就知道他的目的。
  湘湘撫著疼痛的胸口,“因為我不相信你的心底一點都沒有我。”她不信,他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在他心底,難道她連一點點的位置也沒有?
  “我沒有。”任凌霄不愿再困死兩個人,徹底的否決。
  湘湘掉著淚質問:“你教過我不能說謊的,為什么你要騙你自己?”
  “不要質疑我說的話,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他躁怒地大吼,用力別過臉不去看她的淚。
  她不信,盯著他漲紅的面龐。
  她不信,瞅著他握得死緊泛白的雙拳。
  她不信,看著他的眼眸里依然有著深沉難測的眷戀。
  “沒有的話。你為什么要心虛?你為什么要焦躁不安?你為什么要用凶惡的口气來掩飾你的心?”湘湘一聲聲地追問,一步步地朝他逼近。
  任凌霄將她拉開一步之遙,“不要再猜測我的心,你不是我要的。”
  她笑得蒼涼,“是你不敢要。”
  “你……”被她說得一時語塞,也因她臉上的傷心而動搖,任凌霄几乎無法再穩住之前勉強掌控好的情緒。
  “你說,你的眼里現在看到了什么?”湘湘的小手緩緩撫上他的臉龐,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天搖地動的感覺,在任凌霄的胸臆里翻騰個不停。
  她溫存的言語、含情的眼波,全操縱著他的喜怒哀樂。她的情意像是一張密密的网;他的心已被她擄獲了,但她与他之間的身分區隔,卻又像是一座幽幽的塔,硬生生地禁錮著他已經起了變化的感情。
  他拉下她的手,“我的師妹,我一手養大的孩子。”
  “沒有別的?”她怀著一絲期望。
  “沒有。”
  湘湘不再固執地追尋探索,不可自抑的珠淚滑落在他的胸前,為自己的委屈、為自己深深付出卻得不到半點回報的愛意心疼。但她不要放棄呀,誰來告訴她一個能夠不放棄的理由?她為什么會追著他的感情追得這么累?
  任凌霄動情地拭去她的淚,他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盈滿酸楚的眼眸,滑過她粉嫩似云的臉頰,落至她的唇瓣上。
  他止不住竄流的感情,因為指尖上的唇瓣,不是個小娃娃的唇瓣,那是青春正值明妍的芳唇,那是一直蠱惑著他的誘惑。
  情欲糾纏、愛奸煎熬,此刻都化成鼓動他前去擷取的原動力。
  他猝不及防地勾攬著她的纖腰,低首掠奪她微張的唇,失控地在她的唇間一再索吻,貪婪地索求她夜夜縈繞在他心版上的甜蜜,索討簡直令地想要得快發狂的吻。
  他在湘湘身上不停游移撫触的雙掌,撩起她的心惊,触動她從不知曉的火熱,她只能緊攀著他,喘息地將自己赤裸裸的愛意付諸在這個吻里,感覺他狂浪的奪取,一再地將她逼到旋死旋生的迷茫里。
  清涼的感覺拂上她的胸口,湘湘這才發覺她的衣裳早已被他半褪,她閉上眼,更加緊擁著他不肯放手。
  但放手的人卻是任凌霄。
  在見到她成熟誘人的胴体時,仿佛天際打落下了一桶冷水,將他徹底的澆醒,他簡直不敢置信,他的渴望竟然深沉得想要得到她的全部,他竟想徹徹底底的擁有占据她。
  為了她,他成為教養她的嚴師,也成為細心呵護著她的情人。他是那么珍惜地將她捧在心底疼愛著、戀慕著,在獨占欲啃蝕著他的同時,他再也分不清楚自己這些年來的心態。
  難道說……他正如一名農夫在等待她成長后喜悅的丰收?
  思及這一點,任凌霄無法原諒自己。
  除了兩人交織的喘息聲之外,四壁回漾著窒人的死寂。
  湘湘急喘地靠在他的胸前,失望地感覺到他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為她穿整衣裳。
  沙啞得難以辨識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明日我就先送你回閒云居。”
  ※※※
  湘湘頭一回看到任凌霄喝醉的模樣。
  被任凌霄拒絕后,湘湘回到客房里呆坐了許久,還沒收抬好她的傷心,就被隔壁房里清清亮亮的破裂聲吸引過去。
  已經將山賊們迭的醒霧酒獨自喝掉十來壇的任凌霄醉臥在桌上,手里還緊抓著一壇未喝完的酒,口中念念有詞。
  湘湘坐至他的身邊,看著他潮紅的面孔和那雙因紊亂心緒而顯得沉闇的眸子。
  她不忍地朝他伸出手,“凌霄哥哥……”
  “別來煩我!”任凌霄用力格開她的手,提起酒壇又努力地想沖散他腦海里那團怎么也散不去的迷霧。
  “你醉了。”湘湘無措地站在他的身旁,不知如何是好。
  任凌霄握住了酒壇,怔怔凝硯著里頭的汁液,看它在壇里回旋成波紋,一圈又一圈的兜繞著,同時也在那透亮的酒面上,看見了湘湘那張令他魂牽夢縈的容顏。
  他忿惱地一掌擊碎它,“如果這真是醒霧酒,為什么它無法消去找腦海里的迷霧?”
  “迷霧?”
  酒力漸漸發散,燥熱難宁的任凌霄揪緊她的纖臂,將清涼似水的她奮力捉進怀里,力道重得她几乎喘不過气來。
  “你。”他帶著酒味的濁重气息噴在她的面容上,“你這團纏著我的迷霧。”從她跌進酒槽里的那日起,他就跌進一團無法散開的迷霧中,而從那一天起,他們兩人也都變了。
  湘湘受疼地輕哼,“凌霄哥哥……”
  他忍不住要責怪她,“你怎么可以勾引我?你怎可以將我的心擄走?你為什么不再是那個愛哭又愛笑的湘湘?這些年來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
  “你給的夠多了,但我要的不只是這樣。我依然是那個湘湘,但請你真心的來看看我想要的是什么好不好?”湘湘靠在他的肩頭上,心頭雖因他的話而感到雀躍,但更因他奮力想掙扎擺脫她的樣子而傷心。
  “我的湘湘……”他的手勁加重,直要把她揉進他的怀里。
  “我不再是你羽翼下的小娃娃了。”湘湘輕撫著他的背脊,軟言軟語地告訴他,“我是個女人,和其他的女人一樣有情有愛,不是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要的湘湘。”
  “不要長大……”他的眼眸似被酒精焚燒了般,炯炯地望著她,“我還沒有准備好來面對你的成長,我還舍不得放開你……”
  湘湘放膽地問出擱藏了許久的疑問,“你的心事我懂,你的悲傷和快樂我都明了,我也知道你為什么要痛苦的掙扎,可是我不明白你何必這樣,你到底在介意些什么?”
  “你懂?”莫名的挫折和絕望從他的喉間咆哮出來,“你知道我多想拋開一切好好愛你嗎?你知道我多恨師父當年將你交給我教養?現在我對你的愛,是父愛,是無法取代的父愛,我不知該怎么改變它,因為愛是有責任的!”
  她白馥的指尖輕滑過他的眼眉,“你明明知道我想要想愛的人是你,我該怎么做,才能夠讓你將心底的父愛移走,用愛情來取代?”
  “不要問我……”他搖著頭,“不要變,不要長大……”
  湘湘的淚落了下來,要到什么時候,他才能用看女人的眼神看她?他的這雙眼,難道一點也看不見她的風情,只看得見那個被他寵愛著長大的小女孩?
  他人或許會認為她是小女孩的迷戀,或許會看不起她對愛情既青春又浪漫的執著,她花了長久的歲月專心長大,花了漫漫的光陰來織繡了縷縷的情緒,用她全副的心思,來織造她的感情,用心地紡著她的執著。
  可是她千織万紡,卻敵不過他一個堅持、他一個化不開的心結。如今只剩一根搖搖欲斷的線牽扯著他們,她就像一個手中繡線即將用盡斷絕的織娘,舉針欲繡,卻是再無絲線,只能擒著金針暗蹙蛾眉,如同遭到他嚴正的拒絕后,她就要失去繼續紡愛下去的理由,不得不被迫停止。
  湘湘拭去眼角的淚,款款地帖近他,軟軟柔柔地覆在他的唇上給他一個微溫的吻,來暖和自己胸口里差點被他傷透的心。
  被酒意浸透的任凌霄已醉得分不出在他的唇上是她的吻還是什么,他搖搖晃晃地推開她,又俯趴在桌面上合眼喘著气。
  “看看我,別讓我失去勇气好嗎?”湘湘不甘心地推著他,“我不想失去你,別讓我失去堅守了那么久的愛情。”
  不愿睜開眼睛的任凌霄,情愿投身至醉海里,也不想面對她再次折磨自己的心。
  “凌霄哥哥?”由他平穩的呼吸聲,湘湘知道他又把自己躲藏起來了。
  她伸手取來桌上的酒,用著曾与他的唇短暫接触的酒杯喝著,這种名喚醒霧的酒,不能解開他的迷霧,也不能解開她的心酸,她只覺得這酒好苦,苦得能讓人把心底的事都翻攪出來。
  她轉首看向沉浮在醉海里的任凌霄,又急急飲下數抔,希望自己也跌入沉沉的醉海里,跟他一樣不要醒來。
  一切,都只是為了風月情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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