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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日向晚,朝云堂堂外吵吵鬧鬧的,扰亂了韋庄宁靜的居處。
  織羅和韓渥排開所有在外頭朝云堂的弟子,沖進朝云堂后便往韋庄的書房跑。
  “大師兄!”
  “規矩都到哪去了?”韋庄放下手中的經書,對著兩個跑來的師弟問道。
  “我們有急事要找你商量……”織羅兩手按著書桌,吐著舌頻頻喘气。
  “什么事可以讓你們兩個急成這樣?”韋庄感到奇怪地問。急性子的織羅就算了,連慢郎中韓渥也會用這种速度沖來找他。
  “大事……”韓渥還沒換過气來,拉拉織羅的衣服要他講。
  “師兄,你一個人?楚雀呢?”織羅見韋庄形單影只覺得不對,大師兄說要陪著楚雀已經好几天了,但這會儿卻不見楚雀的人影。
  “聲音小點,雀儿在里頭休息,高大夫說她這時要養著,不能勞累。”韋庄按著唇要他們減低音量,怕他們會吵醒了愛妻。
  “她也跟小姐一樣病了?”不會吧?怎么他們身邊的女人都挑在這個時候病了?
  “不是病,是有了身孕。”韋庄抄起經書敲著他的頭。
  “她……有身孕?那你前陣子還罰她跟我們練武?”織羅有些嚇到。
  “那時我不知情。”韋庄面色緋紅。
  “不礙事吧?”她有孕還跟韓渥那般對練!不知道會不會對腹中的胎儿有影響。
  “不礙事,我還得想法子綁著她別讓她下床。她身子好得很,可是太過好動,根本就靜不了。”韋庄不對愛妻強健的身子擔心,只煩惱該怎么將她綁在床上養胎。
  “怪不得你這几天都不离開朝云堂。”有那种老婆他也真辛苦。
  “織師兄,他們夫妻的事不是我們今日來的主因,還記得嗎?”喘完气的韓渥打斷他們的閒聊,要織羅想起他們來找他的目的。
  “來找我是為了什么事?韓渥,由你來說。織羅,你站在旁邊別說話。”論起口才,還是韓渥說的比較好也比較仔細,不像織羅那個粗人。
  “城外有好多人央求進城,人數一日比一日多。”韓渥緊張地向他報告城外的情勢。
  “小姐吩咐過不得讓外人進城。”韋庄平靜地道。人多又怎么樣?小姐說不准進就不讓他們進來。
  “是沒錯,可那些人都是為小姐而來的。”韓渥絞著手指,就是因為他們隔城讓那些人進不來!才使城外聚集了好多人。
  “為小姐?給我說清楚。”韋庄臉上的平靜迅速被打破,揪著眉心地問。
  “你還不知道城外有好多關于小姐的謠傳嗎?”韓渥問著已經數日足不出戶的韋庄,他該不會連外頭的消息也都不知吧?
  “什么謠傳?”韋庄沒半點頭緒,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說小姐是活神仙、諸葛再世,能卜未來,能占國運還能定國。”韓渥一一向他傳達城外流傳的莫名其妙的傳言。
  “這傳言又如何?”韋庄挑著眉問,這點事就讓他們急得跑來找他?
  “你沒听完還有下文,外頭還說,能得小姐者,必能得天下。”韓渥說出更离譜的傳言給他听。“得小姐?他們有那种福分嗎?”能得小姐的人早就有飛离了,那些局外人奢想個什么勁?
  “師兄,唐國時局正亂,听到這傳言的人哪一個不是搶破頭想來見小姐?就是想得到小姐利用她在亂世當英雄,乘机做上唐皇帝的位子。”韓渥分析道。英雄均出于亂世,只稍加一些言語便可在此時引來有心机求才的人。
  “狼子野心。”韋庄嗤之以鼻,又是一群像盧亢的人,只是盧亢沒自私到想自己當皇帝而已。
  “尤其還有人傳說小姐容貌更胜天仙,說她不但能助人奪國也能養作妻妾讓人稱羡,得到她的話,好處可多著了。”說能得到小姐便如有神助就罷了,還說她美如天仙,這下不但引來有野心的人,還引來了有色心的人士。
  “那些唐人想來隱城,就為了這种傳言?”韋庄不悅地問。
  “師兄,城里的百姓都很怕唐人為得小姐會攻隱城。”韓渥最親民,城民的心思都直接反應在他那里。
  “我也才几天沒管城事,流言怎么會傳得這么快?還讓城民都知道了?”韋庄不解地問。這种流言對城民的殺傷力像野火,怎么會這么快就傳了開來?
  “不知道,這件事是在前些天才發生的,城外突然涌來大批唐人,我們都不知唐國是何時起了這种傳言。”韓握也百思不解,沒半點預警的,唐人們就一古腦地往他們隱城跑。
  “因為小姐很早就下令隔城,所以求進城的都被守將拒了擋在城外,于是,便有許多仗著有武功底子的唐人冒險闖城,已經夜襲闖城了好多次。”織羅被禁言了半天,見韓渥只提那些沒提重點,忍不住開口告訴韋庄更坏的情形。
  “什么?”有人因此襲城了?
  “敢闖城夜襲的都被我們赶退了,我和師弟已派出所有堂內弟子守著四處城門,也在夜間加強城內的巡邏。師兄,小姐病了,城不可無主,你要赶快出來代小姐主持大局。”韓渥急急地道。他們最近忙著守城巡城,在夜襲人城的情況防不胜防之下,只好來向他求助。“飛离人呢?”想到夜襲的目標是秋水,章庄馬上問飛离的行蹤,想要赶快告訴他要他提防。
  “還在芙蓉閣,我們去請他來御城好嗎?有二師兄幫忙的話,我們很快就能退去那些狂徒。”整個白天飛离就只待在芙蓉閣哪都不肯去,什么都不幫忙。
  “不行,小姐身子轉弱,不能沒有飛离的陪伴。”韋庄搖首道。离六月初六的日子不多了,不能讓飛离走出小姐的身邊。
  “那該怎么辦?只有我們兩堂堂內的弟子來守四個城口已經很勉強了,再有人來襲城,我就只能動用城里的民兵了。”韓渥搔著頭問。只有兩堂的人手根本不夠用,他只能打民兵的主意了。
  “不可扰民。”韋庄不說二話地拒絕。
  “師兄,我們人手真的不夠啊。”韓渥苦苦地求他。隱城城地廣大,他們兩堂加起來才上百人,又要守城口又要巡城保民阻襲,連著好几天下來,堂內的弟子都快受不住這种日夜不分的勞役了。
  “叫四位副堂主率各堂堂內部分弟子分別守四處城口,剩余的人巡守城內,并且讓他們輪流交班,這樣他們會較輕松,而你們兩個留在凌煙樓主事,并且就近護著芙蓉閣。”一個聲音自韋庄的書房門外傳來,解決他們眼前所遭遇到的困境。
  “飛离?你沒守著小姐?”韋庄訝异地問著慢慢走進來的飛离。
  “她睡了。”飛离坐在一旁的客椅上回道。
  “二師兄,小姐知道這事了?是她派你這么做的嗎?”韓渥歡喜地問,以為方法是秋水想出來的。
  “她什么都還不知道,你們也別對她說,這种小事我們自己解決就行。”飛离沒讓半點耳語傳進秋水的耳朵,希望她能專心養病。
  “大師兄?”法子是飛离想的,韓渥不禁問韋庄是否可行。“飛离說得對,小姐愈病愈重,此時不能再讓她分勞,就照飛离的話辦。”
  韋庄沒有意見,也与飛离一樣擔心秋水的病況。
  “師弟,小姐交代的地下城完工了嗎?”飛离問著負責造城的韓渥工程進度,如果有万一,那地下城也就能适時發揮作用了。
  “早完工了,水渠井与糧倉也都儲在地下城里,城民隨時都可以進人地底下。”韓渥報告道。
  “玉石陣呢?”飛离又問。
  “也造好了啊。”他用那种十万火急的命令叫他去造,他哪敢有延誤?
  “可是小姐病況卻沒有改善,你到底有沒有按圖監工?”飛离怀疑地問,如果造好了,那秋水怎么還是病懨懨的?
  “我有啊。每一塊從長安收集來的和滇玉石,都是我親自指揮照著小姐的圖按上的。”韓渥舉著手發誓,城里的每件工事他無不躬親,況且這么重要的工程他怎可能會疏忽?
  “那就怪了。”飛离撫著下巴道。難道會是秋水設的陣起不了作用?
  “飛离,你晚上沒守著小姐,小姐可曾遭人夜襲?”韋庄不安地問,只怕有人趁飛离不在闖了進去。
  “來過兩三個江湖中人,他們都避過了城口和護院的阻攔。”飛离沒抬頭,心底還在想秋水的事。
  “來過了?”居然闖過芙蓉閣?韋庄大惊之余又瞪向守城不力的織羅他們兩人。
  “我守在閣門外。”飛离不慌不忙地開口。
  “飛師兄,那闖閣的人呢?”織羅問著對上了飛离的人的下場。
  “丟在城北的亂葬崗,也許給狗吃了。”飛离漠不關心地道。他懶得去管那些人的尸身。織羅与韓渥會心地交會一眼,眸中都有著怖悸,有飛离守在芙蓉閣外,果然沒一個夜襲客可以活過他的手下。
  “織羅,派人去查出是誰散布小姐謠傳的人。”飛离想知道是哪個人使他們隱城大亂。
  “你認為是有人故意這么傳的?”韋庄訝然地問,沒想到他會這么認為。
  “對,如不是有人存心,否則不可能在短短數天內就在城外、江湖上掀起這么大的波浪。”飛离肯定地道。
  “若讓我找到,我就殺了他。”織羅握著拳頭咬牙切齒地道。
  “殺了他也不能平息謠傳,不過卻必須讓他知道隱城四大堂主的存在。我們不妨殺几個為禍較大的江湖中人,對象最好是名鎮四方的高手,好給其它打小姐主意的人一個殺雞做猴,讓他們明白想進隱城就是找死,這樣就可少了許多想扰城的人。”飛离說出他的想法,若不給他們下下馬威,那些唐人還當真以為他們隱城可容人任意騷扰。
  “贊成。”織羅与韓渥不得不佩服他。
  “師兄,今晚勞你守著芙蓉閣,我和織羅一塊去,我們會在天亮前回來。”
  飛离請求地看著韋庄,秋水如沒人守著,他無法放心去辦事。
  “你安心。”韋庄笑著道。
  “我呢?我也要去。”只有點名織羅,想跟去的韓渥忙不迭地提醒他們他的存在。“你給我留在凌煙樓,這事讓織羅去辦。”韋庄看了看他的臉,決定不讓他去湊熱鬧。
  “為什么每次都沒有我的份?”韓渥嚷著,他們都對織羅偏心。
  “就算你的武功再高,但你這斯文的書生樣有誰會怕你?我看你還是別坏了我們隱城四堂主的名聲,留在城里好好顧家。”織羅直擊韓渥心中的痛處。韓渥為了他那張白淨溫文的臉,已失去了許多能夠威名在外的机會。
  “大師兄、二師兄?”韓渥心有不甘地問另外兩個師兄。
  韋庄摸摸鼻子沒回答他,而飛离則是調過頭去不予置評。
  “我也要去。”楚雀走出內堂,也學韓渥要求道。
  “你不行!”所有人看向楚雀!往下盯著她未隆起的肚皮,一致反對。
  “為什么我不能去?都讓我留在城里,就是因為這樣才使江湖上的人都不知師父有收我這個楚雀。”就是他們害她在江湖上默默無名,她要趁這次的机會議大家都知道她是鳳离的唯一女弟子。
  “別激動,你現在有身孕,先回房躺著好嗎?”韋庄忙迎向她,小心扶著她的手柔柔地勸著。
  “有身孕又怎么樣?之前我還不是天天都待在校武場?你說,我可以在校武場練武,為什么現在不能跟去?”怀孕后的楚雀脾气變得喜怒不定,她用力地以手指戳著韋庄的胸膛出气。
  “大師兄,她比以前還凶了,你要當心。”織羅看了她的潑辣樣后,小聲地對韋庄示警。
  “師兄,這是你的家務事,保重。”飛离現若無睹,他站起身走出門外,并對沒跟上來的織羅道:“織羅,還不走?”他想留下來跟韋庄一起當炮灰呀?
  織羅听了感謝地追出門外避風暴,不敢再留下來同情韋庄。
  “師兄,我……我去凌煙閣召集四位副堂主說明飛師兄的交代,告辭了。”
  韓渥看他們兩個跑了,也找了個借口開溜。
  “你們……”韋庄見他們一個個的跑,面對凶悍的老婆,他欲哭無淚地看著這些沒同情心的師弟們的背影。
  “你說呀!我為什么不能去?”楚雀也不管門外的弟子們開始對沒堂主尊嚴的韋庄竊笑,蠻橫地道。“老婆……你就饒了我吧。”
         ※        ※         ※
  天才剛亮,一直在芙蓉閣服侍秋水的南熏嬤嬤,倉皇地奔去聚集四位堂主的凌煙樓,在門口与一夜沒睡而剛回來的織羅撞個正著。
  “嬤嬤,你跑道么快做什么?”織羅一手捂著撞疼的額,一手扶住南熏嬤嬤。
  “飛堂主、飛堂主在哪里?”南熏嬤嬤站穩后慌張地拉著地的衣袖問。
  “這么早,你找師兄有事?”織羅大惊小怪地看她。
  “快告訴我飛堂主在哪里?”南熏嬤嬤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強力地搖著他。
  “里頭,他有事在跟大師兄談。”織羅訥訥地抬著凌煙樓內的議事堂。
  南熏嬤嬤聞言健步如飛地往議事堂跑。
  “等等,你沒通報,大師兄會罵的。”織羅追在她后頭喊著。
  “飛堂主。”南熏嬤嬤一掌拍開堂門,左顧右看地尋找飛离的身影,看到他后像看到了救世主般。
  “嬤嬤?”飛离見她不待在芙蓉閣照顧秋水卻出現在這,反感地看她。
  “你快回芙蓉閣去,快點。”南熏嬤嬤拉著他的手,想將他拖出議事堂。
  “秋水怎么了?”飛离不喜与他人碰触,立即抽回了手。
  “小姐昏倒在書桌前,我怎么也叫不醒她。堂主,你快去看她。”南熏嬤嬤兩手掩著淚求道。
  “小姐?”在旁的韋庄一臉惊惶。“她怎么會离床?”飛离惱火地問道。他走前還對她千叮嚀万交代地要她別讓虛弱的秋水离開床榻。
  “小姐睡到三更就忽然醒了,要我扶她去書齋看她上次斷弦時卜的那副卦,我不肯她就自個儿去了,她拿出卦后就只是坐在桌前盯著卦,不說也不動,一直看到天亮,然后沒多久就倒下了。”
  “秋水……”飛离撇下她,匆促地奔出議事堂,与要進門的韓渥和織羅錯身而過。“大師兄,發生什么事了?”韓渥第一次見到飛离惊慌的模樣,忍不住問著臉色也和飛离相同的韋庄。
  “都跟我去芙蓉閣。”韋庄沒有解釋,一手拉一個就跟著飛离跑。
  飛离一上芙蓉閣就見秋水趴在桌上,她面色如雪,他一手扣住她的脈門探她体內的寒气,卻發現多數的要穴已被沖破,情況比上次來得嚴重,僅剩几個保命的要穴勉強維持著。
  他一連點了數個穴封鎖寒气,然后抱著秋水進房內置在床上,兩手放在她身上,為她運气去寒。
  “飛离,你這是在做什么?”赶來的韋庄不明究里地看他的舉措。
  “她淤積了過多的寒气,不散去不行。”飛离吃力地道,覺得她体內家有吸力般,不斷地將他的真气全數吸入。
  “嬤嬤,去請高大夫,順便端碗熱湯來。”韋庄看見飛离額上豆大的汗滴,在對南熏嬤嬤吩咐時,將手掌貼在飛离的身后助他一臂之力。
  “大師兄,你們這么做有用嗎?”織羅站在床前煩躁地問。
  “應該可以。”韋庄也感受到自己真气的流失,更運气提高功力給飛离。
  眾人沉默地等待。半個時辰后,飛离見秋水的臉龐漸漸有些顏色,于是收回掌,也要韋庄停止。“秋水,你醒醒,秋水?”飛离將她抱在怀里輕拍著她的臉。
  “小姐?”流失了大半真气的韋庄在韓渥的扶持下疲累地問。
  “飛离……”秋水睜開眼,飛离焦急的眼瞳映人她眼帘,她困難地扯出一抹笑容要他放心。
  “你嚇死我了。”飛离聲音充滿惶恐、顫抖,惊怕地緊摟住她。
  “大師兄,你坐著別動。”韓渥將韋庄扶至椅上,与織羅一起運气給他。
  “怎么……大家都在?”秋水听到韓渥的聲音,自飛离的怀中轉過頭看其它的堂主們。
  “小姐,大清早的,不要這樣嚇我們。”織羅邊運气邊對她道,一顆心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
  “來了也好,我有話對你們說。”秋水想在飛离怀里坐正。
  “你先歇一會儿,有什么話以后再說。”飛离不肯,放低了手要她躺下,堅持讓她休息。
  “不,我現在就要說。”秋水不愿躺下,硬是攀著飛离的肩坐直。
  “小姐,您就听飛師兄的話吧。”織羅看著她孱弱無神的模樣,也認為飛离的堅持有理。
  “織羅,你和飛离殺了几個人?”秋水語气失望地問著織羅。
  “是誰告訴你的?”飛离生气地在她耳邊問。
  “誰說的不重要。怎么出了大事你們都不跟我說?你們以為隱城的事能瞞住我嗎?”秋水不直接面對生气的飛离!轉而問著其它三個心虛的堂主。
  “我們是為您的身子著想,不想讓您操心。”織羅垂下頭道。
  “為什么不听我的話又去占卦,還一夜沒睡?”飛离神情僵硬地問,就算他可以封住她的耳,但他還是封不了她的眼。
  “一夜沒睡是因那斷弦時占的卦我解出來了,我必須讓你們知道這件事。”
  秋水不管有沒有外人在面前,溫柔地拍撫著正在气頭上的飛离。
  “什么事?”飛离緩下气息問她。他不是已經把她的卦盤都收起來了嗎?怎么還會有漏网之魚?
  “卦上言,石已投人水中,將波連不斷,烽煙四起,而事皆因我。”秋水合上眼,將她一直解不出的答案告訴他們。
  秋水的話一出口,在房內的四位堂主皆訝然。
  “可是,我不愿當罪人。”秋水不甘地睜開眼。
  “隱城有今天都是因有您主城,小姐怎會是罪人?”稍稍恢复元气的韋庄揮去心中因她的話而突生的陰霾,持著沉穩的語气對她道。
  “除非我能遇命中貴人,否則隱城將會因我而亡。”那日一卜時她就隱隱覺得有凶兆,那卦象是一片布滿了紅色的血海,直在她眼中燎燒。
  “不會的,您一定是解錯了卦。”織羅心慌地道,想要否認她卜卦從不曾出錯的事實。
  “你不相信我?”
  “不。”織羅低低地否認,濃濃的眉頭緊鎖著。
  “韓渥,城民都無事吧?地下城安頓好了嗎?”秋水問向也愁眉苦臉的韓渥。
  “城民都很好。地下城已照您的指示建成,城民隨時都可進人地下城,在地底下住個兩三年不成問題。”韓握悉心地向她報告。
  “如有禍就叫城民下地底,在入地下城之前去告訴城民,不隨我者可以离城,不強求。”她坦然地微笑著,已看開一切。
  “小姐,事不會至此。”韓渥的拳頭緊了緊,終于知道她為什么叫他建那些工事的原因。
  “對呀,唐人不敢來犯的。”織羅也不愿相信,他們隱城不會有用到地下城那天的。
  “此時雖不會,但終會有的。唐朝大亂江山將易主,外頭正亂著,想投靠隱城避災的唐人會有很多,當他們大批涌來發現無法進城時,必然會犯。”秋水吁了口气靠在飛离的身上。
  “不管唐人來多少我們都守得住,管他們怎么來犯。”織羅舉著拳頭對她道。
  “即使唐人用軍攻城?”秋水以最糟的情形問他。
  “軍隊我們也有,可以与他們硬拚,胜敗還未必。”織羅有信心地對她道。
  比起他們訓練有素的四大堂弟子和民兵,唐軍散亂無紀又無名將帶領,想贏他們的机會絕不多。
  “韋庄,唐人如果群起來攻城,一定要力保,若守不住,為免危及百姓,那時你就安排百姓先走,由四堂弟子護送。你們四個在百姓走后,也隨著百姓出城,最后代我將先祖所設的斷城石放下,封了隱城。”秋水慎重地對韋庄道。
  “不行,斷城石一放下隱城就再也不能出入了,到時隱城真的會變成名副其實的隱城。”韋庄极力反對,一日放下斷城石,隱城便會与世隔絕,永遠埋在深山里。“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要這么做,你們帶著城民再找一處世外桃源辟新城。
  百姓過慣了無憂的生活,別讓他們隨著唐人流离,要盡全力再造另一個隱城,城主就由韋庄任,其它三人輔佐。”秋水像是在交代后事般地說,并將下一任城主的棒子交給韋庄。
  “什么?”韋庄急得站起來,一時气弱地按著韓渥。
  “那你呢?你不走?”飛离緊握著她的手問。
  “我本就出不了玉石陣外,出陣外必死,你們不必以我為念。”秋水沉靜地道。她下意識地偎緊飛离。“只要我們力守,絕不會有放斷城石這天,何況還未到六月初六,只要你過了那天……”飛离知道她將不守承諾地棄他,并以城主的身分壓他,要他照顧百姓。
  “我恐怕等不到那天了。”秋水看著他的眼,清清楚楚地對他道。
  “我不答應,就算真有那時我也不走,我留下。”飛离眼底暗沉,拉著她的心貼在胸口上,提醒她他曾說過的話。
  “韋庄不走,也不能遵命任城主。”韋庄跪了下來,表明城主只有鳳氏一族,再也不會有其它姓氏轉接。
  “小姐,城民同心,您不走,無人會离城。”韓渥也跪在韋庄的身邊,要那些忠誠的城民棄她而去,百姓絕不會從。
  “織羅也是。”織羅驀地紅了眼眶,跪在地上以拳捶地。
  “你們連城主的命令都不听了嗎?”秋水見他們一個個都跪在地上,揚高了音調道。
  “祖先有命,凡居四堂主者終生只能事主,我們不能違背祖宗遺訓,要我們棄您,我們宁愿隨您与隱城同滅。”從不違背秋水命令的韋庄,首次不听從她的話,反而叩首在地以明志。
  “你們這又何苦?”秋水不禁軟弱地問。
  “我們會保住隱城,不論將會有多少人來犯,我們四個師兄弟拚著一口气也不會讓您這次的預言成真。”韋庄抬起頭看她,堅定不移地對她道。
  “你該明白,我卜卦不曾出錯,該來的是躲不掉。”秋水出言制止,不要他們死忠。
  “未必,你剛才說你的卦上還有轉机,那位貴人是誰?”飛离靜靜地看她,按捺住胸中那一絲希冀的火花。
  “我不知道。”“小姐,今后外頭的事由我們主張,再大的風浪我們四師兄弟都會替您除去,您就在芙蓉閣里安心養著好度過師父說的限期,若有差池,我韋庄一人負全責。”
  韋庄的目光与秋水身后的飛离交視后,定定地對秋水道。
  “你現令的身子無法主事,一切就交給大師兄,听話。”飛离以她未來夫君的姿態對她道,眼中的堅定不容她拒絕。
  “你們……”秋水心中陡地一震,明白他們宁可叛令也不會听從她這次的指示。
  “屬下告退。”韋庄帶著織羅与韓渥一同离去,不讓秋水來得及反對。
  “飛离,你也不肯依我的話嗎?”秋水乞求地看若他那意志不動搖的眼眸。
  “不能。”飛离環緊她,貼著她冰冷的臉頰。
  “你難道還看不出來我快不行了嗎?”秋水無奈地道。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虛,他該知道她离黃泉不遠了。
  “只要有一絲希望,我絕不放棄。歇著吧,我去找大師兄他們議事。”飛离綿綿地吻著她,而后將她身子放下床蓋上被褥。
  “你……”
  “嬤嬤,過來照顧小姐,不許再讓她下床。”飛离把秋水交給南熏嬤嬤。
  “飛离!”秋水拉住他的衣服不讓他走,心底几乎怨起他的死心塌地。
  “你不會是罪人,因為你有我們。”飛离緩緩地開口,將她的雙手平放在她胸前,并在低下頭吻她時點了她的睡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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