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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高大夫,小姐現在情形怎么樣?”韋庄著急地步至剛走出秋水床帳外的高鳴。
  “小姐胸前解穴之傷無礙,只是……”高鳴面色黯然地撫著雪白的長須,難以啟口地看著他。
  “只是什么?”韋庄看著高鳴那副与當年師父過逝時相同的表情后,心頭冷颼颼地,像被判了死刑般。
  “小姐解穴后脈虛象弱、血流逆行,身子凝聚過多的寒气,已成至寒至陰之体。”高鳴搖著頭,秋水身子里的寒气已凝得像塊冰般,密密地籠罩,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化不開。
  韋庄听了蹣跚不穩地退了几步,直到撞到花桌,他背轉過身以手撐著桌面,無言地看著坐在一旁休息,頸子上還里著傷的楚雀,絕望地對她搖頭。
  “您能治得好嗎?”韓渥看了韋庄的反應后有些明白,恐懼地拉著高鳴的手。
  高鳴垂下頭不回答他。
  “高大夫?”織羅不明白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也來到他身邊拉著他另一只手問。“您治得好是不是?告訴我您治得好。”韓渥臉色蒼白,祈求道。
  “高鳴無能……”高鳴突地伏跪在地,濃濃的哀傷爆發開來,聲淚懼下地對他們叩首。
  “不會的,您再試試,您需要什么藥引藥方我都去找來,求您救救小姐。”
  韓渥跪在地上求他,求他能再施神技,妙手回春。
  “人人稱您是再世華佗,您一定可以救小姐,織羅給您磕頭,您千万要州小姐救回來。”織羅跪在他旁邊叩頭如搗蒜。
  “高鳴有愧,無法……”高鳴涕淚縱橫地道。相隔不到六年,連續兩個城主的生命都由他手中溜走,他比任何人都愧責自己,也恨自己的醫術能救得了他人卻救不了鳳氏父女。
  “生死有命,你們別再為難高大夫了。”秋水徐緩的聲音自帳內傳出,阻止他們再對高鳴求來求去。
  “高大夫,還有多久?”飛离揭開帳帘,將秋水抱在身上,眼神凄涼地問。
  “飛師兄……不會的,不要問這种話。”韓渥惶恐地流淚,不能承受飛离臉上那太過平靜的神態。
  “秋水還有多少時間?”飛离眼中完全失去平日的神彩,只想知道秋水在他身邊的時間還剩多久。“小姐……過不了今日。”高鳴緊閉著眼回道。
  “秋水,你有什么要對他們交代的嗎?”飛离深吸了口气,低下頭來問她。
  “雀儿,別哭了,你有身孕,這樣會傷身的。”秋水對著已哭暈了好几回的楚雀道。
  “是我害了小姐……”楚雀掩著臉,淚水溢出她的手指。
  “韋庄疏于防范,使小姐受襲被迫步出玉石陣,韋庄罪該万死,請小姐降罪。”韋庄頹然地跪下,凝凍的表情已無悲喜。當初是他說要擔所有責任的,卻讓主子有這种遭遇,他只希望秋水責罰他護主不周之過,將他賜死以謝所有城民。
  “不是任何人的錯,別自責了,都起來。”秋水心疼地看著他們,又向高鳴交代。“高大夫,勞您為雀儿開方藥安胎,她這樣傷心不是辦法。”她好不容易保住楚雀和她腹中的生命,可不能讓她悲慟過度。
  “是。”高鳴抹著淚去替楚雀開藥。
  “織羅,唐人除盡了嗎?”秋水像恢复了元气般,輕松地問他。
  “我和師弟滅光了城內的唐人后,与大師兄共派民兵各朝城門四向,出城追剿逃出城及藏在城外的唐人,都已經除盡了,不留半個唐人。”織羅吸著鼻子,啞著嗓音開口。
  “好。韓渥,百姓還好吧?”
  “百姓躲在地下城里都平安無事,我晚些會派人去開地下城讓他們出來。”
  韓渥情緒無法平复,他還沒去通知城底的百姓城主快病危了,但若要通知,他該怎么說才好?
  “我對你們只有一項要求,你們務必要做到。”秋水難舍依依地對著房內的人道。“您說。”韋庄拉著織羅和韓渥一同站在床前,挺直了背脊准備听城主最后一次對他們的交代。
  “我死后,不許任何人殉主,飛离除外。”秋水安心地倚在飛离的怀中,飛离則握緊她的手。
  “韋庄不從。”韋庄大大地反對,為什么該死的人不是他而是飛离?飛离不想活他也不想啊!
  “韋庄,你要為雀儿想,我用命換來的雀儿你竟要舍去?這樣的話,你才真是對不起我。”秋水眼光游移至呆坐在椅上流淚的楚雀。
  “小姐……”韋庄看向身后,他的雀儿的确是用城主的命抵來的。
  “小姐,您只帶飛師兄走,不公平。”織羅嗚咽地抱怨,韋庄有家累可以不從,但他們三個都沒有,為什么她就只肯帶走一個?
  “讓我偏心一次吧,別讓飛离老說我只寵你們不疼他。”秋水漾著笑對他道。
  “小姐,您真的要飛師兄和您……”韓渥看著和她倚偎的飛离,一副無懼無怕、視死如歸的樣子,抖著嗓子問。
  “你們如果勸得住他的話是最好不過,但他是不會听的,我對他說過好多次,都無法改變他的心意,也只能隨他了。韋庄,你千万要看住其它人別讓他們跟著來,就算是你對我盡最后一次忠心。”秋水慎重地看著韋庄,把這事托給他。
  韋庄重重地點頭,拉著他們兩人的肩。
  “飛師兄,你不能隨小姐走,你不管我們了嗎?”韓渥抗拒地喊,他們兩人走后,這教剩下來的人情何以堪?
  “別說了,讓飛离去吧。”韋庄擁著韓渥的肩頭黯然地道。
  “師兄,斷城石放下了嗎?”飛离想起了他今日本該親自去辦卻沒辦成的事。
  “我們回來后,四面城口的斷城石都放下了。”韋庄答道。四面斷城石在他一聲令下齊封隱城,千万斤的巨石落地時的聲響在山谷間回蕩了好久,像首哀歌。“你們怎么沒告訴我你們要放斷城石?”秋水大惊,今日他們已守住城,城未破,是誰准他們這么做的?
  “飛師兄說他會對您說。”韓渥指著飛离。
  “飛离?”秋水轉過頭望著飛离。
  “我們決定不要再讓唐人來扰隱城。封城也好,隱城本就應該隱藏。”放了斷城石后,雖然城內的生活會變得單調些,經濟方面也會有部分的問題,但往后隱城無主,本來就該封城免得扰民。
  “韓渥,去我書齋桌上拿地下城城圖和筆墨來。”秋水看了飛离堅毅的臉孔半天后,才對韓渥吩咐。受不了,想要隔絕外界的方法多的是,他們卻驢得只會用這個方法來封。
  “小姐?”韓渥不解地問,斷城石和地下城有什么關系?
  “去拿。”秋水重复道,韓渥只好去取。
  “你要做什么?”飛离納悶地低下頭來問她。
  “你們不經我同意就擅作主張,既然你們放了斷城石我便要破斷城石,不讓隱城隨我隱滅在這深山里。”秋水看著眼前這群會讓她變成應城千古罪人的男人們。
  “斷城石依山勢而造,每面重有万斤,祖先取義為斷城就是因為一放下之后就無法再開,你破不了的,重石不可能舉起。”飛离想打消她的意念,由古至今沒有一位城主敢用斷城石的原因即在此,都已經做了,她對那些龐然大石還有什么方法?
  “我能,祖宗們的頭腦是死的,我還活著,比他們多了一口气。”她与設計斷城石的先人們之間的差別,就是在她還能動腦筋而他們不能。
  “小姐,您要的圖。”韓渥取來圖后,移了張小凳桌平放在她床前,攤開地圖備好筆墨給她。“韓渥,你照著我新畫的圖施工,便可由地下城出隱城。”秋水沒力气拿不穩筆,在飛离握著她的手后才在城圖下方勾畫了几筆。
  “什么?”韓渥吃惊地問。她要由地下城開挖出去?
  “之前我要你新造地下城時,觀看此圖時意外發現這一處地居水源之下,破此處岩層向南挖平里再朝上挖便可通外界,以后城民要出人隱城就改由地下城出入。”以后城民可不能大大方方地由地上出城了,要換成像地鼠般地從地下出入。
  “這條路可以出城?挖得開嗎?”韓渥猶有不信,怎么她隨手一畫就可以破解老祖宗們苦心的設計?
  “可以。此處上頭有水澤流經浸潤,石質必較軟,不似他處堅硬如剛,出得去的。”秋水擱下筆,讓韓渥把圖收去。
  “可是如果鑿通此處真出得去,那我們放斷城石要干嘛?不白花工夫了?”
  不對呀,他們要封城她還給予出城的方法,若照著做不就違背了他們的本意嗎?
  “是白花工夫了,因為你們也不事先找我商量看我准不准,我只好向我爹爹的智能挑戰。”秋水气惱地看著他們這筆不守規矩的堂主,連在她死前還要她放心不下再動腦筋。
  “師弟,照辦吧。”飛离怕她生气會惡化病況,對韓渥點點頭示意。
  “是。”
  “我走后城交韋庄,以后你們要隨著韋庄盡心輔事,性子都收斂點,別再讓他生气了。”秋水對著織羅和韓渥兩人道,擔心韋庄以后會被這對活寶气死。
  “韋堂主,小姐恐怕時間不多了。”高鳴觀察了秋水對他們談話的情形后,拖著韋庄至角落在他耳旁悄悄地道。
  “為什么?小姐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韋庄情急地捉著他。
  “老爺在回光返照時也是這般。”高鳴盯著秋水异常紅潤的臉龐,她的死穴被破后沒死已經根离奇了,加上她体內還有無法回天的寒气在,她不可能像個沒受內傷的人可以侃侃而談卻气息不喘。“師父那時……”韋庄猛然憶起那年雪夜鳳雛臨終時的樣子,和對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
  “就像小姐現在一樣,忽然精神体力都變得比病危時好……”高鳴沒察覺韋庄表情的變化,徑自敘道。
  “飛离,你還記得師父在過逝前對你我交代的話嗎?”韋庄突然像找到救星般地大聲問飛离。
  “師父?”飛离低著頭回想。
  “師父說小姐在初六前出陣的話,你即刻与小姐成親,小姐就有續命的机會。”韋庄等不及他想起來便開口提示他,師父那時就是怕小姐會在時候未到就提前出陣,才會告訴他們最后一個保命的方法。
  “對呀,我怎么忘了?”飛离拍著額道。
  “堂主,要成親就趁早,小姐這樣子維持不了多久,愈快愈好。”高鳴雖不懂韋庄為何要他們立刻成親,但他還是積极地告訴他要成親只能趁現在。
  “飛离,你現在馬上就和小姐成親。”韋庄精神大振,掃去哀愁,臉上又重新有了希望。
  “師兄,你要他們現在……成親?在這個時候?”織羅拉著韋庄的袖子問。
  “對,師父說過要我替他們主婚。”韋庄看著飛离,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飛离的身上。
  “等等,沒有必要,這么做也不可能救我。”秋水輕聲阻止,覺得他們是异想天開,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成不成親都救不了她。
  “小姐,這是個机會,而且師父親口叮囑我們要這么做。”韋庄抬出了鳳雛希望她同意。
  “我不要飛离剛成親就失去妻子。你們別忙了,有飛离陪著我直至我走就好。”秋水情緊了飛离,做了一晚的夫妻后新人變成了亡人,飛离不是更傷心?“就算不能救你成親又何妨?順我的心愿好嗎?我想在你生前娶你為妻。”
  飛离抬起她的臉,溫軟地對她道。和韋庄一樣,他捉緊了最后一絲的希望,決定賭一睹。
  “你啊,傻子。”秋水看著他眼里的摯情,閉上眼歎息。
  “師兄。”飛离對韋庄眨眨眼表示秋水已經同意了。
  “織羅,去把師父的靈位請來;韓渥,你去隔壁的廂房布置一下,就近把他們的新房設在隔壁,把芙蓉閣權充禮堂和新房。”韋庄得到同意后,連忙揚著手指揮織羅他們去辦。
  “啊?”織羅听了一愣一愣的。
  “沒听到高大夫說小姐過不了今日嗎?爭取時間,還愣著?”韋庄急如螞蟻般地推著織羅和韓渥。
  “怪事,成親要爭取時間?”織羅搔著頭慢慢地与韓渥往外走。
  “赶著入洞房嗎?”韓渥對成親這件事也是丈二金剛摸不奢腦袋。
  “你們……動作快!”韋庄看他們還有閒情意致地閒聊慢走,忍不住扯開嗓子吼著,嚇得織羅和韓渥赶快跑出去。
  “雀儿,你去替小姐准備一件新嫁裳。”飛离向楚雀交代著,楚雀點點頭后也出去了。
  “高大夫,請您跟我來。”韋庄拉著高鳴出去,要他開些能緩時的藥給秋水并交付他另一個任務。
  “我們把師父請來后就在這拜堂好嗎?”飛离在他們全出去后問著秋水。
  “由你們,但你們真認為我爹爹所說的能救得了我?”秋水靜靠在他胸前,不存希望地問。
  “姑且一試。”師父要他們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在她危及存亡的關頭,不管可不可能他都要試。
  “也好,在最后一晚成親,我可以帶著你的回憶走,以后也不至于太寂寞。”
  秋水梗著聲道,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你不會寂寞的,有我陪著你不是嗎?”飛离綰起她的發,將洗淨血漬的芙蓉簪重新為她插上。
  “帶著你走對韋庄他們來說太殘酷了。”她撫著飛离的臉,韋庄他們會受不了這种打擊。
  “沒有你舍下我那般殘酷,要我行尸走肉般地苟活,還不如一直伴著你。”
  飛离知道韋庄明白他的心意,他微笑著看她。
  “在人間你糾纏我還不夠,連冥界也追去了。”說著,她的淚滴濕了他的衣襟。
  “要當新娘子了,高興嗎?”飛离仔細地擦拭她臉上的淚,俯身認真地問。
  “高興。”秋水環著他的頸項把臉埋在他的怀里。
  “時間緊迫,不能為你張燈結彩,你若能過今日,我再替你補辦一場盛大的婚宴。”飛离顧忌她的傷口,小心地抱著她。
  “我有你就夠了。”秋水在他的怀里落淚不止,她悠悠地問:“飛离,你真的會跟我走嗎?”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他側著頭吻了她的唇,眼瞳粲然地看她。
  “好,我再等你一次。”
         ※        ※         ※
  傍晚時,芙蓉閣已被迅速布置成秋水与飛离臨時的禮堂。
  “高大夫,快啊。”飛离和秋水已換好服裝站在堂前,一切准備就緒,韋庄也忙催著臨時請來擔任司儀的高鳴。“在開禮前,照例應該先向新人們說些吉祥話,請各位堂主、堂主夫人向新人——”高鳴開場白的話才說了一些,便被韋庄打斷。
  “免了免了,跳過。”韋庄擺著手道。
  “啊?”高鳴頓了一下,轉頭看著韋庄和飛离,而織羅和韓渥則是一臉茫然。
  “時間緊迫,不用了。”韋庄堅持地反對著,如果讓高鳴把全套禮程都用上了,不都過了午夜了嗎?
  “是……請新人向主婚人行禮。”既然韋庄堅持,高鳴就跳過許多程序直接進行到最接近重點的儀式。
  “這個也省了,快點行下一道禮。”韋庄局促不安地又廢了一項禮儀,他這個主婚人可不能要位高于他的城主向他行禮。
  又省?高鳴白花花的眉毛都打成一團結了,他只好跳過這一道禮改說下一項。
  “那…!新人向主婚人奉酒。”
  “高大夫,我說把這些繁文褥節都跳過,只要重點,你懂不懂?”韋庄气火地掐著高鳴的頸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舉行這些廢禮,都說要節省時間了,他就听不懂他說的話嗎?
  被掐著頸子的高鳴几乎不想干這個司儀了,他卯著气對兩位新人道:“好吧,一拜天地。”韋庄要重點他就順他的意進行。
  “送人洞房!”韋庄听完后立刻起立對飛离和秋水喊道。
  “大師兄,這個不能省,你別猴急好不好?”韓渥實在看不下去了,成親的人又不是他,他到底在急什么?
  “不能省?”韋庄因為憂急秋水的性命,平時靈光的頭腦在這時完全停擺變成一塊漿糊。
  “當然不能省,你成過親還不知道嗎?”韓渥大聲地問著他,在場所有的男人就只有他成過親,況且,沒有成過親的人也該知道這點基本知識。
  “雀儿,有這一項嗎?”韋庄沒有采信韓渥的話,他怀疑地問向扶著秋水的楚雀。“老公,閉嘴,你一直打扰高大夫只會讓婚禮愈拖愈長,回家我再和你討論有沒有這項。”楚雀也受不了了,她兩只手穩穩地攙扶著秋水,凶悍地對他道。
  “好吧,那就拜天地。飛离,你扶著小姐快拜。”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向他,他只好順著民意改催飛离。
  飛离僵著難看無比的臉色一手半抱著秋水,雙雙跪在軟墊上朝閣門外一拜,再慢慢地与楚雀扶秋水起身。
  “他在干嘛?”韓渥气得兩眼盯著窮緊張的韋庄,伸手推了推旁邊的織羅問道。猴急成這樣,就算他要赶新人進洞房也不用這樣赶啊。
  “我不知道,好丟臉。”織羅覺得很可恥地掩著臉,他不認識這個人。
  “二拜高堂。”高鳴因韋庄的不斷打攪,念到這里時打結的已不止眉頭,連胡發也打結了。
  “沒有高堂……不,我是說高堂不在,略過,換下一個。”韋庄又有意見,直要高鳴再跳至下一項。
  “大師兄!”織羅和韓渥齊聲對他吼,甚至連飛离也吼了出來。
  “大師兄,高堂不健在還有師父的靈位在啊,這個一定要拜,你不能什么都省過就要他們直接進洞房吧!”韓渥气炸地道。成親不拜高堂不等于沒成親了嗎?
  還是他大師兄只想要飛离和小姐行房辦事?
  “高大夫,您就別理我師兄了,咱們繼續進行。”飛离兩眼翻白,悶著气說。
  “我也這么想。”高鳴百分百贊同飛离的話,干脆不理韋庄那個主婚人,念道:“請堂主和小姐向老爺跪安。”
  當飛离和秋水拜完高堂后,高鳴在念出最后一道禮時還以兩眼指示織羅与韓渥。
  “夫妻交拜。”
  “師弟,捂住他的嘴,別再讓他插嘴。”織羅收到訊號,忙叫喚离韋庄最近的韓渥掩住那張老是中斷程序的大嘴。
  “大師兄!我們在幫你爭取時間,你乖乖的不要再攪局。”韓渥兩手緊緊地捂住韋庄的嘴。
  “送人洞房。”高鳴終于順順利利地念完這句話。
  “禮成。快快快!”韋庄掰開韓渥的手,急急忙忙上前推著飛离,赶他去隔壁的廂房。
  “師兄,你急什么?”飛离定在原地不為所動,很不滿地瞪著韋庄。
  “韋庄……”秋水又想歎息又想笑。“我覺得我好象是被你赶著和飛离去洞房,而不是來和飛离拜堂成親的。”她揭起臉上的紅巾,看了看一直鬧場的韋庄,再也忍不住笑意地按著楚雀的手咯咯直笑。
  “反正都一樣,過程不重要。快到午夜了,你們快去洞房。”韋庄還怕誤了時辰要他們快走。
  “師兄,被你這么一搞,我肯定會笑場。”飛离垂著頭歎道。不止秋水想笑,他也快憋不住肚里的笑虫了。
  “啊?會嗎?”韋庄的緊張感因飛离的話更上層樓,他忙不迭地對高鳴道:
  “高大夫,你能不能赶快給飛离開帖壯陽藥方之類的?”小姐的事就是他的事,這事關小姐的幸福,他更要管了。
  “大師兄!”所有人都紅著臉喊道,秋水更是笑倒在飛离的怀里,笑得直不起身。“織羅,把大師兄帶去凌煙樓,最好將他灌醉。”飛离壓著滿腹的怒火,他明儿個一定要宰了韋庄。“馬上辦。”織羅見飛离的眼神已經殺气騰騰了,他赶緊在飛离未發火之前拖著韋庄往外走。
  “可是飛离他……”被拖著走的韋庄很不放心地看著飛离。
  “難道你還要親自指導飛師兄嗎?走啦!”韓渥听了也赶上去幫織羅一同拖走韋庄。
  秋水則因韓渥的話笑聲更是不絕。
  “秋水,別笑了。”飛离頭痛地看著身受重傷卻笑不止的秋水。
  “韋庄他……還有你……”秋水笑不可遏地指指被捉出去的韋庄又指指飛离,然后捉著楚雀的手對她這:“雀儿,我今天才知道你死板板的老公這么有趣……
  太好玩了,今晚能看到這种景象,她明天即使死了也划算。
  “家丑。”楚雀覺得臉被韋庄丟光了。“小姐,我不伺候您了,我得去看看我家老公。”她把秋水交給飛离,決心把韋庄綁起來打才甘心。
  “秋水?”飛离見秋水的頭一直沒抬起來,于是低頭看著她的臉,才發現她早已笑翻了。
  “你去吧,拜托你去把他的嘴封起來。”飛离抱起秋水對楚雀道。
  “飛師兄,不必你動手,我會先把他宰了送來給你。”楚雀挽起袖子,走出閣外關上門后,大步前往凌煙樓。
  飛离吹熄了堂內的蜡燭走向隔壁已准備好的廂房,將秋水放在床上,替她除去了鳳冠擱在桌上。
  “飛离,你……你真的會笑場?”秋水坐在床上正經八百地問他,但話才說完,她又笑得花枝亂顫,還倒在床上兩手猛拍著紅綿床大笑。
  飛离見狀,很無力地垂下頭來歎道:“秋水,你這樣我實在很難進行……”
         ※        ※         ※
  .“你們硬拖著我來這做什么?”韋庄坐在凌煙樓的台階上,很不平地怒問也坐在他右手邊正在喝酒的兩個師弟。
  “大師兄,人家在芙蓉閣洞房花燭,你去湊什么熱鬧?想盯著飛師兄和小姐辦事嗎?”韓渥斜著眼冷瞪他,難不成他還想進去里頭監督嗎?
  “我……”韋庄一時詞窮,不停地轉著手指。
  “你這個死鬼,我們才成親几年你就把往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回家我再找你算帳。”坐在韋庄左手邊的楚雀狠狠地擰了他一記,他居然連她嫁給他的事情都不記得。
  “來來來,喝酒,算是慶祝飛師兄終于娶得如花美眷。”織羅提來數壇好酒一一破封,遞維他們每人一壇,自己率先提起一壇酒仰頭猛灌。
  “雀儿,你不能喝。”看著楚雀學織羅舉起酒壇想喝酒,韋庄及時握住她的手。
  “你都能出糗了我為什么不能喝?喝得多望得多,我希望能把今晚的糗事忘掉。”楚雀揮開他的手,她一定要把今晚看到的事都忘光。
  “可是你有身孕……”韋庄冒冷汗地看她咕嚕咕嚕猛喝著,害怕地想阻止她再喝,可是她又一掌將他的手揮開,再接再厲地喝下去。
  “師姊身子勇猛強健,無妨啦!倒是你才應該多喝些壓壓惊,飛師兄明儿個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你洗好脖子等他吧。”韓渥不像織羅与楚雀灌水般的喝法,很斯文地拿出杯子倒了兩杯,一杯自己唱,另一杯給韋庄。
  “不知道師父安排的這招能不能奏效,救小姐一命。”織羅灌完一壇后又提來一壇,他抬頭看著滿天的星光,憂心沖沖地道。
  “我也不知道,求蒼天吧。”韋庄的肩膀垂了下來,合著雙手望向天際祈禱。
  “小姐若有事,飛師兄也會离我們而去,我不要這樣。”韓渥一杯杯不停的喝著,想起飛离和小姐一道与他們訣別,隱城沒了城主和雪霽堂堂主還算隱城嗎?
  “事情不會那樣的。小姐心腸好,待隱城上下如子,她還救了我和我的孩子,會有善報的,我們要相信師父和蒼天。”楚雀擱下酒壇撫著腹部,蒼天若連這种好人都不救,便是沒天理。
  “師弟,今晚城里怎么這么安靜?你沒把城民放出地下城嗎?”韋庄目光自天際收回住城下望去時,沒看到城街有任何燭光,更見不到行人。
  “我早開了地下城,也告訴百姓小姐病危的事。”韓渥握著酒杯道,聲音低低的像在自言自語。
  “他們有什么反應?”韋庄又多了一份憂心,城主病危的消息讓百姓知道了,只怕百姓會有強烈的反應。
  “百姓們知道了后哭嚷著要殉主,我勸了半天還是阻止不了他們,只好說小姐過了今日還有机會,要他們為小姐祈福,明天早上看情形再告訴他們,要他們等一等,現在全城的人都聚在城東的宗廟里祈禱。”韓渥突然砸碎了杯子,提起酒壇一古腦地猛灌起來。他真的不知該怎么再去面對那些百姓,報喜的話是最好,但如果得向他們報哀呢?
  “如果……我是說万了……万一小姐在和飛師兄成親后還是不行呢?”織羅支吾地問。到時全城的人都跟著殉主該怎么辦?
  “小姐若仍是沒救,我們三個再去和百姓談,把小姐希望他們好好活著的心愿告訴他們。”韋庄將臉理在雙膝。
  “師弟,如果小姐沒熬過去,你真的會照小姐說的破石開城嗎?”織羅問著奉命去造出城之路的韓渥。
  “大師兄?”韓渥停下灌酒的舉動,轉而問著韋庄。
  “我不會走,既然百姓都与我們同心,我們就更不該開城。”韋庄抬起頭,冷靜堅持地道。如果全城的人都殉主,而死人又不會出城,開了城又有什么意義?
  “我也是。”織羅握著拳附和。
  “我生在隱城也要死在隱城,我不走。”楚雀凄惻地笑著,他們漢人的國已經破了,如要再人亡家亡,她死也要死在隱城之內。“那咱們都別出城了,不管小姐生死如何,我們都留在隱城、水遠陪她和飛師兄。”韓渥舉起手擁著他們的肩。
  “好,今生我們師兄弟妹們、水遠都要在一起。”韋庄一手攬著楚雀一手放在他們的肩上。
  “那個是?”楚雀瞥見韓渥慢慢自怀中取出一副卷軸,覺得好象在哪看過。
  “這是小姐給的圖,上頭畫著出城的最后方法。”韓渥攤開地圖,一端交給坐在最右邊的織羅,一端交給坐在最左端的楚雀,把圖展放在他們四人的膝上。
  “大家都決定好了嗎?”韋庄轉頭看看左右,詢問他們的心意。
  “想退出的人就說,撕了這張圖后就沒出路了。”韓渥把手放在圖上。
  “我來幫你。”織羅第一個動手撕圖,其它人也動手撕了起來。
  “要撕就撕碎點,否則給人撿了去就可能會拼回來。”楚雀一條一條地細細撕著,不像他們那么粗枝大葉。
  韓渥將撕碎的碎紙收集好往上一扔,讓像雪花般的碎紙從他們的頭上落下。
  “干杯,慶祝我們、水遠与小姐同在隱城。”韋庄舉杯,与大家一同卸下心中的大石暢飲著。
  “說實在的,我第一次看到飛師兄穿那紅蟒袍的蠢樣,那套衣服和他的冰塊臉真是不搭,活脫脫像是唱大戲的。”几壇酒下肚就現出原形的織羅,用他特大號的嗓門嘲笑著今晚截然不同的飛离。
  “我們不是早就看別人穿過一次那套蠢衣服了嗎?”韓渥和他一搭一唱起來,以手撞撞他,暗示他們四年多前就看過一次。
  “你們討打嗎?”韋庄亮著森白的牙火大地問,之前也穿過那套蠢衣服的人就是他。
  “喜事當頭有什么好忌諱的?”韓渥沒大沒小地笑道。“對。”織羅點頭大笑,提起另一壇酒和韓渥干杯。
  韋庄出拳如閃電般地給他們兩個頭上分送一記重拳,讓他們的笑聲轉成低哼哀叫。“哇!今天是大喜之日你還打人?”韓渥捂著頭跳起來叫道。
  “又不是我大喜。”打人還看日子的嗎?何況今晚成親的人又不是他。
  “你還想和別的女人再成一次親嗎?”楚雀不給韋庄面子,舉起拳頭在他頭頂上用力地敲著。
  “雀儿……”患有懼內症的韋庄只能捂著頭讓楚雀打著玩。
  楚雀揍完韋庄后气消了一半,她看著另外兩個幸災樂禍的男人,有什么好笑的?他們也會有穿上那件衣服的一天。
  “有一天也會輪到你們穿,想笑別人別笑得太早。”
  “不可能。”織羅和韓渥看了看他們夫妻倆的“恩愛”樣,异口同聲地道。
  “倘若你們也成親了呢?”楚雀一副青面撩牙的面孔問他們。
  “如果我會笨笨地去穿那個東西的話,我就倒立繞城走一圈。”韓渥不信邪地道。他的大師兄娶一個母老虎找自己的麻煩,而飛師兄娶一個要人哄要人怜又是城主的女人更累,何況他自己忙城內的瑣事都忙不完了,哪還有時間去應付一個女人?
  “我繞兩圈。”織羅拍著胸脯道,也站在韓渥那一邊。
  “敢賭嗎?”楚雀走向他們伸出手掌。
  “敢!有什么不敢?”韓渥毫不猶豫地拍著她的手訂賭約。
  “賭了。”織羅也拍著楚雀的手。
  “嘿嘿,我等著看你們兩個倒立繞城風光的那一天。”楚雀顧盼自得地看著眼前的兩個醉男人,一旦酒醒后他們絕對會后悔跟她訂這個賭的。
  “你們兩個很快就會有報應了。”坐在一旁看他們訂約的韋庄,搖搖頭同情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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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Pinepro's G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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