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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什——么?”
  靳旋璣拉大了嗓門,不肯相信這個受聘而來的師爺,又再次地向他報坏消息。
  西門烈幽幽地歎了口气,再跟他說一次,“不認。”
  帶著滿心期待赶來此地的靳旋璣,所有建筑好的喜悅霎時全都被摧毀了,只能含著淚接受這個對他來說很青天霹靂的消息。
  他不情愿地再度求證,“他還是不認?”都已經把他們扔來這個地方一個多月了,結果那兩個人還是沒屈服?
  “嗯。”西門烈的心情遠比他的還來得糟。
  “你到底有沒有照著計划來進行?”靳旋璣用力地推他一把,質疑起他辦事到底有沒有用心。
  他愈說愈嘔,“我全都照做了。”都怪那個北堂傲,害他這無往不利的師爺,首次踢到了鐵板也被毀了招牌。
  “既然都照做了,那他為什么還是沒來向我報到?”照理說,那個心高气傲的北堂傲應當是忍受不了這种屈辱來投降才是啊,怎么跟他們料想中的不同?
  西門烈翻了翻白眼,深深吐出一口堆積在他胸口里的悶气。
  “因為北堂傲他不但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很有耐力,就算武功盡失、天天派他去扛秣料、打掃馬房、做粗活,修牆修篱笆、牧羊牧馬,他還是有辦法撐過來,他當然不會去向你報到認親。”那個北堂傲近來的舉動,可讓眾人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無論他再怎么加重北堂傲的工作,再怎么處處刁難他,他都表現出不屈不撓的意志力,就是不肯投降。也不管他再怎么像個老太婆般在他耳邊疲勞轟炸,不斷煽動他赶快去認靳旋璣,北堂傲就是不為所動,反而還告訴他,如果他那么中意靳旋璣的話,那他自己去認算了。
  “北堂弟弟這么刻苦耐勞?”靳旋璣愈听愈覺得不可思議,并且開始怀疑北堂傲到底是不是他的親弟弟。
  西門烈杵著額沮喪地問:“是不是你家的人都有這种好血統?”他記得北堂傲以前是個無惡不作的坏胚子,怎么到了他這里后,就變成了一個辛勤的農家漢?
  “我家的好血統只限于偷拐搶騙而已……”他家哪有這种血統?除了個個武藝优良之外,沒有一個性子是正常的。
  “你該看看換了個德行的北堂傲。”西門烈淡淡地報出最近常看到的奇跡,“他不但會親自做這些事,他還一次做兩個人的份,那個韓朝云都不必動手。”是不是一陷入了愛河的男人,都會來個男大十八變?
  “別管他做了什么事了,他到底有沒有可能回心轉意來認我?”靳旋璣并不是很計較這些小事,揮著手打斷他,要他直接說重點。
  “恐怕很難。”他很誠實地回答。
  很難?那不就白白把銀子花在這個師爺身上了?
  靳旋璣張牙舞爪地揪緊他的衣領,“西門烈……”辦事這么不力,虧他當初還說得天花亂墜的,弄了半天,原來是只紙老虎。
  “先別急著咬我。”西門烈在他把怒气指向自己前,先一步的把他推去給北堂傲消受,“來吧,換你去試試,說不定他一看到你的臉就會改口了。”
  一骨碌地被推至北堂傲面前的靳旋璣,還想不出該怎么對這個弟弟打招呼才不會傷感情時,發覺他已來到身后的北堂傲,動作极為緩慢地轉過身來。
  “北堂弟弟……”靳旋璣想了想,決定先向他賠個不是,希望別一見到他就對他冒火。
  北堂傲自袖中抽出偷偷摸來的短刃,二話不說地把它架上靳旋璣的脖子,咬牙切齒地瞪著這個把他害慘了的人。
  靳旋璣很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你一定要這樣歡迎我嗎?”看樣子,他那時做的事,好像是真的惹毛了北堂傲。
  北堂傲的眼眸眯成一條細縫,“解開你的卸武式。”來得正好,不必費功夫四處去找這個罪魁禍首,既然他自個儿送上門來了,哪有放過他的道理?
  “先叫哥哥。”靳旋璣仗著自己有功夫,對他的威脅不以為懼,還是要他先認親再說。
  “你算哪根蔥?”他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日子過得好好的,才不需要這些半途殺出來的親人。
  冷不防的,北堂傲的頸項間也多了份涼意。
  “馬上給我認他!”朝云怒气沖沖的把刀架在北堂傲的脖子上效法著他的威脅,不肯因他的臭脾气再遭受連累。
  “說認就認?”北堂傲倔強地揚高下巴,“我才不像東方朔那么沒人格沒志气。”那個只認銀子不顧志气的東方朔,就是敗在銀兩的誘惑下才會去認靳旋璣,他才沒有那么愛財。
  靳旋璣被朝云的舉動快嚇停了心髒,“韓姑娘,千万不能砍了他的肚子喔,我還想要他這個弟弟……”他來這里是來認親,而不是收尸的。
  朝云遷怒地瞪向他,“你用不著擔心他,等一下也會有你的份。”比起北堂傲來,她更想痛快地痛扁靳旋璣一頓。
  “別這樣嘛。”靳旋璣笑得皮皮的,“你只要叫他認我這個哥哥,我就馬上恢复你的武功救你离開這里。”
  北堂傲赤拳奪去朝云手中的刀刃,將她拐拉至面前,刻意想要与她一塊演給靳旋璣看。
  “不用打她的主意了。”他狀似愛怜地撫著她的臉蛋,“這里的日子那么舒服自在,她怎么舍得离開?”
  朝云卻很不給面子,“什么舍不得离開?我巴不得馬上离開這里!”好不容易才等到了靳旋璣,她一定要把握這次的机會。
  北堂傲挑釁地揚高了眉,“老話一句,我不走,你就別想走。”
  “你……”容忍他夠久的朝云再也受不住心頭堆積已久的怒火了,撩挽著兩袖,決定好好找他算算帳。
  “你們兩上先等一下……”眼看他們倆似乎又有大打出手的跡象,靳旋璣忙不迭地想阻止他們,希望他們能夠先讓他完成認親的手續再打,免得等一下他又被他們給冷落在外。
  眼中只有彼此的兩人,炮口一致地轟向他,“閃邊!”
  害怕又再度被他們兩個聯手痛毆的靳旋璣,只好識相地赶快閃到一邊去陪西門烈避風暴。
  “想打架嗎?”北堂傲甩甩兩手,也覺得最近他有點缺乏這類的運動,是該活動筋骨一下了。
  朝云揚著拳頭,首先下戰貼,“打就打,誰怕你?”
  在他們兩人揚著拳頭一來一往地打起來后,和西門烈站在一起的靳旋璣無奈地掩著臉。
  慘了,本是想讓北堂傲吃點苦頭,以為這樣就能讓他回心轉意的來認他這個哥哥,沒想到他反而适應了這种環境,不但過得滿不錯的,而且他的心情好象是變得列好了,卻獨獨只有在看到他時,又擺出一張難看的臉色來招待他。
  他哀傷地自怜著,“我覺得我离回家的日子,是愈來愈遙遙無期了……”沒找齊弟妹們他怎么回家向老爹交代?但光是這個排老三的北堂傲,就已經花去了他太多的時間,而且也還不知何時才能搞定。
  “別垮著一張臉,這只是一時的失敗,我還有備用的第二計划。”西門烈很快地就化喪气為斗志,拍著他的肩頭鼓勵他要有愈挫愈勇的精神。
  他不怎么敢抱希望,“什么計划?”當初他就是太相信東方朔的推荐,才會把搞定北堂傲的事全權交給這個師爺,誰想到耗了這么久,卻還是沒半點進展。
  西門烈伸指指向朝云,“她。”
  “她?”他有些訝异,不太明白他意欲為何。
  “你有看清楚他們兩人這間的情況吧?”西門烈用曖昧的音調說著,并以眼神向他示意。
  靳旋璣抬首看向那兩個肉搏戰打得如火如荼的男女,并在心中推敲著西門烈的話意,不過一會,他便有了從沒想過的心得。
  他很上道地點點頭,“嗯……大概清楚。”
  “你的北堂弟弟或許是天不怕地不怕,并且耐操又耐勞,可是他卻有個很明顯的弱點。”心思轉得比誰都快的西門烈,把計划想得很深遠。“只要咱們好好善用她,北堂傲回嵩山認親的這事,一定能水到渠成。”
  “為何也要算上她一份?”牽連朝云一次就已經讓靳旋璣很過意不去了,這次若要再拉她下水一回,他恐怕會更加良心不安。
  西門烈朝他眨眨眼,“讓你買一送一呀,多個弟妹不也很好嗎?”這個笨家伙,既然分不開那兩個人,那何不兩個統統帶回家?搞不好他們靳家又可以多出一個或是兩個盟主親人。
  “你是說……”靳旋璣馬上反應過來,沒想到還有這招,“讓這兩個准盟主都成為我的親人?”
  “不錯的遠景吧?”摸透靳旋璣很希望有個盟主弟妹的西門烈,故意在他的耳邊鼓吹著他。
  靳旋璣大大地點著頭同意,“這的确是個好提議。”上回東方朔沒拿到東岳盟主,也許這回他可以看見他們其中一人拿到北岳盟主。
  “那我就開始著手進行了?”見他已經上鉤大半,西門烈便興高采烈的准備去進行大計。
  “慢著,你還是先把計划說來听听比較妥當。”感到有些不安的靳旋璣一手拉回他,要他先說說他又想做什么惊人之舉,免得他這個老古板的心髒又負荷不了刺。
  西門烈看了看他那副愛弟心切的表情一會,決定不全部吐實,靠在他的耳邊大略地說出一半的計划,并將另一半的計划密而不透。
  “又……又要用這种怪方式?”听完了他的話,靳旋璣又把眉心皺得緊緊的,一臉不能苟同的模樣。
  西門烈拍拍胸脯保證,“沒把握的事本師爺不會做。”
  “上回你也是這么說。”靳旋璣搖著頭,對他的信用大大打了個折扣,“到頭來,他還是嘴硬得很,說不認就是不認。”
  西門烈還是很堅持,“這回一定成的,這次的計划,天衣無縫。”上回不成是因為他沒料到他們兩個的耐力超乎他的預估,所以才會太大意了,這次他不會再給他們机會,他要來個放長線釣大魚,就朝著朝云下手,徹底利用她來打動北堂傲。
  “別做得太過火。”靳彷璣歎了口气,“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就是不准傷了他們。”反正也沒別的法子,就姑且再信他一回好了。
  西門烈卻露出一抹詭譎的笑意,“你放心,我向來都是做得很過火的。”
   
         ☆        ☆        ☆
   
  朝云兩手環著胸,嬌美的面容上寫滿了不快。
  “我為什么要跟你們來做這种事?”她微彎著蟯首,冷淡地問著站在她身邊的西門烈。
  西門烈很理直气壯的反問:“讓你白吃白喝那么久了,難道你不需要付出嗎?”
  迎著朔大的風勢,朝云撩開發絲,再度朝山岭下看去,將眼神定放在与其他人一般,正在做著准備伏襲動作的北堂傲。
  她嚴正的向他聲明,“我不做打劫商旅的這种缺德事。”這种違反律法的事她素來最為不恥,而且她現在武功盡失,這种事她又哪能做得起來?
  “你不想做但北堂傲想做啊。”西門烈有條有理的向她分析,“我記得你好像不許任何人搶走或是傷了你的宿敵,所以我才帶你來這保護他,免得他在一個不注意時出了什么意外。”
  她意有所指地看著他,“北堂傲最大的意外,就是有你這個舌粲蓮花,可以把人騙得團團轉的師爺惡友,我只要防著你一人就可以了。”就是這個男人,成天把北堂傲當成牛馬一樣地使喚,就連這种得冒著生命危險的事,他也要毫無武功的北堂傲去做。
  “你似乎對我很有成見?”西門烈被她瞪得滿愉快的,很高興能得知她會因他虐待北堂傲而動怒。
  “因為你跟靳旋璣是一伙的。”只要跟那個姓靳的扯上的人,都沒一個是好東西,這世上就有那類用這种方式來強迫人家認親的兄長。
  “跟他一伙?”西門烈別有深意的一笑,“那倒未必。”只怕靳旋璣知道了他正要做的事后,也會提著劍來找他興師部罪。
  “師爺,目標就快到了……”自山下赶上來報訊的曲萊,又喘又興奮地來向他報告,并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著一旁的朝云。
  他滿意地揚手,“去叫山老大准備准備。”在這里等了這么久,也該是時候了。
  “是。”收到了命令后,曲萊又一臉神秘地跑下山去。
  朝云因他們的异樣,總覺得似乎有哪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西門烈催促著她,“你也該去准備了。”現在就差她一個主角,她不能再站在這里了,她得下去湊合著演才行。
  她又再度言明她的立場,“我絕不會跟他們去劫鏢。”
  “不。”他朝她搖搖食指,“我是說,你該准備去救北堂傲了。”
  救北堂傲?這是什么意思?
  西門烈看著她狐疑的臉龐,笑意盈然地伸出一手指向山岭下方,要她仔細的看清正路過這邊的護鏢人馬。
  “你在暗地里動了什么手腳?”朝云看不出來有何异樣,干脆要他直接說清楚,不与他拐彎抹角。
  他意態閒散地把玩著十指,“我只是好心的想幫你除去你的眼中釘,替你完成師門的使命而已。”
  “把話給我說清楚。”朝云不禁悚然而惊,迅速來到他的面前,抬首要他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其實,今日我們來這根本就不是要劫鏢。”西門烈的眼神顯得很邪惡,“今日真正的目標是,在那群護鏢的鏢師中,有一個北堂傲以往的仇人,他托我為他制造一個能殺北堂傲的机會。”
  “你……”沒想到他居然用這种手段在北堂傲的身后捅他一刀,他真的是北堂傲的朋友嗎?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又邪魅地漾著一副理所當然的笑,“雖然我是做了靳旋璣的生意,但不代表我不能同時也做別人的生意。”
  聆听著他的話語,朝云全身的血液和靈魂都被他凝凍住了。
  北堂傲……會死?光是想到這一點,她的心就急急惶顫了起來,花樣般的容顏了無顏色,眼底帶著憤,猝不及防地揚起手掌朝西門烈無防備的臉上甩去。
  誰都不能殺他,他是她的宿仇、他是她的唯一知己,他是她的……她恍恍地在心頭問著自己,曾几何時,她竟然將他視為她的?是在來到這里之前,還是來到這里之后?是在他將溫暖的唇印上她的之前,還是他入侵到她的心底之后?
  她情愿什么都不知道,不去探索答案,可是她那為他揪得緊緊的心,卻一再地告訴著她,她不能忍受失去。
  清脆的巴掌聲過后,西門烈邊舔著唇角的血絲,邊朝她漾出無所謂的笑意。
  朝云指著他的鼻尖,語調忿忿的,“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發誓,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
  在朝云一把話說完,就飛快地躍上馬沖下山岭去尋找北堂傲,西門烈一手撫著她打過的面頰,再也不隱藏其實痛得很想齜牙咧嘴很疼的表情。
  “果然又是個沖動派的……”他不敢須教地搖搖頭,“嘖,坏人不好當。”
  六神無主奔下山的朝云,一踏上山腳的平地,便陷進了一片混亂和刀光劍影之中,她小心翼翼地閃過正在廝殺砍打的山匪和鏢師們,張大了水眸,极力在人群中尋找著北堂傲,以及那名想要殺北堂傲的人。
  此刻的她,只有一個信念。
  任何人都不能殺他,無論是誰,他們不能將他帶走、讓她失去。
  想殺他的人究竟在哪里?是這一個、還是這一個?朝云心亂如麻地看著左右臉上皆是暴戾气息的大漢們,在閃亮的刀光下映出他們的面容,她卻不知她到底要找的人是誰,她又是來這里做什么?說實在的,現在的她,沒有能力去挽救什么,也沒有能力去阻止任何事的發生,她唯一所有的,只是她自己。
  “朝云?”正幫曲沃清點完劫來的財物打算運走的北堂傲,在人群中見著了她的身影,不自覺地出聲喚她。
  她的雙眼立即尋到了高坐在馬背上的北堂傲,并且看見在他身后的山坡上,有一名覆面的男子,正朝他遠方向彎起了弓搭上了箭。似乎連風聲都停止了,刀劍交錯的金鳴聲,也悄悄地在她的耳畔逝去,她只听得見,她轟轟急跳的心音。
  朝云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變得好緩慢,不假思索,她朝他奔去。
  五步、四步、三步……
  就只差几步了,只差几步,她就可以把她將失去的奪回來,她渾身發抖,扑向他,直將他扯下馬背傾身緊緊護住。
  尖銳的刺痛在她背后的肩窩處蔓延了開來,隱隱然的,艷麗炫人的血絲緩緩地滲透她的那件他曾為她穿上過的棉裳,染上了一層紅,就像她的容顏一般,妖嬈而又多彩。
  北堂傲以為他的世界已靜止在這一刻,再也不會流動。
  朝云像是云朵般飄軟的身子緊靠在他的怀中,她的体溫惊醒了他,這才明白這不是他的噩夢,這一切,再真實不過。
  他立刻張揚著眼眉,四下尋找仇敵。
  遠站在山岭上的西門烈,本只是想射個几箭恐嚇他們罷了,誰曉得他不小心射得太准确無誤,居然就這么命中朝云,在知道事情大條了后,他馬上就蹲下以防被北堂傲撞見,并且飛快地扯下蒙面的黑布,處理掉手中的弓和箭,好讓北堂傲找不到凶手。
  就在他做完一連串的事宜后,他朝著山腳下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收到他哨音的山匪們,登時如風中四竄的黃沙,在轉眼之間舉批撤退不留一人,卻留下了將朝云拖到遠處去藏躲的北堂傲。
  北堂傲隱隱地察覺出事情的不對勁之處,但他并沒有時間去深究,尋著了一條逃躲的小徑后,便帶著朝云离開以免被其他鏢師們追上,只是他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更不知該如何回到山寨里為朝云療傷,只能在滾滾的黃沙中,摸索出一條屬于他們倆的道路。
  一條令他們往后再也离不開、走不散的路。
   
         ☆        ☆        ☆
   
  北堂傲環抱著朝云,自那陣混亂中逃開了后,便在荒山野岭里四處找尋著回去山寨的路,但他很清楚,西門烈若是故意扔下他們,那么他們想要輕易的回去,恐怕只是痴人說夢,西門烈根本就是要他們兩人在這情況下流落在外。
  好不容易,趁著日落天候又變得寒凍之前,北堂傲在一座山岭上,找著了一座荒廢已久的枯寺,雖然這座寺并不大,但里頭是昔日納客的某些廂房還是滿洁淨的,而在這座寺中,還有一處冷泉,非常适合朝云用來療傷。
  他將朝云帶至某間廂房內,整理了四周一會便讓她上榻休息,而他則是去打來冷泉和在寺后的小藥草園里摘了些許藥草,准備為她療傷。
  一直壓抑著中箭痛楚的朝云,臉上雖是沒出現過一絲疼痛的表情,但豆大的汗珠卻不斷淌落她雪白的面頰,讓北堂傲看了更是不舍于她的堅強。
  “雖然這里不舒适,但可以讓咱們住一陣子。”他坐在床邊將她扶抱起,邊撥開她沾黏在傷處的發,邊向意識有些模糊的她說明。
  朝云還是很不放心,“還有人追來嗎?”那群鏢師追他們追了那么久,就不知他們是否有將他的仇敵給甩開了。
  “沒有了,我确定這里很安全。”北堂傲緩緩撫平她緊蹙的眉心,看她的面容徐徐舒放,逐漸流露出絲絲痛苦的神色。
  朝云喘息地靠在他的怀里,不斷地在腦海中命令著自己不要暈過去,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又為他帶來麻煩,一直以來,她都是個能夠獨立自主,不需要照料的女子,她和他所認識的女子們都不同,她是不一樣的。
  “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北堂傲心痛又心怜地拉開她的外衫,才想要拉開她的里衫時,朝云的小手便按住他。
  “我沒事……”傷在肩窩處,若是要處理傷口,只怕會有許多不便,為了不讓他們都難堪以及又產生莫名的曖昧,她還是自己來就好了。
  北堂傲卻不這么認為,“肩窩插了一支箭,這叫沒事?”她知不知道她的臉現在雪白得就像一張白紙?她知不知道她是流了多少血?想要用一句沒事就打發他?
  “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她試著讓自己坐正,乏力的推他下床,將手繞至背后想要取出那柄仍插著的飛箭,但即使她是勾著了,她卻沒什么力气拔出來。
  不愿再見她臉上閃過任何凄痛的北堂傲,不理會她的反對,將她的臉龐緊按在怀里,將手伸至她的背后想代她拔出那柄飛箭,她卻不讓,不愿讓他療傷。
  對于她的反抗,他不禁有些躁怒,“你現在是在搞什么鬼?”
  “我不要再欠你人情。”他已經救過她數回了,再欠下去,她會不知該怎么還他的這個人情。
  她宁愿讓自己痛徹心肺也不要再欠他的人情,硬是与他拉扯著,更讓肩上的疼痛加倍,可是她還是不愿軟弱下來,不愿自己在他的眼中是個弱者,她与他一樣,都是個強者,她還記得,他是個只認同強者的人。
  “別逞強了,這不是讓你耍性子的時候。”他气怒的將她的雙手都捉來胸前,用力的擁住她,想趁她兩手不能動彈時乘机為她拔去那柄停留在她身上已久的飛箭。
  她還是無比的固執,“不行……”
  北堂傲索性一口气扯裂她的裹衣,讓她雪白的肌膚全都暴露出來,并且放縱自己恣意吻上触目所及的每一處,也讓她無血色的小臉終于有了一點點的色彩。
  “現在,你還剩下什么可以矜持的?”他抬起頭來,眼眸炯炯地瞅著她,“若是還有,我會把它找出來加以破坏,好讓你甘心的讓我療傷。”
  因他的話,朝云的小手緩緩地松開來,任他將一手按住她赤裸的背部,一手放在她身后的飛箭上。
  “朝云。”他在開始拔箭時,低聲地喚著她。
  他低沉又啞澀的音調,令她的靈魂也為之戰僳,不知不覺受誘地朝他靠了過去,抬起眼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忍著。”他不忍地向她交代,開始動手拔出那支深插入她肩窩的箭。
  看著他的眼,朝云試著仔細地把眼前的一切都記下,不肯暈過去。
  恍然間,她忘卻了她正遭受著拔箭的痛苦,因為他炯亮中帶著怜愛的眼、他那因她而緊皺的濃眉,在在地顯示出他的在乎,她才知道,原來她是有被他擱在心底的某個角落里頭的,這讓她可以忍住背上燒一般的痛,可以忍住她眼中欲奪眶的淚,可是她卻忍不下心中那顆正流离失所的心。
  她的心,就像是天上的云朵,愈飄愈遠,直飄向他的方向去,再也不复返,不肯回來停留在她的身上。
  冥冥中的情牽,讓她再也不能走開。
  “何必這么逞強?”拔完了箭,卻發現她從頭至尾都保持著清醒,北堂傲怜惜的指尖滑過她的眼畔,勾出她苦苦壓抑的淚。
  “我……”劇烈的疼痛令她倚在他的胸膛上喘气,再也無法移動自己分毫。
  北堂傲為她敷上了草藥包扎好后,小心的將她納入怀中為她披上外衫,回想起她當時是怎么替他挨下這柄箭的,以及她當時臉上的那份惶急和害怕,令他恍然的以為,她的那些神情,全都是因他而生的,這讓他有絲快樂,也有絲純粹的滿足。
  他輕柔地撫著她的發,“那時,你為什么會來?”其實,她是不須赶來救他的,因為在她的使命中,根本就沒有救他的這一項。
  “因為西門烈出賣你,他做了別人的生意讓人來殺你。”她不忘向他示警,“往后見到了西門烈,你要當心他。”
  他的唇邊勾著一抹笑,“我若死了,你不是更省事?”
  “他們沒資格動你,我不會允許的。”她反感地搖首,怎么也無法容忍他人向他動手。
  北堂傲含笑的輕彈她的俏鼻,“都說你跟我很像,你就是不肯承認。”她也許不知道,她現在的口气,簡直就跟他一模一樣。
  “我不是你的影子……”對于這點,她還是堅決地否認,她還是相信,她有著她自己,并不是全然都跟著他走、跟著他游移的。
  “別又用你的聲音誘惑我。”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低聲輕聲輕哄,“閉上眼歇會吧。”
  以為他要离開的朝云,心頭懸得緊緊的,不肯投放敞開了雙臂准備迎接她的睡海,拉住他的手不讓他离開。
  “我會一直在這里的。”他看明白了,低首在她的耳邊保證。
  得到他的保證后,朝云才合上雙眼,再也無法負荷地沉沉睡去,但北堂傲卻轉首看向窗外那抹定立已久的熟悉身影,悄聲地离開朝云。
  与北堂傲同一師門的騰虎,恭謹地站在廂房的門前,以迎接剛踏出房門的北堂傲。
  “大師兄。”他朝北堂傲深深一頷首,為他突如其來的打扰而致歉。
  “找我做什么?”北堂傲冷漠地看著這個滿面風霜的師弟,在心底對他的來意猜出了七分。
  騰虎依然低垂著頭,“你已經數月沒回師門,師尊們怕你出了事,所以……”
  “我有事要辦。”与那個無聊的師門相較起來,待在朝云的身邊有意義多了,至少,她能讓他挂念,不會像這個師門,就連讓他留個去理會的心神都沒有。
  “大師兄,跟我回師門吧。”已經找了他數月的騰虎苦苦地向他請求,就怕他玩性一起又是數月不回去,到時他該怎么去向師尊們解釋?
  “回去?”北堂傲哼口气,“師尊們是想叫我照他們的心意,幫他們搶個恒山盟主的位子來過癮是不是?”
  他怎么會不知道師尊們派這個師弟來的目的是什么?還不是又為了那個北岳盟主的位子?師尊們是怕今年的位子又會被朝云的門派給搶了去,讓他們又經歷一年的顏面盡失,所以才會赶在盟主大會舉行之前,急急派出所有的人來尋他這個鎮門之寶,好讓他們能夠借他扳回他們所要的尊嚴。
  尊嚴?這玩意有何价值?
  被他們當成棋子數年了,跟朝云打打殺殺的滿足了那一票師尊們的成就感,讓他們在其他門派的面前能夠趾高气揚,可是他們有沒有想過,他這顆棋,也是有會累的時候,而且他也從不在乎那些什么虛名、師門尊嚴和他的自尊。
  其實,他可以什么都不要的。
  騰虎果然不出他所料地說出他心底所想的話,“恒山的盟主大會就要展開了,師范尊們交代我一定要帶你回去,他們希望你通貨膨脹在今年打敗韓朝云拿下盟主的位子,并且繼承師門。”
  他馬上回拒,“我不回去。”此刻的他,不想走,更不想繼承師門,即使他能恢复武功,他也懶得再為任何人挂帥出征,在北岳里与朝云繼續廝殺,而他也不要那個勞什子的掌門之位。
  “但師尊們說……”
  “則提醒我該做什么。”他冷肅的眼神立刻殺向騰虎,“回去告訴他們,沒有人有權力指使我做与不做。”
  騰虎哭喪著一張臉,“大師兄……”為什么這個師兄的脾气就是這么坏?連教導他功夫的人,他都可以不尊師重道,那這世界上還有他會在乎的人嗎?
  “你走。”北堂傲懶得再多廢話,也不想惊扰了里頭才剛睡去的朝云,馬上向騰虎下逐客令。
  “你是為了誰而……”騰虎不死心地想找出他不回恒山的原因,兩眼才稍往房內探去,就看見了榻上那個熟面孔,“那個人是……”
  北堂傲飛快地橫擋在門扇前,阻止他的視線進入,不許他看那將他的心勾得收不回來的朝云。
  “大師兄,這是怎么回事?”認出人的騰虎愈想愈奇怪,完全沒想到這兩個勢同水火的人,怎么會在荒山野岭里同處在一塊。
  “不要問,也不許把我和她在一起的事泄漏出去。”北堂傲壓低了音量向他警告,“不然你就最好祈求我回不了師門,因為我若是回去了,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殺了你。”
  “師尊那邊……”騰虎無奈地垂下頭,希望他最少能解決一個問題,“你打算怎么辦?”就不知這件事若是讓整座師門的人,或是朝云師門的人知道了,會掀起什么樣的軒然大波。
  北堂傲這次就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等我辦完了私事之后,我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你會嗎?”騰虎質疑連師尊都敢犯也敢動的北堂傲,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去找他一直都很討厭見的師尊們。
  望著里頭的朝云,北堂傲堅定地道:“為了她,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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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江文學城   藍鳥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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