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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外出一整天的蘭析才剛進門,連身后的草藥都末放下,就因著眼前的畫面心火悶燒。
  "你抱著這兔子坐了一天?"他在外頭風吹日晒,而那只不要臉的大白兔,就窩在她怀里享受了軟玉溫香一整天?
  "你何時回來的?"
  "你可以把這只兔子放一邊去了。"蘭析從她怀里拎走對他張牙怒目的大白兔,把它扔到遠遠的屋角,然后取代它坐在斂影的身旁。
  兩手空空的斂影對著自己的雙手發呆。
  她的兔子也不知被他扔過几回了,他好像真的很討厭她的寵物,每次他靠近她的首件要事就是把她的兔子拎走。當初她要求帶著這只兔子時,他并沒有多大的不滿,可是他似乎漸漸對這只兔子的態度有了轉變,變得有點……水火不容的味道。
  被情敵扔到遠處跌得七葷八素的大白兔,在斂影還在發呆時已展開占回領地的行動。
  大白免以飛躍般的速度沖回斂影的床前,想要跳上床時又被蘭析輕輕彈指給彈下;回不到斂影的身邊,大白兔把目標一轉,張口咬起蘭析的衣擺和靴子,努力地想拖走他。
  跟他斗?
  蘭析邪惡地漾著笑,自怀里取出一枚銀針,朝還在咬他的大白兔耳后一扎,涼涼地看著地上有一只被點了穴而張大嘴不能動彈的兔子。
  "為什么你老是將它從我身邊赶走?"斂影百思不解,實在不曉得她的兔子哪儿犯著了他。
  "你現在不需要它陪。"當他下在時,那只兔子可以陪伴她排遣寂寞,可是當他在時,那只兔子就該識相的滾遠一點,讓真正該陪伴她的人留在她身邊。
  "兔子呢?"她伸出手四處尋找著,找遍了整張床就是找不著喜歡賴在床上的兔子。
  "它在床下……"蘭析低頭看了正用含恨的眼神看他的大白兔,"在床下休息。"敢瞪他?那它就繼續張大嘴休息一、兩個時辰吧。
  "我也想休息,這些銀針能取下了嗎?"斂影指著身上他用來針灸的銀針問。一早就被他針灸,整天都坐在床上使她手腳不禁有些酸麻。
  "我看看。"
  蘭析抽出一根銀針觀察,銀針插入她穴道內的部分已被毒素染黑。他再取出其他的銀針,每根的顏色也都變得墨黑。
  "外毒未清,得再針上几回。明儿個我再為你把眼上的余毒除清,現在我先幫你活絡活絡血路。"他將她身上的銀針全部取出后,轉過她的身子面對她,攬著她的腰,一掌貼在她的腰腹間。
  "等……等等。"熱烘烘的大掌貼上她的腰腹時,斂影忙按住他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必須以內力打通你被毒凝塞之穴,不如此你的脈絡無法順暢;要治你的眼,就得先治本。"蘭析原本端端正正地向她解釋,但在捕捉到她臉上的一朵紅云后,溫熱的掌心不自覺地變得更熱。
  "我不是只有眼睛中毒嗎?"為何……為何要在這曖昧之處治療?中毒的是她的眼睛呀。
  "此毒隨血脈游走,你的五髒六腑皆積毒成疾。"不先把毒逼出五髒,她就算服了仙丹也解不了毒。
  "可是……"斂影羞紅了臉,感覺自己被他的手掌這么一按,腹間燎燒起陣陣熱意。
  "不會疼的。"蘭析在她耳邊輕哄著,捉緊她的腰肢徐徐將內力灌入她的体內。
  是不疼,但令她心慌。
  他的溫柔會讓人會錯意……開始時她并沒有察覺到這种感覺,隨著与他相處的時間久了,這种感覺愈來愈強烈,逐漸膨脹變成一种心慌,使她無法平靜。她的心頭總會惦念著,如果有一日,他不在她身邊怎么辦?他消失了怎么辦?
  斂影將額靠在他的胸前,一股淡淡的草藥味扑鼻而來,不濃烈嗆人,反而能安撫心神。
  "你的身上有草藥的味道。"她的額頭因腹間的熱度沁出汗珠,順著她的臉頰滴入他的胸前。
  "接下來得服藥解你体內的毒,我等會就開始煉丹。"蘭析覺得她的脈絡已變得順暢,將內力平息后收回掌,低頭拭去她的汗珠。
  她惶恐地拍起頭,"你要的藥材找齊了?"
  "找齊了制藥所需的四十九味藥方,但還欠一味藥引。"他找了兩天,斂影內服外用的藥材皆已備齊,可是就欠了一味,一味任誰在藥舖和各處也找不著的藥。
  "能買到嗎?"如果他沒有那味藥的話,那她是不是就不需讓他治了?
  "不能。"蘭析閉上眼再度回想他醫書上所寫的藥單,忍不住感到沮喪和猶豫。
  "因价格太貴?"她輕聲問著。她的眼得用罕見的藥材才能治?
  "是沒人肯賣。"若能議价就好了,那他根本就不需在此傷神。
  "那是什么藥?"沒人肯賣?天底下有這种藥?
  "你不需要知道。"蘭析扶著她坐正,拂去她臉頰上微透著汗的發。
  "沒人賣的話……那就算了。"她期期艾艾地開口,想借這個理由打消他的念頭。
  "我不會讓你反悔。"蘭析停止手間拂發的動作,微眯著眼,強勢地支起她的下巴警告。
  "你欠一味藥引,藥也制不成是不是?"那味藥引找不到也買不到,她正好可以正大光明的要他別治。
  "那味藥我弄也會弄到手。"他說要治就是要治,不會讓她因這個原由就縮回她的保護殼里。
  斂影拉開他的手,"不必刻意為我。"
  "我非要治!"蘭析滿心气惱,環著胸眯視這個答應了他卻又反悔的女子。
  "我說錯了什么?"怎么他連聲音都變冷了?
  "誰都不許拒絕我。"他這輩子首次想破戒,而她卻拒絕他?他不管自己不得救人的規矩了,就算是打破他的戒條,他也要治。
  "從沒有人拒絕過你?"她連婉拒的權利都沒有?怎么會有這种大夫?
  "只有人求我。"想要他救命的人都可以從這里排到東海去了,她竟然說不要?
  "你救人無數,應當不差我這一個。"斂影以為他這种反應是因為他的醫術高超、醫德仁義,被治愈的人捧到某种地位,所以才一時不能接受。
  "救人無數?"蘭析扯著唇角森冷地笑,像是听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你笑什么?"
  "我只會見死,救人的差事我不做。"誰說他愛救人?他的看家本領是送人上黃泉,他下過的毒比他煉出的藥還來得多。
  "你不是大夫嗎?"斂影蹙眉沉思,想不通。
  "醫者救人續命,本就是違背天理因循;我習醫并非為求救人,只為利己利友。"每個人生命的盡頭老天爺早已許定,救人原本就不符天道,所以愈是將死之人愈不該救。他習醫不過是為減低人在江湖的風險,和幫幫他那些朋友。他愛救不救這事,与什么醫德無干。
  "你治我的眼,也是違反天理和你的規矩。"她怯怯她低下頭。既然他本身也不是很愿意,她更不能強求他了。
  蘭析一把將她摟近,"你不同。"
  "我其實……并沒有你那么堅持;我只是習慣了听從命令,是你要我看,我才會想去看……"她在他怀中囁嚅地表示,覺得他雙臂的力道因她的話而加重,緊摟得她快喘不過气來。
  "你還是不想見這人世?"因為一個記憶、她可以拒絕全天下的人?這世上擁有的比她所記得的太多太多,有机會能治,她怎能放棄?
  "不想。"斂影誠實地點頭。
  "你想不想親眼見見我?"蘭析的喉間因緊張而緊縮著。她可以不想見今天下的人,但她不能也這般對他!他极需要她的話來證明,他在她心中另有一席之地。
  斂影頓時僵在他的杯中。
  不能否認的,她是常想象用雙眼看著他的感覺。她想知道,他是否看起來与在水鏡中所見到的有何不同;她想知道,他正用什么樣的眼神看著她。她對人世并沒有多大的渴望,但之于他,卻是出奇的盼望,所以才會答應讓他醫治。現在,她該怎么回答他?說出違心之論嗎?
  "想不想?"蘭析的話緊緊追在她的耳邊。
  "想……我很想。"遏止不住臉上的潮紅,斂影屈服于這雙環抱她的臂彎,淪陷在他的聲音里。
  蘭析瞬間以吻留住她唇邊的那抹羞澀,在她的詫愣下挑開她的唇,緩緩吻進她唇內的每一處,曾經有過的焦慮,在她的回答下已遙遠得宛如前生。他細細地品嘗著此刻擁有的滿足,她的容顏、她的允諾,是他亟欲汲取的,他要她給。
  斂影被他親昵的唇舌的燙得無法思考,他的吻似蝶飛扑過她的眼眉,勻留在她的唇邊,兩人相只相触的胸膛,緊密得可以感受到他激動的心跳。她听見他沉重的呼吸,感覺到他暖暖的鼻息吹在她的額角,他按在她身后的大掌似要將她揉迸他的体內;在他的熱度下,她的身子已非她的,她的手悄悄地環上他的頸項‥
  蘭析在她气息欲窒之時吻上她的雙眼,拉靠她倚在他的頸間。
  "你的最后一味藥有了。"為了她,那味曾經欠缺的藥材,如今已不需再去尋找,他确切地知道在哪里。
  "不是……還欠著?"斂影恍惚地問,猶在喘息,意識不太能集中。
  "你想見我,它就不欠。"
  蘭析愛怜地撫著她微吐熱气的唇,將她抱至床頭坐妥,自己走下床榻來至桌前。他回頭望了她一眼,隨即取出一把利刃,放在燭火上燒燙燒紅。
  "你在做什么?"嗅著空气中猛然而來的血腥味,斂影臉上的紅暈盡失,強烈的恐懼從四面八方襲向她。
  蘭析背對著她不語,兩手頹然地撐在桌面上,緊閉著眼撐過令人盲目的疼痛。
  "蘭析,回答我!"听不見他的聲音讓她更感害怕,她撫著床柱掙扎地下床。
  "別過來……"他急喘著,不能動彈地看她一步一步,搖搖擺擺地朝他走來。
  "發生了什么事?"斂影愈是往前愈感心緒不宁,恐慌像在她的面前等著她;她怕,但又無法克制自己去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沒事,我去煉丹。"蘭析為自己稍稍鎮住痛,直起身子,踏著不穩的步伐离開桌邊。
  "不要嚇我,你在哪?"斂影伸出雙手胡亂地在空中摸索,依著他聲音漸漸消失的方向前進。她才剛走到蘭析曾停留的桌邊,便被椅子絆住了腳。
  "小心!"听見她的輕呼,蘭析馬上回頭,在她跌向地面前扶抱起她。
  斂影貼放在他胸前的雙手感到一陣濕濡,溫熱的液体順著她的掌心滴落。
  "這是……血?"她悚然一惊,打了個冷顫。
  "你弄錯了。"血汗交流的蘭析否認著,并拉開她迎上來的手。
  "我沒有弄錯,我認得這個味道和感覺。"她搖頭,自己伸手去找放在桌上的水鏡。
  "別用那面鏡子!"蘭析飛快地按住她的手,將她拉离桌邊。
  "為什么不敢讓我看?"斂影想抽開手卻被他緊握著,弄得她更是縮緊了心房。
  "你……會不會怕……"盯著她蒼白的臉孔,他欲言又止。
  她迅捷扭頭轉向他,"怕什么?"
  "沒什么。"
  "讓我看看你怎么了。"斂影不死心地抬起手,在他的身上尋找触動她恐懼的原因。
  "我很好。"蘭析閃躲著,拉著她的腰肢要帶她回去床前。
  "這是什么?你怎會有這傷?"在他胸前摸到猶帶濕潤和微溫的衣襟,斂影硬生生地止住腳步。借由指触,他的衣衫下像有個傷口,細細的血絲溢出她的指尖。
  "我……在外頭找藥材時不小心受了傷。"躲不過她探知的指尖,蘭析的聲音顯得含糊不清。
  "你怎么都沒提?"斂影心頭的恐懼急速轉化為惊惶,忙著想知道他傷得如何。
  "我會照顧自己。"
  她著急的溢出了淚,"你疼嗎?需不需要敷藥止血?"怎么會這樣?他不是個大夫嗎?怎么不先為自己療傷?
  蘭析的眼眸靜止在她的眼淚上,為她的淚感到一陣揪心的痛,也令他感到朦朧的快樂。
  "我疼不疼,你為什么要掉淚?"她的淚,是因為……在乎他?
  斂影胸口塞滿說不出的心疼。認識他以來,都是他憂心她,這會儿當他受了傷,她才曉得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對他的倚賴至深,見不得他痛,也舍不得他疼。而他的三緘其口,更顯得她為他做的實在太少,從沒有好好為他著想過……她好想代替他痛,給他的關怀就像他給她的一樣多。
  "你的傷口在流血,快幫你自己止血……"此時此刻,她好盼望自己的雙眼是健全的,如果她看得到,就能知道他的情況,知道他是否疼得很難受。
  他固執地抬起她沾淚的下顎,"回答我。"
  "你先把血……天,好多血……"斂影按著他的傷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拚命掉淚。
  "回答我。"
  "我……我不舍。"她哽咽地開口,掏出手絹在他的胸前按壓止血,落淚紛紛。
  "對一個你看不見的男人?"蘭析追問得更深。
  "我雖眼盲,但我的心不盲。"她俯在他胸前,淚水一顆顆滴進他的傷處。
  蘭析心中轟然狂喜,一逕地抱捧起她,歡喜地吻去她頰上所有的淚。
  "蘭析?"他的快樂,令她有絲茫然。
  "我不會放你走。"
  "張開試試。"
  藺析將覆在斂影眼上的藥布取下,彎著腰在她面前等待她的反應。
  五日了,從她開始服藥起,這已是第五日。
  從她開始服下他煉制的丹藥后,藺析雙管齊下地在她眼上敷上幫助藥效的外用藥。這五天內,他絲毫不敢松懈地觀察著藥性對她身子的影響,怕藥性多一分太重,少一分又無療效。在第一階段的療程結束之前,他鎮日提心吊膽的,無法安睡、無法离開她一步。
  今日,就是他所煉的藥能不能解毒的分曉時刻。
  同時,他也与斂影所養的大白兔選擇在今日休兵。
  五日以來,蘭析和大白兔之間的情敵戰火,一直背著斂影進行著。
  即使蘭析已對大白兔祭出銀針點穴的招數,大白兔依然不肯對他這名新任情敵輕易告降。
  每當他靠近斂影一步,大白兔就緊偎在斂影身邊張牙又舞爪。被他扔慣了,大白兔儼然已經對扔兔這招免疫,總能夠在落地后繼續扑上前來對他又踢又咬。他為斂影換藥時,大白兔就窩在她怀里監視,他多碰斂影一下,
  大白兔的門牙就會印上他的大腿。也因此,他用來釘灸的銀針數量急速銳減,一根又一根的用來伺候大白兔,而每到銀釘點穴失效的時辰,他在忙著消毒新的銀針時,也得忙著找繩子來綁住大白兔跑去偷香的四只腳。
  三杯兔的味道,這陣子蘭析是愈來愈想念了。
  斂影听話地試著動了動十年來末曾睜開的眼睫,訝异地感覺到眼睫竟然會听她的命令;她眨了眨眼睫,緩緩地睜開蘭析等候已久的眼眸。
  對著她水盈盈的眼眸,蘭析急急地倒抽一口气。
  斂影的小臉上多了一雙透亮的大眼,整個人都在她流動的眼波下明亮了起來。望著她的容顏,蘭析怔然地以為未曾与她相識,她的眼眸像是流蕩的月光那樣明媚燦亮,清澈得能反映他惊艷的表情。
  撫著她的臉,他不禁歎息。
  她怎么能夠這么輕易地用一雙眼就擄獲他,再次讓他戀上?
  蘭析的神智被大白兔的門牙咬回來,他赶開擠在他腳旁湊熱鬧的大白兔,捧起她的臉龐,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搖晃。
  "看得見嗎?"她的眼瞳四處游移,像捉不到定點。他靠得這么近,她似乎也看不見他。
  眼前灰蒙蒙的一片,隱約能看見模糊的黑影……斂影費力抬起沉重得欲合上的眼瞼,試圖分辨在眼前移動的東西。
  "有光線……人影……"她看不清楚,只有黑影和混雜在灰霧里的光線。
  看得見光線,表示第一階段的療程已大功告成。蘭忻必須壓下胸中陣陣的喜悅,才有辦法想起得繼續進行的療程。
  "內服的丹藥已有作用,今后可不再服藥,但這外敷的藥還不能停,今日起用另十四味藥來外敷。"他依依不舍地以指覆上她的眼,拿來塞上藥泥的藥布再為她纏上。
  "還需要數多久?"又回到熟悉的黑暗里,斂影放心地吐了一口气,感到安心。
  "最少也得再敷個三日。最后這三日內,雙眼不能沾水、不能吹風。"蘭析將藥布纏好,邊幫她梳攏長發,邊把又想來与他搶人的大白兔扎上一根銀針。
  "三日啊……"斂影喃喃地低吟,忍不住垂下頭來。她能躲在安全的黑暗中的日子僅僅只剩三天了,三天后,她要面對的,是不是像從前一樣的可怕人世?
  "你再暫用水鏡一陣子,你的雙眼很快就能好了。"他將水鏡擱放在她的膝上,牽著她的指尖至鏡面。
  她縮回指尖,搖頭。"你已在治我的眼了,所以我不能再用水鏡,因為使用水鏡的人,即使雙眼完好,到最后也會瞎。"
  "這面鏡子會使人瞎?你用了多久?"一面鏡子會對雙眼造成傷害?那么對她是否也會造成傷害?
  "十年。"
  "我得加重你外敷的藥。今后別再碰那面水鏡。"蘭析迅速把那面鏡子從她膝上拿走,并估量著該再多加几味藥。
  沒有水鏡,斂影驀地覺得心慌;可如果她將水鏡拿回來,又對不起為她傷神、衣不解帶照料她的蘭析。
  她自我解嘲地笑著,"我成了道地的瞎子。"為了她的雙眼,他已然心力交瘁,就算她原本不想睜開雙眼,也不該再拖累他,既然躲不過,也只有坦然等待复明的時刻來臨了,何況,她還沒見到他呢。
  "只有三日而已,三日過后你就能重見光明。"蘭析安慰地拍拍她的臉頰,轉身將水鏡放好。
  一個人坐在床上,斂影覺得床上好像少了一樣東西,而且,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它了。
  "找什么?"蘭析看她兩手在床上摸來摸去,大概知道她想找的可能是他的死對頭。
  "我的兔子。"斂影對那只常被蘭析扔到角落的兔子想念不己。
  大白兔听見斂影在尋找它,立刻興奮地直起雙耳。
  "你該找的是我。那只兔子又不能照顧你。"蘭析瞄了眼還被銀針扎著不能動彈的大白免,然后當著他的面,不客气地坐上床把斂影圈緊在怀抱中,故意炫耀給它看。
  大白兔登時气結,蹲在地上頻頻制造磨牙的噪音。
  斂影還不知蘭析和大白兔之間的暗潮洶涌,一想到這三天她都要由他親自照料,她就覺得尷尬万分。
  她羞赧地只著他的胸膛,"那樣……太麻煩你了。"事事都由他來代勞,那樣未免太親密了,她又會…誤會,還會在心底默默歡欣。
  "除了我之外,你還能找誰?"蘭析就是要她誤會,刻意以唇摩挈著她的唇。
  "沒有……"她臊紅著臉想偏想偏開唇,卻在他胸前的摸到層層藥布。
  對了,他受了傷。
  "你的傷?"斂影輕巧地碰触他胸前的傷口,想起那日在這里曾流出好多血。
  "不礙事。"蘭析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敏感,在她的手指碰上傷口時,馬上握住她的手將她移開。
  "傷口好了嗎?我記得…"斂影甚是不放心,想問清楚卻被忙著轉移話題的蘭析打斷。
  "今儿個初几了?"打從殺了巫怀賦之后,他有好几天沒看日子了,差點都忘了自己得回六扇門交差換解藥。
  "二十八。"
  蘭析的眉心緊蹙,心頭蒙上一層不安。
  二十八,明日就是二十九了,也是他服左容容解藥的最后期限。皇城离京城有一段距离,想在明日子時之前回六扇門服解藥的話,他得今日就起程;可是他若走了,她怎么辦?
  她現在完全是個瞎子,在治眼的過程中非得要人照顧不可,而那只中看不中用的大白兔也不可靠,他無法放心地將她一人留在這里。加上外頭還有觀探在打听她的消息,若他沒有待在她身邊,觀探可能會將她帶回天狩閣領賞。
  他只有一個身子,實在沒法分頭去六扇門取藥又在這儿照顧她;可要是他不回去六扇門……他會毒發身亡。
  斂影听他問了日期又不說話,感覺他的胸膛急速地起伏著,撫摸她長發的動作愈來愈急,她有些擔心。
  "你有事要辦?"他已經陪在她身邊好一陣子了,在遇上她之前,他也該有自己要辦的事吧?
  "有一樁。"蘭析深吸了一口气,環緊她的腰,更將她按進怀里。
  "很急嗎?你要不要先去辦?"她体恤地問。
  "你現在不僅是雙眼看不見,連水鏡也不能用,我走不開。"他怎么走?
  她不愿意成為他的負累。"我一個人可以的,你不必……"
  "誰來幫你制外敷的藥?你的藥每日都不同,還得有人适時以內力震開你不時凝阻的脈穴,以免積在你体內的藥性過猛,若有個万一,縱使我能治好你的眼,你的身子也會因藥勁過猛而衰竭。"眼前這三日就是她雙眼复明的關鍵時期,他不守著,除了可能會前功盡棄外,還可能會害她賠上一條命。
  斂影想出了折中的辦法,"不然,你帶著我去?"
  "你目前不宜外出,雙眼和身子都得靜養。"她不能吹風,帶著她出去就是冒險,這也不行。雖然他說了一堆他不能出門的理由,斂影還是覺得他的胸膛起伏明顯地變大,而他的語气也顯得焦急。
  "你的事不辦的話會如何?"她衷心的希望她可別誤了他的事才好,不然她就罪過了。
  "會……"蘭析硬生生地止住話。
  要怎么告訴她?告訴她他快死了嗎?
  "會怎么樣?那事很急嗎?"斂影拉著他的衣襟,一顆心被他吊得不上不下的,讓人害怕。
  蘭析閉上眼想了許久,恍然想起他在离開六扇門前煉制的那顆丹藥。
  她的眼睛還要三天的時間,而他煉的藥能保他兩天的命,照理算來時間應當足夠,他只要在她睜開眼后快馬加鞭地回到六扇門就來得及,事情未必會演變至最坏的結果。
  蘭析決定壯土斷腕,賭一賭自己的運气。
  "我可以等,等你睜開眼后我再去。"他的運气一向不差,他相信他絕對能在毒發之前救自己。
  "你真的不必為我——"斂影才張口想說服他,他熾人的吻便朝她的小嘴罩下,千軍万馬的襲向毫無防備的她。
  千万別破戒!
  蘭析吻著斂影的唇時,衛非多年前的叮嚀翻出他的腦海闖進他耳際;他緊閉著眼,更將斂影的身子按只向自己,集中神智在她的唇中劫掠,試著不去理會那句話。
  不得救人治疾……縱然衛非曾警告過他万万不能破這條戒規,多年來他也謹守著衛非的告誡從不救無字輩以外的人,但這回的對象是她,為了她,破戒又何妨?在見她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他會心甘情愿地為她承擔破戒的后果。
  斂影不由自主地倚向蘭析,攀著他的頸子盛接他的吻,兩人的吻迅速被他加溫纏得無法分离,她忍不住低吟著尋找快被他抽光的空气。
  她身上沁心的桂花香气使他的心情澄靜不少,他抵著她的顯讓她有喘息的空間,并握住她的手腕診斷她的脈象,怕自己一時的激越亂了她的血气。
  "對不起……都因為我,處處造成你的不便。"靠在他肩頭,她才知道她倚靠他這么深,深得裹住了他的腳步。
  "你值得。"能夠擁抱一顆月亮,值得。
  斂影揪愁地在他怀里慨歎,"藺析,我已經失明很多年,突然間复明,我……"
  "你怕?"
  "嗯。"十年不見,怎么不怕?
  他低頭在她的唇上低喃,"張開眼時,你第一個想看的是什么?"讓她第一眼就見到她想看的東西,這樣或許她就能不那么怕了。
  "我能選?"她有些欣喜又帶著惶恐。
  "能。你說你要看什么,我都會去找到。"他雙手捧住她的臉龐,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唇上輕啄,迷戀在她軟嫩香甜的唇瓣里。
  "那……我要先看一個人。"她兩手尋著了他的臉頰,稍拉開与他的距离。
  "人?你不看你心愛的兔子?"蘭折回頭看看床下的大白兔再看向她,他還以為她一定想先見見那只陪她好几年的兔子。
  "与兔子比起來,那個人我更想見。"她漾出笑,偷偷地回吻他一下。
  這個吻的味道嘗起來走味了;蘭析的理智被嫉妒占滿,是哪個人占去了她最想看的第一眼?
  "誰?"他怏怏不樂的問。
  "你。"淺淺的紅暈在她的臉上盛開。
  蘭析盯著她丰艷如牡丹的俏顏發怔。
  "我想見你。"她細聲細气地啟口。
  他聲音低啞得難以分辨,"因為……我帶你离開天狩閣,并治愈你的眼?"
  "因為是你。"她認真的搖頭,拉住他的手貼在臉頰上,"我希望三天后睜開眼時,第一個看見的,就是你。"
  什么服解藥的時限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想見他。失明了十年,她睜開眼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他,他能錯失她的第一眼?
  "我答應你。"他決定向左容容在他身上所下的毒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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