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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似印。”段凌波輕聲喚著坐在他身邊,卻一直沒把心神放在他身上,終日惶惶不安的似印。
  一手緊挽著他手臂的似印,水盈的眸子一直望向外頭,反复在心頭想著秦似魅對她說過的話,提心吊膽地想著秦似魅何時會來,并且絲毫不敢讓段凌波离開她的視線。
  “愛妻。”對她一逞神游大虛很不滿的段凌波,偏轉過她的臉蛋,在她的芳唇印下重重一吻。
  “啊?”被吻回神的以印張大眼看著一臉不痛快的段凌波。
  “你去廟里上完香后就一直心不在焉,你到底是跟觀音聊了些什么,以致對我這么視而不見?”段凌波邊抱怨邊執起她青紫未消的手腕,“還有,你還沒告訴我這手是怎么傷的。”
  “沒什么……”似印閃爍著眼眸,試著把手傷的事遮掩過去,“這是我……不小心跌傷的。”
  “那這個呢?”段凌波不以為然地挑挑眉,撥開她的衣領指著上頭可怕的深深指印。
  似印局促不安地看著他的眼眸,不知該怎么對這掐痕圓謊。可是她又不愿說出這是何人所為,因為她知道,一旦說出了秦似魅后,他勢必會追問秦似魅傷她的原由,而后就像是抽了頭的線繩,所有她不想讓他知道的皆會一一被拉出來,她那不愿讓他知道的身分,也將無所遁形。
  如果他知道她是被派來殺他的刺客,他還會這般疼愛她嗎?他若是知道了那些她极力想忘掉的事情,她還能這樣待在他的身旁嗎?她不想知道,因為她怕她將會失去眼前的一切。
  段凌波盯著她那游移不定的眸子,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懼,看到了她的左右為難。
  他拍拍她的頭,“算了,你不想說我就不追究,記得下次出門時自己小心點。”
  似印期期艾艾地望著他,“凌波,我……”
  “身子不舒服嗎?”他邊幫她那只受傷的手上藥,邊漫不經心地問。
  “不,我想說的是……”似印才想告訴他最近要多注意些自身的安危,收到下人通報的柳仲便闖進來打斷她的話。
  “大人,門外有個女人自稱是夫人的妹妹,想要求見夫人。”
  “妹妹?”段凌波狀似訝异地揚眉,轉首問著臉色雪白的似印,“你有妹妹?怎么從沒听你提起過?”
  “我不見她!”似印緊張地環緊段凌波的手臂,大聲地向柳仲回拒。
  柳仲為她反常的態度皺著眉,“可是她說她遠道而來,就是為了想見夫人一面。”
  “不見,立刻把她赶走!”不能讓似魅接近凌波,她不能讓似魅有机會對凌波下手!
  段凌波輕輕拍撫著她的背脊,“愛妻,難得有娘家的人來看你,怎么可以讓她站在門外不見呢?這大夫禮了。”
  “我和她的情誼不好,我不想見她。”急如鍋上蟻的似印直向他搖著頭。
  “可是我很想見見你的家人。”段凌波笑眯眯地對她說完后,便朝柳仲揚手指示,“柳仲,去請她進來。”
  “不可以……”似印才想去攔住柳仲,就被段凌波一把捉回怀里。
  段凌波輕敲著她的眉心訓斥,“別亂動,藥還沒換好。”
  “凌波,你听我說……”六神無主的似印當下什么都不管了,緊張地想在秦似魅到來前把一切都說給他听。
  “還會疼嗎?”段凌波卻絲毫沒把她的話听進耳里,端執起她的手腕,“看你,手抖成這樣,這教我怎么換藥?”
  她用力抽回手,“別管我的手了!”他就要大禍臨頭了,他還有閒暇管這些小事?
  “當然要管。”段凌波慢條斯理地捉回她的手腕,依舊細心地為她上藥并且為她換上新的紗帶。
  秦似魅酥軟至骨子里的嗓音,輕輕傳進似印的耳里,“姐姐,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似魅……”似印渾身緊張地抬起頭,看著那一身紅艷、打扮得妖撓冶魅,足以吸去所有男人目光的秦似魅,已亭亭立身在門前。
  段凌波狀似惊艷地睜亮眼,“她叫似魅?”
  “凌波,我不舒服,我們回房里換藥!”看到段凌波食色性也的老毛病又冒起了。似印慌張地拖著他要离開原地。
  “姐姐病了嗎?”秦似魅一臉憂心地看著她,蓮步輕移地踏進門內。
  似印惊嚇地捉緊段凌波,“你別過來!”
  “愛妻,我看你是真的不太舒服。這樣吧,就讓我來幫你招呼小姨子,你先回房休息一下。”段凌波將她緊攀在他身上的雙手撥開,柔聲在她耳畔安撫。
  “我不要……”一想到讓他們兩人獨處將會發生什么事,似印雪白的小臉就更加無血色。
  段凌波不理會她的抗議,將她推給身后的兩個人,并刻意對他們使了個眼色,“柳仲、桃孟,帶夫人回房,并且找個大夫來為她看看。”
  “是。”一點就通的柳仲和桃孟,馬上一左一右地挽扶著似印。半強迫地將她帶离此地。
  被人架著走的似印慌張地大叫,“凌波!”
  “乖,先看大夫要緊。”段凌波含笑地朝她揮揮手,而后轉身對杏季低聲吩咐,“去看情況,苗頭不對就同我通報。”
  杏季了解地點點頭,也尾隨著他們离開。
  秦似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本來她還擔心該怎么打發那個會坏了她好事的似印,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來一副好色模樣的段凌波,主動的為她支開了所有會礙事的人。看來她今日這一身精心的打扮,果然能對這個風流名滿京城的男人起作用。
  “姐夫。”她极力將音調放至最軟最媚,款款地向他曲身行禮,段凌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迫不及待地向她招手,“都是自家人嘛,不必客套了,坐。”
  秦似魅壓下心中得意的笑意,故意緩慢地走向他,在快接近他時腳步忽地一軟,像朵紅云似地軟軟跌進他的怀里。
  “姐夫,我被日頭晒得有點暈……”她一手攬著他的肩頭,一手撫著額,星眸半眯地在他怀中輕喘。
  段凌波如她所愿地將她攬進怀里,“那就休息一下好了。”
  “多謝姐夫。”秦似魅朝他綻出惑人的笑容,攬著他肩頭的手,無聲無息地露出一截短刀,打算趁他偷香的時候迅速完成任務。
  “俗話說,色字當頭一把刀。”段凌波在她舉刀欲刺之前,不慌不忙地開口:“小姨子,你的這把刀是想抹誰的脖子啊?”
  秦似魅的臉色驀然一變,“你的!”
  “恐怕不行喔。”段凌波出手快如閃電地在她身上連連施點了數穴,而后將那個中了他獨門點穴功夫的女人推离身上。
  反被他先發制人而全身不能動彈的秦似魅,怔怔地站在他面前,不敢相信這個滿面笑意的男人,居然能在剎那間出手比她還要快。
  “我原本還希望你會有點耐性,沒想到你就這么迫不及待。”段凌波抽掉她手中的短刀,將涼涼的刀身貼在她的臉頰上,“告訴我,司馬相國是不是日日想、夜夜盼著我的這顆人頭,所以才叫你一看到我就快快動手?”
  她的秀容瞬間變得很猙獰,“楚似印告訴你的?”
  “不,她還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個很愛演戲的男人,既然似印有心隱瞞,那他也只好順從似印的心愿陪著她演下去。
  “你想怎么樣?”身陷困境的秦似魅,不甘心地盯著他臉上從沒有變過的笑容。
  段凌波傾身在她面前反問:“那日,你是怎么對似印的?”
  冷汗瞬間滑過她的心頭,“你……看見了?”怎么可能?那天她明明調查過段凌波在府內讓似印一個人落單,她才會去找似印的,他怎么會出現在那里?
  “我不但看得一清二楚,我這個人還很懂得什么叫禮尚往來喔。”段凌波扳著雙手,微笑地朝她眨眨眼。
  “禮尚往來?”
  段凌波執起她一腕,飛快地點破她腕間的重穴,心滿意足地看著她的手腕軟軟地垂下。
  疼痛不堪的秦似魅,咬牙切齒地瞪著他,“段凌波!”
  “怎么,你也會疼啊?”他的愛妻被她傷了后連聲疼都不喊,這個女人又是在叫什么?
  “既然你知道楚似印也是派來殺你的,你為何不對她動手反制?”她不懂,同樣都是刺客,似印到底是對他做了什么,才能活到今天?
  “她是我的親親愛妻,我怎會對她做出這种事呢?”段凌波說著說著,大掌猛然制向她的頸項,將她掐按得几乎無法喘息。
  “你……”秦似魅的雙眼睜得老大,對這個手段与外表一點也不符的男子徹底改觀。
  “我給你一個机會。”段凌波在將她掐得快斷气之前,低下頭對她淡笑地警告,“我不想讓似印知道咱們之間的小小恩怨,所以你就在似印回來之前快滾,你要是走慢了活,那可就別怪我把你剁了喂狗。”
  “我不信你會殺女人……”不愿空手而回的秦似魅猶自咬牙硬撐。
  段凌波緩緩在掌間施上力道,“你可以親自證實一下。”
  “等等……”無法喘息的秦似魅這才發現他絕對狠得下心,“不要……不要殺我……”
  “大人,柳仲攔不住夫人,夫人已經朝這邊來了。”杏季在段凌波就要掐死她之前,急忙地跑來,低聲在他耳邊通報。
  段凌波不留情地將她一手甩擲在地,“今天算你走運。”
  “似印!”把握時机的秦似魅,立刻用盡全身殘余的力气大聲呼喚。
  匆匆忙忙赶來的似印,不解地看著委坐在地頻頻換息的秦似魅,以及那個坐在椅里涼涼喝著香茗的段凌波。
  “這是……怎么回事?”她從不曾看過似魅如此狼狽,在她不在的這段期間,他們兩個是發生了什么事?
  “沒事,小姨子不小心腳滑絆了一校摔疼了手。”段凌波自椅間站起,主動提供解答,并朝坐在地上的秦似魅伸出手,“對不對,小姨子?”
  “對……”秦似魅膽戰心惊地任他將她拉起,皺著眉隱忍著同意那個快將她掌腕握碎的段凌波的說詞。
  段凌波滿意地松開手。“小姨子,你不是還有要事急著走嗎?可千万別誤了時辰喔。”
  “似印,我有事先走,告辭!”秦似魅听了腳下一步也不敢多留,回頭看了似印一眼,便飛快地离開。
  “似魅?”似印一頭霧水地看著她那走得急忙又匆忙的腳步。
  段凌波在她呆愣時自她身后環緊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看著遠走的秦似魅,忍不往低聲淺笑。
  “凌波?”似印更是無法理解地看著他臉上快樂的笑容。
  段凌波嘖嘖有聲地親吻著她的面頰,“看來看去,還是我的愛妻最美,你那個妹妹遠比不上你的半分。”
  “你和她……”她忐忑不安地按住他的唇,“做了什么?”
  “閒聊而已。”他不正經地咬著她素白的指尖,“放心,我很安分的,絕對不會對你以外的人亂來,更不會有二心。”
  “那她有沒有對你做什么?”她擔心的不是這個,她擔心的是似魅有沒有對他做出不利的事來。
  段凌波坏坏地揚著笑,“愛妻,你在期待她對我做些什么呀?”
  “我才沒有。”為了避免他起疑,似印忙不迭地把滿心的疑水全都吞回肚子里去。
  “柳仲,大夫看過夫人了沒有?”段凌波眼眸轉了轉,回頭問向杵在他身后的柳仲。
  “看過了。”
  “那大夫怎么說?”段凌波一手將似印摟抱在怀里,讓看不見他臉上神色的似印背靠著他。
  “大夫說夫人的身子很——”才想要說出大夫診斷的柳仲在說了一半時,突然發現段凌波的眼神變得很陰寒,挑揚著眉對他淡淡警告,使得他不得不赶快住口。
  “很怎么樣?”段凌波雖然出口的話依然平淡如水,可是那雙盯著柳仲的眼眸卻不是那么一回事。
  “很……”識相的柳仲赶緊解讀他眼中的暗示,“很不大對勁?”
  “怎么個不對勁法?”段凌波邊說邊用口形叫他再接再厲。
  柳仲緊皺著眉,不太确定地照著他的指示編出謊言,“夫人她……染上了風寒?”
  “風寒?”似印怀疑地看著柳仲,“我沒有啊。”她全身都好好的,哪有生什么病?
  “你當然有。看你,臉色蒼白成這樣,當然是染上了風寒。”段凌波轉過她的芳容,愛怜不已地撫著她的臉龐,還不忘叫柳仲幫腔,“我說的對不對,柳仲?”
  “對……”在段凌波的強力威脅下,柳仲只好硬著頭皮再度說謊。
  段凌波實在是太滿意有這种手下了,“那大夫有沒有說夫人需要有人全心照料?”
  “那個……”柳仲看了看身邊兩個惡狠狠瞪著他的桃孟和杏季,再看向那個笑面虎段凌波,決定再向惡勢力投降,“是……有這么說。”
  桃孟和杏季聞言馬上在背后對他又捏又打。
  “既然如此,那我就當仁不讓啦。”得逞的段凌波,滿心開怀地抱起怀中的愛妻。
  似印完全不明白他干嘛笑得那么開心,“什么當仁不讓?”
  段凌波振振有詞地告訴她,“除了我之外,有誰更合适來照顧你?”這种小事由他來就行了,不需要其他人來幫忙。
  “我有病到需要人照顧嗎?”听他說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印不禁開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染上了風寒。
  段凌波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你太需要了,而照顧愛妻是我這為人夫的職責,因此我決定暫時不上朝,留在府里全心照顧你。”
  “大人!”三個識破他詭計的男人,气急敗坏地對他大聲嚷嚷。
  段凌波寒目徐徐掃過他們三個,“你們有別的意見嗎?”
  “沒、沒有……”
  “愛妻,咱們回房。”段凌波在轉過頭來時,又眉開眼笑地對怀中的似印說著。
  段凌波和似印一走,桃孟和杏季就忙著找幫助段凌波的柳仲算帳。
  “你剛才干嘛要幫他說謊?”杏季一拳重重敲著他的頭,“你想繼續累死我們啊?”
  柳仲無辜地轉著十指,“我也是被他給威脅的嘛……”哪有辦法?要是不照著主子的意思辦,坏了主子的好事,他回頭一定會被修理得凄凄慘慘。
  “這下可好,他又有借口不上朝了。”桃孟頭痛万分地撫著額,“咱們又要准備和外頭的官員們長期抗戰。”
   
         ☆        ☆        ☆
   
  似印拆散了頭上的流云發髻,褪去一身的綢棠,以足輕點水面探試著水溫。
  水气氤氳的浴房中,隱隱暗飄著浮香,晚風吹起,輕輕掀起浴房外層層疊疊厚重的幕帳。
  放松了身子沉浸在寬廣浴池里的似印,將沐濯過的長發披散在池岸上,她仰靠在池子邊,靜看著房內彌漫無邊的水霧籠罩著她,像張保護的网,又像迷惑的煙云,令她思維糾結百轉地想著今日似魅那怪异的舉止。
  她知道似魅在撒謊,因為她從未見過心高气傲的似魅會對一個男人如此言听計從。似魅素來都不是會乖乖听從男人言語的人,怎么今日凌波說什么似魅就應什么?似魅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這一點她很确定,她實在是很難相信曾經撂過話一定會來對付凌波的似魅,會這么簡單且不明就里的打退堂鼓,但她又從那個笑容都沒變過的凌波臉上找不出一絲异樣。
  她輕歎口气,也罷,既然凌彼都說沒什么,她就姑且相信他們兩人之間沒發生過任何事,她只要再小心提防著似魅會再找上門來就成了。
  也不知自己在池子里泡了多久的似印,伸手輕触披散在岸上的發,覺得它有些干了,但這一池暖熱溫融的熱水又讓她舍不得离開,她索性不起身,往后伸長了手臂找著她放在岸上的節梳,可是摸索了老半天,她就是摸不到它。
  一雙大掌將她所要尋找的節梳輕遞至她的面前,“找這個嗎?”
  “謝謝。”
  她下意識地接過它并且向來者道謝,但當她再仔細回想那個聲音的來源后,她受惊地轉過身來,看著那個不該出現在此地的段凌波,就蹲在池岸邊笑意盈然地望著她。
  “呀啊——”她邊叫邊惊慌失措地將身子縮回水里。
  段凌波适時攢住她好不寄易才披干的長發,沒讓它陪著她一塊儿下水,并且沒好气地瞪著她那副像是看到了采花大盜的表情。
  “我又沒對你出手,你是在叫些什么?”從娶她過門到現在,他都一直對她忍忍讓讓的,她不要他碰,他就不碰,現在他也不過是想看看美人出浴的模樣,這樣也不行?
  “你……”全身浸泡在熱水里的似印,几乎想把羞紅的臉蛋也躲進水里,“你進來做什么?”
  “幫忙啊。”段凌波拉著她的發,將她輕輕地扯靠向他,隨意地將她的發盤扎在頭頂后,就忙碌地挽起自己的袖子。
  似印皺彎了柳眉“幫什么忙?”
  “你是個病人,為你洗澡淨身這种小事交給我就成了。”段凌波咧笑著嘴,一手拉開自己的衣襟。
  “這种事不需要你來幫忙!”似印忙在他把外衣脫下前站出水面制止他,以防他這個愛跟著她的男人,也跟著她下水來。
  “哎呀。”段凌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好一會儿,慢吞吞地發出了這句叫聲,并且朝她招招手,要她靠過來。
  “怎么了?”不知道發生什么事的似印,照著他的手勢乖乖地浮游至他的面前。
  段凌波一手复上她的額,“你的臉蛋紅通通的,而且体溫太高,我想你一定是發燒了。”
  “有嗎?”似印不禁撫著自己的臉頰,對他的話有些存疑。
  “讓我看看。”段凌波又有模有樣地拉過她的手,一臉專業地為她把起脈來。
  “你會把脈看診?”看他架勢十足的模樣,似印拋去了疑慮,以為他真的學過什么醫理。
  “嗯……”段凌波搖頭晃腦地沉吟著,兩眼也不停地在她的身上游走。
  似印更是挨近他的身邊,“怎么樣?”
  “春色無邊。”段凌波扶著她的后腦低首吻她一記,修長的手指順便畫過她的胸前,“愛妻,沒想到你的身材這么好。”這么有料,可以想見他往后的日子會過得非常幸福。
  “你這只色貓……”這才知道受騙的似印,一手按著臉頰上那止不住的燙熱紅云,一手拍開他,“出去!”
  意猶味盡的段凌波,楊高了眉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你真的确定你不需要我來幫忙?”
  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的似印,在發現自己又因春光外泄面被他看得徹徹底底時。赶緊將身子沉進池子里。
  她一手指向門外,“馬上給我出去!”這只色貓,一陣子不防他而已,他就愈來愈不規矩。
  段凌波摸摸鼻尖,“是是是……”
  似印掩著紅透的悄臉看著他离去的背影,分不清到底是他還是熱水的溫度,使她体內的血液汩汩地流動沸騰,胸坎里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飛快。一想起他被驅赶時臉上那种失望的樣子,絲絲愉悅便悄悄地滑過她的心頭,為她注入了陣陣暖意。
  她忍不住微揚著嘴角,快樂的微笑。
  雖然段凌波總是那副好色又頑皮的模樣,但她能夠感覺到他那藏在面具后的真心,她知道,她真的是被他掬捧在掌心里。就算他不曾給過她任何言語上的盟諾或是表白,她也能感覺得到,他是真心的待她。
  來這世上這么久了,他是第一個傾心愛護她的人,也因為他,所有纏繞在她心頭上的煩惱皆盡散去,她開始覺得,也許這個世界并不是都那么地黑暗,也許,這個有段凌波存在的天地,將會是個美麗的新世界。
   
         ☆        ☆        ☆
   
  段凌波才失望地踏出浴房,打算繞過花院小徑回房時,一陣屬于火星的味道立刻讓他停下步伐。
  他兩眼直視著前方的杏花叢,“掠空,我知道你在,出來。”
  云掠空撥開花枝,面無表情地走向他,但在經過他的身邊時卻沒停下腳步,直朝著浴房前進。
  段凌波迅即一掌扣住他肩上的脈門,“你想做什么?”
  “保你一命。”云掠空緩緩轉過頭來,眼底寫滿了殺意。
  “你想怎么保我一命?”段凌波絲毫不敢松懈,更不敢輕易放開他,就怕這個除了朋友之外毫不在乎他人的死党,會對似印做出什么事來。
  云掠空運起丹田內火,奮力震開他的鉗制,攤開兩掌,自掌心里冒出炫爛奪目的火光。
  云掠空冷淡地看著段凌波。這陣子無論再怎么請他出府想要開導開導他,他老兄一概拒而下見,再不來找他談談,恐怕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以他為屋里那個女人擔心的模樣來看,恐怕怎么向他說也是沒用,那還不如就直接來幫他解決問題。
  “代你下手。”既然這個朋友對那個女人如此心軟仁慈,那么也只有他來扮黑臉做坏人。
  “是朋友的話,就不要動她。”段凌波飛快地攔在他的面前,臉色變得陰森幽寒。
  云掠空的雙眼穿過他的肩,看到了那個沐浴完畢正要走進這個花院,卻因為他們兩人的對峙情況,而躲在廊柱后不敢出來的似印。為了不讓段凌波察覺,他的眼眸刻意絲毫沒有移動,既不打算讓段凌波知道這里有個偷听的第三者,也不打算讓似印知道她早已被發覺。
  云掠空以公事公辦的語气告訴他,“嘯王党的勢力已被司馬相國削去了大半,太子党已全面控制了朝野,現在嘯王党正值存亡之秋,你再不回朝挽救嘯王党,主子不會饒了你。”
  段凌波偏過臉,“我不肯幫嘯王這件事与似印無關。”
  “無關?”云掠空緊斂著眉心,“是誰讓你日日不上朝的?”朝中都已經亂成一團了,而他就什么事也不理,也不管朝野會變了天,成天就只會窩在府里陪著那個女人。
  段凌波歎了口气,“她的處境危險,我不能离開她。”似印遲遲不對他動手,也不從他的身上套取司馬相國所需要的情報,再加上秦似魅也傷過她一回,他很難不去想司馬相國是否會再派人來傷她。与朝中的局勢相較起來,他宁可在她的身邊守著她。
  云掠空熄滅掌心的火焰,一把扯緊他的衣領。
  “你有沒有想過,不殺她的話,你的處境會更危險?”明明知道戰堯修的命令他們都違抗不得,他還想以身試法?
  “我老早就有心理准備了。”打從他那夜不殺似印起,他就已經料想到背叛戰堯修將會有什么下場。
  站在柱后的似印惊愕地掩唇,不讓抽气聲逸出絲毫。
  凌波他……是派來殺她的?似印腦中一片迷亂地想著云掠空的話意,不敢相信這個待她极好的段凌波會是要殺她的人。但在訝然的同時,許多事也令她想不透,為什么凌波不殺她的話處境會更危險?他究竟是被何人威脅的?還有,他既然是要殺她之人,為何他不對她動手,反而還這么待她?
  云掠空緊盯著段凌波臉上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樣,心頭掠過一抹涼意,很害怕這個老友會做出什么傻事來。
  他緊握住段凌波的肩,“你是想死嗎?”
  段凌波幽幽地閉上眼,“我并不想死。”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背叛戰堯修,可是要他殺似印,這跟殺他有何不同?無論他怎么選、怎么走,都是條絕路,因此他情愿什么都不選,就照著他的心意去做,而他心中就只有那么一個愿望,他想和擁有他的心的似印,一塊儿活著好好過往后的日子。
  “不想死就殺了她!”云掠空用力地搖晃著他,拼命想把活塞進他的耳里,“再過五日就是立春了,你再不下手。主子絕對會殺了你!”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要是立春前他沒完成任務,那個戰堯修才不會管他曾經立下多少汗馬功勞,一樣對他照殺不誤。
  “你就別為我操心了。”段凌波煩躁地撥開他,“你不是最自私自利的嗎?干嘛變了個性子管我那么多?”
  “凌波,我還沒有把你背叛的事告訴主子。”云掠空依然不死心的苦勸,“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們,殺了她。”要不是生怕戰堯修會對他們來個連坐法,為了一個段凌波連帶地殺了他們其他三人,他根本就不想理會那個女人的生死。
  “辦不到。”听得心情煩透的段凌彼一把推開他,根本就不想听他口中說的那些為他好的話。
  云掠空若有所悟地問:“你愛她?”
  段凌波怔了怔,也不知該怎么回答他這個問題。
  近來,每當他閉上眼時,似印的身影就在他的眼前轉呀轉的;每當他人夢時,似印的笑靨也在他的夢里靜靜的陪著他;只要將似印摟進怀里,他就會覺得,他的生命因她而如此地丰富圓滿……但巨大的隱憂常揪扰著他,使得他不停地想失去她后,他的生命將會又變得如何地空虛,然而,他卻從沒有想過為何他會將似印視為如此重要。
  是因為愛嗎?那种遙遠得他以為他早就捉不著的東西,已經停留在他的身邊了嗎?他不清楚,也或許,他更害怕去清楚。
  他抬頭望向遠方,“我不知道愛情究竟是什么樣子。我只知道,我很需要她。”
  躲在柱后的似印,在听到段凌波的回答后,怎么也掩不住出眶的淚水。
  一种深深陷落后又被孤零零留下來的感覺包攏著她,讓她難過得走不出來,也讓她終于停止了對段凌波的心猜測。往后,她再也不必去想段凌波的心中有沒有她的存在,他是否曾經在那柔情的背后將愛放在她的身上,現在,她已經得到了答案,得到了那個她一直害怕去碰触知曉的答案。
  “你究竟想做什么?”云掠空垂下肩頭,沒好气地瞪著他,“什么叫你要當自己的主人?”他還搞不清楚自己的身分嗎?還妄想這輩子能做自己的主人?
  這回段凌波就給了他一個明确的回答,“我不想再當顆棋子,更不想听從命令殺了似印,因為我不想在后悔中過著行尸走肉的日子。”
  云掠空冷冷低哼,”不殺她,你連往后的日子都沒得過。”
  “明日愁來明日憂。”段凌波拍拍他的肩頭,“往后的事,就交給上天吧。”他根本就不愿去想他還有多少時日,他只想把握住短暫的現在。
  “凌波……”
  “你試著將心比心。”段凌波在他又開始撈叨之前反問“換作你,你對你的妻子下得了手嗎?”
  云掠空霎時頓住,“我……”
  段凌波偏著頭朝他微微苦笑,“這樣你可以了解我為什么做不來了吧?”
  云掠空默然無語地盯著段凌波臉上那抹苦澀的笑容。雖說是明白了段凌波的猶豫和反叛的原因,可他就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從小一塊儿長大的老友,輕易的就將人生葬送在一道命令里。
  “去告訴所有的人,往后別再和我有所牽扯,我不想連累你們。”以為已經說服他的段凌波,輕拍著他的肩頭向他交代,“別再來找我了。”
  云掠空無聲地點著頭,將眼神放在躲在角落里的似印身上。
  段凌波离開花院沒多久后,云掠空仔細地聆听他的腳步聲,再三确定他已遠走,便揚起手,猛然將一記火云掌飛制向似印躲藏的方向。
  “出來。”
  臉上猶帶著淚痕的似印,走出被烙了一個掌印的柱子,腳步不穩地踱至他的面前。
  “凌波他……”她痛苦地抬起頭,“為何必須殺我?”
  “立春之前他要是不殺了你,他活不過立春那日。”云掠空冷清地瞪著這個害他們每個人都有生命危險的禍水。
  “為什么?”她究竟是做錯了什么?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甚至還要以凌波的生命來威脅?
  “你有你的使命,他也有他的使命。”
  似印的臉龐瞬時變得雪白,“你知道我是誰?”
  “知道。”云掠空一點也不把她楚楚可怜的模樣放在眼底,反而對她反感得很,“我想我們不需要把話說得大白。”
  “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樣……”似印掩著臉龐啜泣,“我從來都沒有過害他的念頭……”
  云掠空冷冷地瞥她一眼,“你愛他嗎?”如果這個女人愛段凌波的話,那么事情就好辦了。
  似印不點頭也不搖頭,但她那不可收拾的淚,一滴一滴地墜落在地,為她自招了一切深埋在心底的情絲。
  “假如凌波不殺你,你也知道他將會有什么下場。”云掠空冷硬地向她分析利弊,“到頭來,你也不過是失去了一個曾与你短暫相處過的良人而已;但對我們來說,我們卻是失去了一個深交了二十來年的好友。而朝廷也將失去了一個可以支撐的支柱。”
  他的聲音,听在似印的耳里,如針如刺,一下又一下地刺痛她的心扉,字字句句地推翻了她所有的夢想,和她那泡沫般的希望。但更令她心傷的是,那個不知把她放在心底何處地位的段凌波、那個連自己愛不愛她也不知道的段凌波。
  就像他以前曾經說過的,他需要她,他只是需要有她陪伴在他的身邊而已,除此之外,并無其他。可是即使是這樣,她那已經陷落的心卻無法從段凌波的身上抽回來。而那深刻鏞鏤在她心頭、無人知曉的情意也無法抹去。
  “倘若你對他有心,那就不要讓他兩難。如果你真愛他,那就讓他活下去。”云掠空看她似乎是有些動搖了,于是改試著對她動之以情。
  “我該怎么做?”似印靜靜地拭去淚,心如死灰地抬首望他。
  云掠空將段凌波退還給他那柄精致的短刃扔進她的怀里。
  “由你自己判斷。”
  握著手中冰涼的短刃,似印淚眼模糊地仰望天際,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凄涼的夜風緩緩吹過,吹散了她的淚,讓她清楚地看見,這不是她夢想中的美麗世界,因為那熟悉且揮之不散的黑暗,又逐漸地朝她靠攏,讓她再度孤單單地回到了黑暗里,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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