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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疼痛中逐漸清醒,來不及等眼睛看清楚所處的環境,身体本能的防御意識已經早一步驅動她的身体,感受到明顯的危机,迫使她擺出守勢,一陣金屬碰撞聲同時響起,提醒她的受制,也限制住她的行動。
  這是——
  “一年多不見,你的警覺性依然敏銳,潼恩。”毫無波動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仿佛早在那里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你以為小小一副手銬制得住我?”在毫無光線輔助的房中,她只能靠听聲音辨認方位,一邊摸索手銬的型式。“不要小看我。”
  “我沒有小看過你,打從第一次見面起,我就對你的身手非常有信心。”皮鞋鞋跟与地板碰触的聲音离潼恩愈來愈近,近到透過空气都能感覺到對方傳來的熱气。“所以——別企圖打開它,那只會逼我出手傷你;你知道的,我絕對不會讓你再有机會离開我身邊。”
  “你到底想怎么樣?”摸索不到他的位置,但強烈的存在感仍無時無刻壓迫著她敏銳的防御本能,時間在他身上起了作用,莫名強化了他帶給人的壓迫感“你我早就沒有任何瓜葛。”她怎會听信陰奪魂的話,以為他還在法國找尋她的下落:如果在來美國之前她能先行确認就好了。
  可惡!奪魂竟然騙她!
  “役有任何瓜葛?”柏仲重复道。忽而他仰首大笑,坐上她半躺的床墊。“不,我們有很深的瓜葛,你恨我至深,我愛你至死方休,我們還有個女儿——”解下手套的手掌触摸起柔嫩的粉頰,复習他日日夜夜不斷反复回想的触感。“她的眼睛有一只是你的燦金,有一只是我的碧綠;潼恩,因為她,我們不再沒有任何瓜葛。”
  “我早該殺了她。”潼恩無情地說道,懊惱當初要下手時卻被撿回來的少年給阻止。“如果你要,我可以將她交給你、只要你放開我,發誓一輩子不要再糾纏我!”
  “來不及了,潼恩。”柏仲口气里的可惜虛偽得教人昭然若揭。“我已經把她送到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只要她活著,你和我之間就有關系——我們是孩子的父母,不是嗎?”溫唇吻上他正輕撫的臉頰,完全不在乎她的閃躲掙扎,他就是有辦法吻到她的臉,除了唇以外。“雖然我不滿意因為孩子有了不得不聯系的關系,但是因為對象是你,所以我可以接受。”
  “你——”細長的腿飛快掃過床沿,硬生生被掌握在柏仲手里而止住攻勢。
  “你的身手倒沒什么變化。”
  “是嗎?”詭异的金牌揚起嗜血的殘酷;腳踝一轉,啟升高跟皮靴內設的机關,一把利刃彈出鞋底,凌厲回飛起來,在他臉頰划出一道血痕。“沒長進的人是你,”在黑暗中她看不見攻勢的結果,但她听得出利器划開皮肉的聲音,她知道他受了傷。
  “原來除了你的槍套之外,連鞋子都有机關。”受傷的柏仲竟然還笑得出來,他打開燈,動手脫下她的皮靴,“哪里還有暗器?我不介意和你課程相見。”
  “無賴!”
  “為了你——”食指指腹滑過溢血的傷口,他渾然不覺痛楚,仿佛看著她才是他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沾血的指充當口紅畫上她不施胭脂的唇瓣,低回的聲音不為她的怒罵所動。“再無賴的事我都做得出來。”
  血的腥甜味從唇瓣傳來,嗅進鼻間、導人心肺,潼恩忍不住這甘甜的誘惑,探出舌尖輕舔,就在同一時間,柏促的身影飛快欺上,乘隙俘虜她的唇舌,容不得她抵抗拒絕。
  潼恩抵擋不住他出人意料的舉止,只能承受如怒潮般的侵略,唯一的反抗是兩排貝齒發狠地咬傷他探入的溫舌,再次嘗到甘甜的血腥味。
  柏仲連眉也不皺一下,更甚者,他揚起淡笑离開她的唇,任血絲溢出唇角。“一年多了,你的滋味仍舊。”他壓低頭探出舌尖,舔舐她唇角上屬于他的血。
  他變了!潼恩終于發現這一點。“你不是柏仲!他的臉是、他的身形是、他的外貌也是柏仲的樣子,但這具軀殼底下的靈魂不是。”“你到底是誰!”
  “會有人笨得去愛上一個死神嗎?”他說,“除了我這個傻子以外,恐怕沒有人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了吧!”說完后他退開身,從容地拿起放在桌上的黑色手套套上,拉把椅子大刺刺地坐在她面前任她端視。
  因為他的大方,潼恩得以重新打量完全陌生的他。
  什么時候他開始穿起黑色?潼恩微皺細眉,眼前這個全身黑色、仿佛自黑暗世界誕生的男人今她疑惑。這是柏仲?她記憶中那個總會揚起可惡的陽光笑臉、活像世上沒有一件事值得愁眉苦臉的男人?
  “你還是習慣隨身帶木盒和塔羅牌,”他正把玩著一副塔羅牌,另一手則撫摸著木盒上的雕刻,細膩得像在撫摸愛人的肌膚。“陰奪魂說這些木盆都是你親手雕刻?”
  “与你無關。”
  “你的每一件事都將与我有關,潼恩。”綠眸冷凝地照視她,不再有當年熱切的渴望——渴望能用愛化解所有仇恨的愚蠢訊息。如今讓潼恩感受到的是冷凝視線下同等的冰冷,這樣的轉變讓她有些無法适應。
  “你抓我到這里不會只是要說這些無意義的廢話吧。”不愿去深思他話中的涵義,她只想离開這地方,离開這男人,以后不再相信任何人說的話,也絕不再踏美國國土!
  “你在怕我嗎?”柏仲似乎抓到了她潛藏在冷靜表相下的輕微波動,嗤笑一聲。“死神潘朵拉也有害怕的時候?”原來,這一年多的改變如此駭人,連她也會產生恐懼的情緒,這一點他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他的改變到底有多大?連死神都害怕的人——那种人有多可怕?
  “我現在只后悔當初沒一槍殺了你!”金眸閃動煉血的紅光,她咬牙懊惱道。“當初如果殺了你就什么事都沒有了,我也不會生下席拉,也不會在每次看到她的時候就想起那一段痛苦矛盾的日子,更不會想起制造這個生命的你!一年多來,我恨你卻得天天看著有著你的血液的嬰孩,被迫回顧那一段千瘡百孔的記憶。”她毫不遲疑說出足以椎人心肺的狠誥,心卻在同時間抽痛了下,所幸成功地沒有被拍仲發現、因為听的人正在承受她所給予的痛。
  柏仲藏起被她的話刺痛的心,他早知道的,因為當初是他要求她全部的恨,但現在一听見,早有准備的心仍被刺傷,感覺到令人難以忍受的痛。
  “很可惜你沒有,所以注定我們一輩子會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著。”他移坐到床墊上,為免她再妄動,索性拿出藏在腰后兩副同型式的手銬——
  “你敢!”得知他意圖的撞恩大吼喝阻他。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他揚起濃黑的劍眉,輕优的語气里夾帶已凝結的冰冷,“果然是心有靈犀。”
  心有靈犀……遙遠的記憶被他的話勾起。她記得他曾說過這句話,那是在什么時候?是在……他為自己擋下一槍后兩人一起同住時吧。那時候他守在她門外,因為她每晚夜半都會夢囈尖叫,他坐在門外陪她……
  “現在還會被惡夢惊醒嗎?”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他一開口,便准确抓住她的思緒。“還有人在門外陪你嗎?”
  “不!”潼恩直覺地回答,但看見他狀似滿意的微笑時讓她气惱不已,她揚起媚笑出口挑釁:“我都讓他進房里陪,就在床上,每一個夜晚。”
  冰冷的綠眸終于有了變化,碧綠逐漸深沉黝黑,仿若午夜墳場周圍樹林的黯綠森冷,間或夾雜難忍的血紅,充分說明綠眸主人的憤怒。
  “你不該挑釁我。”他冷冷說道,強拉過她的腳銬上,手銬另一頭則銬在床尾護杆,一邊一個,讓她雙腿不得不大張開,狼狽地躺在床上。“一年前或許我可以吞下這口气任你刺傷:但現在——我不知道自己生气時會做出什么讓你更恨我的事情來。”
  “不會有了。”眯起金眸,她毫不隱瞞對他的恨意,但眼波流轉間卻有更不為人知的意涵,只是那太過深沉,沒有人能看透。“你已經是最恨的存在,還有什么比‘最恨’還直得恨的。”
  “你太低估我了,潼恩。”柏仲不知打哪儿來的匕首,銀光冷冽在她面前晃動,金屬的冰冷輕貼上她粉頰。“要讓你更恨我是件再容易也不過的事。你以為我只是單純和你敘舊而已嗎?”
  “你……”潼恩哽住聲音,對重新見面卻已然陌生的柏仲當真起了一股懼意,打自內心深處涌上的恐懼。
  她不認識這個男人!
  冷光的銀色匕首隨著他所說的一字一句滑至她頸子,輕柔緩慢地挑開她領口第一顆鈕扣,“我不該愚蠢地以為只要你心里有我的存在,哪怕是恨也好,無論你是否在我身邊我都可以忍受;但是我錯了,錯估你對我的重要性,你的离開几乎帶走我的一切,讓我像行尸走肉般的過日子——”
  “住手!”她倒袖口气,被鎖骨間肌膚接触到的微涼空气逗得直打哆嗦。
  “我怎么能這么胡涂地放你走呢?”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在問她。“我何苦克制自己想擁有你的欲望放你走?你明明就最根我的不是嗎?既然如此,恨得再深、再久又何妨,只要能將你留在身邊、我何必在意被你憎恨的痛苦,反正你這一輩于是不可能不恨我,恨得再多也還是恨,天曉得當初我怎么會白痴到認為以退為進能夠讓你平心靜气拋開過去回來找我?你根本不打算再見到我!”
  黑色勁裝在匕首的游走下敞開,裸露上半身姣好的曲線,陣陣的哆嚷襲身,逼迫她回憶起和他曾有過的一夜激情。“你……住手……”
  “我無法住手。”他索性丟開匕首,解下才方套上的手套,雙掌撫上纖細的腰身,吻隨掌至,熾熱的溫存流連于她突然僵硬的身子,他當然察覺到她的僵硬,但他選擇持續輕撫的舉止,強迫她僵硬的身子因為他的触摸及親吻而忍不住戰栗。
  “不要……”潼恩克制不住被他挑動的感覺,一陣陣戰標殘酷地沖刷她全身。陌生卻熟悉的燥熱隨之而起,恐懼、期待、拒絕、逃离、親近……种种矛盾的念頭在腦海浮現,她決定選擇拒絕、逃离,但被制住的四肢讓她動彈不得,只能任他親吻自己的上半身、進而欺壓住她無法動彈的身子。
  “我不曾擁有你,就算是那天晚上也一樣。”他發瘋似的狂吻触眼所及的白皙雪膚,吐气熾人。“若不是知道席拉的存在、我甚至以為自己從未擁有過你”
  “你的确從未擁有過我,這一輩子休想!”咬痛櫻唇,她強迫自己在他的人足以迷亂她神智的親密中清醒,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只想說話傷他,現在的她唯一擁有的武器就是一張能傷他的嘴。“只有我挑男人的份。柏仲,你還不夠格入我的眼,放開我!”
  不夠格?他一手捏住她下巴,強迫她与他對視,要她瞧清楚他眼里的怒气。“你說我不夠格!這一年多你讓多少男人上你的床?說!”他的口气像极抓好的丈夫,惹得憧思怒意更甚。
  “數也數不清!”她出口回吼。“你滿意這答案嗎?放開我!”
  他為她緊鎖一切感官、知覺整整一年多,而她竟出口如此傷人。柏仲气憤難當,即便明知道依她的個性不可能做出她所說的事,但他無法不气。一年多以來。她的孤僻有增無減,仍然執意待在她的世界不肯讓他踏進半步。
  她可以恨他,他忍得下:但他無法像過去那樣無條件任憑她恨他。
  重重吻痛她的唇,他抬頭,“你打算永遠恨我?不改變?”
  “我恨不得一槍殺了你!”這是她的回答。
  “好,很好”柏仲連連點頭。“要恨隨你,但我要你付出代价!”話語完結時,她的黑色長褲在他雙手拉扯下應聲撕裂,露出僅剩的底褲与兩截白皙玉腿,模樣好不狼狽。
  “……”潼恩倔強咬住唇,別過臉不看壓在她身上的男人。
  “沒有話跟我說?”回應他的是一片靜默,于是他雙掌探上她胸前,解開胸口的胸衣,情欲氯氟的綠眸刻意盯在她臉上,注意在他壓上胸口時她倒抽口气的反應。“真的沒有話跟我說?說你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說你的身子除了我以外投人碰過,你真的沒有話要跟我說?”一個問題一個吻,將問題問完時,他的唇已來到她頸邊,“潼思,你不擅長說謊騙人。”
  粗糙的手掌像极行刑的工具在她身上來回游走,故意挑起她無法自主的反應,未染上笑意的眼雖帶情欲,卻仍有辦法冶凝地看進她的掙扎与克制。“你還是要固執之前的答案?”他抬起上半身,慢條斯理解下自己的衣物,但如果潼思夠細心的話,她會看到他的手指正微微發顫,仿佛現在正面臨令他緊張失措的大事一般,只可惜——
  她別開臉,什么也不想看、只是忍受身下如稻穗來回輕撫的麻痒和被引燃的欲望,堅決不回答。
  “潼恩——”呼喚她名字的聲音精懶親呢,仿佛將兩人拉回一年多前,她還是未經人事的潼恩,他仍是擁有連陽光都為之失色的笑容的柏仲。
  但這錯覺僅止一瞬;當他輕輕挑起她底褲一角忽而猛力扯下時,之前的記憶仿佛如同泡沫,立即消失無蹤,只換來她一聲怒吼与另一波更猛烈的掙扎,連被銬牢的皓腕也因掙動而摩擦出血,但她卻不覺任何痛楚
  她扭動,想躲開他直往她下身探去的手掌,但四肢被制讓她無法如愿,直到他掌握她的私密處,有如探囊取物般輕易挑動易感的核心,強迫她被一陣不甘愿卻無法抵擋的快感沖刷,她終于在心里承認自己敵不過已然改變的他。
  他不再是体貼的柏仲,不再是對她抱持愧疚之心的柏仲,而是——向她索討、要她付出代价、毫不留情的柏仲。向她索討什么?他能向她索對什么!
  “啊——”突兀的存在感硬生生插入体內,潼恩時無法适應地痛呼出聲,繃緊全身咬牙承受他粗魯的對待。
  相對于強勢的侵略,吻上她的唇卻意外的溫柔,輕輕的,像羽毛似的流連在她的唇、鼻、眼、耳,漸漸帶走初時的疼痛,徹底攻陷她所有理智。
  當理智蕩然無存,剩下的便是网卷旖旎——
  “你有過不少男人?”柏仲訕笑的口吻對上擁在怀里卻始終背對他、任裸背呈現在他面前的潼恩。“潼恩,你說謊。”
  潼恩無語,疲累的身体已沒有再多力气和他硬碰硬,听進的嘲弄只能逼自己將其視為耳邊風,鎖死一切情緒不去感覺,即使身邊人的体溫有著她最熟悉的熱度亦然。
  “你不該說謊騙我。”面對她的不吭一聲,他只顧著自言自語,“雖然明知道你不可能容許任何男人接近你,我還是被你的謊話激怒。你可以了解我在乎你的程度嗎?潼思。”
  潼思依然無語,在疲累与懊惱中堅持不肯在他身邊入睡,她怕會像那天夜晚一樣無意識地——不!她絕不允許!
  無動于衷!他几乎快要在她的冷漠下鍛羽而歸,相仲哀痛暗忖。她的無動于衷比恨還來得具有殺傷力。
  在她背后無可奈何地仰起頸子,他發現那兩截皓腕的血污,他立刻跳下床,毫不在意自身的赤裸,馬上踏出房門張羅傷藥。
  不到三分鐘再度出現時,他手上多了瓶瓶罐罐,臉上淡漠的表情早被憂心取代,扳過她身子、解開箝制她手腕的手銬,擔憂的話忍不任脫口而出:“為什么不說?”他竟如此粗心大意傷了她而不自知。
  視線掠過他的臉、他的身影,漠然落在后方的牆上,明白表示絕不再理會的意念,她淡淡開口:“与你無關。
  “不准再說這句話!”上藥的動作加重力道,但早習慣大傷小傷的她已渾然無覺,未習變過臉色。
  “可以放我走了嗎?”她問。“你要的已經得到了,我還有其他事要辦,沒時間跟你瞎耗。”
  “不、你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該死!她一定這么拒他于千里之外嗎?“我要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心!你懂嗎?不管是恨我的心也好、愛我的心也好,我只要你的心!潼恩收回复雜金眸的焦距,無神地投注在他臉上,那張冷漠的面具碎了,眼前的他又是那個情緒易動的柏仲——這樣的他,她就有能力對付了。拿起地方才丟在一旁的匕首遞到他眼前,她無言地表達某种涵義。
  柏仲瞪著閃動銀光的匕首,只覺怒气直往上沖,他知道現在只有她能激起自己的一切情緒,但他万万想不到每每被激起的都是怒气。
  他揚言要她的心,她則拿匕首要他剖開她拿她的心!
  “這是你潼恩即興的幽默感嗎?”他冷冷問道,抽出匕首往牆角一丟。“恕我無法接受。”
  “我跟你沒有任何瓜葛,再糾纏下去只會增加彼此的麻煩。”她決定功之以理,雖然她從不曾對任何人說理,那是因為她從不浪費時間說話,一槍解決,快速又有效率。
  然而現下情勢比人強,她并非不識時務“你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你方才揚言恨不得殺了我。”他冷笑,不得不以這种表情回應她的無情,“難道又變卦了?”
  “你放了我,我不殺你,這是交換條件。”
  “我不放你,你一樣沒能力殺我,”
  “時間早晚罷了。”她如是對應道。
  “你一定要我說穿才甘愿承認一切嗎?”他忍不住歎息,為什么她不肯面對自己也面對他?真的有這么難嗎?“一年多前你是怎么睡在我怀里的記得嗎?你离開前又是怎么說的你忘了嗎?”
  “你……”面無表情的臉終于有了變化,慘白得仿佛將死之人。“你……醒著?”
  “我醒著。”他點頭。“我怕你會不告而別,所以一直釀著,但是我沒有勇气要求你留下。”他那時只顧著沉溺在自己要遺忘的背叛一事,壓根不認為自己有資格留住她,所以只能選擇默然任她离開。
  既然醒著為什么不留我?一聲疑問几乎要從她口中沖出,卻在理智當頭緊急煞車選擇吞回喉間。
  “你依戀我的体溫緊貼著我,你說你無法同時容納愛与恨、承受不了矛盾交集的痛苦,所以你要走——這些話你不會忘了吧?”
  “我……沒說過。”她否認,另一方面卻矛盾著因為他的知情与被揭穿而感到一陣輕松莫名。
  “你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我”將她拉向自己讓她的背完全貼在胸口,熱气在她耳邊圍繞。“當時我以為放你走是再正确也不過的事,因為我已經讓你痛苦十多年.沒資格要你丟棄對我的恨接受我但事實證明,我們兩個分開情況并未好轉,你將我的一切帶走,也將你自己遺落在我手上,你不能否認這件事;潼恩,除了恨我,你仍然愛我。”
  她無話可說,事實就是事實,再怎么辯解也沒有用,有一點他說中了——她的确不擅長說謊。
  “重新來過好嗎?”他終于提出要求。
  重新來過……“你要我如何重新來過?”她的人生早与黑暗融合成為一体,而他卻是試圖褪去黑暗投向光明的個体。“不,這不可能。”
  “沒有什么不可能!”她介意什么?她挂怀什么?
  “你難道不想丟開讓你我都痛苦的回憶?不想找回自己的生活?你難道甘心一輩子就在過去累積的恨意中度過,直到老死?”
  “我不想,我不甘心!”她大吼,金瞳充斥狂亂近乎歇斯底里的混亂。“但我又能如何?”她朝他伸出裹上繃帶的雙手,攤開手掌。“我的手都是血,都是鮮紅的血,你看到沒有?每一滴血都是一條命,我不是普通的女人,我是死神你知道嗎?就算知道什么叫愛、什么叫恨我還是死神,我脫离不了血腥味的世界。就算我明明知道自己厭惡血腥的世界我也無法脫离。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執著于殺手這行業?你知不知道為什么!”
  柏仲小心翼翼握住她狂亂揮舞的手臂,待她稍微平靜后緩緩搖頭,一顆心被她顯露的痛苦狠狠撕裂了。
  他的心……因為她而痛,好痛、好痛……
  “因為我喜歡殺人、我習慣殺人。”發狂似的吼叫宣泄著她沉重的情緒。“你懂嗎?我喜歡殺人,喜歡子彈穿過人体的聲音、瀕臨死亡的恐懼——我無法克制獵殺的興趣,你明白嗎?我無法……”未完的話,被扳過身按進他怀里成了咕味。
  “我沒有要你克制任何事。”
  “你要的是女人。”正常的女人。
  她的外表是女人,但試問這世上有哪個女人會以殺人為樂?
  “我說過世上除了我這個傻子以外沒有人會去愛上一個死神——你為什么不把我的話真正听進去?潼恩我曾几何時說過我愛的是一個女人?”
  潼恩愣了愣。他……的确從一開始就是帶著自嘲航語气笑自己愛上死神,從沒說過愛上個女人,但她從未深思過這句話的意義。
  “我不在乎。”他決定挑明說,不再留任何疑問給她,他發現她并不适合思考。“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邊,恨我也好、愛我也好:是死神也好、是女人也好。我都不在乎。”
  我不太平……一句話,又深又重地打入她心坎。她恨他的食言害她不得不成為一名死神,卻在恨的當頭又不自覺愛上他——在這矛盾下她所期待的是什么?是一夜過后兩人就此不再有交集,還是他的一句不在乎任何事,只要她能留在他身邊?
  “潼恩?”她一逞沉默不語代表了什么,柏仲忑忑不安地揣測她的反應,直到感覺光裸的胸口沾上一滴濕意,他赶緊握住她雙肩推离自己。“潼恩”
  抬高她的臉才發現晶瑩的淚珠落了滿腮,他用雙手拇指一顆顆接下,最后雙掌托起她的臉,任她將淚落在掌中。
  “潼恩?”
  “你好狠……”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這么做的……明明說好要放了她,卻在一年后的今天揚言,無論如何就算兩人都會痛苦也要強將她留下,這些話為什么不早點告訴她,為什么要她獨自生活了一年多才告訴她
  “你害我這一生脫离不了血腥味,害我只能緊守一股恨意支持自己繼續活下去,害我一個人看著自己的身体因為怀孕逐漸變化,害我被迫接受十几年的殺人訓練,現在你又害我……”“對不起!”他抱住她,緊緊將她鎖縮在胸口,溫暖的唇抵在她發項拼命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么忘了我……為什么不回去救我……為什么……”她終于將內心封鎖多年的疑惑吶喊出口。
  “不是故意的。”他壓低頭,下巴置于她纖細的肩膀。“我的背信并非故意,在被賣到台灣的第四年,我因為一場黑道搶奪地盤的火拼導致頭部受傷失去記憶,記不起自己是誰、也記不得曾允諾要回去救你的事,潼恩,我不是故意忘了你,我……根本無從記憶起。”
  若是這樣……她的恨是不是弄錯對象了?一顆疑問的种子在潼恩心中栽下。
  “讓我們忘了那些事情好嗎?”他懇求道,雙臂加重力道將她箍緊。“不是為了逃避現實才刻意忘記過去种种,而是為了能讓我們一起活下去;我想不起來在人口販子手上時和你相互依靠的事情,但請不要因此扼殺我保護你的權利,我不知道當時是怎么承諾你的,但是我發誓今后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不离不棄,只要你點頭答應我不再离開,和我在一起。”
  “我仍然是黑暗世界的殺手你也不在乎?”
  “你想置身黑暗,我陪你;你決意沾染一身血腥,我陪你;就算最后注定落入地獄受苦,我仍然陪你,只陪你。”
  他的愛——好瘋狂。潼恩深深感覺到,他瘋狂的愛就如同她瘋狂的恨一般,都是瘋狂,然而,為什么他能愛得如此瘋狂?明明白白的揭示他可以連命都不要,只要她接受他。
  她……該接受嗎?她不斷思忖,腦海也掀起他首次向她作出承諾的記憶。
  “在你被帶走的那一天——”淡紅的唇逐漸開啟,緩緩道出:“我曾答應你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我也食言了,等不到几年我開始不等了、開始恨你;柏仲,我們真的能忘記過去,一起活下去嗎?”
  “試試看——”他激動地說,全身都因為她的話而興奮得顫抖著。“我們試試看好嗎?”
  “嗯。”她允諾,為彼此打開另一扇窗——
  一扇名為“希望”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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