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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往京城的一路上,柯夜心都不是很開心。
  不太搭理月衍,也不再和都王爺斗嘴,小嘴老是翹的高高的。她一度考慮,是否就此和他們分道揚鑣,同柯家庄算了。
  可怜的是──她舍不得月衍,一想到要离開他就不舒服,哪里都不對勁。在去留之間徘徊,眼看京城就快到了,她覺得好懊惱。
  “你到底在不高興什么?”路途中,月衍終于沉不住气地發問。
  要是她一張臭臉地跟到京城,誰都會以為是他占她便宜,強行帶回她。
  問題是,他明明什么都沒有做。
  都王爺賊溜溜的黑眸一轉,禁不住湊熱鬧問:“對呀,一路上就沒見你笑過,你是身体不舒服還是──有心事?”离開泉州城之前,他派了帖身侍衛去調查她的身分,就如他敏銳的眼神所察覺,結果令他十分滿意。
  月衍這“孤女”撿得可真巧。
  柯夜心各白了兩人一眼,還是沒有說話的興致。
  能說什么?說她不是孤女、有家可回,請他們不用再好心地帶著她?天知道月衍肯定會气瘋,沒將她刺了才有鬼。
  沒等到确定月衍對她的感覺,她才不敢拿自個儿的小命來玩。
  想掐死她,他可不用使上十分之一的力量。
  “你說話!”對她這种愛理不理的態度,月衍快失去耐心。
  “你要我說什么?”她意興闌珊地開口。
  “隨便你說什么都好!”月衍沒好气地瞪著她。又不是病了,他實在不喜歡她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看了就有气。
  瞥他一眼,柯夜心懶懶地道:“你好、我好、都王爺好。”
  成全他,她的确是隨便說說。
  听到這里,都王爺再也壓抑不住笑聲。
  “你笑什么?”柯夜心最不喜歡听見他這种莫名其妙的笑聲。
  稍微忍住笑意,都王爺搖了搖頭,“沒什么,你是不是不想進京?”從她异常的表現看來,的确是在排拒上京之事。
  “我……我沒有啊,你胡說什么……”愣了下,她才心虛地反駁。
  討人厭的家伙,怎么會看得出她的心事?嚇死她了。
  “你确定?”都王爺挑了挑眉。
  “當然确定!”仰首挺胸,她的聲音突然大起來。腦袋里想的東西還沒決定之前,她才不會讓自己陷入無路可退的窘境。
  “能确定是最好。”引老鼠入洞后,都王爺笑得既賊又開心。“不然送你回泉洲不但得耽擱回京的時間,這一路上也會少了個有趣的伴。只有兩個木頭人陪我,我肯定會無聊死的。”那兩個木頭人指的自然是──他几乎不開口的隨身侍衛,以及對夜心之外就少言嚴肅的月衍羅。
  沒有美女相陪的回京路,的确足以讓都王爺無聊死。
  “我說過我不是‘消遣’,你的腦袋怎么那么固執,就是听不懂啊!”柯夜心覺得自己好像落人什么陷阱。
  “說說而已,你又何必太在意?”都王爺很高興她的精神己恢复。
  月衍也因為她不再死气沉沉,沒有責備她對王爺的用詞。一路上她比村姑還悶,實在令人難受;總而言之,她太安靜誰都感到不對勁。
  气壓終于恢复正常。大家都突然松了口气。
  “我可不覺得你是隨便說說。”否則她豈會那般在意。
  “那是你太敏感了。”都王爺對答如流。
  “哼,懶得理你。”想到自己干嘛和他扯這個,她向他吐吐舌頭。
  “小夜心,你不理我可不成,我會悶死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深覺有趣的都王爺玩得欲罷不能。他就是喜歡在得知他的身分之后,仍不改本性的夜心。
  “悶死是你家的事。”都說了她不是消遣,笨蛋就是听不懂。
  “唉,世風日下,果真最毒婦人心,完全不知怜憫他人的苦處哪!”都王爺搖頭,煞有其事地一歎,當真感歎非常。
  “怜憫浪費給您老,我還不如去怜憫狗。”精神一來,她完全不甘示弱。
  “我可不老呢!”才二十出頭的都王爺抗議了。
  “王爺,不服老可是很可悲的。”難得露出笑容,她卻語帶諷刺。
  “你、你、你”──不是真生气,都王爺卻裝起樣子。
  “我、我、我──怎么樣?有本事你吃了我。”雙手叉腰,她跋扈的樣子跩得很。
  “不怎樣,就要你陪我。”他乘机伸手拐了她下巴一下。
  “去,我欠你的嗎?”不要臉的家伙!
  “沒錯沒錯,今生注定。”說的人很得意。
  “定什么定?我才不信這邪和那套……”她推開湊上前的他,不悅地伸手揮赶道.“臭牛皮糖,你离我遠一點……”
  “我哪儿臭了?你聞聞,小王我可香得很……”
  一路上,柯夜心在不知覺中,就這樣和都王爺杠上了。由于都王爺樂在其中,旁听的兩人也不知該惊或該笑,只好保持緘默。
  京城……就快到了吧。
   
         ☆        ☆        ☆
   
  投宿客棧,月衍終于有和夜心私下相處的時間。
  替她將行李安置在房內,打量過環境之后,月衍突然若無其事地蹦出一句:“你和王爺似乎气味相投。”
  累得一進房就一屁股坐下的她,此刻以狐疑的眼神瞥著他。
  “你羡慕?”他的口气似是如此。
  “也不是……”
  “想和他臭味相投,你不會去罵罵他,那人就是皮痒欠人罵,你看不出來嗎?”愈提她就愈悶,還是就事論事。“誰肯當他的消遣和他斗上一斗,他就會喜歡誰。”
  “他是王爺。”月衍無奈地提醒,她似乎永遠不明白都王爺是何許人也。再說,他也不想和王爺臭味相投……
  “知道了,別無禮是吧?”先是假笑一下,她立即快速沉下臉色。“那你怎么不去告訴你的寶貝王爺,要他別名來招惹我!”
  只要都王爺不說話激她,這一路上會太平得很。
  “我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他不知該從何啟口,讓她明白重點。
  想了想,柯夜心眼中的猜疑更深,“嘿,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如果是的話,但愿為的是她而不是那個爛王爺。
  她并不否認一路上,都王爺都將焦點放在她身上。
  不過那也不是她的錯,的确是都王爺一再挑興,激得她不得不回嘴。
  對于她的問題,月衍不予作答,只是凝視著它的臉。
  見他從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似的表情,柯夜心翻個白眼,無奈地揮揮手道:“算了算了,你當我隨口說說的好了,就當你沒听到。”
  她懶得自作多情惹笑話。
  “或許我是……”
  正瞥開眼的柯夜心,猛地又將焦點放回月衍身上。
  她的心在瞬間又燃起希望。
  “怎么了?”月衍被她夸張的動作嚇了一跳。
  “你剛說什么,你說你是……然后呢?”沒理會他嚇到的表情,一心只想從他口里听到她要的答案,她的表情認真無比。
  承認吧,承認他在為她嫉妒,不喜歡都王爺老黏著她……
  神啊……別辜負她的期望……柯夜心祈禱著。
  “然后……”他欲言又止。
  無法确認真正的心意,教他怎能把話說得出口。月衍向來是個負責任的人,不止行為舉止,說出口的話亦然。
  說過的話,他就會負起責任,因此說話時也就格外小心。
  不為做不到的事承諾,一直是他處世的基本原則。
  “你怎么老婆婆媽媽,像個娘儿們似的!”因他遲疑的態度惱火,她沒好气地道:“沒要說什么話就別起個頭,耍人也不是這樣。”
  沒听到要听的話,她滿腹的火气無處發,砸也要砸在他頭上。
  “你說話實在太粗魯了。”想到帶她回京以后的情形,月衍不禁皺眉頭。
  都怪都王爺信上多嘴,皇帝命快馬來了封信,要他們進宮時一并帶著夜心。想到個性永遠“不拘小節”的她一旦進宮,肯定會惹來眾人非議,月衍就擔心。
  老實說;他并不希望她受到傷害。
  雖然說,他老是不能苟同她隨性過度的行為,總為她不知節制的舉止傷腦筋;但不能否認的是,他仍為她這自然不造作、一般女子所缺乏的天性所吸引。每每不期然看著她露出的小動作,吐舌頭或是做鬼臉都好,他的心底都難免會淡淡一笑。
  若是進宮……她還能是原來的她嗎?但愿皇上不會要她久留宮中。
  “我知道我粗魯,你提醒過我很多次,不用一再嫌我!”心頭突然一酸,難過的感覺就這么悄悄泛開來。
  難道她的天性就是他嫌棄她、不肯接受她的理由?
  天哪,她該如何是好……她若摒棄自我的感覺,去做所有人都會喜歡的淑女,才能贏得他的心的話,那她就不是柯夜心了呀。
  “我不是嫌你……”他只是擔心她受人誹謗。
  一旦進宮,他想幫她也無能為力,只能要她自救。
  她不會懂他的苦處。
  “不是才怪!”步步迫近他,她用食指指著他的胸膛,忍著心傷質問:“你明明嫌我講話不夠溫柔、走路不夠优雅、對人不夠禮貌、閒來沒有專長、飯又吃得特別大碗,這些你能否認嗎?”
  原來她知道自己有這些缺點?月衍听得訝异非常。
  老實說,他還以為她是不自覺,凡事才會如此……率性而為,更正确地說,他以為她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才不管別人怎么想、怎么看。
  “哼,我就知道是這樣!”將他的沉默當默認,她气得不能自己,開始用力將他往門外推。“出去,別來煩我,我要休息了!”
  “夜”──
  “出去,今晚我不要再听到你的聲音。”她不听任何解釋。
  “我不是”──
  “閉嘴!我說過不要再听到你的聲音,你出去。”
  在月衍的愕然中,他被柯夜心推出房門,木門在他眼前砰的一聲關上。要闖入房間對月衍而言,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他終究沒有做出失去理智的事。
  他想,是該好好分析一下自己心意的時候。
   
         ☆        ☆        ☆
   
  平山王爺府
  門房傳來消息,管家以平穩的快步進入大廳,稟告道:
  “王爺,外頭有訪客,您是否接見?”一如外界所傳聞,因為明珠失竊案,罪魁禍首直指向失蹤的月衍,京城里的大小官們怕被平山王爺牽連而人人自危,孤寂許久的平山王爺府已久未有過訪客,難怪老管家的語气也不同。
  “拜帖呢?”正在和夫人茗茶的平山王爺,优閒地放下茶杯。
  年事已高的他們不求丰名利祿,反倒喜歡過安靜的日子,少了阿諛諂媚的人往府里跑,對他們夫妻兩并沒有多人的影響,絕不似外人所想像的凄涼。
  平山王爺夫婦兩,向來秉持平常心、自在心。
  儿孫自有儿孫福。平山王爺也相信,英明的皇帝不會因為流言埋沒他几個优秀的孩子。至于月衍,他們從來沒有怀疑過小儿子的清白。
  管家上前遞上帖子,平山王爺緩緩打開,隨即一愣。
  “是國舅爺和駙馬爺,快請!”平山王爺起身,快速命令管家。
  老管家也沒想到來者的身分會如此特別,愣了一秒后立即恢复正常,匆匆往外赶去接迎貴客。听門房說,訪客穿著素雅、書卷味頗重,管家還以為是文人雅土來訪。
  很快地,老管家必恭必敬地迎入訪客。
  “晚輩來給老王爺問安。”長孫義笑著進入大廳,笑聲爽朗如昔。
  “希望老王爺別怪我們不請自來,打扰了老王爺。”慢一步進大廳的向云攸亦道。若是正常的情況,他們理應拜帖先過府,再等平山王爺回應。
  拿著拜帖站在大門口,等于是霸王便上弓,平山王爺不接客也不行。
  情況非常嘛,他們只好請平山王爺多擔待見諒羅。
  “還有我呢!歡迎嗎?”走在最后面、最后才露面的皇帝突然蹦出來。一身簡單服飾出宮的皇帝,眼中帶著調皮的光彩。要是平山王爺只認得那身金黃服飾的皇帝老爺裝,想必難以猜想眼前的他是誰。
  “怎么”──想說“怎么會打扰,歡迎都來不及”的平山王爺,倏地張口結舌。
  所有人都不動聲色,看著王爺的神情變化,似乎都覺得有趣。平山王爺滿臉惊嚇的模樣,正合皇帝的坏心眼。
  “皇……皇上……”平山王爺好不容易才擠出兩個字。
  “朕來探望你了。”皇帝笑眯眯地道。
  功在沙場的老王爺,与開拓疆土的先皇馳聘沙場,建立不少汗馬功勞。由于先皇對平山王爺恭敬有加,當今皇帝也對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平山王爺异常尊敬。
  “皇上,老臣迎駕來遲”──
  眼見平山王爺就要跪下,皇帝快速使個眼色,長孫義和向云攸便一左一右地扶住王爺的臂膀。
  “老王爺,你年事已高,朕早允你免跪,可是忘了?”平山王爺近年身体狀況人不如前,老人家的身体禁不起折騰,皇帝也明白這事。
  “老臣沒忘、老臣沒忘……”平山王爺是一時太過震惊感動。
  沒有任何事比親自探訪更能說明平山王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和信任。縱使微服出巡沒有任何人知道,平山王爺也覺得夠了。
  看到當今圣上,就讓他想起當年的先皇,心中也有許多感慨。
  “沒忘就好,朕可不打算收回圣旨呢!”皇帝笑道,賜了所有人坐。
  平山王爺苦笑半天,只好尷尬地轉移話題:“老臣惶恐,不知皇上今日何故前來?”
  “朕來探望你的,說了不是嗎?”喝了口下人剛送上來的熱茶,皇帝回得簡單。“想問問你近日過得是否‘愉快’、‘安宁’。”
  平山王爺很快便明白皇帝的暗示,立即回答:“無憂、無愁,外頭的世界扰不了心,安靜自在倒也愉快,皇帝不必為老臣一家擔心。”
  皇帝此番探望的這份心意,感動非常的平山王爺心領神會。
  外頭的中傷,平山王爺更不會放在心上。
  當今皇帝的信任,對他來說就是晚年最大的安慰。
  效忠朝廷一生,總算是沒有白費。
   
         ☆        ☆        ☆
   
  柯夜心痛下決心,要讓月衍刮目相看。
  “王爺早,夜心給您請安。”
  頭一個被她的“努力”嚇到的人,就是一大早起床后仍打著呵欠的都王爺。他所听見的聲音太過嬌細溫柔,眼前向他行禮的動作也太過標准輕巧;她簡直就像個人家閨秀──不!她儼然就是個大家閨房。
  都王爺被她嚇得瞠目結舌,難以相信、說服自己她是夜心……
  “你……你……”她笑得如此溫柔婉約,好像她向來都是這般笑似的。都王爺頭一次在她面前口拙,實在找不出可以說的話。
  “王爺昨晚睡得可好?”從都王爺呆滯的表情看來,柯夜心知道自己已成功一大半。
  從小生長在富貴之家,被強迫學習禮儀多年,她想當個淑女并不是難事;只是這話講起來,自己會在心里吐個半天,起了全身的雞皮疙瘩還得微笑而已。
  哼,不是多難的事嘛!
  “呃……好。”稍稍反應過來后,都王爺暗自稱奇。
  野丫頭也可以變天鵝,果真有趣。這下子他更确定她是何家庄的千金大小姐,絕不是什么流浪的小孤女。
  只是他更好奇,她為何突然變了樣。
  是因為听說得進宮嗎?
  此時,住在隔壁房的月衍也開了門走出來,疑惑地望著兩人。不用開口問,他也隱約感覺得到夜心有所不同,似乎特別地──沉穩。
  那是以前他在她身上很難找到的感覺,几乎從來沒有過。
  老實說,嚇到他了。
  “早呀,月公子。”沉住气,柯夜心也微笑地向月衍打招呼。
  像是受到過度惊嚇,月衍向后退了好大一步。
  果真他之前的感覺是再正常也不過,是小丫頭太不正常嚇到人。都王爺忍不住在一旁竊笑,原來大家的反應都一樣。
  “月公子,你怎么了?”能嚇到他們,代表她夠淑女,柯夜心是有些得意。
  太過得意,她差點前功盡棄開心地笑出來。
  搖搖頭,月衍還是以怪异的眼神瞪著她看。
  “月公子,小女子臉上有什么嗎?為何你用那樣的眼神打量人家呢?”她稍稍往月衍方向移了蓮步,卻又見他往后退一步。
  他的神情几乎讓她快維持不住假象。
  “你……身体不舒服嗎?”這是他愣住半天后,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在月衍認定的事實里,只有在生病的時候,她的表現才有可能如此“异常”。
  柯夜心的臉霎時刷黑,握緊雙拳隱隱發抖,最后瞪他一眼就轉頭回房。
  此時,都王爺再也忍不住地放聲狂笑起來,搖頭歎道:“衍哪、衍哪!你還真是不解風情,算我服了你。”
  想也知野丫頭是為了誰才那么努力做改變,誰知呆頭鵝竟反應遲鈍。
  一個有心、一個無意,不就是眼前這窘況。
  “我做了什么嗎?”月衍十分疑惑。
  “就是什么都沒做,我才說你不解風情哪!”大笑后,都王爺仍笑意未減。要是衍做了什么,小丫頭肯定會自鳴得意,哪有空生悶气。
  看來這一路上,還有得玩呢!
  “我該做什么嗎?”月衍更是不懂。
  “衍哪,除了滿腦子的皇兄以外,你偶爾也該想想‘別人’吧!”都王爺搖搖頭,點到為止。長年跟在皇兄身邊,習慣凡事先為皇兄著想、只在意皇兄一舉一動的他,難怪對其他人的感覺鈍了許多。
  月衍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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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Cat 掃描, 怀依 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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