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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緣定


  一輛精致的馬車因為臨時發生故障,被迫停在山道上,車夫和另一名隨行的護衛赶緊下車,因為再耽擱下去,太陽就要下山了。
  “夫人,請再稍等一下,就快好了。”護衛朝篷車內的少婦說了一聲,隨即滿頭大汗的蹲在地上察看故障的地方,心中不禁嘀咕,真是要命!馬車早不坏、晚不坏,偏偏挑在這种荒郊野外,要是修不好,今晚可就要露宿在外頭了。
  少婦朝他頷首,然后低頭朝偎在怀中的小女孩微笑。
  那小女孩約莫六、七歲,有著一張白里透紅的小臉蛋,配上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和嫣紅的小嘴,已經可以預見將來必是位傾國傾城的絕世美女,最特別的是,她額問的月牙印記,無形中沾染了些許不屬于這個塵世的气息。
  “娘,還要等多久才能回家啊?”小女孩仰起小臉問。
  連玉鳳親親她的頭頂,“竹儿乖,現在王叔叔他們正在修馬車,再等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凝望著愛女天真無邪的表情,她眼中滿是身為母親的寵溺。若不是為了回娘家奔喪,她絕不會冒險帶她离開──海天深處。
  因為竹儿的外婆向來喜愛這個外孫女,雖然只見過她一次面,婆孫倆卻相當投緣,臨死前,還不斷念著她的名字,因此,連玉鳳無論如何都想帶女儿去上個香,表達山回己的孝心。
  但為了避免与太多人接触,他們往返之間都盡量選擇山道,沒想到卻在回程時馬車竟然故障,讓她有种不祥的預感。
  小女孩在她怀中磨蹭著,因為久候而開始顯得不耐煩了。
  “竹儿,要不要閉上眼睛睡一下?等你醒了之后,說不定我們已經到家了。”連玉鳳柔磬的安撫著女儿。
  “竹儿不困,竹儿想爹爹。”她嘟起小嘴咕噥。
  連玉鳳溫婉的笑了笑,“娘知道,那你乖乖待在這儿,娘下去看看王叔叔他們修好了沒有。”她也想早點回到丈夫的身邊。
  “嗯!”小女孩乖巧的點頭,等連玉鳳下了馬車,她也好奇的探出小腦袋,朝外面東張西望一番。
  很快的,她被山道兩旁色彩妍麗的野花給吸引目光,完全忘了剛剛答應母親的話,只見她小小的身子從篷車內爬了出來,很是吃力的攀下馬車,然后興高采烈的摘下几株香香的野花,心里只想著要把它們帶回家送給爹爹。
  小女孩撥開高度与她差不多的草叢往前走,一心只想摘更多、更美的花儿回家,很快的整個身子都給淹沒了。
  “娘──”等她想回頭時,已經見不到馬車,也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能呆立在原地,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眼看就要掉下來了。“娘──”
  小女孩扁起嘴來,正准備嚎啕大哭時,一個异響在此時引起她的注意,讓她一時忘卻了恐懼,聆听著聲音從何傳來:那聲音又來了!
  她本能的用兩手撥開草叢,不由自主的朝著那异聲走去,沒多久,來到一棵高聳入云的古樹下,小女孩終于見到發出聲音的‘人’了。
  樹下趴著一名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少年,那少年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爛不堪,似乎被某种利器給割裂,全身上下有好多道爪痕,尤以左肩上血肉模糊的傷口最嚴重,像是曾遭受數頭猛獸的攻擊似的,上半身都浸在鮮紅色的血泊中,讓人見了怵目心惊。
  他原本兩眼緊閉著,除了發出痛楚的呻吟外,一動也不動的趴在那儿,可是當少年察覺有人靠近時,眼皮倏地掀開,從黑眸中射出兩道怀有敵意的光芒,身軀也弓了起來,四肢如猛獸般的著地,喉頭發出低低的嗥叫磬,那是种動物遇到敵人來襲才會有的反應。
  “大哥哥,你流了好多血喔!”小女孩的臉都皺了起來,無視少年猙獰的怒視,不怕死的走上前。
  “吼──”少年的眼神變得更加凶暴,仿佛隨時會發動攻擊,可是肩部的傷口太深,讓他一下子就不支的倒下來,不過,雙眼仍駭人的盯著她看。
  “流了這么多血,一定很痛,是不是?”她同情的看著少年,輕輕的抬起右手二寸寸的伸向他,“大哥哥,你不要怕,竹儿會治好你的傷,很快就不痛了,可是,你不能跟人家說喔!”
  少年一臉不屑的表情,好像對她的話很不以為然,憑她一個小丫頭怎么可能治得好地的傷。
  “娘要是知道了,一定又會生竹儿的气,所以,你絕對不能告訴別人喔!”
  小女孩自言自語,也不管人家有沒有在听。
  “吼──”這小丫頭真囉唆,還不快點滾開。
  小女孩將小手輕覆在少年的肩頭上,少年本能的瑟縮一下,朝地狂吼几聲,心想,要是這小丫頭再敢放肆,他會先咬斷地的頸子。
  “大哥哥,你不要動嘛!你動來動去,竹儿怎么幫你治療呢?”她的小手往腰上一叉,一臉責備的睬著他。
  少年布滿血污的臉上溢滿不悅之色,喉頭發出嗤哼聲。這小丫頭以為她是誰,居然敢教訓他,非給她一點苦頭吃,讓她瞧瞧他的厲害不可。
  就在他冥想之際,陡地感覺到有一股熱力從肩部輸入体內,連他那顆如冰石般的心都能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暖意,定睛一看,原來是那不知死活的小丫頭將兩只小手平貼在他的傷口上,而那股熱气就是由她的手心中緩緩傳出,奇跡的事就這樣發生了,只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少年的傷口便不再流血,而且開始結痂──等小女孩收回小手,少年的傷口已經愈合,完全看不出曾經受過嚴重的撕裂傷,他張口結舌的瞪著眼前的小丫頭。她真的是人嗎?
  “大哥哥,不痛了對不對?”小女孩滿意的笑了笑,然后困盹的打了個呵欠。
  “竹儿想睡、睡覺了……”她口齒不清的說完,便就地躺下來呼呼大睡。
  少年一臉惊詫,心想再凶惡的野獸見了他,都會被他身上的煞气給嚇得不敢靠近,而這小丫頭居然躺在他身邊說睡就睡,一點都沒有怕他的樣子,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竹儿!竹儿!”發現女儿失蹤的連玉鳳,心焦如焚的尋了過來。“竹儿,你在哪里?快回答娘。”
  “小姐、小姐──”王護衛也著急的找到這儿來了。
  “涮!”的一聲,少年以閃電般的身手竄進草叢中。
  連玉鳳乍見女儿躺在地上,嚇得差點魂飛魄散,“竹儿!”直到發現女儿只是睡著了,一顆心才落了下來。“竹儿,你真要把娘給嚇死了。”
  “夫人,真是太好了,幸好小姐沒事。”不然他就沒臉回去見主人了。
  不過,連玉鳳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她見到女儿身邊有一大攤的血跡,再看女儿昏睡不醒的情形,可見得方才她一定又使用過异能了。
  她不知告誡過女儿多少次,要隱藏自己的异能,可是她只要見到受傷的小動物們,就會忘了要遵守諾言,因為竹儿善良的天性,讓她無法見死不救,這也是最令自己憂心的地方。
  看來以后他們還是遵照高人的指示,不要再輕易踏出‘海天深處’一步,這樣,或許真的可以保住女儿的性命,只希望老天爺早一點收回女儿擁有的异能,讓她當個平凡人就好了。
  馬車在修复后又重新上路了,沒有人注意到樹梢上有對彷若野獸的雙眼,正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它漸行漸遠──【第一章
  武林中,凡是四十歲以上的人,對于三十年前發生的那場正邪之戰,還記憶猶新,尤其是那些親眼目睹,而又能僥幸存活下來的人,直到今日,只要閉上眼睛,那一幕幕的腥風血雨,仍讓他們噩夢連連。
  自古有云‘邪不胜正’,可是,在那場戰役中,魔域之主邪神在一夜之間殲滅了武林十大門派,在那把用人血所喂養的罕見兵器‘千妖斬’的威力掃蕩下,只見尸橫遍野、滿地哀嚎,宛如人間煉獄,從此以后,邪神即坐上武林第一把交椅,無人能出其右。
  不過,就在一年前,邪神死亡的消息如野火燎原般的傳揚開來。
  就在眾人慶幸大魔頭最終仍然難逃天理報應的當口,新任魔主──闃魅繼位了,闃魅的种种傳聞也就如火如荼的在武林中傳開。
  闃魅是邪神的親生骨肉,一個遺傳了他魔性血統的儿子,且他的邪惡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据說,邪神為了調教儿子成為最佳繼承人,在闃魅出生后不久,就讓他單獨和幼獸們一起生活,一起在山野間獵食,進而為了爭奪食物而互相打斗廝殺,若能死里逃生,才有資格成為下任魔主。
  又傳說,只有人類的外表,卻沒有絲毫的人性,骨子里更是野獸的嗜血性格。
  种种的傳聞在武林中一遍又一遍的流傳著,卻沒有人有勇气去一探究竟,闃魅的長相更是眾說紛紜,武林各大門派無不嚴陣以待,唯恐三十年前的歷史再度上演。
  令人感到好奇,魔域在半年前突然發出一級追緝令,還是由魔主闃魅正式昭告武林,內容竟是尋找一名年約十六、七歲,額間有月牙印記的少女,若企圖藏匿此女者──殺無赦!
   
         ★        ★        ★
   
  魔域大殿一群衣著華麗暴露、頂著濃妝的舞姬,正在殿上隨著樂師彈奏的妖异樂曲婆娑起舞,那煽惑的舞蹈讓兩旁飲酒作樂的男人看得兩眼發紅、欲火焚身。
  舞姬們使出渾身解數,一邊扭動著水蛇腰,一邊輕解羅衫,將丰滿的女体呈現在眾人面前,男人開始發出狼嚎和口哨聲,垂涎的表情仿佛她們是一盤盤甜美誘人的食物,只不過他們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在沒收到主人的訊號前,只能用一雙雙饑渴的眼神‘吃’她們。
  坐在殿上的年輕男人笑睨著手下貪婪的表情,他張嘴咬了一大塊手上的雞腿,半生不熟的肉汁伴著鮮血淋漓的紅色液体,沿著手掌不斷的滴在地上,他伸出舌頭一一舔去手上的血演,對他而言,鮮血的味道遠胜于世上任何一道美食。
  這名年輕男人有著一張似男似女的絕色容貌,一頭黑墨般的長發、飽滿的寬額,瘦長的臉上嵌著野性難馴的狹長黑眸、孤傲的鼻梁代表他的性格,兩片薄唇總是嘲諷似的往上勾,他便是現任魔域之主──闃魅,也是繼邪神之后,另一個令人聞之喪膽的名字。
  舞姬們舞動得更意火、煽情,几乎一絲不挂的胴体讓眾人更加欲火難耐,其中一名披著紅紗的舞姬較為大膽,當場對著闃魅大跳艷舞,白嫩的雙手不停的愛撫自己的乳房和下体,乞求能得到他的垂青,那撩人的姿態足以使男人大噴鼻血。
  闃魅無動于衷的看著台下妖嬈獻媚的舞姬,大掌輕撫著腳邊的大灰狼,而大灰狼彷彿是他專屬的寵物般任他揉弄,細看之下,一人一狼之間竟有著同樣冷漠、孤獨的眼神。
  看出手下們已經憋不住了,闃魅邪笑的將吃剩下的雞骨頭往台階下一扔,男人們接到訊號,發出一聲聲高亢、興奮的嚎叫,條地扑了上去,抓住离自己最近的舞姬,當場苟合了起來。
  那不是單純的男女歡愛,而是一對對野獸般的交合,男人在尖叫、吶喊、呻吟中發泄憤張的欲火,全然不顧被壓在身下的女人的感受,大殿上霎時彌漫著交歡的濃郁气息。
  身上僅技著一條紅紗巾的舞姬伏在地上,如一尾靈蛇般沿著台階向上蠕動,爬進闃魅岔開的大腿,她以跪姿向她的主人表示臣服,再以兩手膜拜他雄壯勇猛的体魄,突地“涮!”的一聲扯開那片礙眼的衣襟,當她探出粉紅小舌舔繞著男性乳頭時,表情無比嬌媚酣醉。
  闃魅維持著一手支腮、半掩的姿勢,對于正費盡心思取悅他的舞姬,也是他的專屬侍妾珊瑚的挑逗顯得漫不經心,珊瑚敏感的發覺自己的魅力似乎無法吸引主人的注意,馬上運用巧妙的手指探向閱魅的胯間──他的身体在她靈活的搓揉下起了急遽的生理反應,可是,他仍然沒有珊瑚所預期的動作,只是冷眼旁觀著,這下她真的急了。
  “魔主,魘鬼回來了。”夜魄上前低聲提醒。
  一名有著病態般蒼白面孔的男人進入大殿,闃魅“啪!”的擊了一下掌,珊瑚和台下的男女在一剎那間全退出殿外。
  “參見魔主。”魘鬼抱拳道。
  闃魅一手托著下巴,斜睨著得力的左右手。“這次又帶回几個女人了?”
  “屬下有辱魔主使命,只帶回了兩個女人,請您确認。帶她們進來!”魘鬼朝殿外大喝一聲,兩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便被押進大殿。
  他一步步的踱下台階,邪魅的黑瞳緊盯著早已嚇得忘了哭泣的小姑娘。
  兩個小姑娘駭然的抱在一起,惊恐的剩著朝她們走來的男人。
  她們的年紀是對了,不過,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少了她的美貌。闃魅的視線停留在兩人的額頭上,雖然都有類似月牙的記號,但仔細一看,仍舊可以分辨出那是后天造成的疤痕,而不是与生俱來的。
  闃魅又嗅了嗅她們身上的气味,他有著如動物般的敏銳嗅覺,只要讓他聞過一次,一輩子都忘不掉,可是,在她們身上卻完全嗅不到記憶中的味道。
  兩個小姑娘一臉的惊駭,僵硬的站在原地,連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其中一人忽然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他冷嗤一聲,“膽子這么小,我可什么事都還沒做呢!”
  話畢,另一個小姑娘因為呼吸困難,臉色變得死白,“咚!”的一聲也昏倒了。
  “真是沒用!這兩個女人就賞給你們,不要再讓我看見她們。”闃魅陰陰的說:“你們也統統下去吧!”
  “謝魔主賞賜,屬下告退。”夜魄和魘鬼齊聲道。
  闃魅下意識的撫向左肩,依稀還能感受到那股熱气。他在心中發誓,就像狼的一生只有一個伴侶,他想要的,也只有那個額頭上有月牙印記的少女,其他女人再也滿足不了他了!不管要花多少年,總有一天他會找到他的月牙儿,即使要翻遍每吋土地也再所不惜。
   
         ★        ★        ★
   
  凡是到過‘海天深處’的人,都會承認這儿的确是一座桃花源,它是沉長舟在十二年前,為了愛女沈映竹而親手打造的人間天堂。
  沉長舟在其兄長病逝后,成為先帝御封‘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掌接沈家經濟命脈,生意可說是遍及大江南北,不過,就在愛女五歲那一年,發生了一件意外,從此,他便將事業交予兄長的獨子沈煜棠管理,与妻女离開了‘天下第一庄’,往后便隱居在‘海天深處’,不問世事。
  即使他們夫妻倆躲在‘海天深處’已經十二年了,沉長舟的煩惱仍然沒有一天消失過,他相信妻子也一樣,而且說‘躲’,還真是一點都不夸張。
  因為就在女儿沈映竹快滿五歲的那一年,妻子居然發現愛女將一只傷痕累累的白兔給治愈了。
  她沒有用到一丁點的藥物,光用雙手触摸傷口,那原本還淌著血的傷痕竟意外的痊愈了!這樣的奇跡真是嚇坏了他們夫妻倆,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會身怀异能,更不敢想像這事若傳揚出去,將會招來多大的麻煩。
  于是夫妻倆開始暗中尋求協助和解答,在某次因緣巧合下,遇到了一名世外高人──天机老人,他精通卜卦之術和面相,于是請求他指點迷津,沉長舟還記得當時的談話。
  “依老夫拙見,令媛面相不凡,并不屬我塵世中人,所以,才會身帶异能前來投胎,沈庄主不必過于惊訝,不過,這异能終究不是凡人所該擁有,切勿濫用,万一救了不該救的人,到時,必將扰亂輪回。”
  “既然不是塵世中人,那為何她要投胎來當我的女儿呢?”
  “她也算是來報恩的。”
  “報恩?”
  “不錯,老夫算過沈庄主命中只有一子,只是你前世有恩于她,所以,她才會選上你,只不過……”
  “前輩但說無妨。”
  “令璦在十八歲以前將逢大劫,只怕活不過十八歲。”天机老人惋惜的道。
  “什么?怎么會有這种事呢?前輩,請您要救救我的女儿!”
  “令媛是帶著天命下凡,這是她的劫數,即使是天人也無法改變。”天机老人搖頭歎道。
  “什么天命?”
  “天机不可泄漏,請恕老夫無法言明。”
  “我不管什么天命不天命,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前輩,您一定有辦法可以化解的對不對?”沉長舟心急的請求。
  “這……有個辦法倒是值得一試。”
  “前輩快說。”
  “你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在令媛滿十八歲之前不見任何外人,更不要讓她隨意施展异能,或許可以避得了,不過,老夫也沒有絕對的把握。”
  就因為天机老人的這一番話,他們夫妻‘躲’進了‘海天深處’,嚴密的保護女儿,不讓她和外人有接触的机會,即使兩人后來真的生下一子恭平,但花在愛女身上的心思,就連儿子有時也會抱怨他們偏心。
  如今沈映竹已經十七歲,离十八歲的生辰只剩下不到五個月,他們最害怕的日子一天天接近,既恐懼它的到來,又希望它早點過去,就在這种矛盾的心情下,時間仍然照常的往前走。
  “老爺,你在想什么,想得都出神了?”連玉鳳含笑的輕問丈夫。
  沉長舟不禁歎息,“我剛才突然又想起天机老人的話,竹儿就快滿十八歲了,時間過得真快。”
  她嘴角的笑意頓時消失了,換上一片愁容。“老爺,万一──”
  “沒有万一,竹儿一定不會有事的。”他鏗鏘有力的說。
  “對,我們的竹儿會長命百歲,她是一個那么懂事、体貼的好孩子,老天爺不會這么殘忍的把她奪走。”連玉鳳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
  “別哭了,要是讓竹儿瞧見了不好。”他強忍悲傷的制止妻子。
  連玉鳳急忙擦去頰上的淚。
  “反正只要再過不到五個月,我們就不用再害怕了,十几年都等了,還在乎這區區几個月嗎?不會有事的。”沉長舟自我安慰的說,仿佛只要這么相信著,他們一家人就不會分開了。
  可是,人真的可以跟天斗嗎?究竟是什么樣的劫數,會奪走女儿的生命呢?沉長舟甩掉心中的疑懼,不愿去面對它。
  “老爺、夫人。”仆人匆匆的進屋通報,“外頭有堂少爺派來的信差求見。”
  沉長舟攢眉,“煜棠的信差?快讓他進來。”
  一名風塵仆仆的漢子在仆人的帶領下進屋,“見過老爺、夫人。”
  “不用多禮,是煜棠派你來的?”
  “是,少爺有封家書交代小的務必盡快送到,請老爺、夫人過目。”他將怀中的信交予兩人,恭立在一旁等候。
  沉長舟夫妻迅速的將信上的內容看了一遍,臉色倏地刷白。
  不敢置信的喃道:“婆婆的身子一向硬朗,怎么會發生這种事呢?”
  “老夫人是生了什么病?”接到母親病危的消息,沉長舟自然心急,赶忙詢問确實情況。
  “老夫人在半個多月前不小心摔了一跤,后腦勺撞破了一個洞,雖然經過妥善的處理,外傷已經沒有大礙,可是,人一直沒有清醒過來,而且大夫說老夫人的脈象有越來越弱的跡象,恐怕熬不過一個月了。”
  他聞言心中大慟,恨不得能馬上飛回家。
  “怎么會……”沉長舟突地感到自己的不孝,自從舉家搬到‘海天深處’后,甚少回家探望母親,如今眼看母子就要陰陽兩隔才醒悟到自己的自私。
  連玉鳳讓仆人先帶信差下去休息,夫妻快二十年,她能体會到丈夫此時有多自責、有多惱恨自己。
  “老爺,我們還是早點動身,赶回去探望婆婆的病情才是當務之急。”
  真是一語惊醒夢中人!
  沉長舟從太師椅上跳起來,“夫人說的是,我們馬上動身……”他話還沒說完,便被輕柔的年輕女子嗓音給打斷了。
  “爹、娘,請讓我跟你們一起去。”進門的是一名水靈靈的姑娘,有著晶亮漆黑的明眸、挺直秀气的鼻以及嫣然動人的唇,即使未施胭脂,依然不減她天生的美貌,連額上的月牙印也因年齡的增長而更加突顯。
  沈映竹在廳外已將事情始末都听清楚了,她同樣憂心祖母的病情,希望自己能夠幫得上忙,所以,毅然決然的要求同往。
  連玉鳳不假思索的阻止,“竹儿,你留在家里。”
  “娘,祖母病危,我這當孫女的人怎么可以為了自己的安危而不去看她呢?”她婉轉的說服母親,想化解爹娘心中的憂懼。“而且,說不定女儿還可以救祖母一命,你們就讓我跟你們一起回去吧!”
  “這……老爺?”
  沉長舟當然希望母親能康复,也絕對相信女儿的异能說不定真的可以治好母親的病,只不過,這几個月正是天机老人所說的危險期,万一真應了他的占卜,這……教他情何以堪。
  “竹儿,爹明白你的孝心,可是──”
  “如果女儿明明可以救祖母一命,卻只顧自己保命,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我相信爹娘也一樣,不是嗎?”沈映竹眼神堅決的凝望憂心忡忡的雙親,“況且离我十八歲的生辰還將近五個月,只要我一治好奶奶馬上就赶回來,前后大概不用半個月,這么短的時間內,不會發生什么事的。”
  沉長舟和妻子對視一眼,都被女儿的話說服了,何況,他也的确不能不顧老母。
  “好吧!爹答應你就是了。”他妥協了。
  沈映竹展顏輕哂,“謝謝爹娘成全。”
   
         ★        ★        ★
   
  沉長舟父女三人日夜兼程的赶路,不需五日便已回到久違的京城,沈煜棠和妻子柳盈秀欣喜的在大門口迎接。
  “二叔、二嬸,謝謝你們專程赶回來。”見到敬愛的親人,壓在他胸口的大石仿佛輕了許多。
  沉長舟拍拍他的肩,“我們赶回來也是應該的,這陣子真是辛苦你們了。”
  “快別這么說,二叔。”沈煜棠的眼神越過他的肩膀,“這位一定是映竹堂妹了,几年不見,沒想到已經長這么大了。”好個充滿靈气的嬌美女子,若她不是自己的堂妹,他鐵定也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見過堂哥、堂嫂。”沈映竹上前福了個禮。
  他好像遼遺漏了一個人,“堂妹不用客气,咦?恭平堂弟這次沒跟你們一起回來嗎?”
  連玉鳳含笑的說:“平儿留下來看家。”想到他們出門前,儿子還在跟他們鬧別扭,唉!都已經快十四歲的人了,還要小孩子脾气,真是拿他沒辦法。
  “要閒話家常以后有的是時間,煜棠,你祖母的病情如何了?”
  沈煜棠一臉慚愧,“還是沒有起色,看遍了京城所有的大夫,還是束手無策。二叔,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把祖母照顧好,才會發生這种事情。”
  “這事怪不得你,況且,該道歉的是我這個當二叔的才對。”沉長舟相當內疚,“夫人,我們還是先進屋看看娘她老人家。”
  一行人在沈煜棠夫妻的陪同下來到沈老夫人下楊的臥房,見到憔悴衰老、白發蒼蒼的親娘,沉長舟不禁也老淚縱橫。
  “娘──孩儿回來看您了,孩儿真是不孝,”他握著母親骨瘦如柴的手,一遍遍的呼喚娘親。“娘,您張開眼睛看看孩儿啊!”
  連玉鳳也自責的掩帕啜泣,“婆婆,是媳婦儿不孝,沒能早一點回來看您,求求您快點醒過來──”
  其他人也陪著掉眼淚,可是任他們怎么呼喚,榻上的老人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讓所有的人再一次失望了。
  沈映竹悄悄的拉著柳盈秀到角落,“堂嫂,大夫有沒有提起祖母到底是傷到哪儿,為什么至今還無法清醒過來?”
  “大夫只說祖母因為頭部遭到撞擊,腦中產生血塊,所以才會昏迷不醒,雖然喝了好几帖化血的藥方,可還是沒用。”
  “原來是這樣……”她沉吟了一會儿,如果連那么多名醫都救不了祖母,看來只有那么做了。
  當夜,待庄內的人大多就寢,沈映竹獨自進入沈老夫人房中……昏睡了快一個月的沈老夫人隔天一早奇跡似的蘇醒了,這天大的好消息在丫鬟的惊叫聲中很快的傳遍整座的天下第一庄,除了沉長舟夫妻之外,其他人都以為是沈老夫人感受到儿子親情的呼喚,這才得以擺脫死亡的陰影。
  沈家大大小小為了這件大喜事,發愿要做更多的善事,來回報老天爺對他們的厚愛。
   
         ★        ★        ★
   
  “二叔、二嬸這么快就要回去了?”沈煜棠赶忙出言挽留,“你們難得回來一趟,不如就多住個十天半個月再回去也不遲,我想祖母也是這么希望,何況她這么疼愛映竹堂妹,心里一定很舍不得。”
  沉長舟面有難色,“我們也是不得已。”
  “我已經听祖母說過了,二叔,那些江湖術士的話怎么能信呢?他憑什么斷定堂妹活不過十八歲,簡直是無稽之談。”他這人最不信的便是怪力亂神之說。
  “煜棠,有些事你并不了解,我們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連玉鳳不想說太多,愛女身怀异能的事始終是秘密,就連婆婆都沒有告知。
  “看來二叔、二嬸已經決定了,那么侄儿就不再多言了,不過──”沈煜棠搔了搔耳后,為難的說:“二叔可否再延個一兩天再啟程?”
  “還有什么事嗎?”
  “嗯──,事情是這樣的,青劍門少主司徒樵和侄儿是知交好友,因為前兩天在他面前連連夸贊堂妹的美貌和好性情,讓他起了愛慕之心,所以他希望上門來向二叔和二嬸提親。”
  連玉鳳無措的輕叫,“提親?!”
  “二嬸放心,司徒樵雖然出身武林世家,可是侄儿保證此人溫文有禮,俊秀儒雅,絕對能和堂妹匹配,況且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可是百分之百贊成這門親事。
  “老爺?”連玉鳳何嘗不希望女儿有個好歸宿,可是實在來得太突然了。
  沉長舟略顯遲疑,“這事我看還得再從長計議──”
  “啟稟老爺、夫人,青劍門少主司徒公子求見。”仆人的通報來得正是時候,讓沈煜棠偷偷吁了口气。
  “快請他進來。”他轉向沉長舟夫妻,“二叔、二嬸,司徒樵的人已經來了,你們可以親眼鑒定他夠不夠資格當你們的女婿。”
  連玉鳳慌亂的瞟向丈夫,這下事情又生波折,該怎么解決才好?
  就在仆人領著司徒樵經過前頭的大院,朝正廳行來之時,眼角無意間瞥見遠處的鯉魚池畔佇立著一抹娉婷的鵝黃色身影,雖然看不太清楚她的容貌,可是光那一眼,就已讓他心蕩神馳了。
  沈家的人他几乎都認識,見那姑娘的穿著又不似婢女,那么她必定就是好友的堂妹沈映竹,難怪沈煜棠會對她贊不絕口,平生從未貪戀過女色的司徒樵,如今竟對一位姑娘一見鐘情,這才真的体會到何謂‘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這輩子若沒娶到她為妻,將是他今生的遺憾。
  久久才眷戀不舍的收回目光,進入正廳正式的拜見過沉長舟夫妻,便馬上提出了允婚的要求。
  “司徒公子,這太突然了。”沉長舟沒有立刻同意。
  雖然他對司徒樵的第一印象相當滿意,從他端正的眼神中看得出他是位正直的年輕人,只是攸關女儿的終身幸福,絕不能急就章。
  司徒樵誠懇的抱拳,“沈二叔,晚輩是真心請求您將令媛嫁給我,保證這輩子對她絕無二心。”
  連玉鳳听了不是不感動,不過茲事体大,他們得再慎重考慮過。
  “司徒公子,不知令尊、令慈可知道這件事?!”
  “晚輩已事先告知了雙親,他們也都十分贊成。”天下第一庄雖不是武林們派,不過和青劍門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爹娘也沒有理由反對,他才赶緊親自上沈家來提親。
  沉長舟相當為難,老慮了半晌,才折衷的問:“司徒公子,不如等我和小女談過之后再作決定,這樣可以嗎?”
  “那需要几天?”話一沖口而出,倒顯出他有多么的迫不及待,睨見好友一臉的挪揄,司徒樵困窘的漲紅了臉,馬上改口。“當然可以,那就有勞沈二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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