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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明天她就要成為闃魅的妻了。
  沈映竹撫摸著他派人為她准備的鳳冠和霞帔,臉上露出苦樂參半的笑容,沒有得到雙親的祝福是最令她引以為憾的事,不過她并不后悔,如果下輩子還能當他們的女儿,到時,她一定好好回報他們的恩情。
  看看天色,丑時應該過了,她還是沒辦法靜下心來睡覺。
  當她不經心的旋過身,險些被杵在背后的人駭著。
  “啊──”等她看清來人,這才拍箸胸口嬌嗔。“闃魅,你什么時候來的?快把人家給嚇死了。”
  闃魅將臉埋在她頸間,“我作了一個噩夢,夢到你不見了。”
  她心疼地輕撫著地的發,“人家說夢跟現實是相反的,我不會不見的,快回去睡覺吧!”
  “我沒抱著你睡不著。”他伺机偷香。
  “不行呀!在成親之前見面是不吉利的,只剩今晚而已,再忍耐一下,你快回去嘛。”沈映竹半哄的想打發他出去。
  他像個撒嬌的孩子般纏著她,“我已經三天沒睡了,你真這么殘忍要赶我走?”
  “闃魅──”她哭笑不得的歎口气。
  “我會在天亮之前回去,就讓我再待一會儿。”今晚已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沈映竹拿他沒轍,只能無奈的讓他抱上床,將頭顱擱在她柔軟的酥胸上。
  “睡吧!天亮之前我會叫醒你。”她狠不下心拒絕他的要求,只得由他去了。
  闃魅勾起得逞的笑意,在她怀中找到舒适的位置,嗓音中充塞著濃濃的困意,“你乍心么也還沒睡?”
  “我在想事情。”她用手指輕柔的梳理他總是被散著的長發。
  “想什么?”
  “想小時候的情景、想爹娘對我的疼愛、想可愛任性的弟弟,還有──想你。”
  “想我?”闃魅抬起俊魅的臉龐,沖著她邪笑,“想我的什么?”
  沈映竹白了他一眼,小臉熱烘烘的。“你扯到哪儿去了?”
  “我可是一個字都沒說,你又想到哪里去了,嗯?”那笑容更曖昧了。
  “討厭!”她窘得掄拳捶他。
  他則像頭餓了好多天的猛虎,作勢向她扑倒,用舌頭舔遍她臉上嬌嫩的肌膚,逗得她咯咯直笑。
  “不要……好痒……闃魅……快停下來……”她在榻上打著滾,想躲開他的攻擊,笑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闃魅開始往敞開的胸口舔去,“真的討厭嗎?”
  “不行……這于禮不合……”她兩手攏起被拉開的前襟,可是不到一秒又被他扯開來。“闃魅,今晚不行!等明天──”
  他的眼中閃著欲火,“我不管什么禮法,月牙儿,你是我的!”
  “我沒說不是,可是……沒有人在成親之前做這种事。”沈映竹嬌喘吁吁的將話說完。
  “那我們就來破這個例。”他就是喜歡打破人類訂的那些一鬼規矩。
   
         ★        ★        ★
   
  陰霾的天空透著一股不安的气氛。
  鞭炮聲從天剛亮就聯哩啪啦的響徹云霄,大殿內外更是擠滿了人潮,新郎、新娘拜過天地之后,在鼓掌和口哨聲中完成簡單的儀式。
  “恭喜魔主、魔妃!”所有人齊聲高喊。
  身穿紅色喜袍的闃魅昂首接受眾人的祝福,這一天終于讓他等到了,他低頭驕傲的凝娣倚在身畔的妻子,鳳冠下的嬌顏有著說不出的嫵媚。
  “祝魔主、魔妃白頭偕老!”
  “祝魔主、魔妃早生貴子!”
  在一句句的祝賀聲中,沈映竹羞得將小臉偎近丈夫胸前,听見他低沉邪气的笑聲,忍不住拋了個白眼。
  闃魅右手一揚,頓時快失控的場面整個安靜下來。
  “感謝大家前來觀禮,待會儿有好酒、好菜,大家不要客气,盡量吃吧!”
  “哦──”歡呼聲快把屋頂給掀了。
  一盤盤讓人垂涎三尺的菜肴、一缸缸珍藏多年的美酒送到眾人面前,所有人隨性的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喝酒,好不痛快。
  穿著艷麗彩衣的舞姬和几名赤裸上身的男子來到殿中,隨著煽情的樂音跳起求歡舞,看得人臉紅心跳。
  “累不累?”闃魅將新婚嬌妻抱在大腿上,大手很不老實的揉弄她身上的嫁衣。
  她羞怯的推了推他,“別這樣,這里有那么多人。”
  “那回我們的新房去。”他誘惑著低語。
  沈映竹嗔惱的拍掉他的毛手,“這樣他們不就知道我們去干什么了。”
  “有什么關系,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現在可以名正言順的碰她,別人沒有資格再評論他們。
  “我知道,可是,也得等晚上的洞房花燭夜才行。”
  闃魅沖著她眨了一下眼,“好吧!等晚上就等晚上,不過,今晚我不會讓你有机會睡覺,你得要好好補償我。”
  她滿臉通紅的嬌斥,“不正經!”
  “敢罵我不正經,來!罰你喝一杯。”他斟了杯酒給她。
  “我不會喝酒。”他索性將酒倒進口中,用嘴直接哺喂進她小嘴內。
  沈映竹被辛辣的酒唱咳個不停,臉漲得比剛才還紅。“咳……好難喝喔!”
  “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值得多喝几杯上闋魅又用同樣的方式哺喂她兩杯,看著她那暈紅雙頰的嬌態,心中更是怜愛。
  “不要……會醉的。”她頭好昏了。
  “醉了也沒關系,一切有我在。”他細吻著地嫩如花瓣的臉頰,“來,再喝一杯就好。”他別有用心的想灌醉她。
  “我不喝了。”沈映竹支著額,努力保持清醒。
  闃魅又喂了她一口酒,并沒有馬上移開,旋即重重的吻住她。
  “月牙儿,不要怪我。”他不得不這么做。
  夜魄和魘鬼神色凝重的進入大殿,所有的聲音也在同時間消失了。
  “啟稟么主,他們已經來了。”此話︼出,樂師、舞姬全退了下去,原本在飲酒作樂的眾人紛紛抄起手邊的兵器,進入最高警戒狀態。
  “來了嗎?”真是一群不怕死的家伙。
  沈映竹醉意迷糊的輕喃,“誰來了?”
  “沒事,閉上眼睛睡一覺,等你醒來就結束了。”闃魅向兩人使了個眼色,要他們先下去准備,自己則抱著已經醉倒的妻子回兩人的新房。
  “闃魅!”她低喃。
  他為她覆上錦被,“我在這儿。”
  “我不想离開你……”沈映竹微眯著美眸,雪白柔奏輕撫向他妖魅的臉龐,“如果哪一天我死了……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
  闃魅不悅的擰起眉頭,“不要說這种傻話,我不會讓你死的。”
  “有此一事……不是我們……可以預料……”
  “你喝醉了,乖乖的在這儿睡覺。”他不想听她說下去,而且外頭還有一些不識趣的人,居然選在他成親的日子來搗亂,他不會饒過他們!
  她不想睡,可是眼皮好重、頭也好昏,“闃魅……”
  “我很快就會回來。”臨出門前又不舍地回眸看了一眼,當他跨出門檻,臉上的柔情不再,此時的闃魅又成為殘暴冷血、似男似女的妖魅邪魔。
   
         ★        ★        ★
   
  由青劍門掌門司徒青陽率領近千人的正義之師,成功的攻上距离魔域不到一里的平地,在黃沙滾滾中眺望前方敵營。
  “司徒掌門,我們是不是要一口气攻進去?”身邊的人小聲詢問。
  “趁那大魔頭忙著成親,我們就殺他個措手不及。”
  “對!我們這口气已經憋了三十几年,不能再讓他們繼續囂張下去了。”
  “沒錯,就算死也要拉那大魔頭一起下地獄。”
  司徒青陽眼觀四面、耳听八方一陣子,正色的朝眾人抱拳道:“在下明白各位武林同道的心情,不過,闃魅不是尋常人,要是大家太操之過急,恐怕會坏了大計,請稍安勿躁。”
  “司徒掌門說得對!”
  “不錯,司徒掌門應敵經驗丰富,我們就听他的。”
  “嗯!司徒掌門心思縝密、計划周詳,听他的准沒錯。”
  “是啊!是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只見司徒青陽的唇角微微上揚,經過今日一役,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就更加鞏固。
  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部分的人意志開始動搖了。
  “為什么前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們還要在這儿等多久?”
  “會不會中計了?”
  “不會吧!”
  驀地,一陣巨大的怪風卷起地上的黃土,漫入眾人的眼中,吹得每個人都張不開眼來,這風來得邪門,所有的人登時嚇得噤若寒蟬。
  “啊──你們看!”几聲惊叫在眾人心頭蕩了開來。
  原來當眼前飛揚的黃土塵埃落定后,前方已經杵著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在人群中,最醒目的當屬一身紅色喜服的闃魅,他身前插立著一把透著森冷寒气的長劍,兩手按在劍柄上,閒适的態度仿佛早就恭候多時,而周遭的空气瞬間轉為死寂,只見闃魅妖邪的笑睨司徒青陽等人。
  “歡迎各位來參加我的婚禮。”秋初的涼風吹散了他的長發,狂亂的在他絕俊的臉龐飄蕩,犀利的狹長黑瞳布滿冰寒。
  “千、千妖斬!那把劍就……是千妖斬?!”几個曾經在三十年前有幸目睹的中年人當場嚇得尿褲子。
  闃魅勾起血唇,冷冷一笑,“上次看過這把劍的人,已經沒几個活在世上了,我從來沒用過它,不過,今天就很難說了。”
  “你這妖孽!今天我們各大門派就要徹底斬除這個地方,送你們這些魑魅魍魎下地獄去。”
  “你這魔頭下地獄去吧!”
  “不用跟他們囉唆,大家一起上!”
  “快殺了他們──”年輕一輩的早已義憤填膺的叫嚷起來,個個都急著爭功成名,奮不顧身的殺過去。
  相對于他們的群情激憤,闃魅這邊還是沒有動靜,冷笑的等待一群沒大腦、急著送死的蠢蛋上門。
  一記彈指,闃魅背后數條黑影宛如饑餓的禿鷹,凶猛的飛掠而去。
  “哇──啊──”
  不久前還气血沸騰的年輕人一個個倒了下來。
  只不過一眨眼工夫,已是哀聲遍野、血濺黃沙。
  在刀光劍影中,又有數條黑影不留情的誅殺來犯的敵人。
  闃魅不帶感情的凝視著前方,紅色喜服也被飛濺而來的點點血跡弄髒了,他仍是站立不動,唇角笑得更形詭譎。
  “殺──”
  “你們這些妖魔,我跟你們拚了──”
  在震天的廝殺聲中,魔域前方一里處的空地成了殺戮戰場,獸狺聲伴著惊恐的慘叫,令人聞之無不膽裂魂飛。
  司徒青陽和另一批人沖過人牆,直直的沖向闃魅,擒賊先擒王,只要殺了他,一旦群龍無首,其余的人就不足為患了。
  “來得好!”闃魅眼瞳中射出兩道宛如魔魘的光束,靈巧的提起手上重達數十斤的千妖斬──
   
         ★        ★        ★
   
  她是被冷醒的。
  仿佛有人朝她澆了盆冷水,讓她從醺醉中渾身打顫的醒過來。
  “我怎么會在這里?”沈映竹支額想了半天,她剛剛明明還在殿上,怎么會躺在新房里呢?“闃魅?”她本能的找尋新婚夫婿。
  好靜,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听得見,靜得很不尋常。
  人都上哪里去了?沈映竹下床倒了杯水喝,甩了甩頭,腦袋總算清楚了點。
  她往外頭尋了出去,“闃魅──”
  “魔妃,你不能出去。”把守的人從暗處現身阻攔。
  “為什么?闃魅呢?”
  “這是魔主下的命令,請魔妃回房。”
  沈映竹瞅著他半天,臉白似雪,幽幽的問:“他在哪里?”
  “請魔妃回房。”那人只重复這一句。
  她不再追問下去了,裙擺在她纖細的腳踝間掀起層層波浪,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她到該去的地方,而把守的人來不及勸阻,只能緊跟在后,為她殺出一條路。
  她愣愣的站在一堆尸体旁,眼中所見的是堆積如山的殘缺尸首、耳中所听的是垂死者的痛苦哀嚎,他們的血匯成了一條前往地獄之門的路,她整個人都呆了、傻了,這不是真的!
  在模糊的淚影中,沈映竹見到已經殺紅了眼、恍若惡魔附身的闃魅,她蹣跚的朝他走去,心中有個聲音在問著,該怎么做才能讓他不再殺人?
  “闃魅──”住手吧,求你住手!
  血腥的气味喚醒了他体內的獸性,淹沒了他的人性,只想著殺光敵人,捍衛他的地盤、他的領土。
  司徒青陽被砍斷了一條手臂,鮮血如注的在地上爬,“不──不要──”
  他眼底有著深切的恐懼。
  一聲獸嗥自闃魅口中發出,舉劍直刺下去──纖瘦的身影一個箭步擋下千妖斬,讓劍身從胸前穿透到背后。
  “闃、闃魅……”她費力的擠出微笑。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的站著,在淚痕婆娑中,她抬起手撫摸他失去神志、狂亂的臉龐,在淺笑盈盈間凝娣著他表情急遽的變化。
  沈映竹無比溫柔的凝視他,“你終于清醒了?”
  “月、月牙儿!”闃魅從失神的狀態中回到現實。
  他眼神空洞的凝望她,仿佛在問她為什么。
  “不怪你……這是我自愿的……”如果她的死能讓他放下屠刀,那么她愿意代他下地獄。“我希望……我是你殺的……最后一個……人……”
  闃魅腦子還是一片空白,因為這悲痛來得太突然、太劇烈,反而不知道怎么發泄,他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做哭泣,他想哭,卻怎么也哭不出來。
  她微微往前傾,將頭靠在他胸前,聲音微弱的几乎快听不見。
  “對不起……我要先走了……答應我……保重!”那深情、依戀的話語飄進他的耳膜,曾經令他眷戀不已的溫暖也在一點一滴的消失當中。
  一股更大的空虛和落寞取代了原先的悲痛,他茫然的環顧四周,他在做什么?!這里是什么地方?他為什么在這里?
  “月牙儿?”他低眉垂首輕喚著气絕的妻子,“月牙儿,你要去哪里?你不能丟下我自己走掉,你答應過我的,不是嗎?”
  沈映竹仿佛沉睡了一般,睡顏沒有絲毫的痛楚。
  “啊──”闃魅發出一聲野獸受傷時的吶喊,那尖銳的聲音像有把利刃插進他的五髒六腑似的。
  夜魄和魘鬼同一時間赶了過來,見這情形,兩人的臉色也變了。
  他仍然張著嘴嘶吼著,那是狠失去愛侶時的嗥叫聲,他殺了她、他殺了她……“魔主!”兩人惊喊一聲。
  闃魅將千妖斬從她身上拔了出來,他沒有掉半滴眼淚,可是,心在泣血,因為是他親手殺了她,他怎么會殺了他的月牙儿呢?她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為什么卻死在他手里?是老天爺在懲罰他,懲罰他殺孽太重、懲罰他不該占有這么純美善良的女子,所以才遭天譴嗎?
  可是,該死的是他啊,為什么要他的月牙儿死?
  他抱起妻子返回大殿,將她安置在寶座上,夜魄和魘鬼及一干手下都跟在后頭,心中越來越不安。
  “你們都走吧!”闃魅空寂蕭索的眼瞳掃向他們。
  他們感受得出主人求死的心意,于是不吭一聲的盤腿坐下。
  “月牙儿,我答應你不會再殺人了,因為──我會先殺了自己,等等我,我會找到你的,等我……”
   
         ★        ★        ★
   
  一年后,在大戰中存活下來的司徒青陽被各大門派公推為武林盟主,在武林中享有崇高的地位。
  只是,大家仍不敢置信闃魅會以那樣激烈、詭譎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就在各門派的援軍重新包圍魔域的第二天,一聲轟然爆炸聲將所有的人從睡夢中惊醒,只見沖天的大火延燒開來,濃濃的黑煙掩蓋了星月。
  大火就這么燒了三天三夜,當眾人進入火場,找到几十具焦黑的尸骨,沒有人知道他們是為了殉主,還是明白他們逃不了正義人士的追殺才自盡。
  另外,也在大殿上找到一對相擁的男女尸骨,面貌已無法辨認,不過,經過仔細确認過后,證實那男子便是闃魅,他手上還抓著那把千妖斬,另一只手則緊緊摟著剛成親的妻子,似乎連死亡也不想被人拆散。
  闃魅真的死了嗎?
  縱橫武林二十多年的魔域從此在江湖中消失了嗎?
  沒有人敢确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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